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售樓小姐的墮落

上官新華 何家歡

變故

2015年5月的一個早晨，雨后初霽，遼寧省女子監(jiān)獄灰白色的圍墻在陽光下顯得格外肅穆。曾經(jīng)查辦孫盈鑫詐騙一案的檢察官們來到監(jiān)獄，回訪正在服刑的孫盈鑫。曾經(jīng)曲線玲瓏、苗條秀美的售樓小姐孫盈鑫因犯詐騙罪被法院判處有期徒刑10年。

孫盈鑫，1988年9月出生在遼寧省沈陽市一個富裕的家庭，她的爸爸是一家房地產(chǎn)開發(fā)公司的部門經(jīng)理，精明能干，媽媽是一家醫(yī)院的護士，溫柔賢惠，乖巧美麗的獨生女是他們的掌上明珠。一家三口，其樂融融，讓很多人羨慕。然而不幸的是，孫盈鑫10歲那年父親患上胃癌，日漸消瘦，折騰了幾年，人財兩空，撇下孫盈鑫母女駕鶴西去。

孫盈鑫在學校學習成績始終名列前茅，不用家人操心，只是父親治病花光了家里的積蓄，還欠了很多外債，家境急轉(zhuǎn)直下。孫盈鑫很爭氣，重點高中畢業(yè)后考上了省城的一所重點大學。上大學后，孫盈鑫就開始打工賺錢養(yǎng)活自己，不再跟媽媽要生活費，她發(fā)誓，一定要掙大錢，一定要讓媽媽過上好日子。

2010年大學畢業(yè)后，孫盈鑫憑借著高挑的身段和一張明星臉被一家知名的房地產(chǎn)開發(fā)公司看中，成了一名售樓小姐。售樓小姐是高收入人群，當時孫盈鑫月工資接近1萬元，還有各種提成和獎金，收入比那會兒年輕的公務員高出數(shù)倍。但售樓小姐也是高消費人群，接觸的客戶多，對時尚品位要求高，化妝、保養(yǎng)、服裝等費用的支出比同齡女孩要高得多。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當售樓小姐一年，孫盈鑫剎不住車了，花錢如流水，購物美容做保養(yǎng)，節(jié)假日觀光旅游，不這么整似乎就對不起售樓小姐的身價，就要被周圍的小姐妹看不起，漸漸地自己的收入不夠花了，咋辦呢？

孫盈鑫當售樓小姐是為了滿足虛榮心，她并不熱愛這份職業(yè)，更談不上珍惜。她開始厭倦售樓小姐的生活，開始不滿足于售樓小姐的高薪，看著周圍好幾個小姐妹找了“富二代”、“官二代”或者大咖級的企業(yè)家，她開始琢磨自己要是也嫁個大款，所有的問題不都解決了嗎？孫盈鑫是個很漂亮的女孩，追求者眾多。她也處過富二代，但覺得富二代似乎顯浮躁淺?。荒贻p公務員吧，對她倒是很上心，可一個月工資還不夠她買一個名牌包包呢。孫盈鑫下定決心：寧肯坐在寶馬車里哭，也不能坐在自行車后座上笑！

負翁

孫盈鑫的爸爸原來是一家房地產(chǎn)開發(fā)公司的部門經(jīng)理，孫盈鑫大學畢業(yè)后在房地產(chǎn)開發(fā)公司當售樓小姐，女承父業(yè)，算是一個生意圈。孫盈鑫的爸爸很多人都認識，一來二去，孫盈鑫結(jié)識了這個圈子里的叔叔伯伯們。王得利是這個圈子里比較有品位的成熟男士，言談舉止不俗，結(jié)識各路社會名流。人也不顯老，50歲出頭的老王看上去也就40來歲，加上打扮講究，更顯年輕。女孩子大多喜歡成熟型男人，孫盈鑫對王叔青睞有加。

孫盈鑫的媽也是窮怕了，謀劃著美若天仙的獨生女能找個實力雄厚的女婿，自己后半生也就有著落了。離了婚的王叔早對孫盈鑫這個侄女心旌搖曳，只是礙著年齡還有輩分沒貿(mào)然出手。聽說孫盈鑫的媽在給女兒物色對象，他趕緊湊了上去，約會看電影，旅游逛商場，死纏爛打，花了不少銀子，最后，一只價值20萬元的大鉆戒終于搞定此事。

孫盈鑫說那天在五星級賓館豪華包廂里，王叔把那顆大鉆戒遞到面前的時候，她一下子就蒙住了。她售樓小姐的朋友中有好幾個嫁大款的，可也沒見過這么大手筆送這么貴重鉆戒的?。∮谑?，她當天就改口叫：王哥。老王是歷經(jīng)滄桑的成熟男人，有錢有地位有社交圈子，能給孫盈鑫這個年齡的女孩子得不到的很多東西，能最大限度地滿足她的虛榮心，他猶如一輛嶄新的寶馬，充滿誘惑力。相比之下，那些排著隊追求她的年輕公務員就太無味了，他們要奮斗到何時才能像老王這樣呢？再閃亮的自行車也比不上寶馬車好，管這輛車老還是不老！她要的是最現(xiàn)實的利益，沒耐心等待年輕公務員10年、20年后的將來，及時享樂是孫盈鑫最大的追求。孫盈鑫很有主見，戴上那枚大鉆戒的當天就跟“王哥”去了別墅……

為迎娶年輕美麗的孫盈鑫，奔六的老王豁出去了，婚禮安排在沈陽最好的酒店——遼寧友誼賓館，主持人請的是遼寧廣播電視臺最知名的播音員，豪華氣派的場景讓孫盈鑫一輩子都忘不了。即使現(xiàn)在，身陷囹圄的孫盈鑫說起當年的婚禮還念念不忘，她說嫁給老王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想讓媽媽過上好日子。孫盈鑫和她的媽媽都沒有搞清楚，老王究竟多少歲？有多少家產(chǎn)等著你去享用？孫盈鑫一無所知，豪華婚禮上樂得合不攏嘴的孫盈鑫的媽也沒整明白，在榮華富貴面前母女倆全樂蒙了。

不久，孫盈鑫懷孕了，她被迫從售樓小姐的崗位上退了下來。不過，找到老王這錢袋子，工作就不那么重要了。很快，孫盈鑫為老王生下一大胖小子，老王對少妻百般寵愛，按理孫盈鑫也該舒心快樂才是。可幸?？偸呛芏虝海凉u漸發(fā)現(xiàn)老王的貓膩：年齡大她接近兩輪，和前妻的兒子比她這小媽也小不了幾歲；最大的貓膩是老王的個人財產(chǎn)為負數(shù)，豪華婚禮、包括那只大鉆戒花的都是明天的錢……從天上一下子跌到地面，孫盈鑫感到冰涼透背。

受騙

王得利是生意場上的老油條，曾經(jīng)日進斗金，顯赫一時。只是商場如戰(zhàn)場，風水輪流轉(zhuǎn)，最近幾年老王頗為不順，幾處房產(chǎn)抵了債，寶馬車主換了名，新婚別墅是租來的，另外還有未結(jié)案的債務官司纏了一身，最慘的時候老王連小兒子的奶粉錢都拿不出來。此時的孫盈鑫如夢方醒。巨大的落差讓她接受不了，她使出女人慣用的招數(shù)，一哭二鬧三上吊，可是無論她怎樣哭鬧，老王就是一句話：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習慣了奢華的生活，這樣的苦日子孫盈鑫一天也不能過。她開始謀劃自救，先做了幾筆小生意，可都以賠本告終。市場上花樣繁多的賣房廣告刺激了孫盈鑫的靈感，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她在沈陽市中心的一處樓盤租下十幾套單元房，先是在親朋好友面前吹噓能買到“內(nèi)部價”，即大大低于市價的房子，然后帶著不明真相者去看房，看中了先繳定金及過戶費數(shù)10萬元，之后簽訂“買賣合同”，騙取房款。

孫盈鑫詐騙手段多樣，但對象都是熟人。周雨竹是一家化妝品店的老板娘，孫盈鑫經(jīng)常光顧她的化妝品店，出手大方，彼此漸漸成了朋友。據(jù)周雨竹回憶，“有一天下午，孫盈鑫到我店里買護手霜的時候，說她手里有好幾套房子，便宜賣，開始我沒在意。她還向我要了賈娜的電話號碼，我就給了她。賈娜是我的好朋友，她倆在我店里見了面，具體怎么談的我不知道。過了幾天，賈娜打電話跟我閑聊的時候，說她在孫盈鑫那里訂了兩套房子，付了4萬元的定金。賈娜還說房子很便宜，100平方米只要30多萬，我也動心了。我當時就聯(lián)系了孫盈鑫要看房，當天晚上8點多孫盈鑫過來了，帶著我和我老公，還有賈娜等人到市中心的四季花城小區(qū)去看房子。”

“我們到了那里之后，孫盈鑫找現(xiàn)場施工的人開了門，我們進去轉(zhuǎn)了一圈，對這套房子的結(jié)構、樓層、朝向、布局都很滿意，就想買，孫盈鑫說看上這套房子的人很多，要早下手，我當時就打電話給我妹妹，讓她從銀行匯了5萬元打到孫盈鑫的卡里。兩天后孫盈鑫打電話讓我再匯2萬元過戶費給她，她說一周內(nèi)就能把房子鑰匙給我?？墒堑攘?0多天沒見孫盈鑫拿鑰匙來，我和賈娜就懷疑她是騙子。打電話叫孫盈鑫到我店里來，她來了之后我們就把她控制在店里，說快點交出房子鑰匙，不然我們就報案。她看情況不妙就說，我會想辦法把錢還給你們，我正在湊錢。她用銀行卡在我店里刷了1萬元還給我，她打了幾個電話后，她家人來了，說給孫盈鑫點時間，想讓她走，我們堅決不同意，這樣一直僵著，后來就打110了……”

在一年半的時間里，孫盈鑫以“內(nèi)部價”出售沈陽市區(qū)房產(chǎn)14處，有四季花城、沈水灣、河畔花園、盛京美景、北方家園、城建北尚……詐騙金額高達600余萬元。受害最深的是孫盈鑫父親生前好友宋興國，生意場上的老江湖老宋對辦案檢察官說：誰知道這小丫頭還是個大騙子吶，我是看著她長大的，怎么也想不到她會騙到我這個長輩頭上。我自己受騙不算，還介紹親朋好友都去買她的房子，全都被她騙慘了，現(xiàn)在一分錢都沒能追回，對親朋好友都無法交代，害人哪！我們?nèi)际撬值呐笥?，她爸若地下有靈，真是要氣得跺腳啦！

新生

案發(fā)時孫盈鑫詐騙所得全部揮霍一空，為墊高鼻梁、削尖下巴所做美容項目就花去近50萬元，她瘋狂購物，衣柜里有數(shù)百件高檔服裝還沒來得及拆除外包裝，各種女性奢侈品應有盡有，用她自己的話說：花慣了，剎不住，每個月要花掉數(shù)千元，看見喜歡的就要買，多半是滿足心理需求，并不是真的要穿要用。瘋狂消費、紙醉金迷的背后掩蓋的是內(nèi)心的極度空虛，靚麗的外表下是一顆丑陋的心靈。案發(fā)后孫盈鑫僅退出用贓款購買的價值約5萬元的黃金飾品。

筆者日前在遼寧省女子監(jiān)獄的安排下采訪了孫盈鑫，仔細端詳審訊椅里憔悴不堪的孫盈鑫：削尖了的下巴，墊高了的鼻梁，頗有幾分影視明星的范兒，只是并沒感覺絲毫美麗，似靈魂出竅的一張面具。遼寧省女子監(jiān)獄派駐檢察室主任王海艷深有感觸地說：我與孫盈鑫同為80后女性，然而價值觀卻截然不同，找她談話的時候，她一臉的玩世不恭，還說我體驗了你們幾輩子都沒有的享受，就是坐牢也值了。

我國刑法規(guī)定，詐騙數(shù)額特別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別嚴重情節(jié)的，判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并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產(chǎn)。被告人孫盈鑫詐騙數(shù)額巨大，詐騙所得大部分未能追繳，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年，并處罰金30萬元。宣判后孫盈鑫當庭表示不上訴，認罪服判。問她對今后的鐵窗歲月有何打算，她愣了一下，哭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熬過這10年，可憐我的兒子那么小就沒有了母愛……我想告誡外面的女孩，有錢花不等于幸福，幸福要靠自己，要有工作，有自尊，如果現(xiàn)在能從頭再來，我寧可跳到自行車上去，絕不會為了物質(zhì)享受再鉆進寶馬車里！

在監(jiān)獄這個封閉的空間里，孫盈鑫進行了反思，自己為什么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以前以為金錢能給人帶來幸福，有了錢，有了高質(zhì)量、高品質(zhì)的生活，就有了一切?，F(xiàn)在看來這種想法太膚淺了，太幼稚了。真正的幸福是無論吃好吃壞，無論掙多掙少，每一天都過得平安踏實，問心無愧，看似平淡的生活才是真正的幸福生活。

記者了解到，在剛?cè)氡O(jiān)的一段時間里，面對鐵窗和高墻，孫盈鑫的情緒十分低落，思想包袱沉重，吃不下、睡不好，垂頭喪氣。監(jiān)獄的管教民警看出了她的思想苗頭，多次不厭其煩地找孫盈鑫談心，循循善誘地做她的思想工作，像親人一樣關心她、鼓勵她。在管教民警激勵的話語中，孫盈鑫冰封的心靈慢慢開啟，漸漸地有了接受改造的信心，她迷失的靈魂開始返航。

“孫盈鑫的情緒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明顯的轉(zhuǎn)變，她正在積極改造，用實際行動告別昨天，迎接明天。” 孫盈鑫所在監(jiān)區(qū)的監(jiān)區(qū)長告訴記者說。

（文中人物為化名）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