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宜準
我是一潭靜止的水,可是靜水流深。在一個偏僻的原野上,和我的花枝、青草,相傍相依。
哪怕花瓣會凋零、青草會枯萎,我依舊愛它們帶給我的富有生機的神采,依舊愛它們留在我心底的美好。
可是,有一天,一個夸張的人來到我身邊,欣羨我的純潔、甘甜,用他干枯的嘴唇親吻我、贊美我。他滿足后的欣喜與渴望令我害怕。
接著,一批一批的人過來觀賞我,把我的花草踐得遍體鱗傷。我已不能如往常一般靜止了,我的憤怒夾雜著狂風暴雨一起翻滾著。
可是,為什么,依舊有那么多的人來到我身邊?
他們掠奪我的純凈之水,將垃圾扔進我的身體。他們讓我與我的花草分離,他們腳下的塵土已濺得我渾濁不堪,我努力地如牡蠣般分泌更多的液體來排除體內(nèi)的異物??墒悄迪犐心苣坛鲆活w透亮的珍珠,而我卻只是一片灰黃。我想怒吼,卻發(fā)現(xiàn)我已被沙土掩埋,我的聲音已被堵得發(fā)不出一絲一毫。
我的花草啊,你們在哪里?
我希冀,我現(xiàn)今透過每一寸泥土的滲透,最終匯聚的地方依舊是你們的身旁。一旦諾了,就念念不忘。
徜徉在白馬湖畔,清風拂面,湖水微瀾。四月的天,笑聲點亮了四面的風,紛飛了柳絮,擱淺了寒冬。
湖畔不知名的花已是開得熱鬧,江南的煙雨雖是柔情卻不柔弱,經(jīng)過一夜的洗禮,那些花兒也是紅消香損、花落成冢。湖面不知何時已罩上了一層薄霧,像流動的輕紗。我只抱著膝兒癡癡凝望,似乎想看透這片迷蒙?;秀遍g,我好像望見了它隔世的美麗,“白馬湖平秋日光,紫菱如錦彩鸞翔。蕩舟游女滿中央,采菱不顧馬上郎”。十七八的女郎,長鬟弱袂,搖著輕舟,乘著笑聲,踏著歡歌,在紫菱中穿梭…那畫面伴著菱角的甘香,穿越千年,在今世飄散、彌漫……“水軟櫓聲柔,草綠芳洲,碧桃?guī)讟潆[紅樓”,不知左輔的這幾句詞可否用來形容彼時的白馬湖呢?
而今的湖面沒有了菱角,只偶爾有一兩片云投影在波心,沒有訝異,沒有歡喜。湖邊那兩座名喚“紫菱”與“踏歌”之橋是在回憶白馬湖的過往么?過往已逝,被湖水帶走了,抑或被風吹散了。白馬湖靜靜地躺著,溫潤如玉,我不知道她會不會感到孤單。湖畔升起的縷縷書香,將她縈繞、環(huán)抱。她被唱在歌里。被裝在心里,她的故事還會繼續(xù)流傳下去———“白蟒湖,府西七里,相傳有巨蟒出此,俗名白馬湖”。
我想,前生我必是那采菱女子柔腕下錯過的一支紫菱,彳亍在今世的白馬湖畔,深情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