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云
姚瑋潔的小說,讓我想說點文學之外的話。盡管小說也牽涉到北漂的艱辛和不易,但這篇小說讓我感觸最深的,還是女性際遇這個問題。
說到男人和女人,自然會想到上帝造人。上帝原本只造了男人,擔心男人孤獨,才取出男人的一根肋骨,造了女人作伴。也就是說,女人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從屬的地位,陪伴男人,這是上帝賦予的使命。在這一點上,世界竟然殊途同歸,從舊中國的裹腳布,到某些國家的頭紗,都是致力于讓女人盡可能不參與社會,不管男人行與不行,這個世界都歸男人掌控。
但文明的進程并不完全以人的意志為轉移,某一天,女人可以和男人一起站在這個世界的起跑線上。那根肋骨原來蘊藏著如此巨大的創(chuàng)造力,有很多女人在各個領域甚至超過男人,這樣的奇跡在人類聚居地隨處可見,男人不再是世界的唯一主宰。
女人在長大,有的男人能接受這種成長,還有很多男人,無法接受這個有獨立思想的肋骨。于是問題出現(xiàn)了,越是優(yōu)秀的女人越不容易成家,家庭關系中男人不再是一家之主,職場中女人會有很多限制。女漢子、鐵腕、女強人……類似稱號明褒實貶,處處體現(xiàn)男人對女人成長的警惕甚至排斥。加上一些女人好吃懶做,甘于從屬,利用和慫恿男權世界的弱點,剝奪了這些女人的利益空間,使成長起來的女人處境更加艱難。姚瑋潔的小說,剝去層層外殼,核心的東西就是女人成長中的那份痛。
我強調這一點,是因為現(xiàn)在的小說太關注市井,而且,只停留在市井——婆媳關系、婚外戀、家長里短。感覺作者的認知能力就在這個層面,這種寫作只在語言和技術上較量,無力挖掘更深的東西。當今社會,寫作的確有很多禁忌,比如恐怖襲擊、民族矛盾、官場等等。很多話題言說需要慎重,任何寫作只要想公開發(fā)表,就得接受邊界的存在。但邊界不是我們可以浮泛、安于淺薄和瑣碎的借口。許多寫作者在探討寫作中該強調情感還是該強調意義,似乎優(yōu)美可以忽略意義。但我們面對一個如此復雜的世界,從公交車炸彈、云南慘案到MH370失聯(lián);從轉基因食品到彌漫全球的霧霾,普通人和無辜者,男人和女人,老人和孩子,與那些風云人物一起,被卷入時代的風暴,沒有誰敢說自己是局外人。我們每一個人都涉身其中,無一幸免。在這個時候,強調寫作的桃源姿態(tài)不是一種妄談嗎?如果堅持,或者是逃避,或者是無力,還能有別的嗎?
著名作家格非說,優(yōu)美的語言已經沒有意義了,我們需要有力量的語言。我一再引用這句話,是因為我覺得這句話太有力量了,不動聲色地指斥了寫作中的很多問題。姚瑋潔的小說沒有陷入語言的唯美圈套,敘述很自然,完全是一個親歷者的傾訴姿態(tài)。誠懇、自然、不卑不亢——我要離婚,我不是因為第三者離婚,我的親人不支持我離婚,我是北漂,能進入這樣的婚姻其實已經很不容易,我不滿足于這種婚姻,我們離婚了,他又結婚了。故事就是這樣一個脈絡。比第三者插足的情節(jié)單薄多了,但你讀起來會覺得親切、貼心貼肺,你能疼作者所疼,苦作者所苦。究其原因,是作者有意無意地觸碰了精神上的那根肋骨,她表達的是那根疼痛的肋骨,而我們,無論男人女人,都和那根肋骨有關。那根肋骨的感受必然牽動我們。
這就是姚瑋潔小說區(qū)別于其他小說的妙處,這篇小說讓我們想到了上帝那根肋骨,那根疼痛的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