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杰
依然記得去年,家鄉(xiāng)油菜花開時節(jié),那一片肆意鋪陳的金黃。
那一串串的油菜花,你挨著我,我挨著你,爭著喊著,吸引著我的眼球。像一層金箔么?不!金箔是薄薄的一層,而油菜花,是醇厚的金黃的一片海!一般的花,總是花枝上部的先開放,而油菜花,是從上到下,密密匝匝的,倏忽的,就全開花了,似乎在一夜之間,綠綠的油菜葉,一下子就被染得黃黃的了。黃得絢爛,但不刺眼;黃得奢華,但不炫耀。早春的田野,也因著這大片大片的金黃,變得富有,變得華貴,充滿著貴族的氣息。
我總是喜歡徜徉在故鄉(xiāng)的油菜花海里,嗅著那濃濃的花香,閉了眼,似乎就嗅到了村口那磨油小作坊里飄出沁人心脾的香氣,似乎就品嘗到了媽媽用新鮮的菜油爆炒的雞蛋——真香啊,而且,炒雞蛋,也是那么誘人的金黃!
所有的花,就屬油菜花最平常,可有誰家的陽臺上的花瓶里,栽培過它?可有哪個城市的慶典現(xiàn)場,擺放過它?平常而不卑賤,它們不是憑著一己之力去展示自我,而是用一個家族的力量來裝點鄉(xiāng)村四月天。
一片嗡嗡的聲音,是小蜜蜂,在油菜花海里忙碌著,這是他們最難得的盛宴,我沒有喝過油菜花蜜,不過我能猜想得出,油菜花蜜,一定是甜得發(fā)膩卻又純得如青春少女那般的令人回味。
最令我難以忘卻的,是我那年逾八旬的老父親,戴著草帽,站在這一片金黃里,欣賞著他的領(lǐng)地,他的財富。他質(zhì)樸的衣著,與這奢華的金黃,顯得那么和諧,如油畫。我知道,油菜花屬于鄉(xiāng)村,屬于田野,而父親,一直眷戀著農(nóng)村。也許,正如他自己說的:“人要始終走在土地上,接地氣,才長壽?!?/p>
又到油菜花開時節(jié),打電話回去,詢問油菜花是否一如既往地盛開。父親的聲音明顯地落寞,他說,村里年輕人都外出打工了,很多老人種不了地了,村里就把整片的土地租給一個浙江人耕種。浙江人有本事,把幾百畝的油菜田都圈起來,還修筑了籬笆圍墻,不讓村里人隨便進去,說是準(zhǔn)備賣門票,進去看油菜花,得掏錢才成。
“我自己的田,看看油菜花,還要掏錢?”父親憤憤然。
我忙安慰父親,說那叫開發(fā)旅游產(chǎn)業(yè),會給村子里的人帶來發(fā)財?shù)臋C會呢。
不過,放下電話,轉(zhuǎn)而又想,那被圈在籬笆圍墻里的油菜花,那在單反相機鏡頭里綻放的油菜花,還是原來的油菜花嗎?依然盛開著油菜花的那片土地,是我的故鄉(xiāng)呢,還是未來的旅游勝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