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西

趙晨光

向西，向西，再向西。

向西的一路是沙漠，黃沙一望無際，天幕在遠(yuǎn)方被壓得很低，風(fēng)卷著沙子嗚嗚作響，在臨近黃昏的時候，那風(fēng)聲愈發(fā)顯得瘆人。抬頭看去，天色也是昏黃的，間或露出一角慘白的太陽。

一個少年牽著一匹瘦馬，艱難地在沙漠里行走，每次大風(fēng)一吹，看上去都好像要把他埋在沙子里。他撲騰撲騰身上的土，從沙子里蹦出來繼續(xù)走。

后面過來一個商隊，看到他的樣子都笑起來，打頭的一位大叔吆喝道：“小哥，和我們一路走吧！”

少年剛要搖頭，那匹瘦馬忽然腿一彎，跪倒在地，馬身上的水囊偏也摔裂了，水流得滿地都是，他目瞪口呆，沙漠里沒了水，可說是全無生路。剛才的大叔又笑：“一路走吧，是我們公子叫你過去的！”

“公子？”少年抬起頭，然后他的眼睛瞪得更大，因為他看到了一個在這大沙漠里，決不可能出現(xiàn)的人。

當(dāng)然不是說這個人長得多奇怪，那是位長身玉立的年輕公子，穿一件淡紫的長衫，系白玉佩，笑意如同三月的春風(fēng)。

在這一路向西的風(fēng)沙里，他如同江南落花橋頭灑落的點點陽光。

那位年輕公子微笑著對少年說：“一起走吧?！?/p>

少年不由自主地回答：“好?！?/p>

少年來這大沙漠里，并非是來閑游的，正相反，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仔細(xì)想想，和這樣一個商隊搭伙，說不定能多弄到一些信息，也不是什么壞事。

他剛想到這里，就見那年輕公子看著他笑了一會兒：“唔……你就當(dāng)我的書童吧?！?/p>

“啥？”少年驚了。

“你沒有駱駝，也沒有水，和我們一起走總得付出點什么吧？”

“可是我有錢?。　鄙倌贲s快從身上掏出銀子。

年輕公子笑吟吟地?fù)u手：“在這大沙漠里，銀子是能吃還是能喝？”

少年一怒之下跳起來：“我不干，我不和你們一起走了?！?/p>

年輕公子也不阻攔，只慢悠悠地道：“離這里最近的綠洲也得走七天，你還有水嗎？”

少年頹然停步，只得加入了商隊。有道是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在沙漠里，可是一滴水難倒天下人。

同商隊的人都稱那年輕公子為七公子，而當(dāng)別人問到少年叫什么時，他想了一下道：“我叫小川。”

小川一身都是塵土，到了晚上休息的時候，兩個漂亮侍女笑盈盈地走過來：“小川，我們帶你去梳洗一下吧?！?/p>

她們帶小川來到旁邊的一個帳篷里，那里放著一桶溫水，上面搭著一條雪白的毛巾，又有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別的暫且不說，就這一桶溫水，在沙漠里已是十分奢侈的享受。小川不由心動。這時一個侍女走過來，就要幫他脫衣服，小川嚇了一跳，連忙抓住衣襟：“你們要干什么！”

“幫你梳洗啊?！绷硪粋€侍女笑起來。

“我不需要！”小川臉都紅了，“請你們出去！”

兩名侍女微笑著，也不勉強(qiáng)，一起退了出去。小川長出了口氣，又等了會兒，確定不會有人進(jìn)來，才慢慢解開了衣服。

過了好一會兒，一個齊齊整整的少年才從帳篷里走了出來。他個子不高，眉目清秀，雖板著一張臉，可配上一身青衣小帽倒有種說不出的有趣。

七公子點點頭：“這還像個樣子?！比缓鬀_小川點一點手，“過來侍候吧?！?/p>

小川覺得這句話聽起來很不舒服，但一想自己現(xiàn)在的身份是他的書童，也只好別別扭扭地走進(jìn)七公子的帳篷。

這帳篷也讓小川吃了一驚，雖然只是一晚的臨時住處，可是地上鋪了厚厚的地毯，陳設(shè)著桌幾矮凳，居然還擺了兩個玉石盆景，珊瑚的花瓣和綠玉的葉片閃爍著幽微的光芒。這樣的作派，小川見所未見，七公子卻視若等閑，道：“去給我弄杯茶?！?/p>

小川這才留意到墻角還擺了茶具。他抓抓頭，泡茶這件事，他雖也見旁人做過，自己卻并未動過手。他想了想，一咬牙，拿起一個白瓷茶葉罐，取了些茶葉出來，照貓畫虎地泡起了茶。一杯成品出來，居然自覺不錯，便端了茶杯過去。

七公子拿過那只瑩徹的淡青色官窯茶杯，看看茶水顏色，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道：“十分。”

小川很是驚喜，原來自己竟這般有天賦，卻聽七公子又道：“我這只茶杯可打十分，其他無論是水溫也好，色澤也好，香氣也好，統(tǒng)統(tǒng)打不出分?jǐn)?shù)，我也只得看看這只杯子，聊慰心傷了?！闭f著把茶杯放下。

小川氣結(jié)，還沒想到如何回復(fù)，只聽七公子又道：“來磨些墨，我寫幾個字?！?/p>

這個小川也沒做過，但他想總比泡茶容易些，便取過墨條硯臺，磨起墨來，還沒磨多久，七公子便道：“停！”

小川不解何事，七公子指指他身上，小川“啊”了一聲，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只磨這一會兒墨，兩只袖子上便已濺了好些墨點。

這可如何是好？七公子搖頭微笑，拿了支牙管羊毫筆，略蘸了些水，笑道：“不要動?！北隳弥侵ЧP在小川袖上勾勒，小川不明所以，待到七公子放下筆，他低頭再看，卻見袖上已被描畫出數(shù)枝水墨桃花，風(fēng)姿嫣然。

小川正呆呆看著，一點溫暖忽然落到他的臉上，七公子潔白修長的手指在他臉上輕輕一點便離開：“這里怎也濺了墨?！?/p>

小川忽然臉紅了，他拎著袖子，緊張道：“我、我先去睡了。”便匆匆溜出了七公子的帳篷。

小川自己單獨(dú)住一個帳篷，緊挨在七公子帳篷的旁邊。他心中有事，晚上和衣而眠，過了良久剛有些困意，卻忽然聽到隔壁似乎有什么聲音。

若換成別人，也就不在意，可小川出身不同，他聽出這是刀劍撞擊之聲，便縱身跳起，悄悄來到七公子的帳篷外，從縫隙里向內(nèi)張望，借著星月之光，只見一個黑衣人手持長刀，正向七公子的枕畔挑去。

小川“啊”了一聲，也不顧其他，縱身就進(jìn)了帳篷，他一手抄起矮幾上的燭臺向那黑衣人砸去。這一擊無論方向力道都極漂亮，迫使那黑衣人不得不回手反擊，誰也沒想到這年紀(jì)輕輕的少年，功夫竟然不俗。

黑衣人也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反身便是一刀。小川也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刀，兩人交手?jǐn)?shù)招，一時難分上下。忽然間黑衣人虛晃一刀，一個飛鏢便向七公子擲了過去。這是圍魏救趙之計，小川一看不好，也沒多想，展身便擋到了七公子前面，短刀橫于身前，他自己卻也不能確定這短刀能不能擋住飛鏢。但就算擋不住，自己是會功夫的人，中了一鏢，總比打到七公子身上好。

鏗然一聲，火花四濺，飛鏢與短刀相擊，掉落在地。小川不由驚喜，原來自己武學(xué)又有精進(jìn)。

這般打斗，七公子身邊的護(hù)衛(wèi)也已聽到聲音，都趕了過來，那黑衣人一看不好，轉(zhuǎn)身便走。他一出帳篷，有月光照在他身上，小川眼尖，見到他衣角處有用青色絲線繡著的云形，不由叫起來：“果然是青云盟的人，站??！”

那黑衣人聽得小川聲音，跑得更快。眾護(hù)衛(wèi)欲追，七公子卻道：“不必了?！?/p>

別人還沒說話，小川已經(jīng)急了：“喂，那個人想殺你呢！”剛說到這里，忽覺胸口一痛，原來方才那一飛鏢，到底令他受了內(nèi)傷。

七公子手腕一翻，拿出一枚丹藥塞到小川手里，小川也是識貨的人，認(rèn)出這是難得的療傷藥物雪參丸，連忙道謝咽下，只覺一股熱流散布全身經(jīng)絡(luò)，霎時舒服了許多。照此來看，只要再調(diào)息一個晚上，剩余的內(nèi)傷也會痊愈。

他忍不住看了七公子一眼，心道這雪參丸尋常江湖人也難得，這公子哥倒有這好東西。

第二天，是個很好的天氣。

小川調(diào)息一晚，身心舒暢，出帳篷后卻覺外面有些不對，商隊的人數(shù)似乎多了一倍——不對，好像根本就是又來了一支商隊的樣子。

恰好商隊的總管走了過來，他看到小川便笑道：“昨晚多謝小哥了，倒看不出，小哥好俊的功夫！”

被人這般夸贊，小川很不好意思：“我這點功夫，在江湖上也算不得什么?！庇值?，“昨晚來那個人，你們可要當(dāng)心了，我看到他衣服上的云紋，那是青云盟的標(biāo)記！”

小川見總管仍是笑呵呵的，心道這總管并非江湖人，或者不曉得這青云盟的厲害，便又道：“這個青云盟，是最近幾年興起的一個正邪難辨的組織，人數(shù)雖不多，可是個個武功都很了得。他們的盟主身份神秘，更是一個難纏的人物。實不相瞞，我這次一路西行來到沙漠，就是聽說青云盟要做一件大案，因此才跟了下來……”說到這里，他忽然一怔，這青云盟莫非正是沖著這家商隊來的？

他心中思量，便詢問那總管，那總管卻只是笑著打岔過去，并不正面回答。小川有些不樂，又問：“那外面又是怎樣一回事，我看似是又來了一個商隊？”

這次那總管回答得痛快：“正是，有個商隊前來投奔我家公子。”

小川奇道：“我看那個商隊規(guī)模不小，為啥要來投奔你們？”

總管笑道：“我家公子是奉皇命前往伊循的使節(jié)，這些人前來投奔也是正常。”

“原來這樣……等等，那個七公子原來是朝廷派來的使節(jié)嗎？”小川驚了，他還以為這人只是個家里有錢來沙漠行商的富家公子，可是那種派頭，還真是金馬玉堂中人才會有的。

“原來他要去伊循啊……”小川自言自語。

伊循原是漢屬樓蘭國，唐代時被吐蕃所占，后來便也逐漸消逝。然而在若干年前，有人于沙漠中一處綠洲重建伊循城，朝廷派人來此，倒也說得通。小川對這伊循城聞名已久，也甚是向往。

總管尚有許多事情要處理，小川便在外面閑走，當(dāng)來到七公子帳篷前時，忽聽到里面一個年輕男子正與七公子講話。按說，小川此刻理應(yīng)避嫌離開，但那聲音竟十分熟悉，小川一怔，不由自主停住了腳步。

只聽那男子道：“這次我們商隊因帶著那‘希望之星，一路遇到許多麻煩，沒想到能遇到七公子，又得蒙收容，實是至大幸運(yùn)?！?/p>

七公子微笑道：“小事一樁，不必多提。何況韓公子也去伊循，大家同路，也是方便?！?/p>

韓公子，果然是那姓韓的！小川的心“怦怦”跳了起來，里面那姓韓的青年又說了兩句，便出了帳篷，小川連忙閃身躲在一旁，只見一個相貌端正俊朗的男子走了出來，雖只能見到側(cè)臉，卻可確認(rèn)，這正是他所知的那個人。

這一天，商隊并未繼續(xù)行路，而小川也在外面刻意躲了一天。夜晚時他仍未回去，只在外面閑走。

這是個安靜的夜晚，小川漫無目的地閑走，不知不覺中，他又想到了自己的親人。

堂哥、表哥，你們當(dāng)年走過的地方，看過的景色，也是這樣的嗎……

不知何處傳來蘆管的聲音，幽咽低沉，曲調(diào)雖簡，聽在小川耳中卻是千回百轉(zhuǎn)，他忍不住抬頭望去，吹蘆管的人并未見到，偏見到了另外一個人。那人似乎也是被蘆管的聲音吸引而來的，走到小川近前，看清小川的臉時卻也吃了一驚。

“白姑……”

“閉嘴！”小川叫起來。

這人正是白日里與七公子交談的那韓姓青年，他看到小川一身青衣小帽的男裝打扮，硬生生吞掉了最后一個字：“真沒想到，會在這里和白……小哥見面。”他的臉上也有些尷尬。

小川板著臉：“我也沒想到會見到韓文韓公子你?！毕肓讼胗终f，“我是來沙漠里散心的，和七公子他們也只是順路搭伙一起走，以后我不認(rèn)識你，你也不認(rèn)識我?！闭f著轉(zhuǎn)身就走。

韓文張了張口，似乎是想叫住小川，終究還是頹然沉默。

小川憤憤地踢開一顆石子，不爽，不爽，真是不爽！怎么在沙漠里也能碰到這個人！

他一路抱怨，一路向前走，也不知到底走了多遠(yuǎn)，才終于停下腳步——糟了！剛才心情不好，也沒辨認(rèn)方向，自己身上連個水囊都沒有，迷路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小川緊張起來，趕緊四處張望，方向沒看出來，卻看到前方不遠(yuǎn)處鋪了塊花色精美的毛毯，上面坐了一個人，是七公子！他身邊還擺了一只鑲嵌著寶石的銀壺，又有兩只酒杯和一支蘆管。

“原來蘆管是你吹的！”小川趕忙跑了過來。在這里看到他，小川真是又驚喜又激動，可是話到口邊，卻只說出了這么一句。

七公子笑了笑，拍拍身邊：“小川，過來坐。”他的笑意在清冷的月色下顯得很溫暖。

小川猶豫了一下，沒有動。七公子又笑了：“今晚我心情不好，能不能陪我喝一杯酒？”

他笑若春風(fēng)，半點也沒有心情不好的樣子，小川卻信以為真，心想我心情不好也就罷了，原來這個人也會難受啊，那就來陪陪他好了，于是便走過來坐在七公子身邊。七公子拿起蘆管，吹了一首不知名的曲子。

沙漠中一片靜謐，一輪金黃的圓月高高懸掛在九天之上，下面是遼闊黃沙，蒼茫天地，那蘆管的聲音，便顯得格外清晰。一曲吹畢，七公子放下蘆管，指著頭頂?shù)奶炜?，笑道：“小川，你看那天?！?/p>

明月如水，星辰密密麻麻，搭配上身側(cè)空寂的一片黃沙，小川只覺得自己身處其中，格外渺小。七公子微笑道：“這明月不知在天上懸了多少年，這沙漠也不知經(jīng)歷了多少滄海桑田，就連我們要去的伊循城，也已經(jīng)滅亡了許久卻又重建。相比之下，我們不過是這茫茫世間的一粒微塵罷了。”

七公子自銀壺里倒了一杯酒，那酒是金黃色的，黏稠如蜜，只一傾，酒香和著蜜瓜的甜香霎時彌漫出來，他曼聲吟道：“世事無憑，偶爾成憂喜。歌聲里，落花流水，明日人千里?！?/p>

亙古不變的明月依然高高地懸掛在天上，小川忽然覺得，自己那點惱怒的小心思，已經(jīng)隨著這一番話隨風(fēng)飄散。

七公子看著小川釋然的表情，慢慢笑了，又倒了兩杯酒，把其中的一杯遞過去。

“伊循城的蜜瓜酒，試試看?！?/p>

小川的酒量很差，不過這杯酒看上去一點也不像酒，小川心想喝一點也沒關(guān)系吧，于是拿起酒杯，很豪氣地一飲而盡。

味道真好啊，酒香、果香和花香協(xié)調(diào)地混合在一起，像蜜水，可又比蜜水好喝得多……小川只想到這里，隨后“砰”的一聲栽倒在毛毯上。

七公子也嚇了一跳，探一下小川的鼻息隨即失笑，這蜜瓜酒入口香甜，其實是有些烈的，可也沒想到，這小家伙酒量居然差到這個地步。

他脫下披風(fēng)，正想為小川蓋上，忽然眼神一凜，長身而起，振袖一揮，周遭空氣無風(fēng)自動，三把飛刀被他袖風(fēng)一擊，無聲無息地落到黃沙上。同時他右手一沉，輕輕為醉酒的小川蓋上了披風(fēng)。

“回去吧，”七公子微笑，“你不是我的對手?！?/p>

靜謐一刻，隨即黃沙飛舞，天地之間一片昏暗，地上的沙塵被不知何處而來的風(fēng)暴卷起，紛紛向七公子身上襲去，在這黃沙之中，隱藏了不知多少暗器，寒光點點，交織成一片大網(wǎng)。七公子卻依然立于當(dāng)?shù)?，雙袖齊揮，片刻后黃沙委地，飛刀、鐵蓮子、喪門釘落了一天一地，七公子身上依然潔凈如初，一聲哀號遠(yuǎn)遠(yuǎn)傳來，一道人影飛奔離開，在他的衣襟上，卻繡著與前日襲擊七公子那黑衣人一般的云紋。

“明天，讓你們主子來見我?！逼吖悠届o道。

小川醒來的時候已是次日清晨，他對于昨晚的事情還有點迷糊，就見那兩個漂亮侍女笑盈盈地送了早餐過來，又說：“公子說今日原地休息一天，小川你不必急?！闭f罷雙雙退出。

小川有些茫然，這七公子不是使節(jié)嗎？怎么又不急著去伊循了？

他自然不知，七公子并非無所事事，此時這位中原來的俊雅使節(jié)，正孤身位于側(cè)近一處廢棄古城，此時他換了一身春水色的衣衫，手中還拿了把折扇，仿佛身處江南煙雨中。

“請出來吧。”他的態(tài)度彬彬有禮。

隨著他的聲音，在被風(fēng)沙侵蝕，幾已看不出原本模樣的舊日城墻后面?zhèn)鞒鲆宦曒p笑，一個一身水紅色勁裝的女子含笑步出，衣角一枚云紋刺繡，黃沙雖大，卻掩不住她面上的嬌美。

七公子躬身一禮：“未想青云盟的羅綢羅盟主竟是如此佳人，宋某失禮?！?/p>

羅綢微微一笑：“能在此處得見七公子，是小女子幸事才對。誰不知七公子宋其出身清貴，文武雙全。既是翰林出身，又有江湖聲名，乃是京城中大大有名的佳公子。”

宋其笑道：“羅盟主謬贊?！庇值溃叭粑宜喜徊?，前日夜里與昨晚的兩批人手，都是青云盟的手下吧，可是為了那‘希望之星來的？”

羅綢笑道：“明人不說暗話，正是如此。第一次我派那人卻是弄錯了，他見宋公子隊伍聲勢赫赫，便以為這是攜帶希望之星的商隊。后來，那姓韓的機(jī)靈，竟想到投奔宋公子。我手下人自不甘心，因此自不量力地昨夜前來，欲與宋公子比試。不過見識了宋公子的本領(lǐng)后，小女子自覺派這些手下前來，實在唐突?！?/p>

宋其道：“姑娘客氣，但若貴盟之人一直前來，卻也未免繁瑣，不如便在這里，你我做一個了結(jié)吧！”

羅綢笑道：“小女子正有此意?！彼匝g拔出一柄晶瑩剔透的短劍，斂袖一禮，忽地一劍，快如流星一般向宋其前胸刺去！

這一劍來得突然，宋其卻全無意外，他合攏手中的折扇，向外一推，正抵在短劍的劍背之上，羅綢只覺一股大力襲來，不由自主地連退三步。她硬生生頓住腳步，劍刃一揚(yáng)，再度襲來，這一次雖是一劍，劍招卻如百花盛開一般，一柄短劍瞬間化為千萬，宋其身前身后全是劍鋒，竟似陷入了一張劍網(wǎng)，無論躲向哪個方向，都無法逃開短劍的侵襲。

宋其卻依然不疾不緩，他折扇在手，也不躲避，只徑直向正前方劍風(fēng)最盛處一點，這一點看似尋常，所點卻正是羅綢千百劍招中的唯一破綻，若非具有相當(dāng)眼力經(jīng)驗，絕對做不到這一點。羅綢看到這一招，眼神一暗，不得已再撤劍招，退后數(shù)步。

雖只兩招，羅綢卻已看出，面前這笑語殷殷的年輕公子實是平生所遇勁敵。自己之前兩招，無論求快，求變，皆不是他的對手。既如此，也只得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了。

她身上水紅衣衫無風(fēng)自動，顯是已經(jīng)凝聚了一身內(nèi)力在其中，隨即一劍刺出，這一劍既不快，亦不奇，看似平平，內(nèi)中卻蘊(yùn)含氣象萬千，竟讓人避無可避。宋其見了這一劍，卻也不敢輕忽，他凝聚心神，以扇為劍，也是一招回?fù)簟?/p>

短劍與折扇在空中相遇，宋其身子微微一晃，后退了一步；羅綢卻連退數(shù)步，一口血自嘴角緩緩流了出來。

雖只三招，羅綢卻已知自己并非這位宋七公子的對手，她站穩(wěn)身形，勉強(qiáng)笑道：“宋公子好身手，小女子自愧不如，這一路上，我青云盟決不再對希望之星打一分主意。”說罷轉(zhuǎn)身欲走。

這原是示弱的言語，宋其卻笑道：“羅盟主說的是這一路不再打希望之星的主意，看來，羅盟主是打算到了伊循城后再出手了？”

羅綢腳步一頓，全未想到宋其這般輕易便發(fā)覺了自己的意圖，卻見宋其收攏折扇，輕輕敲擊掌心：“這兩年，我倒也留意過青云盟的行動，那希望之星雖好，可也不值羅盟主一路西行追擊直至大漠，我猜——”他笑道，“羅盟主只怕另有所圖，那目標(biāo)，莫非就在伊循城中？”

羅綢臉色一變，宋其笑道：“看來在下說中了，只是在下既為出使伊循的使節(jié)，便不能坐視此事了?！彪S即振袖一揮，沙地上無風(fēng)自動，砂礫自起漩渦，可見方才對劍，他并未受任何內(nèi)傷。

羅綢臉色再變，冷冷道：“宋公子心中既然有數(shù)，那便伊循再見！”

宋其笑看她展身離去，似乎全無追擊之意。

再說小川這邊，他可不愿悶在帳篷里一整天，又不想遇到韓文，索性帶了水囊干糧，到附近查看。誰想走出一段，便見一塊風(fēng)化巖石上刻了三橫一豎四道刀痕。這若換做旁人，也不在意，然而小川雖年少，卻因出身使然，對江湖上許多暗號都有了解。他認(rèn)出這是青云盟的記號，更有盟中大人物便在附近，于是忙施展輕功，來到古城畔，正見到宋其與羅綢交談那一幕。

因離得遠(yuǎn)了，他并不知二人所說為何，只見宋其振袖一幕，心中不由暗驚：這宋其好高的武功！比我堂哥與表哥也不差什么，原來先前他都是瞞我的！可轉(zhuǎn)念又一想，宋其從未說過自己不通武功，可見是自己眼力差勁，徒惹人笑。

又見紅衣女子與那春水色長衫公子對面而立，周遭黃沙疾風(fēng)，卻愈發(fā)顯得這兩人身影如畫。也不知為什么，小川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直退到那兩人再看不到他的地方。而直到這時，他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是來尋青云盟中人的，為何要這般離開？

說不清，道不明，心思終難定。

之后的一段路程一切順利，只是小川從此不但避著韓文，也一并避著宋其。前者有意避開小川，而宋其也不像開始那樣，開玩笑地要小川做他的書童，他也忙碌起來，只那兩個侍女對小川照顧得周到。這樣一來，小川卻也免得尷尬。

在經(jīng)過一處小綠洲時，小川原想取了水便離開，可他那匹瘦馬卻病弱起來，沒奈何，他也只好繼續(xù)隨同大部隊一路前行。

內(nèi)心深處，小川不是不知自己若當(dāng)真要走，并非沒有其他辦法，可最終，他還是留了下來。

又過了大約半個月，宋其率領(lǐng)的使節(jié)隊伍與韓文的商隊終于一路進(jìn)了伊循。這里依綠洲而建，雖然面積不大，卻自有一番異域風(fēng)情。韓文向宋其鄭重道謝之后，便與使節(jié)團(tuán)分路。小川本想去城中逛逛，宋其身邊那兩名漂亮侍女卻對他說，宋其請他一并進(jìn)伊循城主的官邸，又奉上一套伊循當(dāng)?shù)氐姆棥?/p>

小川心想穿伊循當(dāng)?shù)胤棧嘤凶鹬刂?，又見那套衣服袖子窄瘦，色彩鮮明，與中原服飾大不相同，很是別致，也便換上，隨后他攬鏡自照，自覺英姿颯爽，便和宋其一路進(jìn)了官邸。

這伊循城主的官邸，其富麗精致處與中原的建筑雖不能比，卻也是雕梁畫棟，氣派不俗。小川一路看來，深覺有趣。只有一點，官邸里的侍女似乎都在注視自己，小川想大概是自己這身裝扮十分地道的緣故，倒也有些沾沾自喜。

走了一段，有侍女請宋其一行人在一個房間先行休息，又殷勤招呼小川道：“姑娘請這邊坐?！鳖A(yù)備將他引到旁邊單獨(dú)一個房間里。

小川險些跳起來：“你說什么？誰是姑娘？我、我是……”他猶豫了一下，“我是男人”幾個字到底沒說出來。

那侍女掩口而笑：“姑娘穿著我伊循的女孩兒服裝，也很合適呢?！?/p>

這下，小川真的跳了起來，狠狠瞪向宋其，可宋其全不在意，搖著扇子笑得開心。這里是伊循，況且宋其又是中原來的使節(jié)，似乎也不能在這里揪著他揍上一頓。她跳起來之后，竟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你、你、你……”她連續(xù)說了幾個“你”字，卻再也說不下去，最終只得恨恨地一跺腳，還不忘和那個侍女說，“對不住，我、我先出去一下……”

小川并不是這使節(jié)團(tuán)中的什么重要成員，那侍女自然沒有攔阻的道理，宋其也只笑著不說話，小川一扭頭，轉(zhuǎn)身就走。

她在伊循晃了一天，進(jìn)來的時候一派忙亂未曾留意，現(xiàn)在一看，這里的年輕女孩兒，穿的可不就是和自己一模一樣？自己連這個都沒弄明白，也真是好笑。又想自己好不容易來了一次伊循，連城主都沒見到就跑了，好像也很可惜。

可是，那宋其到底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真實身份的？發(fā)現(xiàn)了他為什么不說明？難道是故意看自己笑話？太過分，這人真是太過分！

想是這樣想，可是想到這一路來的相伴，月下的對飲，小川居然說不出什么難聽的話來，只憤憤然地將“太過分”這三個字念了十幾遍。

算了，索性去逛逛。

伊循和小川想象的不大相同，雖然是西域的地方，可這里的人講的依舊是漢話，有些人穿的也是漢地的衣裳?？蛇@里又確實不是中原，天很藍(lán)，人笑得開懷，小川買了一塊蜜瓜和一串葡萄，甜得她幾乎叫出聲。

她就這樣在伊循閑逛了一天，中午時品嘗了當(dāng)?shù)赜忻目救?，晚上跟著一群青年男女一起圍著篝火跳舞，自然，酒是絕對不敢再喝了。

玩累了，她從篝火邊起身，在一個安靜的角落抱膝而坐，抬頭仰望，漫天星斗琳瑯如珠，看得她一陣目眩。

“伊循好玩嗎？”有人在她身后問。

“挺好玩的?！彼牫隽耸钦l的聲音，卻沒有回頭。

“越大哥和莫賢弟他們還好嗎？”那人又問。

“都好……等等！”小川一下子回過頭，“你怎么知道我堂兄和表哥是誰？”

那人笑了，笑意清清如江南春水，正是宋其。他手里依然拿著那柄折扇，掉轉(zhuǎn)過來輕輕敲一下小川的頭：“你叫白小川，是青林莊莊主越贏的堂妹，悠然公子莫尋歡的表妹。你和你堂兄住在一起，原本是想到北疆找你表哥，未想聽說青云盟要做一起案子，又聽說伊循之名，想借機(jī)游覽，因此一路向西追了下來?！彼鋈粠c調(diào)皮意味地眨眨眼睛，“我還知道你為什么要出來散心。”

小川瞪大眼睛看著他。

“韓家商行為他們的少東韓文向越莊主的堂妹提親，可是還沒等對方有回音就反悔……”

小川一下子站了起來。

“我才不是因為韓文這個人生氣的，我和他根本就不熟，可是他們反悔的理由太過分了！他們查到了我的身世，說我不是堂兄的親堂妹，是他撿來的窮小孩養(yǎng)大的，說我身份不明，出身不好，配不上他們的少東，又說堂兄不該收留我在身邊……”她眼睛紅紅的，“他們憑什么說堂兄??！”

宋其像一個兄長那樣摸摸她的頭：“不氣不氣，咱們不為不相干的人生氣，重視你的人對你好就成。”

小川想了想，笑了：“也對?！彼鋈挥窒肫鹬暗膯栴}，“你怎么知道我的事情？”

“小丫頭。”宋其笑起來，“我問你，你的名字是怎么來的？”

小川怔了一下：“堂兄和我說過，他剛撿來我時我還小，他只知道我姓白，正想著給我取什么名字，他一個遠(yuǎn)房表弟恰好來看他，念了兩句詩……”

宋其微笑著續(xù)道：“綠遍山原白滿川，子規(guī)聲里雨如煙。表哥撿到你那天正下著雨，你又姓白，我便說，那便叫小川吧。

“這幾年事情繁忙，我沒時間再去青林莊。恰好最近聽表哥說了這件事，他們聽說你改道向西，我又要出使伊循，便托我一路照顧你，帶你散散心?！?/p>

宋其摸摸小川的頭：“小丫頭，你還記得我嗎？”

小川看著他在月下的清俊面容，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宋其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走?！?/p>

“干什么？”小川嚇了一跳。

“跟我來?！?/p>

宋其帶著小川，身形如巨鳥，飛快掠過了半個伊循城，小川這時也看出他是有事，帶著自己能走快些。又想這原是和自己兄長一樣的人，這般也是正常?？刹恢獮槭裁?，她的臉一點點地紅了起來。

他們所去之地，是伊循城西的一座寶塔。塔身上的佛像已經(jīng)被侵蝕得看不出原本模樣，也不知有多久的歷史，宋其帶著她，一掠而上寶塔的最高一層，一進(jìn)方知，這塔里與外面全不相同，修飾的整潔精致。宋其在西側(cè)墻上按了幾下，竟打開一扇門戶，他帶著小川進(jìn)去，又將門合上，外面便全看不出端倪。

有光線從塔頂漏出來，這密室里并不黑暗，宋其指引著小川看到墻上還有兩個隱蔽的小洞，從這里不但可以看到外面情形，亦能聽到聲音。小川心里好奇得很，正要詢問，卻見宋其豎指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小川只好閉口不言，這密室雖不小，可也不能說有多大。她只覺鼻端有淺淡香氣隱約傳來，仿佛仲夏夜月下睡蓮的清香。想了半天，她方醒悟過來這是宋其身上的熏香，空曠處不顯，直到這密閉空間，才似有若無地散發(fā)出來。

就在這暗香繚繞之時，兩道人影一前一后，分別掠上塔頂，隨即只聞刀劍相擊，一聲長鳴，不知是那長刀利劍已相撞了無數(shù)下，還是長長的一聲撞擊。兩道人影驟然分開，一個是一身紅衣的嬌美女子，小川識得她便是那日與宋其并立之人，又看清她衣上云紋，不由暗驚，原來這便是青云盟的盟主！

另外一人卻也是個女子，漢人裝束，衣飾簡潔而不失華貴，容貌雖不出眾，卻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質(zhì)。她收起一柄青光閃耀的長刀，從懷中取出一樣物事，笑道：“羅盟主，明人不說暗話，你要的可是這個？”

她手中擎的，赫然是一枚碩大的鴉青寶石，碧色光芒只映得她面容如藍(lán)。是時寶石取其原型，并不注重打磨，這枚寶石卻不知采用了何等打磨技術(shù)，光芒耀人眼目。羅綢雙眼一亮，道：“閔城主，我要的正是這‘希望之星！”

閔城主！小川大吃一驚，難道這人便是伊循城的城主？她不但是個漢人，而且竟還是個女子！而“希望之星”這個名字，小川也曾在韓文那里聽過，如今方知原是這樣一塊寶石。她心里又詫異，這希望之星原在韓文的商隊手里，怎的又到了伊循城主的手上？

正想到這里，小川忽聞耳畔細(xì)細(xì)一縷聲音，這乃是“傳音入密”的高深功夫，宋其的聲音含笑道：“韓家商隊欲開拓西方行商這一條線路，伊循乃是必經(jīng)之路，因此特地派少主韓文前來拜會，又送上希望之星作為覲見之禮?！?/p>

原來如此，小川點了點頭。卻聽閔城主道：“羅盟主，我看你要的并不是這一塊寶石，而是這伊循城的寶藏吧！”

但凡是個江湖中人，聽到“寶藏”這兩字，少有不動心者，連小川都豎起了耳朵。閔城主續(xù)道：“伊循城歷史已久，雖被吐蕃所滅，可一直有人疑惑，當(dāng)年吐蕃軍隊并未帶走伊循城中的財寶。更有傳言道，那些財寶便藏在這寶塔中，而希望之星，則正是開啟寶藏的鑰匙。”

密室外的羅綢，密室內(nèi)的小川，都沒想到這位閔城主竟然徑自道出這樣一個大秘密，羅綢顯是知情之人，驚詫之后，便冷笑道：“如今閔城主既然得到了希望之星，自然也不會將其拱手讓出了！”

話音未落，閔城主一抖手，那塊價值非同一般的寶石，竟然被她擲到了羅綢手中。

“這塊寶石，便贈予羅盟主又如何?！彼降?。

羅綢驚疑不定，閔城主卻指著東側(cè)墻壁上一處凹槽，道：“羅盟主可將希望之星鑲?cè)肫渲校筠D(zhuǎn)三下，右轉(zhuǎn)三下?！?/p>

羅綢雖疑心其中有詐，但自詡武功和機(jī)關(guān)之學(xué)皆是上乘，便依言而行，同時暗自做好防備，誰想那密室之門應(yīng)手而開，并無什么機(jī)關(guān)。羅綢向里一看，又是一驚。

無他，那密室竟是空的。

“伊循城破敗已久，幾十年前，我的祖父自中原來到這里重建伊循，如今伊循城中的人，有些是我祖父當(dāng)年帶來的人，有些是當(dāng)?shù)氐挠文撩褡?，這些年來互相影響，風(fēng)俗已與當(dāng)初的伊循大不相同?！遍h城主的聲音悠悠響起。

聽到這里，小川暗想：難怪此地亦說漢話，亦有穿漢人服飾者。羅綢似也是第一次聽到伊循重建之歷史，神情亦是專注。

閔城主話音忽然一轉(zhuǎn)：“羅盟主，你可曾想過，伊循破落已久，建立這樣一個城池，可是易與之事？

“這伊循寶藏之事，我祖父一早得知，這希望之星，也早就覓得，他利用希望之星打開了寶藏，又用寶藏重建了伊循。這希望之星，用過之后也被我祖父當(dāng)做尋常寶石賣出籌備銀錢，幾十年來輾轉(zhuǎn)各處，連我也沒想到竟能見到它?！彼穆曇魸u低，似有懷念之意，隨即恢復(fù)正常，“羅盟主來看這里，這才是真正的寶藏！”

她來到塔畔窗側(cè)，在那里恰可看到整個伊循城，在這浩瀚的大沙漠中，唯這一片燈火流離，仿佛碩大棋盤中鑲嵌了一顆明珠。天上的星光合著地上的燈火映上閔城主的眼眉，映得那張并不出眾的面容光輝燦爛，不可逼視。

后來，羅綢并沒有拿那希望之星，而是徑自離開。

她畢竟是一盟之主，自有她的驕傲。

而閔城主卻也沒有拿那枚寶石，反是將它留在地上，朝著宋其所在的方向微笑致意：“宋公子，多謝你代我與朝中斡旋，又告知青云盟一事，小小禮物，不成敬意。”說罷，竟不待宋其出來，亦是一掠下塔。

宋其帶著小川，從密室里走了出來。小川回憶著剛才見到的一幕幕，難掩激動，道：“這位閔城主真是好氣勢！”想了想又道，“青云盟的盟主原來是這樣子，也很了不起啊……”

宋其淡淡一笑，從地上拿起了希望之星，小川很有些好奇，想看一眼又有些不好意思，宋其卻把那寶石塞到她手里，笑道：“送你了?！?/p>

“好……什么！”

小川手一抖，差點把寶石摔到地上：“你別嚇我！”

“為什么嚇你？”宋其笑著側(cè)頭看她。

“這么貴重的東西，我怎么能要！”

“你也很好啊?！彼纹湫α?。

小川大驚：“我哪里好了？”不說別的，就只這一路，遇到的羅綢與閔城主兩個女子，都比自己要強(qiáng)得多。

宋其笑而不言。

我也不知道何時開始覺得你很好，也許是從在沙漠第一眼見到你那時起；也許是從你以為我不會武功，縱身擋在我前邊卻不知是我打掉了飛鏢那一刻起；也許是你以為我傷心，和我在沙漠里一起喝酒那時起；也許，是我在伊循城的篝火邊找到你那一刻起。

他沒有說出這些話，他只是問：“小川，我還要繼續(xù)向西，你要不要和我一路？”

“繼續(xù)向西？”

“是，伊循只是途中的一站，我的旅程還沒有結(jié)束?！彼纹湮⑿χ粗?。

小川的手里還握著那顆希望之星，終于，她點了點頭。

沙漠里的風(fēng)沙依舊滿地，這向西的旅程，或許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