小丑魚之戀

童存云

杜小金醫(yī)科大學畢業(yè)后，開了家私人診所，他憑著手里祖?zhèn)鞯闹委熎つw病秘方，幾年下來，治好的病人不計其數(shù)，可謂聲名遠播。他人也挺帥，喜歡他的姑娘有不少，可自從他被前女友背叛后，就再也不相信愛情了，對姑娘們的示愛總是裝糊涂。這不，都快30了，還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朋友們都替他著急，紛紛給他介紹對象，可他卻說：“我有老婆了，十幾個呢！就是美人魚！哈哈！”

他所說的“老婆”，其實是指他養(yǎng)的觀賞魚。他喜歡養(yǎng)魚，為此他特地定做了一個加大加厚的恒溫魚缸放在診所，里面鋪著厚厚的一層海沙，生長著一些綠色的海底植物，儼然就是一個小型的“海洋”，在海洋里暢游著十來條色彩斑斕的美麗熱帶魚。

他的好朋友沈華常常開車去海邊玩，會幫他帶些新鮮海水回來。有一次沈華從海邊回來時，不僅給他捎回了海水，還送給他一條小丑魚。這條小丑魚身上只有灰黑二色，魚鰭又短，翹嘴，短尾，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杜小金順手就把它丟在魚缸里，魚缸里那些美麗的海魚立刻把它團團圍住了，小丑魚嚇得直往沙堆里躲，把杜小金逗得哈哈大笑。

此后，杜小金每次給魚缸換水時，總喜歡逗逗那條小丑魚。小丑魚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常常飛速去搶熱帶魚的食物，然后躲到一個角落里，任你怎么逗也不肯出來。

春天是皮膚病高發(fā)季節(jié)，許多患者慕名來到診所求治，杜小金從早忙到晚，沒一刻空閑。沈華見他一忙工作，往往連飯也沒時間吃，又忍不住要給他介紹對象，他依然笑笑說：“我有老婆了，不過不是熱帶魚了，是小丑魚！”

沈華被他氣得直翻白眼。杜小金一邊逗弄小丑魚，一邊安慰好友：“不用為我擔心，我很好。也許，我的愛情就在來的路上……”

沈華聽了，看看魚缸，又看看杜小金，若有所思。

幾天后的一個晚上，杜小金送走最后一位病人，來到魚缸前給魚投食。他意外地看到那條小丑魚居然大膽地浮到最上層，用眼睛注視著杜小金。杜小金也盯著它，竟發(fā)現(xiàn)小丑魚像是有些羞澀，一翻身又潛入了缸底，杜小金正覺得有趣，有人敲門。一個女孩開門進來，問：“請問，你是杜醫(yī)生嗎？”

杜小金定睛一看，只見一個俏麗的女孩，大眼睛，穿著一身灰不溜丟的衣服，背著個大包站在那里。他不覺一怔，溫和地問道：“你是來看病的嗎？”

女孩點點頭，杜小金把她帶進了屋，隨口問道：“哪里不舒服？”

女孩放下包，背對杜小金，羞澀地解開了自己的衣衫，露出了后背。杜小金一看，不由暗暗吃驚——只見女孩的背上布滿了魚一樣的鱗片——這是一名病情嚴重的魚鱗病患者。

女孩害羞得低著頭，眼睛躲閃著，不敢直視杜小金。不知道為什么，看著女孩羞怯的眼神，一瞬間，杜小金忽然想起那條小丑魚。

杜小金定了定神，問道：“別的地方還有嗎？”女孩更是滿臉通紅：“有的，胸前有……”

杜小金想到自己一個人在診所，助手和護士已經(jīng)下班了，患者也是一個人，多少有些不方便，便問道：“你家住得遠嗎？這病只怕要看很久，你要有個思想準備……”女孩一聽，眼中頓時泛起了淚花，她焦急地說：“那怎么辦？我住在千里之外呢，再說我剛剛畢業(yè)，手里的錢也不多……”杜小金看了看女孩清澈的眼睛，遲疑了片刻，女孩連忙說：“要不我就住你這診所里吧，我白天給你打雜，晚上替你值班，我很能干的！不信你看！”她說著就拿起了墻角的拖把，在地上胡亂畫了幾個圈。

杜小金不由笑了，外面的夜很黑，他也不忍心讓一個孤身女子在外游蕩。他看女孩不時用手在身上撓，決定先給她開些藥，于是兩人面對面坐下。在問診中，杜小金知道她叫葉小魚，家住在遙遠的南方，今年22歲，魚鱗病是打小就有的，因為這病，她從小就被父母遺棄在路邊，后來又被送進了孤兒院……

葉小魚？杜小金覺得有趣，自己喜歡魚，這女孩恰好叫做葉小魚，他心中頓生好感。

杜小金先給葉小魚內(nèi)服了一劑藥，又拿出秘制的藥膏幫她全身涂抹。直到藥膏涂完后，杜小金才注意到，葉小魚的臉早已紅得像打破了的染缸，低著頭坐在那里一言不發(fā)。不知為什么，杜小金忽然心中一動，不禁對她產(chǎn)生了愛憐之情。

從那以后，葉小魚就留下來一邊治病一邊給杜小金打雜，漸漸地還學會了打針、輸液，成了杜小金的得力助手。

這天，杜小金因為白天病人太多，累了，就在診所的休息室休息了一會兒，誰知竟然睡著了，等到他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夜已深了，大伙都走了，他連忙下樓準備回家。他怕吵著值班的葉小魚，就輕手輕腳地走路，到了樓下大廳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葉小魚一個人站在魚缸前，用手機放著一段激昂的音樂，并隨著音樂沖魚打著手勢，魚缸里別的魚都不理她，唯有小丑魚，隨著音樂和她的手勢上下舞動，人與魚配合得好不默契！

杜小金看呆了，忍不住鼓起了掌，葉小魚回頭一看，好像秘密被偷窺了一樣，羞紅了臉，趕緊關(guān)了音樂，躲到自己的小房間里。

杜小金卻對她刮目相看，更使出了看家的本領(lǐng)給她治病，除了醫(yī)病，連生活上也開始關(guān)注了。

診所里幾名暗戀杜小金的護士見他格外關(guān)照葉小魚，都不喜歡她，常常欺負她，不過葉小魚總能避其鋒芒，和她們安然相處。杜小金饒有興趣地旁觀著，覺得那幾名護士就像魚缸里的熱帶魚，張牙舞爪地欺負著小丑魚一般的葉小魚，但她卻低調(diào)、樸實，但又不吃虧，偶爾還不經(jīng)意地還擊一下，足夠那幾個護士喝一壺的。

不久，葉小魚身上的魚鱗癬總算全部脫落了，全身露出光滑白皙的皮膚，出落得像一朵水仙花，嬌嫩異常。

杜小金常常看著她的背影發(fā)呆，他知道，病愈后，她就要離開了。朝夕相處間，杜小金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愛上了她，但他不敢面對這份感情，將自己的感情隱藏得很好。

葉小魚似乎也很難過，這天，她請杜小金吃飯，感謝他半年來對自己的治療和照顧，一瓶白酒下肚，葉小魚哭了。杜小金幾次想問她魚跳舞的事，但不敢開口，反而是她神秘地對杜小金說：“我有一個秘密，就不告訴你！就不告訴你！”

杜小金強顏歡笑：“什么秘密？說給我聽聽?！比~小魚眨眨眼：“其實我是一條魚，但不是美人魚，是一條修煉成精的小丑魚！”杜小金笑了：“不會是我朋友帶回來的那條小丑魚吧？”

葉小魚哭道：“我就是你朋友帶給你的那條小丑魚！本來，我在海里生活得好好的，卻被你朋友帶上岸，最后落入你家的魚缸里，整天被那些大魚欺負。在我絕望的時候，只有你對我笑，后來我就愛上了你，決定化作人形來陪伴你。但我畢竟沒有修煉到家，身上的魚鱗沒有辦法全部去掉，只好讓你用藥去除了，可憐我現(xiàn)在人不人魚不魚的，你要對我負責！”

杜小金愣住了，他看著對面梨花帶雨的葉小魚，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上前將葉小魚攬入懷中，說什么也舍不得放開了……

幾天后，杜小金的朋友驚聞他要結(jié)婚了，都很詫異，都想看看新娘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俘獲他的“芳心”？

到了日子，大家紛紛趕去他的婚禮現(xiàn)場，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他把魚缸也搬到了婚禮現(xiàn)場，而且魚缸有了很大變化，原先美麗的熱帶魚統(tǒng)統(tǒng)不見了，取代它們的是一種灰不溜丟的小丑魚，有著小小的、暗色的花紋，它們在恒溫魚缸里歡快地游動著。

而他的新娘子則嬌羞地低下頭，但是他的朋友們豈肯放過她，一定要她交代俘獲杜小金“芳心”的秘密。葉小魚只好接過話筒，告訴大家，她從小因為身患魚鱗病，被人叫做小丑魚，因而對小丑魚有了特殊的感情，一個偶然的機會，她發(fā)現(xiàn)自己能和這些小東西溝通，后來便當了一名馴魚魔術(shù)師。

有一次，她偶然在電視上看見了杜小金的專訪，頓時覺得自己有救了，于是不顧一切辭掉了工作，投奔他而來。漸漸地，她發(fā)現(xiàn)自己愛上了他，但他卻對愛情不感冒，只喜歡養(yǎng)魚，沒辦法，她只好借著酒勁告訴他，自己是一條魚……

杜小金微笑著看著自己的新娘，心想，這個傻丫頭，其實自己早就知道她說的所謂“魚精”不過是醉話，但自己樂意裝傻，在自己的心目中，她就如一條樸實但不失可愛的“小丑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