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出典于《北齊書》,原文為“大丈夫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我國有諺語“玉碎昆岡”,同樣將“玉碎”作為不屈不撓的象征。但這個詞在太平洋戰(zhàn)爭開始后,被日軍曲解借用,用來美化整個日軍部隊不肯投降,被盟軍全殲的作戰(zhàn)。日本官方承認的“玉碎戰(zhàn)”一共有15次。通常是日軍上層在明知戰(zhàn)局已無可挽回的情況下,仍然依據(jù)東條英機的所謂《戰(zhàn)陣訓》和“武士道”思想,在可能通過投降或撤退的方式挽救其生命時,綁架下級官兵頑抗到底,直到全部被殲。日軍常常會在作戰(zhàn)前和作戰(zhàn)中,以命令的形式要求所屬部隊“玉碎”,甚至日軍軍法中直接禁止指揮官在戰(zhàn)敗的情況下率部放下武器,否則按“褻職罪”論處。這等于從法理上剝奪了日軍官兵戰(zhàn)敗時可能的生存機會?!坝袼閼?zhàn)”從來不能夠挽救帝國,只是一系列近乎雷同的慘烈戰(zhàn)斗,結果是盟軍進一步拉緊了對日本帝國的絞索。
從吉爾伯特到馬紹爾環(huán)礁上的苦斗
文/郭曄旻
太平洋戰(zhàn)場的日軍依托一系列島嶼所形成的三條島鏈組織防御。第一條島鏈從南到北依次是吉爾伯特群島、馬紹爾群島、威克島、阿留申群島;第二條島鏈依次是新幾內亞群島、馬里亞納群島、硫磺列島、小笠原群島;第三條島鏈依次是菲律賓群島、臺灣島、琉球群島,再由東西向的加羅林群島連接,形成蛛網(wǎng)狀的戰(zhàn)略防御態(tài)勢。日軍企圖憑借這些島嶼消耗美軍艦隊,并適時出動聯(lián)合艦隊,進行一場海上決戰(zhàn),取得體面的媾和。曾有一位日本海軍的將軍感慨地說:“這些島嶼就像是為日本量身定做的?!?/p>
一百年也拿不下塔拉瓦!
吉爾伯特群島位于東經173度至175度,馬紹爾群島東南、所羅門群島東北,橫跨赤道,正處在美國和澳大利亞的海上交通線中間。群島陸地總面積約430平方公里。塔拉瓦環(huán)礁是群島中最大的一個珊瑚環(huán)礁,環(huán)礁主島貝蒂歐島,形狀像一只海鳥,長3.5千米,最寬處500米,總面積不過1.2平方千米。島的中部有一座飛機場,設跑道三條,其主跑道長1200余米,是整個吉爾伯特群島中唯一可以起降轟炸機的跑道。正因如此,日軍在此重點設防,在這樣一個彈丸小島上,日軍駐兵2500人,分屬海軍橫須賀第六陸戰(zhàn)隊和佐世保第七陸戰(zhàn)隊。兩支陸戰(zhàn)隊統(tǒng)歸日本海軍第三特別根據(jù)地部隊管轄,司令官是柴崎惠次少將。加上用來修筑工事的一個工兵營和近千名朝鮮勞工,島上的部隊總數(shù)達到4500人左右,人口密度居然跟現(xiàn)在的上海市差不多。
柴崎在貝蒂歐修了18個月的工事,在小島上部署了層層防線。在海灘的外圍,是用來防止登陸艇靠岸的混凝土三角體和有倒刺的鐵絲網(wǎng);在島四周從海灘往上的數(shù)米范圍內,布滿了充當木柵障礙物的由鐵絲捆綁和鐵釘釘在一起的堅固的椰子樹干;在障礙物的后面,是通過塹壕互相連接的日軍陣地,大批半地下碉堡,厚覆椰木、鋼板和珊瑚沙,足以抵御大口徑炮火的轟擊;島上的各個岬角和沿岸的各要點,部署了14處岸防炮陣地,配有203毫米的大炮;海灘地帶還有25門野炮,都設在堅固的火力點中。內陸有復雜的防空洞體系,戰(zhàn)壕和蓋溝縱橫,交通方便。柴崎的指揮部就是一個用鋼板和一米厚的混凝土當圍墻的巨型碉堡。整個貝蒂歐島儼然成了一座大型要塞。
柴崎惠次給部下的命令是“在所有重要地區(qū)防守到最后一兵一卒,滅敵于岸邊”。他在接受記者采訪時的豪言“美國派出百萬大軍,用一百年時間也拿不下塔拉瓦”也被譯成了英語,由號稱“東京玫瑰”的戶栗小姐,也就是著名的混血播音員愛芭·拉基諾夫人,用她的甜嗓子,向全世界廣播,以警告那些因瓜島戰(zhàn)役勝利而得意揚揚的美國海軍陸戰(zhàn)隊員們。
日本兵現(xiàn)在應該死光了
1943年8月24日,美英在魁北克舉行的聯(lián)合參謀長會議決定奪回吉爾伯特群島。按照計劃,美軍將動用海軍陸戰(zhàn)隊陸戰(zhàn)2師在強大海空軍的支援下奪取該群島,這一戰(zhàn)役的代號是“電流”。
此時,陸戰(zhàn)2師總兵力達1.8萬(是日本守軍的4倍),超過55%是擁有戰(zhàn)斗經驗的老兵。與此前的瓜島戰(zhàn)役相比,美軍的裝備得到很大改善,配備了M1半自動步槍等新式武器。依照雙方的裝備、兵力、火器對比,美軍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拿下塔拉瓦,易如反掌。
1943年11月20日黎明,朦朧的下弦月在云中時隱時現(xiàn)。海面上,美軍突擊艦隊群排成威武的方陣,氣勢磅礴,似乎舉手投足間,就能將貝蒂歐從地圖上抹掉。曙色中,5艘戰(zhàn)列艦、4艘巡洋艦和9艘驅逐艦的主炮開始轟擊,與從航母上起飛的200架轟炸機一起,在80分鐘內將3000噸炮彈和炸彈傾瀉在小小的貝蒂歐島上?!稌r代周刊》的隨軍記者羅伯特·謝羅德回憶道:“(當時)我相信沒有什么人能在這種毀滅性的炮火下生存下來……日本兵現(xiàn)在應該死光了?!?/p>
他錯了。貝蒂歐島上吸收力極強的珊瑚沙和椰樹降低了炮彈的殺傷力,平坦而又堅固的地面使炮彈落在上面成了跳彈,所以并沒有給日軍造成多大傷亡。 ?懵懂無知的美海軍陸戰(zhàn)隊士兵滿以為勝利唾手可得,紛紛從戰(zhàn)艦上進入兩棲戰(zhàn)車中。然而,等待他們的并不是玫瑰色的勝利。當美軍按照英國人100年前繪制的塔拉瓦海圖推進時,淺水塘竟然變成了深海區(qū),等到美軍好不容易登陸的時候,日本人突然開火了。頓時,貝蒂歐島上炮聲隆隆,各種口徑的炮彈脫膛而出,瞬時都打到礁湖中。那些3英寸、5英寸的高射炮,平射起來又快又準。那些75毫米和37毫米戰(zhàn)防炮和步兵炮,彈道低伸,炮彈如刮風似的掠海而過。經過整整一天的激戰(zhàn),雖然有5000名美軍登上了貝蒂歐島,但付出死傷1500人的沉重代價后控制的區(qū)域實在少得可憐,加在一起長不過600多米,平均縱深250米左右。夜幕降臨以后,為確保安全,一半美軍在臨時挖出的貓耳洞中打盹,另一半人則持槍保持高度警惕,神經緊張到了極限,一有風吹草動,就拼命射擊。所幸美軍的炮擊摧毀了島上日軍的通信系統(tǒng),令美軍恐懼的夜襲并沒有出現(xiàn)。
從未見過如此猙獰的戰(zhàn)場
第二天(11月21日),獲得增援的美軍調整了指揮系統(tǒng),在坦克和野戰(zhàn)炮兵的掩護下重新開始進攻。日軍的抵抗絲毫沒有減弱,爭奪每寸珊瑚沙、每個地堡都要付出血的代價。美軍很難看到敵人,只能憑借士兵的本能摸爬滾打,利用各種地形一點一點地接近火力點,最后再把炸藥包塞過去。在這種情況下,美軍的坦克發(fā)揮了威力,陸戰(zhàn)隊炮兵的105毫米大炮的火力也提供了有力的近距離支援。又經過一天的戰(zhàn)斗,雖然美軍仍舊沒有太大進展,卻把那位夸下??诘牟衿樯賹魯涝谒匿摻罨炷林笓]所內。
11月22日,美軍已經從前兩天的狂熱氣氛中清醒,主要采用技術裝備、盡量減少犧牲人員的戰(zhàn)術,協(xié)同攻堅。坦克在前面開路,將炮彈像雨點一樣射向日軍駐守的洞穴;接著陸戰(zhàn)隊員將手榴彈和TNT炸藥拋進,最后甚至使用了火焰噴射器,剩余的日軍全被燒死。守島日軍彈盡援絕,缺糧無水,連日的拼死搏斗,精神和肉體疲勞到極度,有些士兵耐受不住這種折磨開始自殺。
當天日落以后,陷入絕境的日軍組織了大規(guī)模夜襲,300名日軍發(fā)動了自殺式“萬歲”沖鋒,手持刺刀、手榴彈,狂呼著沖入美軍陣地。雙方在黑暗中展開了激烈的肉搏戰(zhàn),各種武器,甚至鐵鍬、槍托、拳頭和牙齒都用來格斗。經過1個小時的激戰(zhàn),日軍的垂死掙扎被粉碎,在美軍陣地到前方50碼的距離之內,橫七豎八地躺倒了200具日軍尸體,更遠處是被美軍炮火撕成碎片的斷肢殘骸。美軍的支援炮火從戰(zhàn)斗剛一開始那一刻到結束都沒有停過,兩艘驅逐艦甚至打光了全部的炮彈。
到了戰(zhàn)斗開始后的第四天(11月23日),美軍全線出擊,開始掃蕩全島。日軍的抵抗已成強弩之末。當天13點,美軍奪取機場,占領了機場周圍的陣地。貝蒂歐島終于落到了美軍手里。槍聲停歇之后,美軍士兵紛紛從隱蔽處走了出來,整個小島頓時站滿了美軍。這個島實在太小了,根本容納不下陸戰(zhàn)2師的全體官兵。為了奪取這幾英畝的珊瑚礁,1000多名美軍犧牲,2倍于此的美軍士兵負傷。而守島的4500名日軍只有17名日本人和129名朝鮮勞工活了下來,其余全部戰(zhàn)死。
為了奪取這個嚴密設防的小島,美軍犯了許多錯誤,照事后總結中的說法即“近似一場災難”。11月25日,尼米茲上將急不可待地在彈坑如麻的機場上降落,隨員包括太平洋艦隊的高級指揮和參謀軍官。他們集中研究了日軍的半地下式碉堡和美軍的裝備及戰(zhàn)術。尼米茲驚嘆:“從未見過如此猙獰的戰(zhàn)場!”美軍立刻在夏威夷尋找一個荒島,全部模仿貝蒂歐的工事,讓艦炮和陸戰(zhàn)隊演習,“在貝蒂歐島的登島作戰(zhàn)中所取得的教訓,在我們后面的登島作戰(zhàn)中有著最偉大的價值?!?/p>
這簡直就是一場演習
攻克塔拉瓦環(huán)礁標志著美軍向東京跨出了一大步。前方就是馬紹爾群島,由32個島群和867個暗礁組成,總面積達130萬平方公里。美軍采用了尼米茲提出的新戰(zhàn)術——“蛙跳戰(zhàn)術”,直接攻擊馬紹爾群島的心臟夸賈林環(huán)礁。這是世界上最大的環(huán)礁,由大小97個珊瑚島礁圍成菱形的礁湖。主島夸賈林島狹長而中間彎曲,形似一頭朝北另一頭朝西的香蕉。該島北面是礁湖,南面則是外海。
日本人完全沒有料到美軍會一下子插入馬紹爾群島的中心。1944年1月,在夸賈林島上共有日軍8000余人,其中大多是工程兵部隊和司令部的行政、通信人員,戰(zhàn)斗部隊僅海軍第61警備隊約1500人和陸軍海上機動旅團約1200人,由第6根據(jù)地部隊司令秋山門造海軍少將統(tǒng)一指揮。
美國人從塔拉瓦學到的東西立即用在了夸賈林上。1944年2月1日凌晨,美軍運輸艦到達夸賈林島西北海域,5時58分,在距離登陸海灘約7000米處開始換乘。同時登陸編隊中的4艘戰(zhàn)列艦和4艘巡洋艦在南側外海,數(shù)艘驅逐艦則駛入北面的礁湖,在1700米的近距離處一起開火,從兩個方向實施艦炮火力準備。8時40分,從塔拉瓦起飛的岸基航空兵B-24重轟炸機飛來,向夸賈林島投下重磅穿甲炸彈。接著,從航母上起飛的18架SB2C“無畏”式俯沖轟炸機和15架經過改裝的TBF“復仇者”式魚雷機也飛臨夸賈林島,進行轟炸。最后30架F6F“惡婦”式戰(zhàn)斗機用機關炮和火箭對日軍陣地進行掃射。這些飛機剛剛離去,美軍的艦炮又恢復射擊,傾瀉在小小的夸賈林島上的炸彈和炮彈,竟是塔拉瓦的4倍,達到1.2萬噸!
9時25分,美軍開始登陸。在12分鐘里,首批兩個陸軍加強營的登陸部隊1200名官兵就順利登上了海灘,日軍僅有零星的輕武器射擊,抵抗極其微弱。一位年輕的美國軍官感慨“這簡直就是一場演習”。美軍順利上岸,并開始向縱深推進,在前進了約1000米后,開始遇到日軍有組織的抵抗,陸軍部隊一遇阻擊就停止前進,等待支援炮火將阻擊之敵消滅再繼續(xù)前進。至日落時分,美軍上岸部隊人數(shù)已達1.1萬,損失輕微,僅陣亡30余人,傷40余人。入夜后,美軍轉入防御,日軍照例組織夜襲,滲透穿過美軍防線,發(fā)動自殺式的沖鋒,美軍付出了傷亡約30人的代價,才將日軍的夜襲粉碎。
2月2日,美軍步兵在坦克的支援下繼續(xù)向前推進,但日軍抵抗仍然十分激烈,憑借未被摧毀的工事和幾乎成為廢墟的建筑物,拼死頑抗。加上夸賈林島地形狹窄,日軍只需投入小部隊就可依托有利地形阻止美軍的推進,因此美軍的進展非常遲緩,戰(zhàn)斗一直持續(xù)到2月4日15時30分,美軍占領全島。比起塔拉瓦戰(zhàn)役,這時美軍付出的代價小得驚人,僅陣亡177人,傷1037人;而守島日軍除49名日本兵和125名朝鮮工程兵被生俘外,包括最高指揮官秋山門造在內,全部被殲。
夸賈林環(huán)礁失守令日軍在馬紹爾群島的其他守軍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東京大本營對拯救這些人已無能為力。2月19日,美軍向馬紹爾群島最西端的天然優(yōu)良錨地——埃尼威托克環(huán)礁發(fā)起“法警”攻勢。在歷時一周的戰(zhàn)事中,美軍只有兩艘登陸炮艇遭到己方誤擊而受傷,以死195人、傷521人的代價攻占埃尼威托克環(huán)礁。日本守軍海上機動第1旅團(原關東軍第3獨立守備隊)約3500人,除48人被俘,再次全員“玉碎”。
喋血馬里亞納
“絕對國防圈”崩潰
文/郭曄旻
馬里亞納群島位于琉球、臺灣和菲律賓以東,硫磺列島以南,加羅林群島以北,正扼住太平洋航道的咽喉及亞洲與美洲的海上交通要沖,是美軍進攻日本本土必經之路。如果馬里亞納群島被美軍占領,日本本土與東南亞的海上生命線就將被切斷,臺灣和菲律賓也將處在美軍的直接打擊范圍下,更嚴重的是,在此起飛的B-29轟炸機可以將日本本土納入其轟炸半徑,正因為地位至關重要,馬里亞納群島被日軍視為“太平洋的防波堤”……
決定日本命運的最后防線
日本大本營非常清楚馬里亞納的重要性,早在1943年9月即決定沿千島群島、小笠原群島、馬里亞納群島、加羅林群島和新幾內亞群島西部建立必須絕對予以確保的防線——“絕對國防圈”,綿延400多千米的弓形群島馬里亞納則是該防線的核心。日軍自1944年2月起,開始著手加強該地區(qū)的防務。
2月25日,日本大本營將中太平洋地區(qū)所有陸軍部隊整編為第31軍,小畑英良陸軍中將出任軍司令官。裕仁天皇對小畑表示完全信賴:“馬里亞納是決定日本命運的最后戰(zhàn)略防線。日本必須全力以赴確保此線。望司令官全力報國。”小畑英良的回答是“愿以我身筑起太平洋的防波堤?!边@句話隨后成為馬里亞納日本守軍的口號。與此同時,南云忠一海軍中將出任新組建的中太平洋艦隊司令長官,名義上成為馬里亞納群島日本海陸軍的最高指揮官。但昔日偷襲珍珠港的風云兒其實已淪為掛名司令,手下的中太平洋艦隊聽起來很唬人,其實只有第4艦隊和第14航空艦隊,其中的第4艦隊主要是些魚雷艇、掃雷艇等輕型艦艇,實力非常薄弱,而第14航空艦隊編制上有478架岸基飛機,卻已陸續(xù)被調往其他地區(qū)。
自3月份開始,日本陸軍向馬里亞納大舉增兵。原先大本營打算將在中國戰(zhàn)場上的第3和13師團增援中太平洋,但這兩個甲種師團正準備參加籌劃中的“一號作戰(zhàn)”(豫湘桂戰(zhàn)役)無法脫身,最后只能把第29師團調到馬里亞納。到5月中旬,日軍在馬里亞納的兵力達到近6萬人,包括2個師團及2個旅團。但防御工事計劃要到11月方能完成,此時才完成工程量的一半,火炮掩體幾乎沒有,地雷和鐵絲網(wǎng)也沒鋪設,總體防御根本談不上堅固。小畑英良本人就曾哀嘆,“除非是向部隊供應這些島上無法獲得的鋼筋、水泥、鐵絲網(wǎng)、木材等物質,否則,不管有多少軍隊,也無法構筑防御工事,只能袖手旁觀,局勢難于忍受。”實際上,局勢到此時已經無法改善,成千上萬噸的建筑材料在運輸途中被美國的潛水艇送到海底,再也不可能抵達馬里亞納。
與此同時,美軍也正在緊鑼密鼓地準備進攻馬里亞納。1944年3月12日,美國參謀長聯(lián)席會議下達馬里亞納作戰(zhàn)命令。9天之后,尼米茲親自制定代號為“征糧者戰(zhàn)役”的馬里亞納作戰(zhàn)計劃,并且將登陸日定在6月15日。美軍將投入包括海軍陸戰(zhàn)隊和陸軍在內4個師又1個旅共15萬人的地面作戰(zhàn)兵力,在包括15艘航母和7艘戰(zhàn)列艦在內的600多艘艦艇和2000架飛機的支援下,攻占馬里亞納群島的3個主要島嶼:塞班島、提尼安島和關島。
如此規(guī)模的登陸戰(zhàn)役,美軍從制定作戰(zhàn)計劃到完成戰(zhàn)役準備,竟然只用了短短3個月。1944年6月6日,也就是諾曼底登陸的同一天,威風凜凜的美國艦隊從馬紹爾群島的馬朱羅基地啟航,浩浩蕩蕩地殺向馬里亞納群島。諾曼底登陸是歷史上最大規(guī)模的兩棲登陸行動,而馬里亞納行動則動用了歷史上最大的艦隊。
戰(zhàn)局已到嚴重以上的嚴重時刻
首當其沖的是塞班島。
塞班島是馬里亞納群島的第二大島,面積約184平方千米,地勢中央高四周低,島上多山峰、丘陵、溝壑、巖洞,制高點是島中央海拔450米的塔波喬峰。島西海岸有一條覆蓋整個海灘的珊瑚礁,加拉潘角將其一分為二,北面形成天然良港——塔那潘港。該港也是塞班島以及馬里亞納群島的經濟、文化中心,南面為平坦的馬基奇思海灘,是理想的登陸灘頭。日軍在塞班島上建有3個機場。塞班島不僅是日軍在馬里亞納群島的中心島嶼,還是日軍中太平洋地區(qū)的防御核心,其陸軍第31軍軍部和海軍中太平洋艦隊司令部都設在該島。美軍登陸前夕,日軍在塞班島上的兵力是陸軍步兵第43師團、步兵獨立混成第47旅團、工兵獨立第7聯(lián)隊、坦克第9聯(lián)隊、山炮獨立第3聯(lián)隊和高炮第25聯(lián)隊等部,共2.8萬人,火炮211門,坦克39輛。海軍有第5水警區(qū)的第55警備隊和橫須賀第1海軍陸戰(zhàn)隊等部,共1.5萬人,火炮49門,坦克10輛,合計總兵力4.3萬,火炮260門,坦克49輛。
6月11、12日兩天,美軍出動1800架次飛機空襲塞班島,宣告塞班島戰(zhàn)役開始。13、14日,美軍以7艘戰(zhàn)列艦為核心的大批艦艇實施艦炮火力準備。南云忠一在島上的觀察哨看到美軍密如蜂群的艦只,呆若木雞。他還發(fā)現(xiàn)當年在珍珠港被自己擊沉重創(chuàng)的美軍戰(zhàn)列艦,起碼有4艘已修復參戰(zhàn)。15日凌晨,在??諒姶蠡鹆Φ难谧o下,美陸戰(zhàn)二師和陸戰(zhàn)四師各兩個團以水陸兩用戰(zhàn)車為先導,后續(xù)部隊乘登陸艇登陸。在寬達64公里的海灘正面開始登陸塞班島,美軍部隊的登陸車輛在越過珊瑚礁脈時遭到炮火的猛烈殺傷,士兵上陸后又受到重機槍的射阻,傷亡較重。但到這天天黑時,冒著持續(xù)不斷的日軍炮火,美軍上陸部隊已達2萬人。消息傳到日本大本營,東京廣播電臺驚呼:“戰(zhàn)局已經到了嚴重以上的嚴重時刻。”
為扭轉戰(zhàn)局,6月16日晚,日軍向灘頭陣地的美軍發(fā)動全面夜襲。擔任這次反攻突擊隊重任的是被寄予厚望的第9坦克聯(lián)隊。第9坦克聯(lián)隊擁有從東京近衛(wèi)師團調來的18輛“97改”中型坦克。雖然這種坦克仍然無法與美軍主力的M4“謝爾曼”正面對抗(“97改”無法擊穿M4中型坦克的正面裝甲,只能擊穿側面裝甲,實際性能略優(yōu)于M5Al輕型坦克),卻足以成為島上的陸軍指揮官43師團長齋藤義次中將(31軍軍長小畑英良被困在了關島)心目中的一張王牌。
日軍孤注一擲,出動了島上每一輛還能開動的坦克,太平洋戰(zhàn)爭開戰(zhàn)以來日軍最大的一次坦克攻擊開始了。1944年6月17日凌晨2點,在1000多步兵的支援下,日軍坦克群快速穿過開闊地出現(xiàn)在了美國海軍陸戰(zhàn)隊隊員的視野里,美國海軍陸戰(zhàn)隊隊員們一邊用火箭筒和37毫米口徑反坦克炮還擊,一邊請求自己的坦克支援,隨后一個M4A2坦克排以及一些75毫米自牽引反坦克炮陸續(xù)來到了戰(zhàn)場,同時海軍艦炮和航空兵也通過無線電定位開始對日軍坦克群實施覆蓋性打擊。最終,這次聲勢浩大的坦克攻勢在美軍全方位的打擊下消散于無形,只有幾輛日軍坦克到達了開火范圍但很快就被擊毀了。日軍代價高昂的夜襲并沒有取得顯著的戰(zhàn)果,反而由于喪失了精銳部隊,無力去守住白天的戰(zhàn)線。雖然如此,登陸頭兩天,美軍就傷亡了3500人,塞班島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地獄。
為了保住塞班島,6月18日至20日,在上一年圣克魯斯海戰(zhàn)后苦心經營整整9個月的日本聯(lián)合艦隊機動部隊傾巢出動,與美國太平洋艦隊進行了決戰(zhàn),其結果是參戰(zhàn)的1188架日本陸海軍飛機損失800余架,航母損失3艘,而美軍只損失飛機106架,4艘戰(zhàn)艦受傷。日軍的這次??諞Q戰(zhàn)的失利,等于宣告其再也無力支援馬里亞納的守軍,只能任由島上的日軍被美軍宰割。齋藤義次獲悉聯(lián)合艦隊出乎意料地慘敗后哀嘆,“在我方沒有制空權的地方是沒有勝利希望的?!?/p>
“我等玉碎,
筑起太平洋的防波堤”
盡管塞班島上的日軍仍在做困獸之斗,妨礙美軍取勝的障礙大抵只剩下了島上的地形。像許多太平洋島嶼一樣,塞班的山地中遍布著洞穴。石灰?guī)r地形被雨水沖刷出深深的溝谷,這些都是守軍設伏和阻擊的理想陣地。
珊瑚巖和石灰?guī)r巖洞是一種非常優(yōu)良的防御工事,這些洞通常位于巖石的表面,炮擊和轟炸難以摧毀。好在塞班島上的巖洞,通常是可以設法繞過的,美軍往往采取這種戰(zhàn)法:攻擊部隊繼續(xù)不斷地向前挺進,不斷地向敵人實行壓迫,而讓預備隊去慢慢地掃蕩那些死守在巖洞里面的殘敵。美軍這些特種掃蕩部隊所使用的武器,主要是火焰噴射器和各種規(guī)格的炸藥。經過苦戰(zhàn),美軍3個師由南向北穩(wěn)步推進,到7月的第一個星期,已將日軍逼到塞班島北部的狹窄地域。不斷的壓力已使日軍無法組成一道貫穿全島的最后防線,用某個美國海軍陸戰(zhàn)隊隊員的話說,此時的進軍已成了“獵兔”。
7月3日,日本大本營接到塞班島前線報告:“部隊沒有水喝已經3天,現(xiàn)在嚼草根樹皮、吃蝸牛仍在抵抗。”7月5日,日本駐塞班島上的陸海軍頭目南云忠一與齋藤義次向日本大本營發(fā)出訣別電報:“定于后天(7月7日)展開攻勢,以一當十全員玉碎”,“我等玉碎,筑起太平洋的防波堤?!?/p>
發(fā)出電報后的次日,身心俱疲的齋藤按武士道傳統(tǒng)切腹自盡,南云則用手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第二天(7月7日)凌晨,殘余的日軍,大約五千人發(fā)動了最后的決死攻擊。日軍攻擊的前鋒是有組織的,軍官拿著武士刀沖在最前面,后衛(wèi)則完全是一些傷兵病員。他們裹著繃帶,拄著拐杖,狂熱地投入自殺性沖鋒,結果可想而知。日軍不顧一切向前沖擊,美軍被迫守在十幾個袋形陣地中頑強抵抗,以待天明。不少驚慌失措的美軍被殺死。然而天一亮,塞班的形勢就發(fā)生了逆轉,日軍喪心病狂的自殺式沖鋒被美軍的強大炮火粉碎,遺尸達4000余具,“整個地方好像尸體如山,內臟和腦漿的腥臭難聞?!比鄭u上日軍的有組織抵抗就此結束。
幾天后,推進到島北懸崖處的美軍驚訝地發(fā)現(xiàn):所有能走動的日軍士兵都在懸崖上跳崖自殺了。更令人凄絕的是,幾百名日裔塞班島民,包括婦女、孩子、老人,也隨同日軍在懸崖上跳海自盡。這個無名的石崖從此就有了名字——“萬歲崖”。整個塞班之戰(zhàn),美軍亡3143人,傷13208人,失蹤335人,代價十分高昂。日本方面的傷亡更加驚人,死亡約4.1萬人,被俘一千余人。2.2萬島民,即全島居民的三分之二在戰(zhàn)火中喪生。
美軍奪取塞班島為B-29遠程轟炸機轟炸日本本土提供了基地。這在日本引起了巨大震動。1944年7月19日,就在《朝日新聞》公布“我塞班島部隊全體壯烈戰(zhàn)死”的同一天,東條英機黯然辭去日本首相職務。
太平洋戰(zhàn)爭最成功的
兩棲登陸戰(zhàn)
塞班島的陷落只是日軍馬里亞納噩夢的起點。還在塞班島戰(zhàn)役進行之時,美軍就以??哲妷旱剐曰鹆θ鄭u以南4.5千米的提尼安島(又譯天寧島)進行了猛烈的轟炸。6月20日起,美軍還將200門155毫米大炮部署在塞班島西南,對提尼安島北部地區(qū)進行炮擊,在15天里發(fā)射炮彈24536發(fā),平均每分鐘就落彈一發(fā)。
提尼安島長16.9公里,最寬處為8公里,由于地表相對平整,日軍在這座島上建有3個機場,第4條飛機跑道正在修建之中。島上的日軍素質和裝備都較塞班島為佳。防守該島的日軍兵力總共8000余人,配備75毫米山炮12門,37毫米反坦克炮6門,坦克12輛;海軍為56警備隊為主的4100人,配置有140毫米岸炮10門,75毫米高平兩用炮9門。但與塞班島的情況類似,日軍的指揮系統(tǒng)相當混亂,島上軍銜最高的是海軍第1航空艦隊司令角田覺治海軍中將,但這位主張“見敵必戰(zhàn)”的島上唯一將官手下的岸基航空兵已在戰(zhàn)斗中損失殆盡,所以實際指揮地面戰(zhàn)斗的是50聯(lián)隊的聯(lián)隊長緒方敬志大佐。
7月24日,美軍選定為J日,即提尼安登陸日。除一部分兵力在一處開闊海灘佯動之外,主力選擇一處非常狹窄的海灘登陸,達到了完全的戰(zhàn)術奇襲。當天白天,即有1.6萬名美軍上陸。
在提尼安島的美軍,已經對日軍的夜襲有了足夠的領教。他們做好了各種準備:照明彈、鐵絲網(wǎng)、炮兵、步兵嚴陣以待。日軍則一如既往地教科書式地發(fā)動呆板的夜襲。7月25日凌晨,緒方敬志大佐投入了兩個步兵大隊和12輛坦克,總共向美軍發(fā)起三次沖鋒。其結果是被兇猛的美軍火力所屠殺。這次反擊傷亡的都是島上最具戰(zhàn)斗力的第50聯(lián)隊的精銳,慘重傷亡使日軍的防御力量遭到了極大削弱,此后日軍就再也無力進行有組織的反擊。
7月26日,久經沙場的陸戰(zhàn)2師全部上岸,投入戰(zhàn)斗。美軍穩(wěn)扎穩(wěn)打,步步為營,有條不紊。由于島上多是開闊的甘蔗田,沒有險峻地形可供利用,日軍因此節(jié)節(jié)敗退。7月31日深夜,緒方敬志大佐向身在關島的上司日軍第31軍軍長小畑英良中將通報最后一通電話:表明已經彈盡援絕、將死守到底的殉國決心。8月2日黎明,緒方敬志大佐“奉燒”軍旗后率領最后1000名日本軍與島上民兵進行“萬歲”沖鋒。緒方敬志被美軍機槍擊中陣亡。同日,角田覺治也選擇自殺。守島部隊除252人被俘外,大部被殲滅,僅美軍掩埋的日軍尸體就有5000具。相比之下,美軍的損失極小,在連續(xù)9天的戰(zhàn)役中陣亡不到400人,堪稱“太平洋戰(zhàn)爭中最成功的兩棲登陸戰(zhàn)”。當島上的槍聲還在響徹之時,美軍的B-29轟炸機就已經在提尼安降落,并準備轟炸東京。后來用原子彈轟炸日本廣島和長崎的美軍509轟炸機大隊,就是從提尼安島起飛的。
要在關島內地讓美軍蒙受損失
最后輪到了關島。
關島是馬里亞納群島中面積最大的島嶼,長45千米,寬6-12千米不等。整個島嶼兩頭寬中間窄。戰(zhàn)前,這里是美國的屬地(現(xiàn)在也是),早在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的第2天,日本人就占領了關島,但在長達兩年的時間里,日本人根本沒有認真考慮關島的防御問題。直到1944年2月馬紹爾群島失守后,日本人才慌了手腳,突然意識到“絕對防衛(wèi)圈”也有被攻破的危險,于是開始大規(guī)模布防,不過為時已晚。
早在6月11日,美軍就開始空襲關島,擊毀島上的全部日本飛機。自7月8日起,美軍對關島進行了持續(xù)13天的炮火準備,光是戰(zhàn)列艦的406毫米和355毫米口徑大炮就發(fā)射炮彈6258發(fā),加上巡洋艦和驅逐艦的大炮,共發(fā)射炮彈近3萬發(fā),摧毀了日軍能夠嚴重危害登陸部隊的每一個已知的炮位。
1944年7月21日,美軍在這一天準備結束日本人對關島的占領。用來進攻關島的美軍包括3.7萬海軍陸戰(zhàn)隊(陸戰(zhàn)3師和第1暫編旅)和1.8萬陸軍(隸屬第77步兵師),其數(shù)量是守島日軍的兩倍以上。當天,陸戰(zhàn)3師的兩萬人便全部登上了關島。
和其他島嶼的情況一樣,關島的日軍在7月25日晚上發(fā)動了大規(guī)模夜襲。這次“總攻擊”可能是日軍在太平洋戰(zhàn)爭中最出色的一次。經過多天精心準備后,日軍集中炮火轟擊美軍防線的缺口,緊接著是小股部隊的滲透突擊,一股日軍成功地從陸戰(zhàn)3團和9團的結合部沖破了美軍防線,竟然沖到了陸戰(zhàn)3師的野戰(zhàn)醫(yī)院。美軍的傷病員紛紛拿起武器投入戰(zhàn)斗,無法行動的傷員甚至趴在床上開槍(混戰(zhàn)中他們居然打死了16名日軍)。美軍火速調來兩個連才將這股日軍消滅。慶幸的是美軍有強大的炮兵,炮兵集中火力向敵人集結區(qū)猛轟,打垮了日軍的增援部隊。接著,美軍從戰(zhàn)線中央發(fā)動了一次決定性的反擊,終于堵上了防線的缺口。
到26日中午,日軍的反沖擊被粉碎了,多達4000名日軍在戰(zhàn)斗中喪生。這是關島戰(zhàn)役中一次決定性的戰(zhàn)斗,之后的日軍已成強弩之末,29師團的武田秀幸中佐在被美軍俘虜后承認,“(26日中午)估計把美軍趕出關島不再可能了?!?/p>
日軍的失敗是注定了的。這是完全不對等的較量,在每一次戰(zhàn)斗中,美國的步兵都可以得到空中、海上艦炮和陸上炮火的支援。7月29日,美軍已經收復舊時的美國海軍陸戰(zhàn)隊營房的廢墟。下午3點30分,一位海軍陸戰(zhàn)隊員用繳獲的日本號角吹奏《向國旗致敬》,星條旗又一次在戰(zhàn)前飄揚的地方升起了。這是激動人心的時刻,“在我們的國旗下,關島又屹立于太平洋上,準備完成它作為美國堡壘的使命。”此時,戰(zhàn)斗已近尾聲,日軍殘部被趕到關島的北端。31軍軍長小畑英良指揮5000人負隅頑抗到8月10日,終于徹底絕望。當天,小畑向大本營發(fā)出訣別電報:“現(xiàn)已無武器,彈盡糧絕,貫徹初衷已歸無望。甚憾。茲決心于明日(11日)率現(xiàn)存之全體官兵進行最后決戰(zhàn)?!钡诙煜挛?點35分,小畑英良說了聲“事已至此”就舉槍自盡了,關島上日軍有組織的抵抗至此結束。整個戰(zhàn)役中日軍陣亡18560人,被俘1250人,宣告全軍覆沒。
兩個月后的10月1日,《朝日新聞》刊發(fā)了提尼安島、關島失守與日本將士自殺身亡的報道?!八蓝范€月,不滅的斗魂”這樣煽情的文字亦無法掩蓋殘酷的事實:隨著馬里亞納群島的失守,“絕對國防圈”事實上已經崩潰,任何奇跡也不可能拯救日本帝國了。
密支那·松山·騰沖
中國遠征軍揚威之戰(zhàn)
文/余 戈
日本人認為,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亞洲大陸戰(zhàn)場上,有兩次是他們所說的“玉碎戰(zhàn)”,也就是日軍被全部消滅,分別發(fā)生在滇西的松山和騰沖。另有一說,還應該包括同時期在緬北的密支那之戰(zhàn)。據(jù)日軍戰(zhàn)史記,密支那日軍有約800人突圍。但突圍者中又有400多人被殲滅,最后僅300多人逃回歸建。
實際上,日軍所謂“全員玉碎”,并非絕對指一個人都未存活。比如在太平洋戰(zhàn)場的首次“玉碎戰(zhàn)”——阿圖島之戰(zhàn)中,日軍陣亡守備隊長山崎保代大佐以下2638名,另有27名生還。同樣,松山、騰沖日軍也有因逃跑、被俘而少量存活者。按照日軍方面的一種寬泛的解釋,“絕大多數(shù)人”戰(zhàn)死的戰(zhàn)斗,都應該算作“玉碎戰(zhàn)”。
以上三次戰(zhàn)役,均發(fā)生于1944年滇緬反攻期間。按時間順序,密支那之戰(zhàn)始于5月17日,止于8月4日,持續(xù)79天;松山戰(zhàn)役始于6月4日,止于9月7日,持續(xù)96天;騰沖戰(zhàn)役始于5月11日,止于9月14日,持續(xù)達127天。
密支那:從奇襲戰(zhàn)到攻堅戰(zhàn)
密支那為緬北重鎮(zhèn),水陸交通樞紐。日軍在密支那開設了機場,因其航空兵和地面防空力量的存在,迫使盟軍對我空援通道北移,開辟出“駝峰航線”進行艱難補給。自1943年底開始,中國駐印軍為打通緬北陸路通道,相繼發(fā)起胡康、孟拱河谷戰(zhàn)役;密支那雖然尚處于遠端,但戰(zhàn)略企圖心旺盛的史迪威將軍已把目光掠過緬北叢林盯住此地。密支那終于迎來一場大陸上的“越島作戰(zhàn)”。
日軍十分重視密支那的戰(zhàn)略地位,從1943年夏季開始即以第18師團第114聯(lián)隊駐守密支那及其附近地區(qū)。密支那戰(zhàn)役開始前,日軍防守密支那的兵力達1200余人(其中包括第2野戰(zhàn)醫(yī)院的700余名傷員)。
4月上旬,中國駐印軍總指揮、中緬印戰(zhàn)區(qū)美軍總司令史迪威即決定奇襲密支那,但由于東南亞盟軍總司令蒙巴頓(史迪威在其下任副總司令)以實力不足予以反對,因而史迪威決定對英軍保密。21日,史迪威命令老部下梅里爾準將在太克里編成“中美混合突擊支隊”:第1縱隊由美軍第5307團第3營及新30師第88團組成,歸金尼遜上校指揮;第2縱隊由第5307團第1營及第50師第150團、騾馬輜重團第3連、新22師山炮第3連組成,歸亨特上校指揮;第3縱隊由第5307團第2營及緬甸克欽族人別動隊組成,歸麥吉上校指揮。美軍暫編第5307團,代號“加拉哈德”,是美國派給史迪威指揮的唯一的美軍部隊。
中美混合突擊支隊于4月29日自太克里出發(fā),原定于5月12日到達密支那占領機場,因途中在沙勞卡陽、雷班、丁克高路等處與日軍第114聯(lián)隊的第2大隊相遇,經過激戰(zhàn),將其擊潰,行軍進程因此延緩。5月16日夜,第2縱隊進抵密支那西郊南圭河后,即以美軍第1營控制巴馬地渡口,切斷密支那通往孟拱的公路,于17日凌晨襲占西機場,守護機場的日軍向火車站退去。我第150團控制了機場及其周圍要點,并清理了飛行跑道,豎起風幡,發(fā)出暗語“威尼斯商人”,電告史迪威機場已可空降。已在各地機場整裝待發(fā)的新30師第89團、第14團及炮兵、工兵各部隊,自當日下午3時起,陸續(xù)以運輸機拖曳滑翔機空運到密支那。
18日上午,史迪威偕梅里爾飛至密支那視察部隊,留下梅里爾指揮密支那的作戰(zhàn)。日軍雖然兵力單薄,卻占有地形優(yōu)勢。第18師團官兵又多系日本北九州礦工,素善挖掘坑道工事,其防御口設施不但堅固隱蔽、交通聯(lián)絡方便(坑道相連、交通壕縱橫互通),而且火力網(wǎng)嚴密,隱秘的側防火力急襲點遍布各處。但是日軍第18師團在胡康、孟拱河谷的慘敗以及其第15軍對印度英帕爾英軍的進攻失利,使其士氣大挫。
中美突擊隊對密支那的奇襲,使日軍頗感震驚。迄5月18日夜,到達密支那的中美聯(lián)軍有4個步兵團、1個山炮連(7.5厘米山炮4門)、1個重迫擊炮連(10.5厘米炮8門),無論在士氣上還是在兵力和火力上,對密支那的日軍都具有壓倒性的優(yōu)勢。
但是梅里爾求勝心切,又過于自負,未能采納中、美指揮官的合理建議。他對經歷了20天長途艱苦行軍和戰(zhàn)斗已十分疲憊的中美突擊隊沒有進行必要的調整,未將原來的行軍編組轉為作戰(zhàn)編組,讓第1、第3兩個縱隊分散在距西機場約9公里之遙的遮巴德附近,使中美突擊隊由于兵力分散而優(yōu)勢大減,未能迅速攻占密支那。
此后,日軍從瓦扎和孟拱河谷戰(zhàn)場迅速反轉密支那增援;第56師團步兵指揮官水上源藏少將率領的滇西增援部隊一部,于5月30日順利地自宛貌渡過伊洛瓦底江進入密支那,從而使密支那日軍的兵力猛增至4000余人。中美突擊隊雖有強大的空中支援,但因隨行的炮兵僅有山炮一個連,缺乏攻擊利器,終于導致密支那的奇襲戰(zhàn)演變成為曠日持久、屢攻不克、傷亡慘重的攻堅戰(zhàn)。
5月19日夜,150團擊潰火車修理廠的日軍后,一舉攻占了火車站。但未乘勝追殲殘敵、擴張戰(zhàn)果,在遭日軍反擊時釀成混戰(zhàn),第3營營長郭文軒于混戰(zhàn)中犧牲,火車站得而復失;官兵被困在車站附近,激戰(zhàn)兩日,補給中斷,彈盡糧絕。梅里爾未及時派兵增援,以致該部只得與日軍進行肉搏后沖出重圍,退回跑馬地、河套一帶收容整頓。而梅里爾竟推卸責任,指責該團團長黃春城指揮無能、作戰(zhàn)不力,建議史迪威予以撤職、遣送回國。這使中國官兵大為不滿,群起抵制。這時,我軍新30師88團及第14師第42團第一梯隊亦空運抵達密支那。
5月23日,史迪威偕中國駐印軍新1軍軍長鄭洞國、總部參謀長柏特諾等來到密支那。史迪威指定柏特諾代表自己在密支那設中國駐印軍戰(zhàn)斗指揮所,執(zhí)行指揮,原中美聯(lián)合突擊支隊的臨時編組予以撤銷。
但柏特諾較之梅里爾更無實戰(zhàn)經驗和指揮大兵團作戰(zhàn)的能力,且素來專橫跋扈,對中國軍官心存輕視,對他們的報告和合理的建議,每每置若罔聞,自以為是,一意孤行。
從5月25日至6月25日間,求功心切的柏特諾不顧客觀情況,多次輕率地發(fā)動大規(guī)模進攻,致使中美士兵傷亡慘重而進展緩慢。焦躁的柏特諾反而指斥中國軍隊“作戰(zhàn)不力、逡巡不前”,甚至將第30師師長胡素擅自撤職,遣送回國。在此期間,由于柏特諾未能接受中國軍官關于切斷日軍與孟拱、八莫通道的建議,使日軍得以從八莫和孟拱兩地得到增援,從而引起了史迪威的不滿,于6月25日將柏特諾撤職,另以韋瑟爾斯來密支那繼任。但以后的作戰(zhàn),實際上由中國駐印軍新1軍軍長鄭洞國指揮。
兵力、裝備占有壓倒性優(yōu)勢的中美聯(lián)軍從北到南對密支那形成了馬蹄形包圍,日軍被壓迫在伊洛瓦底江西岸背水而戰(zhàn),做困獸之斗。自7月中旬開始,在我軍以對壕作業(yè)的頑強推進下,日軍漸漸已無余力反擊,不得不縮小戰(zhàn)線以保全陣地,兵力減少到了三分之一以下。日軍命令限制彈藥用量:炮彈每天4發(fā),機槍子彈兩聯(lián),步槍子彈6發(fā)。手榴彈配2枚,其中1枚用于自盡,必須保留到最后。
在地面攻擊的同時,我軍還從空中向日軍撒下大量勸降單,幾乎把泥濘的陣地覆蓋成白色。勸降單上印有被送到印度后受到優(yōu)待的日俘照片,有寫著“一葉落而知天下秋”的楓葉形狀卡片,還有在老母親紡線的照片旁寫著“轉多少圈兒子才會回來啊”這類勾人鄉(xiāng)愁語句的傳單。美軍中的幾個日本裔士兵還在陣前喊話,嘲笑日軍終日只吃一兩個飯團,彈藥數(shù)著用,仍死守泥濘不堪的陣地。但這些攻心手段并未奏效。
7月12日的總攻規(guī)模很大。美軍駐印航空隊派出了39架B-29轟炸機,第88戰(zhàn)斗機中隊也參加了攻擊,當天共投放754噸彈藥,實施了“地毯式轟炸”,給日軍以沉重打擊。
這天,日軍守備隊長水上少將接到了第33軍發(fā)來的密電,內容是“水上少將務必死守密支那”。這道由33軍參謀辻政信大佐起草的命令,暗含著令水上少將最后自殺以保全日軍體面,而由日軍殘部突圍的潛臺詞。
7月25、26日,第30師90團及50師149團相繼開抵密支那歸建,我軍攻擊兵力得到增強。此后我軍在迫擊炮直接支持下與日軍逐街逐屋爭奪,漸漸攻占密支那大部分街區(qū),日軍的末日即將來臨。
自8月1日開始,日軍開始趁夜利用竹筏、汽油桶等分批渡江突圍。
2日,在第50師師長潘裕昆的指揮下,以精壯官兵104人組成的敢死隊,分為15組潛入密支那街市切斷日軍退路,3日凌晨發(fā)出信號彈向敵指揮所等據(jù)點發(fā)起突襲,正面進攻部隊乘勢攻入敵陣。3日晚,水上少將在伊洛瓦底江東岸自殺。我軍激戰(zhàn)至8月5日,完全占領密支那西岸,肅清了各處日軍殘兵。在渡江突圍中,有400余名日軍溺斃或被我擊斃于江上,丸山大佐率殘部約300人逃往八莫。
此役,駐印軍與美軍部隊共傷亡6000余人。
松山:斬斷日軍第一個“龍頭”
按史迪威的構想,滇緬戰(zhàn)場的作戰(zhàn)就是X+Y:X部隊(駐印軍)從緬北向滇西打,Y部隊(遠征軍)從滇西向緬北打,最后在中緬邊境實現(xiàn)會師。
在滇西方面,遠征軍的主要戰(zhàn)場集中在三處:松山、騰沖、龍陵。這是當時日軍第56師團在滇西三角防御體系的三個支撐點。因為第56師團代號為“龍兵團”,對于這三地之間的關系,一名日軍主計軍官曾在其回憶錄中形象地繪圖比喻其為“雙頭龍”:松山、騰沖是兩個“龍頭”,龍陵是“龍身”。
當時策劃“斷作戰(zhàn)”方案,企圖在龍陵擊破遠征軍第11集團軍的攻勢,前去救援松山、騰沖的日軍第33軍高參辻政信大佐,稱這兩支被圍的孤軍為“火中二子”。在松山,遠征軍第8軍首先粉碎日軍企圖,斬斷了日軍的第一個龍頭——以第113聯(lián)隊為核心的“拉孟守備隊”。
日軍是1942年在緬北擊潰我第一次入緬遠征軍,沿滇緬公路于5月5日打到怒江邊的。當時他們組建了以160輛汽車運送兵力的快速部隊——坂口支隊(步兵團長坂口靜夫少將指揮的第146聯(lián)隊主力,配屬野炮兵一部),從畹町進入我國門后,經芒市、龍陵進抵怒江邊的臘勐街。隨后,在松山架起野炮瘋狂轟擊對岸公路上的我方車輛和難民。幸虧我橋頭工兵及時爆破炸斷惠通橋,隨后第11集團軍宋希濂所部第36師趕到怒江東岸阻擊,與空中的美軍“飛虎隊”戰(zhàn)機協(xié)同作戰(zhàn),粉碎了日軍渡越怒江繼續(xù)進犯的企圖。當時的情景,可謂中國抗戰(zhàn)最為驚險的一幕,按照美國“飛虎隊”飛行員空中偵察發(fā)出的預警:倘若不能在怒江成功阻擊日軍,日軍渡江后十天左右即可打到昆明,包抄我抗戰(zhàn)大后方,逼迫中國投降。很多史家評說,小小的惠通橋之戰(zhàn),在那一刻成了中國抗戰(zhàn)命運的轉折點。
此后,日軍第56師團令第113聯(lián)隊駐扎在了怒江西岸的“橋頭堡”松山,因為滇緬公路是環(huán)繞松山盤旋而下到惠通橋的,占據(jù)了松山,等于卡住了滇緬公路的咽喉,切斷了我軍從印度經緬甸進入國境的國際援助物資補給線。攻占松山的這支日軍,以松山下的村寨臘勐街,取諧音命名為“拉孟守備隊”。在隔江對峙的兩年,怒江邊基本無大戰(zhàn),敵我僅派出小股兵力渡江偵察、襲擾和游擊。同時,日軍在松山構筑了堅固的堡壘工事,搭建起了簡易營房,解決了山地供水、電燈照明問題,并用僅有的磚頭和水泥蓋了一座“慰安所”,分兩批送來15名朝鮮籍和5名本國“慰安婦”。還不時地從附近村寨抓來當?shù)氐拿衽遘k,而后剃掉頭發(fā)放掉,意思是下次不必再來。當?shù)厝酥^之“給日本人出公差了”,視為難言之恥。
當時,處于日本侵略戰(zhàn)線最遠端的拉孟守備隊成了日本后方關注的熱點,大人物和記者團一個跟著一個前來慰問。1942年11月底,日軍南方總軍司令官寺內壽一大將來松山視察,天空布滿日軍飛機,讓拉孟守備隊士兵大開眼界。不久,日本女劇作家水木洋子又來到松山為創(chuàng)作所謂“國策”電影而采風。1943年初,由日本廣播協(xié)會組織的慰問團遠涉重洋來到松山,隨行者包括在日本正當紅的春日井梅鶯、奧山彩子等歌星和一大群年輕的女舞蹈演員,更是讓日軍士兵大飽眼福。為了搶著給女演員開車獻殷勤,一名日軍曹長還翻車送了命。所有這些活動,都是在為這支日本侵略軍中的“精銳”和“前鋒”打氣鼓勁。后來的事實表明,這些高規(guī)格的慰問和演出,既是對這些所謂“九州男兒”(第56師團兵員均來自日本北九州的福岡、佐賀、長崎三縣,此地民風強悍好斗,歷來是出精兵的地方)的頌歌,也是唱給他們最后的挽歌。
在靜默中蓄勢兩年后,1944年5月11日,中國遠征軍第20集團軍從怒江上游高黎貢山方向率先發(fā)起反攻,目標指向騰沖。由于日軍事前繳獲了一本中國軍隊密碼本,通過破譯,在我反攻前5天掌握了我軍作戰(zhàn)計劃,于是迅速調集滇西日軍主力增援高黎貢山。得知此情后,我統(tǒng)帥部亡羊補牢,于5月底令怒江下游第11集團軍亦全線投入反攻,目標直指松山、龍陵、平戛等地。雖然此時駐守松山的日軍主力已調往北線增援,但留守松山的仍有步、炮聯(lián)合兵力1300余人,由48歲的野炮第3大隊隊長金光惠次郎少佐擔任守備隊長。自6月4日起,遠征軍第71軍新28師及配屬作戰(zhàn)的第117團(屬第6軍新39師),攻擊松山一個月,付出傷亡近1700人的代價,卻未能取得顯著進展。這時,遠征軍司令長官衛(wèi)立煌才感到,此前對于松山敵情了解不明、過于低估。于是,令總預備隊第8軍準備接替作戰(zhàn)。
由于松山切斷了滇緬公路咽喉,我左翼反攻兵團不能以車輛運輸糧彈,僅憑民夫拉騾馬馱運及在雨季惡劣天候下飛機空投補給,使得第71軍居然無法殲滅困守龍陵的700余名留守日軍。6月16日,日軍松井支隊(聯(lián)隊長松井秀治大佐指揮的第113聯(lián)隊主力1500余人,攜火炮7門)從騰沖南下增援龍陵,沖潰我軍防線,轉而向東瘋狂地撲向黃草壩,企圖一舉打到松山解救被圍的“火中之子”——拉孟守備隊。危急時刻,衛(wèi)立煌急令第8軍副軍長李彌率榮譽第1師率先渡江增援,與第71軍部隊在黃草壩一線拼死阻擊,方穩(wěn)定了龍陵陣線,與日軍陷入膠著局面。這時,盡早攻克松山,打開補給通道,就成了決定整個滇西反攻成敗的“瓶頸”。
帶有濃郁“黔系”色彩的第8軍(很多軍官和士兵為貴州籍),在軍長何紹周的指揮下,自7月1日起開始接替作戰(zhàn),然而由于戰(zhàn)前分散各處的部隊相繼開進、陸續(xù)投入,圍攻松山的兵力始終未超過兩個步兵團,完全以“填油戰(zhàn)術”進行“車輪戰(zhàn)”,未能對松山日軍形成絕對兵力優(yōu)勢。雖然配屬作戰(zhàn)的有重炮第10團及第7團混合營,還有軍屬炮兵幾個連的近百門火炮轟擊,加之美軍飛機不間斷地空中轟炸,然而由于日軍松山工事異常堅固,且不斷采取攻勢防御,反撲瘋狂兇猛,我戰(zhàn)事進展極為艱難。
7月底,第8軍副軍長李彌轉赴松山,加強了第8軍的指揮力量。此后,第8軍先將松山外圍的滾龍坡孤立包圍,以山炮300米抵近射擊和火焰噴射器掩護步兵輪番突擊,于8月2日攻克這一重要陣地。8月20日,第8軍指揮部又做出決策,由軍工兵營及師屬工兵連四五百人,經過近20天坑道施工,挖掘兩條暗道直通松山主峰腹部,將3000公斤美式TNT炸藥填入日軍子高地堡壘底部,以“人造火山”式的大爆破,顛覆松山陣地“鎖鑰”部,才撕開了日軍松山防御體系的口子。這次大爆破,共震死、活埋日軍約70名,又從浮土中扒出5名被震昏的。其中1名蘇醒后拼死掙扎橫撕亂咬,被我方擊斃;其余4名當了俘虜。此后,我軍又經過艱苦卓絕的17天掃蕩戰(zhàn),終于在1944年9月7日黃昏,將退守滇緬公路邊馬鹿塘陣地的最后一股日軍殲滅,取得松山攻堅作戰(zhàn)的全勝。
從6月4日步兵攻擊開始,遠征軍陸續(xù)投入2.4萬余兵力,在95天里先后發(fā)起十次總攻擊,以傷亡7773人的慘重代價,才將據(jù)守松山的日軍約1280人全殲,俘虜日軍9名及慰安婦約14名。松山近20平方公里的國土,在淪陷兩載后終于得以收復,這也是中國抗戰(zhàn)以來第一次收復失地。
騰沖:從“云層上的戰(zhàn)斗”到浴火之城
遠征軍對騰沖方向的攻勢早于松山一個月,但收復騰沖卻晚于松山一周。其原因是,遠征軍渡過怒江后,首先要征服高黎貢山,其時日軍防御騰沖的前沿已經推進到這座平均海拔3000米的險峻山系。
高黎貢山如同一座巨大的屏障。遠征軍第20集團軍渡過怒江后,首先要仰攻這道屏障,而后才能進入龍川江、大盈江谷地,以重兵合圍騰沖。高黎貢山被美軍喻為“二戰(zhàn)海拔最高的戰(zhàn)場”,那里的慘烈戰(zhàn)斗,是在“云層上的戰(zhàn)斗”。在攻打高黎貢山時,我官兵因凍餓而死者甚至超過了陣亡人數(shù),那是“也許只有中國人才能堅持下來”的戰(zhàn)斗。
當時擔負攻擊騰沖任務的是第20集團軍,總司令為霍揆彰,副總司令方天。下轄兩個軍:一為第54軍,軍長初期為方天兼任,中后期由副軍長闕漢騫升任;另一部為第53軍,軍長周福成。54軍是陳誠“土木系”部隊,本來有三個師,反攻開始后,兩個師應史迪威之需,調往緬北納入駐印軍序列圍攻密支那了,僅剩下一個第198師,師長葉佩高。為了加強該軍,臨時劃撥原隸屬第11集團軍的預備第2師、第36師歸該軍指揮,師長分別是顧葆裕、李志鵬。53軍下轄第116、第130兩個師,師長分別是趙鎮(zhèn)藩(后為劉潤川)、張玉廷(后為王理寰)。該部是張學良東北軍保留下來的唯一一個軍,少尉以上軍官大多是東北人。
騰沖城始建于1448年,后明代戍邊軍民又將其修筑成一座石頭城,異常堅固。日軍侵騰后,城內居民多數(shù)都遁入深山避難,留居城內的當?shù)厝瞬欢?。日軍從高黎貢山收縮后,轉入城內負隅頑抗以待援軍。守城日軍以步兵第148聯(lián)隊為主力,配屬炮兵一部,第148聯(lián)隊長藏重康美大佐負責守備。據(jù)資料,待打下高黎貢山圍攻騰沖城時,日軍兵力為2025人。
騰沖城三面為開闊地,有大片稻田及大盈江、飲馬水河阻隔,我軍接近城垣不易。唯南部橫亙著一座來鳳山,海拔約1914米,成為拱衛(wèi)騰城的天然屏障。日軍在其上營盤坡、文筆坡、二臺坡、象鼻子構筑了環(huán)形堡壘工事,分別命名為櫻陣地、松陣地、梅陣地等,其間以交通壕連接,遍布散兵坑,以四百余名兵力據(jù)守。欲攻克騰沖城,必先攻取來鳳山,而后在此制高點上俯攻城池。自6月中旬起,第20集團軍備部掃蕩騰沖外圍各據(jù)點殘敵后,以預備第2師、第36師及第116師、第198師各一部,分別自南、西、東三面向來鳳山發(fā)起攻擊,其中預備第2師為正面主攻部隊。
起初,攻擊甚不得力,部隊付出慘重傷亡卻無明顯進展。總司令霍揆彰聞聽部隊指揮員抱怨,54軍兼軍長方天因不善指揮步炮協(xié)同作戰(zhàn),將配發(fā)的美式火炮閑置未用。7月16日,在城北護珠寺召開戰(zhàn)前軍事會議后,霍揆彰報請長官部免去方天兼職,任命對攻擊作戰(zhàn)提出合理方案的副軍長闕漢騫為軍長,負責對來鳳山攻擊指揮。又協(xié)調美軍第14航空隊加強空中轟炸,配合步兵作戰(zhàn)。這時節(jié),美軍配發(fā)的部分火焰噴射器空投到位,霍揆彰令優(yōu)先配發(fā)預備第2師五具,率軍、師長們在該師部隊組織試射觀摩,勉勵部隊發(fā)揮新武器的特殊威力。
在隨后的新一輪攻勢中,在炮兵有力支援和第14航空隊戰(zhàn)機對來鳳山飽和式轟炸下,日軍堡壘工事?lián)p毀嚴重。來鳳山日軍工事,大致與松山工事相當,但該處日軍有一大失策:戰(zhàn)前為掃清射界把山上的植被砍伐殆盡,成了一座禿山。這樣,反倒有利于我軍炮兵、飛機觀察,因此炮擊、投彈精度很高。7月26日攻克的營盤坡陣地,就是空軍炸塌了主堡壘后,被預備第2師第4團步兵以火焰噴射器猛烈噴火壓制,而迅速沖上去奪占的?;鹧鎳娚淦?,在整個中國戰(zhàn)場這是首次使用,比攻擊松山的第8軍還早幾天。這一堡壘攻堅的利器,完全出乎日軍預料,1000攝氏度的烈焰鉆入堡壘,沾滿油液焚燒著的日軍躥出堡壘嚎叫,其心理上的震撼效果,不亞于實際殺傷力。自此,來鳳山的日軍戰(zhàn)斗意志崩潰,預備第2師第6團、第5團又先后攻克文筆坡、象鼻子陣地,殘余日軍向北坡下的來鳳寺潰逃,又遭到第116師第346團截殺。此時,來鳳山上的惡戰(zhàn),在山下騰沖城內外的敵我兩軍均可目視。7月27日凌晨,城內日軍派出二百多人,經來鳳寺向我發(fā)起反擊,企圖奪回失去的白塔陣地,但在我猛烈反擊下未逞,倉皇遁入城內。
奪占來鳳山后,第20集團軍的指揮部搬到了山上,居高臨下地指揮攻城。7月28日清晨,來鳳山頂升起了青天白日滿地紅國旗,和順鄉(xiāng)等地的士紳鄉(xiāng)民幼童,紛紛爬上山來,簇擁著部隊指揮官和幕僚、美軍顧問、記者來觀戰(zhàn),成為一道獨特的景觀。城內日軍沮喪地發(fā)射數(shù)炮報復,炮彈零星地落在山洼里,在記者潘世征筆下被描寫成了向中國國旗致敬的禮炮。
騰沖城內的日軍已成困獸,但我軍官兵預料更殘酷的戰(zhàn)事才剛開篇,因為抗戰(zhàn)七年以來,我軍從未從日軍手中奪取一座城池。
自8月2日開始,第14航空隊戰(zhàn)機頻頻出動,以500磅炸彈轟炸騰沖城垣。隨后,第36師第107團第2連在西南角瓦礫中攀上城垣,與日軍展開城墻爭奪戰(zhàn),然旋遭日軍反擊逐出,連長劉恩憲陣亡。傍晚,第116師第348團第9連在東南角登城,與日軍僵持。此時,由于城北地勢開闊難以接近,遠征軍除留下少量警戒部隊外,主力均轉向城墻西、南、東三面,以南城墻為主攻方向,按南城門至北城門的中軸線分界,以54軍攻擊西城區(qū),53軍攻擊東城區(qū)?;艮裾猛畈筷牐骸跋热氤钦碱I據(jù)點,待于立穩(wěn)腳跟而繼攻克城墻者,總部賞洋十萬元,并制贈榮譽旗一面,又有功勛官長,準報請軍委會核獎或請頒發(fā)勛章?!敝?月中旬,西、南、東三面城墻先后被炸開13處豁口(后騰沖城垣共被炸開豁口19處),日軍據(jù)守殘破城墻拼死不退。8月20日,預備第2師第4、5團各一部率先下城,開始進入巷戰(zhàn)。日軍兩年來在騰沖城內修筑了無數(shù)明碉暗堡,在很多房屋墻根挖掘了暗道彼此溝通,設置了火力點,構成交叉火網(wǎng)。我攻擊部隊沿街巷推進,處處遭敵狙殺。不得已放棄通道,轉入殘破的民居,與日軍隔墻對峙,伺機以火箭筒、手榴彈等破墻推進,每日戰(zhàn)斗進程僅以米計。9月7日,第198師掃蕩騰沖西城北部殘敵后,又折向東部,與第53軍合圍最后的日軍。
事后我軍才得知,在8月13日的美軍飛機大轟炸中,龜縮在東城門洞中指揮作戰(zhàn)的日軍守備隊長藏重康美大佐,及其手下共32名軍官,均被炸塌的城門掩埋斃命。為此,日軍又指定了曾任步兵中隊長的太田正人大尉擔任守備隊長,繼續(xù)指揮作戰(zhàn)。作戰(zhàn)初期即損失最高指揮官,日軍死硬頑抗到底的意志并未稍減。據(jù)日軍史料,太田大尉負責指揮后,感到在我軍以優(yōu)勢火力壓制打擊下艱難防御非常憋氣,發(fā)電請求上峰允許自己率殘部突出城外,向我軍發(fā)起主動攻擊。這樣固然痛快,但無疑是加快了死亡步伐,上級仍令其負隅死守,以拖延時日。但援軍遲遲無法到來,令騰沖日軍感到絕望,士氣逐漸低落。
9月9日,預備第2師第6團在城北財神廟的一處民居內,俘虜了十余名日軍慰安婦和漢奸,其中包括騰沖日軍行政班本部長田島壽嗣的老婆蔡蘭惠,及田島的臺灣籍翻譯官白炳璜。被俘后的白炳璜向我軍表示要立功贖罪,供述次日上午將有日軍飛機前來空投助戰(zhàn)。據(jù)此,我軍馬上與第14航空隊協(xié)調,準備迎擊。10日,日軍13架飛機(戰(zhàn)斗機8架,轟炸機3架,運輸機2架)果然飛臨騰沖上空,事先預伏的美軍P-38戰(zhàn)機8架忽然自高處鉆出云端,向日軍飛機猛烈攻擊。激戰(zhàn)十余分鐘后,即將6架日機擊落,我軍大獲全勝。
在騰沖圍殲戰(zhàn)后期,殘余日軍被壓縮在騰沖東北李家巷附近的幾處民宅內。9月13日,我預備第2師第5團團長李頤爬上一段竹梯,偵察墻內院落的敵情,被日軍狙擊手開槍擊中頭部犧牲。李頤團長年僅而立,死后被追晉少將,為攻城作戰(zhàn)中我軍陣亡的最高指揮官。
9月13日,大雨如注。日軍守備隊長太田正人大尉下令焚毀第148聯(lián)隊軍旗,向上級發(fā)電報告最后的戰(zhàn)況后,砸毀無線電機。覆滅前夜,日軍在李家巷、東城墻下殺害了部分慰安婦,開始分散突圍。14日晨,日軍一部被我殲滅于騰沖城東北角一處院落,一部從東南城墻的一處豁口突出城外,狼奔豕突。其中,有18名慰安婦向我軍攔截部隊投降,其余日軍向東南、西北方向分散逃竄,被我派出的追擊部隊零星殲滅于各處。
騰沖攻城之役,我軍全殲日軍騰越守備隊1800余人(據(jù)日軍遺骨分布資料,不含在高黎貢山等地殲敵人數(shù)),俘虜53名(含慰安婦)。我軍傷亡官兵18000余名,其中陣亡約9000名。戰(zhàn)后,云南省政府在騰沖來鳳山西麓小團坡修建了大型陣亡將士公墓,謂之“國殤墓園”。
〔本刊責任編輯 君 早〕
〔原載《國家人文歷史》2015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