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狼入室

潘正偉

春菊近來感覺丈夫變化很大，回家吃飯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應酬越來越多，有時還喝多了酒，一回來就撲倒在床上呼呼大睡。春菊是一個很本分的女人，她對丈夫的工作和日常應酬一概不去過問，所以，對丈夫在外面的情況了解甚少。她覺得一個女人對丈夫管得太多不好。她認為自己應該做的是打理好家，照顧好孩子，不讓丈夫為家擔憂分心，好讓他盡心工作。她和丈夫談了三年的戀愛才結婚的。丈夫非常愛她，在丈夫心目中，她是一個美麗的女人，丈夫說他永遠不會背叛她，她相信。春菊也深知丈夫的犟脾氣，有很強的上進心和自尊心，作風正派，所以，她從來不會在丈夫面前嘮叨什么，關心的是如何讓丈夫回家有現(xiàn)成的飯吃，睡覺的時候有一個暖暖的被窩。她要做一位稱職的全職太太。

在相識的姐妹當中，春菊可是一個漂亮又幸運的女人。說她漂亮，是因為她皮膚好，白凈細膩，凝脂一般；說她幸運，是因為她嫁了一個很有魅力的男人。說實在的，春菊自己也打心底里感到滿足和幸福。

在春菊眾姐妹中，算小晶跟她關系最好。小晶沒有春菊漂亮，但她的眼睛很媚氣，容易讓男人看進去收不回來。小晶跟春菊是同一年結婚的，可不幸的是小晶的丈夫暗地里與一個有夫之婦染上了。有一天，小晶丈夫乘小晶出差，將那女人帶到家里來。夜深人靜時，被提前回家的小晶逮了個正著。小晶很愛自己的丈夫，但又容忍不了丈夫對她的不忠。她跟丈夫大吵了一場，跑到賓館開了一個房間，躺在床上兩天兩夜沒吃東西。當她終于想通之后，準備原諒丈夫讓他回心轉意，希望丈夫以后不再做對她不忠的事，誰料，當她疲憊不堪地邁進家時，丈夫非但沒有向她認錯，反而提出跟她離婚。小晶像被雷擊了一樣，呆了，差點癱瘓在地上。她跟丈夫離婚了，從此，她變了，變得玩世不恭。離婚不久，小晶就生了一場大病，好在有春菊照顧她。小晶對春菊感激不盡，是春菊在她精神低落、身體病痛的時候，伸出了溫暖的手扶了她一把，使她挺了過來。當然，小晶知道，春菊能細心照顧她，也是春菊老公支持她，所以，小晶也非常感激春菊的老公。

小晶成了單身女人。她病痊愈后，就有事沒事往春菊家跑。春菊和老公就將她當作自家人一樣看待。很多時候，小晶就住在春菊家里，買菜做飯，小晶也樣樣插手，開始時，她和春菊都客氣地爭來爭去，后來誰有時間誰就先做了。為了讓小晶進屋方便些，春菊還給小晶配了套鑰匙。

兩個月前，小晶說自己找到一份工作，單位離春菊家較遠，說自己租了房子，就很少來了。春菊沒去過小晶的出租房，但知道小晶上班的地方。

春菊對老公的變化開始擔心。她很想找一個知心人談談，分析分析老公怎么會這樣。春菊害怕丈夫在外面有了另外的女人，到時候走小晶的路。她得及時采取措施。

在春菊去找小晶的前一夜，春菊把女兒托給了母親，自己早早洗了個澡，穿上性感的睡衣，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其實她根本看不進去，她是在等丈夫回來。很久以來，她沒有哪次像這晚如此焦急了。有了孩子以后，她幾乎將所有的時間都放在孩子身上，對男女間床笫之私冷落多了，沒有了新婚時的那種激情了。當男人表現(xiàn)出特別強烈的需要時，她也總是出于一種妻子的責任予以應付。近來，她自我反思過，懷疑自己在這方面的做法可能讓丈夫感到失望，以致他表現(xiàn)出異常的情緒。到底是不是這種原因，春菊得好好驗證，如果正如她所認為的，是她的錯，她得改過，得把過去的過失彌補回來。

時間已經(jīng)過了十一點。她知道丈夫不會超過十一半就能回來。幾個小時的等待，讓她體驗到等待人的渴望和焦急，比當初戀愛時約了會急于要見到他還強烈。她好幾次走到窗邊，掀開窗簾，打開玻璃窗，往外面張望。借著路燈，她沒有看到丈夫的影子。

時間還是過了十一點半，她所期待的鑰匙開門的聲音始終沒有響起。她心里一陣發(fā)冷，接著是一種濃濃的失意。她思忖著，這時候，丈夫應該在哪里，會跟誰在一起？想著想著，她覺得眼皮重重的，然后慢慢地合上。她覺得生了孩子以來，特別愛睡，以致她開始發(fā)福，身體重了十來斤。

春菊是在睡夢中聽到丈夫回來的，開門聲響過之后，丈夫朝她走來，然后站在她前面，看著她。春菊對酒很敏感，睡夢中她被一陣濃濃的酒氣嗆醒了。她受驚似的忽地坐了起來，看到丈夫正用驚訝的目光看著自己，目光里充滿著久違的沖動和需要。春菊明白自己的打扮已經(jīng)起了作用，心里感到高興，她用女人特有的溫柔目光迎上去，接著她站了起來，撲到丈夫懷里。

春菊分明聽到丈夫急促的喘息和劇烈的心跳。她開始感覺暈眩。當丈夫抱起她將她放在床上時，她已經(jīng)表現(xiàn)得很急切，那是她被男人感染從內心涌起的需要。丈夫熟手熟腳地壓住她，并進入她身體，將她像一堆柴火點燃，隨著一陣劇烈的運動，她很快感覺到丈夫額上汗水冒出來，滴在她的臉上和唇邊。她嘗到了男人汗水那股熟悉的咸味，但她沒料到丈夫這么快就流汗了，這是男人身體虛弱的表現(xiàn)，他以前不是這樣的。更讓她沒想到的是丈夫很快癱瘓下來，趴在她身上一動不動。她沒有得到滿足，她可以感覺得出丈夫身體內噴射出來的東西很少，至少一個多月沒干過這事了，他怎么會這樣無用？從他身體里出來的東西不再像過去那樣像一股溫泉沖擊著她，她不再體驗到曾經(jīng)有過的被那股溫泉沖擊而帶來的暈眩和窒息感。她因未得到滿足而渾身感到難受，同時，她心里產(chǎn)生了一股幽怨，斷定丈夫在外面“走私”了。

春菊推開丈夫，憂傷地走進衛(wèi)生間。她沖了澡，對著鏡子仔細打量著裸體的自己，發(fā)現(xiàn)自己的皮膚還是光滑潔白的，只是稍微胖了一些。她認為自己還是很有魅力的，然而，想到丈夫剛才的表現(xiàn)，她的眼睛還是酸酸地紅了。

春菊走出衛(wèi)生間時，丈夫已經(jīng)呼呼睡著了，全身裸著，那丑陋的東西毫無遮攔地展露在她眼前。春菊忽地感到一陣惡心，十分不情愿地取來一條被單，遮住了丈夫的身體，然后，她躺在一邊，傻傻發(fā)呆，兩行淚水從她臉上流淌下來。

春菊是在小晶上班的公司等到小晶的。小晶穿著很時尚，絕對是一種很性感的打扮。兩個月不見，她身上那種失落感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女人特有的快樂和幸福，她的眼睛變得更加媚氣，里面流溢出一種愜意和甜蜜。

春菊知道小晶的日子變了，第一句話就問她是不是遇到另一個男人了。小晶笑著，很神秘，她并沒有直接回答春菊的話，轉而問春菊找她有什么事。

春菊說一言難盡，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聊吧。春菊真想小晶說去她的住處，那樣，她們可以毫無顧忌地聊著?？墒?，小晶將她帶到一家餐廳，要了一個小包廂。春菊感覺小晶有些浪漫，自己除了和丈夫談戀愛時經(jīng)歷過外，這樣的情形已經(jīng)很陌生了。

兩人就這樣邊吃邊聊開了。春菊毫無保留地將自己要說的話全說了，她所提的問題歸納起來有兩個：一個問題是丈夫為什么對她沒了興趣，一個問題是她懷疑丈夫有了外遇。

小晶對春菊表現(xiàn)出極大的關心，她沒有回答春菊的問題，只是很嚴肅地說，春菊姐，我相信你老公是一個魅力十足的人，相信他不會對你不忠，他之所以有你所說的那些現(xiàn)象，除了工作上帶來的壓力外，一定與你本人有關。你要從自己身上找出問題的原因，并好好糾正。這樣，你的老公會很快變成以前的樣子。

春菊覺得小晶說得頭頭是道，仿佛對她老公了解甚細。難道這就是離過婚的女人特有的感悟？春菊有點不敢相信地打量著小晶，更加發(fā)現(xiàn)小晶確實是一個風韻十足招人喜歡的女人。接下來，小晶就春菊的生活細節(jié)一一分析，透徹合理，讓春菊大徹大悟，也把春菊做女人的方面說得一無是處。小晶說，切身體會，自己之所以失去男人，就是因為自己忽視了男人的需要，要讓男人保持對女人的愛，女人得保持自己的魅力。

春菊醍醐灌頂一般幡然醒悟。她覺得經(jīng)歷過失敗婚姻的女人就像心理學家一樣，能說出一大堆道理。

春菊非常感激小晶，她決心回去重整女人的英姿，把丈夫的心吸引回來。分手時，春菊還是勸小晶早點找個男人，重新過新生活。

當春菊帶著巨大收獲后的喜悅回到家里時，電話鈴聲大作。她慌忙去接，卻聽到一個不幸的消息，母親告訴她，她的丈夫因挪用單位資金，下午被檢察院的人帶走了。

檢察院的人來找春菊，春菊還是不敢相信丈夫真的會做出這樣的事。她說，我家有房，經(jīng)濟條件好不愁錢花，我丈夫為什么要挪用單位資金呢？一定是搞錯了。檢察院的人告訴她，她丈夫已經(jīng)承認了，但他拒不交待挪用資金干什么用了，只求法院盡快給他定罪。檢察院的人希望春菊配合他們，幫助追回損失，這樣，她丈夫可以從輕處理。談話最后，檢察院的人問春菊，發(fā)現(xiàn)丈夫有外遇了沒有？

春菊越發(fā)覺得問題嚴重。丈夫為什么要挪用單位資金？難道他真的在外面包養(yǎng)了二奶？他挪用公款，是不是給二奶買房子或其他什么？春菊非得弄個清楚不可。

春菊對丈夫的出事，除了痛苦之外，還有一種氣憤。都到了這樣的地步，丈夫還不坦白挪用資金的去向，似乎是鐵了心，背后一定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這么一來，他得判重刑。而這帶來的影響是什么？是給她沉重的打擊。他去蹲監(jiān)獄了，她和兒子怎么辦？這個家不就殘缺不全了嗎？她情愿丈夫挪用的資金是用來賭博輸?shù)袅?，她甘愿拿出所有的積蓄甚至賣房子將挪用資金退還。春菊將這種想法跟檢察院的人說了，要他們將她的話轉給丈夫，讓丈夫承認了。

可是，半個月之后，丈夫還是守口如瓶，他根本不承認自己去賭博了。

當法院以挪用公款罪判處丈夫十年有期徒刑后，春菊差點氣昏過去。她恨死了丈夫，恨他根本沒有顧及她的感覺。在法庭上，她的丈夫根本不敢看她一眼，一直低著頭。

探監(jiān)那天，春菊控制不住心中的憤怒，責問丈夫：你為什么不承認挪用資金的去處？丈夫還是低著頭沒看她，只是說，你別問了，我對不起你，我們離婚吧。春菊大聲叫嚷起來，好，我們離婚！我沒有你這個老公！春菊若不是隔著玻璃，她真會給丈夫一記重重的耳光。

沒有丈夫的日子里，春菊覺得天塌了一樣，整日恍恍惚惚的。兒子老哭著要爸爸。春菊的心像被尖刀刺著一樣陣陣發(fā)痛。望著滿臉淚水的兒子，春菊離婚的勇氣早沒有了。她想，為了孩子，她也只有忍，只有等。十年雖然不短，但總可以熬過去。

丈夫出事，春菊變得神思不定，人憔悴了不少，加上她不再注意打扮，一副邋遢模樣，不到三十歲的少婦，看上去竟像五十歲的女人。

小晶來了。小晶依然打扮得花枝招展，只是臉上的快樂和幸福蕩然無存。春菊強打著精神，苦笑著說，你怎么也像我一樣無精打采？

小晶說，我是來向你挑明事情真相的。說這話時，春菊已經(jīng)從小晶的眼神里，看出了她發(fā)自內心的愧疚。

春菊感到奇怪，你能有什么事情真相向我挑明？你不會做了對不起我的事吧？

小晶說，這段時間我一直在考慮，該不該將一切跟你坦白。自你老公出事后，我心里就像塞了一塊鉛，沉重得透不過氣來。我非說出來不可，不然，我就無法將日子過下去。其實，你老公挪用單位資金全是為了我。

天哪！春菊睜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是真的，但小晶沒有必要欺騙她，且在這種性質嚴重的事情上。

小晶繼續(xù)說，你老公給我買了一套商品房。

春菊感到無比震驚，一股無名的怒火早已躥上心頭。她沒有控制住自己，大聲叫著：你為什么要這樣做？你說！

小晶很平靜地說，我愛他。

春菊的聲音更高了：你說愛他，為什么讓他去犯罪？！

小晶說，我不知道他的錢是挪用的。

春菊說，你這樣做不覺得可恥嗎？以前，我對你有多好，你卻恩將仇報，勾引我丈夫，你怎么這么賤？

小晶說，你罵吧，大聲罵吧。不過，我還是要說，我愛他，他也愛我。他是為了我坐牢的，我會等他出來，然后我要嫁給他。

春菊感到一股氣血涌上心頭，忍不住掄起巴掌，狠狠地打了小晶一下。

你這個賤女人！

小晶沒有躲避，血從她的嘴里流淌出來。她毫不介意地用手擦了擦，說，你應該知道，我和你老公是怎么相互愛上的。

春菊差點氣暈了，沒想到眼前這個恩將仇報的女人還有臉扯談偷情的事，但她確實很想知道他們是怎樣搞上的。

小晶說，她失去男人后，住進了春菊家。春菊和老公對她百般細心的關照，讓她終于走出了婚姻的陰影。她覺得春菊很幸福，嫁了一個好男人。這個魅力十足的男人讓小晶心儀不已，開始從心底里產(chǎn)生巨大的愛慕。有一天，當春菊不在家時，小晶的眼睛盯住了他，他就被她盯得無法離開，兩人自然就扭到床上去了。春菊全心撲在孩子身上，忽略了丈夫的需要，每次做男女之間的事總是應付。小晶的介入，激起了丈夫對異性的激情。小晶盡情地發(fā)揮讓春菊的老公越發(fā)不可收拾，以致離不開她。每當春菊不在家時，他們就如漆似膠、干柴烈火般偷情。開始幾次，小晶還感覺愧對春菊，所以，決定結束這種見不得光的關系，于是，她搬出了春菊的家，但是她怎么也忘記不了春菊的丈夫。幾日不見，如隔三秋。她終于忍不住又約見了春菊的老公。春菊的老公也幾乎是同樣的感覺，于是，兩人一拍即合，在外面過起了同居生活。小晶要春菊的老公同春菊離婚，但他做不到。小晶轉想之后，就沒有再逼他離婚。為了有一個屬于兩人的窩兒，他挪用了單位資金買房子。

聽了小晶的話，春菊就像斷了藤的瓜，蔫萎下來。她又氣又恨，這是她自己引狼入室呀。她指著小晶叫道，你給我滾，我以后再也不想見到你！

小晶苦笑了一下說，你不讓我滾，我也無臉再見你了。我只想提醒你，到了這地步，你完全可以跟丈夫離婚了。

春菊立即應上一句：你想得美，我決不會離婚的，誰也別想搶去我的男人！

小晶走了，春菊重重地將門關上，一個人坐在沙發(fā)上沒完沒了地哭著……

第二天一早，她決定去探望丈夫，但走到門外，又回來了，她得好好打扮一下自己。

責任編輯 林 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