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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找漿村

      2015-06-05 20:26:27孟大鳴
      湖南文學 2015年4期
      關鍵詞:親生爺爺奶奶

      孟大鳴

      那是階級斗爭的弦要繃出火花的年代。在批斗父親的大會上,我意外得知爺爺是反動軍官,便問父親,父親說,被抓了壯丁。問爺爺?shù)睦霞以谀睦?,父親只說醴陵那邊。醴陵那邊只是一個大概方位,何況那時我對醴陵在東南西北的什么地方像嬰兒一樣懵懂無知。再追問父親,他仿佛比我知道的還少。父親四十九歲去世,有關爺爺?shù)男畔?,父親那里已劃了句號。叔叔八十歲生日,我們去廣西柳州祝壽,又得到了一些線索。叔叔說,你們爺爺是黃輔軍校的,老家在株洲酃縣。酃縣是以前的縣名,現(xiàn)改為炎陵縣,距井岡山六十多公里。再問詳情,一筒豆子倒光了似的沒了聲息。

      爺爺和爺爺?shù)墓枢l(xiāng)之謎,我到了五十歲還未解開,不但未解開,從母親的零星敘說中,又增了新謎團,如父親的身世。熟悉父親和叔叔的人,都說他們是雙胞胎,但父親一直有疑慮。我見過的奶奶不是親生奶奶。她曾是爺爺?shù)亩俊?/p>

      早些年,在廣州讀研究生的外甥女石慧,百度出黃輔軍校第六期教職員工花名冊,從中發(fā)現(xiàn)了爺爺?shù)拿趾退粝碌耐ㄐ诺刂贰!爸行?zhàn)術教官孟光漢,字劍寒,湖南酃縣水口墟郵局轉。”再搜,又發(fā)現(xiàn)爺爺畢業(yè)于保定陸軍軍官學校。之前,我們這一房的孫輩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叫孟光漢,只在墓碑上看到孟劍寒,就以為那是他的名字了。

      父親上幼兒園時,有個中年婦女,經常等在門口給他包子。奶奶知道后,中年婦女就再沒來了。奶奶對父親說,那是瘋子,不要理她。自此,父親就認定送包子的女人是親生母親。父親推測,送包子的女人是他的親生母親,不是叔叔的親生母親,要不,為什么只給他送包子,不給叔叔送?父親的心坎上塑了一尊親生母親的雕像。一個女人,望著自己的親生兒子,卻不能相認,眼睛里一定裝滿了痛苦和期盼,還透著凄涼。上幼兒園的父親,大概也就是四五歲,四五的小孩不可能觀察得我想象的這樣仔細,但他從包子里感受到了女人的母愛。

      今天,我用想象來還原當年那一幕時,心中生出一絲顫栗和酸楚。我不知什么時候萌生了幫父親尋找親生母親的念想。父親成年后,階級斗爭的高壓環(huán)境不允許他再四處尋親。尋親未果便成終生遺憾。我知道,我即算圓了父親的憾事,也不會產生實際意義,無非就是荒冢一堆。但圓了父親的心愿,是對亡靈的告慰。是兒女們對他唯一的回報。

      再大幾歲,懂事后的父親開始尋找親生母親。父親考上長沙師范,讀書期間,還在不屈地登報尋親。父親不懈地尋找親生母親,和奶奶不睦的關系擺到了桌面上。父親要讀書,奶奶不讓,把他送到醴陵學徒。奶奶送父親去醴陵學徒,爺爺剛過世。父親同意去醴陵學徒,也是為了尋親。父親在醴陵多次代人參加入學考試,所獲回報,一半用于尋親,另一半做入學長沙師范的費用。尋親成了父親生命的組成部分。

      爺爺部隊的一位副官,父親叫他王叔叔,是寧鄉(xiāng)楓木橋牛角村人。父親的這位王叔叔在牛角村替爺爺買了土地,爺爺便將家安到了寧鄉(xiāng)。爺爺為什么把自己最后的歸屬定在寧鄉(xiāng),而不是他的故鄉(xiāng)漿村?據(jù)我們推測,與兩個奶奶爭奪爺爺?shù)膽?zhàn)爭有關。父親尋找的那位親生奶奶,輸了戰(zhàn)爭,卻得了爺爺父親的后援。據(jù)說,那位親生奶奶最后孤零零地回到了羅霄山脈腳下那個小盆地。爺爺人生中這場尷尬,也許就成了阻斷他回鄉(xiāng)的路。

      那時,日寇占領了大半個中國,鐵蹄已踏到長沙門外。爺爺早把妻兒疏散到了寧鄉(xiāng)。

      父親擅自開倉賣了兩擔谷,離家出走尋親,偷偷回了長沙。父親到長沙時,日寇的鐵蹄已進了城。他心懷著尋找親生母親的強烈愿望,卻不知從何尋起,而爺爺帶領的部隊又往瀏陽方向撤退了。父親成了長沙街頭的流浪漢。大半年后,父親在街頭巧遇喬裝進城的爺爺部下,才結束流浪生活。

      父親說,整個夏天,就一條短褲,臟了跳進湘江,洗了掛在樹枝上,曬干再穿了上岸。父親有兩大體育特長,一是游泳,二是打籃球。母親說,單位籃球比賽,父親不到開不了場。我見過父親游泳,印象中蛙泳,仰泳,潛水,什么都會。他的游泳本領,是那個夏天從湘江鉆出來的。

      流浪時,父親住在長沙城郊廢棄的寺廟里。一伙玩猴的藝人也住了進來。父親見猴子學人樣抽煙,便找了一個鞭炮,包進喇叭筒里(一種自制卷煙),點燃后,他抽了一口,就給了猴子。猴子接過煙,學父親的樣,放在口里用力一吸,第一口沒事;第二口鞭炮點燃了,一聲巨響,猴子的嘴唇炸傷了。猴子后來一見父親就躲。

      父親還說過剛到寧鄉(xiāng)的惡作劇。牛角村的家,在一個小山窩里。家門前有一個三米多高的坡,一道士,夜間常在坡下路過。有天晚上,父親藏在樹下朝道士扔沙子,道士站住,看了看周圍,不見異常繼續(xù)往前走;父親又扔,道士再次停步,又往周圍看了看,還是不知沙子從何處來,便作了一陣法,以為平安了又往前走;父親還扔,道士很認真的做了一陣法。連續(xù)幾次后,道士見無法止住從天而降的沙子,撥腿便跑。從此,晚間的路上少了那道士的身影。

      父親的倔強與頑皮,是缺少母愛造成的創(chuàng)傷。這是不是必然選項?我沒心理健康方面的專業(yè)知識,也沒咨詢過心理醫(yī)生,不能下明確結論,只是在我的內心里有這種傾向性的認識。送包子女人突然消失的原因,父親年紀稍大一些,肯定會通過想象和推測去尋找。也必定要怪罪那個不是親生母親的娘。父親的倔強和頑皮,是一種反抗,更是一種報復。所有的反抗和報復,指向都是那個不是親生母親的娘。這種長期的倔強和頑皮,導致了他的暴燥脾氣。印象中父親一生總是憋屈和不順。我少有的幾張照片,他都是眉毛緊鎖,仿佛心中有個結露到了額頭上。

      叔叔與父親性格的反差,無法讓人相信他們是雙胞胎。叔叔說話聲音很輕,尤其是尾音,漸漸變小至無,如果用形象表示,如尾巴似的。叔叔的鋼筆字像字貼,我很喜歡,小時還習過他那種字體。我覺得每一筆每一劃,都如鵝毛要飛上天似的。如果用一個字來表示他們兄弟性格差異,叔叔是輕,父親則是重。究竟如何重,我找不到有細節(jié)的記憶,只有一些模糊概念。父親的學生見到他,都像老鼠見到貓。我在新浪博客上遇到過父親的學生。父親的學生說,孟老師上課,最頑皮的學生都不敢亂說亂動。最后還加了一句,你父親脾氣好暴。父親的茶杯里一半水一半茶葉。有個老師喝了一口他的茶后吐了,說好苦。我不記得父親說了什么,估計父親說了得罪那個老師的話。后來父親被批斗,有一股暗流就是從那個老師那里來的。

      父親死于肺癌。父親隨死神而去時,我不到十五歲。父親臨終的兩滴眼淚,在我腦殼里像山泉一樣流到今天。父親剛走的那些年,那兩滴眼淚掛在眼角上。三四十年后,兩滴眼淚像山洪泛濫,溢至滿臉全是。眼淚把父親的臉形都泡沒了。一到某個有紀念意義的日子里,我就只能用照片來修補淚水下面的面孔。年少時,我把那兩滴眼淚理解為父親對人世的眷戀,對妻兒們的不舍。年紀大了,才明白,那兩滴眼淚里有更復雜,更多的內涵。兩滴眼淚也許就是兩個偌大的容器裝著他一生的遺憾。

      奶奶住在叔叔家里。我十三歲見到奶奶時,還以為是親生奶奶。這之前,我沒有見過奶奶,好像也沒聽父親講過奶奶,意識里幾乎沒有奶奶這個人。父親不承認她是親生母親的這位奶奶,我卻從她那里感受到了祖母的慈祥和關愛。八十多歲的奶奶,仍像做母親一樣,把愛分了彼此。我無法猜測她對兒孫們愛與不愛的標準是什么?我沒去柳州時,她把作為祖母的愛全部給了二姐。叔叔有四個兒女,最小的是兒子。奶奶把只有二姐能享受的待遇也給了我一份。這愛現(xiàn)在看來似乎簡單,就是一些水果糖、餅干之類的零食,還有一份口頭的關心。初中畢業(yè)不讓我上高中,理由現(xiàn)在說來很可笑,說什么你們家世世代代有文化,再不能讓你們掌握文化了。于是,嬸嬸找關系在柳州搞了一個招工指標。一家大米廠,做裝卸工。我也是奔著這個指標到柳州的。奶奶堅決不讓去。奶奶罵嬸嬸,把一個十三歲的伢子送到山溝里當搬運工,良心被狗吃了。

      有次我從柳州坐火車去昆明,經過那個小縣城,我一身冷汗是從心里流出來的?;疖囍形绲竭_這個小縣城。火車沒有停車,但速度慢得像在兩根軌道上步行。我坐在窗口好奇地望著這個差一點和我命運相連的縣城。我感覺到這縣城夾在兩座大山中,兩邊的山峰被霧攔腰砍斷了似的,頂上一截不知被誰拿走了。火車在半山腰走動,我像坐在飛機上透過云霧看縣城??h城的規(guī)模,不足我家鄉(xiāng)的一個小鎮(zhèn)。

      嬸嬸多次對我說,你奶奶只對你和你二姐好,其他幾個好像都不是她的孫。父親和奶奶的關系似水火,就算父親成家立業(yè)有了兒女,奶奶也步入暮年,但父親心中仍沒接受這位母親。奶奶去世后,母親曾說,有年奶奶和你嬸嬸吵架,要回寧鄉(xiāng)和我們一起住,你父親說,回寧鄉(xiāng)可以,住到畔井灣去。畔井灣是牛角村老家屋場的名字。父親拒絕奶奶應該是我十三歲去柳州之前。有時,我又覺得這奶奶也有可愛的一面,她并沒有因父親不認同她,而殃及孫子輩。

      水口是山區(qū)小鎮(zhèn)。秋收起義隊伍向井崗山方向撤退時,在這里建立了一支完全的黨的軍隊,就是紅色歷史上的有名決議,支部建在連隊上。從此黨槍橫掃華夏。決議是在炎陵縣水口鎮(zhèn)葉家祠堂作的。有遺址為證。從北京到廣州的106國道穿鎮(zhèn)而過。這條國道,也許就是給這個紅色小鎮(zhèn)的回報。

      水口再往大山深處走六公里,就是爺爺?shù)墓枢l(xiāng),漿村,一村孟氏子孫。

      漿村的孟氏祖先,南宋從山東鄒城遷徙而來。按族譜推算,我是昭字派,孟子第七十二代。厚厚的族譜,到當代有十多本。一是太厚不便攜帶,二是圖省錢,只買了二本與已有關的。一個叫孟文學的人,先從山東鄒城到湖南醴陵,再到茶陵,最后才在炎陵縣水口鎮(zhèn)的漿村扎下根來。漿村還有一座孟文學的墓。全村孟氏子孫每年都要去祭拜。墓上的香火像廟里供養(yǎng)菩薩一樣旺盛。墓身前面一排石碑,像歷史博物館,從右至左記載著自元、明、清各朝代孟氏后人對先祖的緬懷。

      十多年前,我去井岡山順道游覽了炎帝陵。在炎帝陵看到炎陵五子的故事,其中一個就是女子孟姜女。剛看到孟姜女三字時,以為是和哭倒長征的孟姜女同名同姓,便好奇地看完了女子孟姜女的故事。結果可想而知。說哭倒長征的孟姜女是炎陵人。那時我不知道,身上血管里血的源頭還在漿村,也不知道這里有一個孟姓的漿村,更不知道漿村孟姓的歷史淵源。直覺告訴我,這故事不靠譜。秦朝時南方還算荒蠻之地,這一帶肯怕還是原始森林。爭搶名人的風氣,連山區(qū)縣城也沒放過。

      歷史上山東是經濟、文化活躍和發(fā)達地區(qū),從醴陵到茶陵,再到炎陵,不斷地往深山里遷移,沿途的經濟、文化在大山的封閉下也一步比一步沉寂。南宋時,山東是金國的天下。孟文學從山東遷往醴陵可以解釋為逃避女真人的統(tǒng)治。古代長江以南比北方少有民族之間的火拼,相對安靜一些。北方漢人南遷在宋朝也達高潮。孟文學的南遷,即算到今天我們還可以幫他找出理由。孟文學的后代們,為什么要舍棄羅霄山脈的丘陵腹地,而進入深山叢林?他們是不是在尋找一個與世無爭的桃花源?如果是這樣,那他們千算萬算也沒算到,他們選擇的桃花源,有一場血腥的殺戮在等待他們的后代們。對祖先們往深山的遷徙,是沒有憑據(jù)的揣測,真正的動機和原因是什么,找不到文字記載。正因為沒文字記載,今天才有無限的想象空間。看來歷史也離不開想象,缺了想象,便沒了歷史的生命。如果歷史也有生命的話。

      祖先們一步步走進深山,爺爺卻從深山里走了出來。106國道逆著一條山溪往里延伸。清澈的溪水發(fā)出叮當?shù)穆曇?。我們坐在汽車上,多半時間只能聽到溪里的聲音,看不到水的流動。要是沒叮當聲,就會誤導我們以為這是一條長著灌木雜草的小溝。汽車在一處能看到溪水的地方停了下來。這個時候,故鄉(xiāng)的映山紅已似一把無煙的火,把山頭燒得通紅,而我眼前的這片大山卻還沉寂在一遍青綠里,身邊那些樅樹、杉樹爭相指向天空,仿佛要去戳破藍天上一片片白云。我朝溪水旁的樹蔸上撒了一泡尿。溪里的水面也就尺多寬,但流水的速度和力量似三峽大壩放水,蜂擁地往前奔。好像他們在大山里呆厭了,有了出山的機會,便要拼命抓住,慢了機會就作廢了。

      我站在溪邊,想象著爺爺是如何走出這大山的。是在森林間穿行,還是順著溪水坐船而下?想當年,要從陸路走出這一座座大山,肯怕要下上天攬月的功夫。這深山老林里不會有官府修筑的驛道,全靠一雙腳扳開山劈嶺。水道倒是那個時代的首選工具。時間倒回去一百年,這里應是一條奔騰不息的河流。聽母親說,民國年間,外公經商是坐船進寧鄉(xiāng)城?,F(xiàn)在,我在母親的故鄉(xiāng),看到那條連小溪都算不上的田間水溝,根本不敢聯(lián)想它昔日是一條繁華水道。八百里洞庭,現(xiàn)在僅存二百多里;洞庭湖和湘江水位,連年都創(chuàng)最低記錄,股市崩盤似的,不知何處才是止跌點。小河有水大河滿。大河沒水,小河自然也干了。往日八百里洞庭必定有這條小溪的貢獻。涓流般的溪水從坡上滾下來,“嘭”地一聲摔成了一朵朵白花。我想,即算溪溝里的水像湘江一樣奔騰,也無法行船,遇上那個坡船不碎也會擱淺。中學時看過的一部電影,叫《閃閃的紅星》,現(xiàn)在腦殼里還留著潘冬子站在竹排上的形象。爺爺一定是坐排走出大山的。

      一個蓄著兩條辯子身高一米七以上的男青年站在木排上。我沒見過爺爺?shù)恼掌虍嬒?,也沒聽父輩們描述過是胖是瘦,是高是矮,但我的感覺,他的身高不會矮。父親一米七四,叔叔也有一米七多,一個人的身高是有遺傳密碼的。印象中,戎馬一生的將軍們鮮有矮個,也許這也是職業(yè)特征。這大山的環(huán)境決定爺爺只能坐木排。他是第一次走出這座大山。那蓄辯子的青年坐在木排上的心情是對大山的眷戀和不舍,還是像關在籠子里的鳥突然放飛一樣,迫切翱翔于廣闊的天空?說實話,單從兩根辯子判斷,爺爺當時對外面的世界還處在混沌階段,很難和各類書籍宣傳的那個時代年輕人的革命豪情聯(lián)系起來。爺爺蓄著兩根辯子出山,不是我的想象。是叔叔家大姐告訴我的。大姐信息來源于奶奶。族譜上記載,爺爺畢業(yè)于保定陸軍軍官學校第二期。爺爺應該是一九一三年走出這座大山的,保定陸軍軍官學校第二期是一九一四年初。一九一二年清朝皇帝就搬出了紫禁城,這兩根辯子明顯不合時宜。難怪當時熟人見了驚喊一聲:“孟光漢,你怎么還留著辯子!”

      一進漿村,我就醉了。美景如酒,清新的空氣有如陳年老酒的醇厚清香。難怪祖先跑到羅霄山脈深處,像樹一樣扎根在花崗巖和片麻巖(羅霄山脈上兩種主要巖石)里。村口一座橋,橋下如鏡般照亮眼睛,水流仿佛不動,卻似有潺潺聲清徹入耳;三面環(huán)山,如敞開的懷抱,一條叫遼邊的小河,從中穿過,兩旁黑黑的泥土,農家肥似的。這山村確實是桃花園似的人間樂園,清朝末年是漿村的盛世期。現(xiàn)殘留的幾十座清代建筑門樓,像歷史教科書,記載了漿村孟氏子孫的勤勞史。

      去找漿村前,我在炎陵網的論壇上,看到名叫十八公網友發(fā)的《漿村孟家老屋》的帖子,共有四張照片。從殘留的碑樓、屋檐、屋角判斷,有徽派建筑的影子。如果把那些殘墻斷壁還原到一百多年前,也許每一棟都是電視里的“喬家大院”。我家的祖屋還剩一個門樓。全是青磚建筑。磚與磚之間的墻縫,是一根根白色的平行直線,幾百年的風吹雨打,那條白線仍然亮眼。漿村的堂弟孟立平告訴我,以前的漿村,四周有圍墻,炮樓,夜晚還有人守更。圍墻是糯米加石灰筑成的,堅固不亞于今天的水泥。我童年時見過那種糯米加石灰筑成的圍墻。有比我大一些的頑皮孩子,用鋤頭挖圍墻,像挖在石頭上,冒出一串火星,圍墻卻沒半點破損。那時的漿村很牛皮,送它一個縣城都不要。酃縣建縣時,要把縣城建在漿村。漿村人不要縣城,不要繁華,只要自己的生活,也許,漿村孟氏子孫們仍然秉承祖上遺風,堅守著桃花源式的夢想生活。

      漿村這個桃花源卻不封閉,他的心和外面世界相通。一九二十年代,漿村有兩人就讀北京大學,都成為那個時代有名的政治活動家。其中一人還是中共南昌起義二十五名主要領導之一。我的叔爺爺,即堂弟孟立平的爺爺,留學日本,只是時運不濟,正逢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學業(yè)未完就提前回國。站在遼邊河岸(橫穿漿村的小河),我感到朗朗書聲,還回響這個小盆地里。朗朗書聲是漿村的魂,南宋年間,祖先們把這魂從山東帶到了湖南,再在漿村生了根,并代代傳承。

      漿村的衰落在于戰(zhàn)亂?我倒不這樣認為。漿村的文明也是農耕文明的一部分,她的衰落必然與農耕文明的衰落同步。漿村的破敗,那些殘留的老門樓,屋檐、屋角,倒是戰(zhàn)爭機器的產品。從歷史的角度看,戰(zhàn)爭的唯一作用,就是破壞,制造一個一個廢墟。令人無奈的是,文明的腳步又是從廢墟中踩過來的。

      當年,選中漿村這塊風水寶地的祖先們,躺在地下看到漿村土地上熊熊燃燒的那場大火,定會悔斷腸子,甚至哭干眼淚。紅白兩軍,在井崗山附近拉鋸時,那場大火就無法避免了。大火燒了七十二座帶門樓的房屋,爺爺和父親當年出生的房子,也付之一炬,留一個殘破的門樓,飄飄搖搖到今天?;鹗菨{村孟家后代放的。他把舊世界燒毀后就上了井岡山。也許,他點火時,心里還在想,破壞一個舊世界,去建設一個新世界。

      去找漿村,也就是去找我的親生奶奶,替父親完成他一生未曾實現(xiàn)的夢想。一老者回憶,后面山上有一個尼姑庵,聽說庵里有個尼姑曾是孟家媳婦,到底是不是我的親生奶奶,她也說不清。老者九十歲,按族譜排,她和父親共祖父,和我們血源較近,我們叫她伯媽。除了這位伯媽,其他人都沒聽說過這樣一個尼姑。

      冥冥中,我感覺到,這位做了尼姑的孟家媳婦,是我的親奶奶,父親一直掛在心中的親生母親。一個民國初期的女人,一個做了人家媳婦的女人,因信念而出家的可能性,比紅塵中飄著的微粒還小,只有心靈的創(chuàng)傷無法彌合才會如此。什么比親生骨肉,活活分離的創(chuàng)傷更大?就我對人性的理解,幾乎沒有比骨肉分離還大的心靈創(chuàng)傷。父親在世時,曾和母親說過,他的親生母親可能出家了。

      爺爺?shù)幕橐鲎児?,我們無法重現(xiàn)歷史,只是推測。父親的親生母親可能是父母之命,后來的奶奶可能是爺爺自己喜歡的,情與欲導致了一場人生悲劇。故人的事,我們不知來龍去脈,不可妄加評論。親生奶奶的苦難人生,我們也不能因沒有看見而裝聾作啞。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親生奶奶的墓地,代父親向她叩個頭,告慰親生奶奶的亡靈,后代沒忘記她,讓那受難的魂靈,得些許安慰。我只能相信,真有天國,真有靈魂,愿他們母子的靈魂,在天國相聚,唯有此,才是對兩個亡靈的慰藉。

      那個可能是親奶奶的尼姑,什么時候過世,葬在什么地方?不知道。伯媽說不知道,漿村就沒人知道了。就連曾祖父葬在什么地方,漿村的堂兄弟們,也是你問我,我問你,最后一齊搖頭。我一再要他們幫忙想一想,我知道,我在為難他們。

      漿村也找不到親生奶奶更多的線索,伯媽說的尼姑,也只是可能。我無法讓父親母子的亡靈相聚,無法彌補兩代人的疼痛;仿佛看到親生奶奶的亡靈仍在苦難中煎熬;仿佛看到父親還在不懈地尋找親生母親。年少時,我沒這種感覺,年過五十后,這感覺在我的心里,腦海里,毛細孔里,在我身上任何一個部位冒出來,如江南的梅雨,綿綿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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