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馬擇匠

●搜集/劉小明、李人海、王秋蕊 ●圖/段明

木馬擇匠

●搜集/劉小明、李人海、王秋蕊 ●圖/段明

本故事發(fā)生在浙江省景寧畬族自治縣國家文物保護單位大漈時思寺，故事發(fā)生地是我國最早的招標文化遺址，現(xiàn)在這里已經(jīng)建起了沒有圍墻的、吃住在農(nóng)家的黨風廉政教育中心……

一、敕封古剎

南宋紹興年間，浙南景寧大漈村有個九歲的小孩名叫梅元屃，被皇上敕封為“孝童”，轟動四方州縣。原來，三年前梅元屃的祖父去世了，小小年紀的他就讓父親在祖父墓旁搭了一個小草寮，從此不管刮風下雨，寒冬酷暑，他都在草寮里為祖父守孝，一守就是三年。這事經(jīng)官府上報，感動了皇帝，不但敕封他為孝童，還賞賜了很多銀兩布帛，并準許改建草寮賜名“時思寺”，意為時時思念祖先。

在大漈，梅家是個大姓，村里九成的人姓梅，住著幾百戶人家上千人口。皇上的敕封驚動了梅氏族人，年已八旬的族長梅太公激動得不得了。為了感念浩蕩皇恩，也為了褒獎梅元屃的孝行，梅太公召集族人商量，決定要用好皇上的賞賜，再發(fā)動族人捐些善款，興建一座像模像樣的“時思寺”。

因為有皇上的敕封，興建“時思寺”在十里八鄉(xiāng)傳為美談，眼看就要開始造房子了，可梅太公卻發(fā)起愁來了。為啥？因為當時的建筑都是木屋子，要建一座好寺院，這主事的木匠師傅很重要哩，得請一個手藝高明的木工師傅來主事，這樣造出來的房子才會千年不倒，才能保佑梅氏后人。可這樣的好師傅去哪里找呢？梅太公犯難了。

在大漈，人們稱木匠為“做木老司”。知道梅家要建造時思寺的消息后，四鄰八鄉(xiāng)的“做木老司”全都找上門來，梅太公的門檻簡直要被踩壞了。村里的本家里長，也心急火燎地帶了一包禮物，夜晚偷偷跑到梅太公府上，許諾只要給他親戚做，保證少不了好處，惹得梅太公生了氣，告訴他此事關(guān)系梅氏后代，一定要“公道辦事”。里長碰了一鼻子灰，出門時憤憤地丟下一句話：“公道？我看著！”更讓梅太公頭疼的是，縣太爺也私底下派人來舉薦他朋友的朋友……

這天，梅太公將族中各房有聲望的長輩召到議事堂，請大家?guī)兔Τ龀鲋饕?，這做木老司究竟該怎么選。

大家七嘴八舌，這個說張三造過廟宇，手藝好像不錯；那個講李四起過深宅，水平?jīng)]得說?？烧f來說去，誰也沒能拿出個好主意，半天時間過去了，還是挑不出一個合適的人選。

其他長輩都走了，梅太公一個人在堂前發(fā)呆。此時，一個姑娘走到梅太公身邊，給他倒了杯茶，輕聲細語地對梅太公說：“老爺，小女子祖上也是木匠，對這選木匠師傅的事情我倒有個主意?！?/p>

梅太公眼前一亮，看了一眼姑娘，說：“哦？說來聽聽?！?/p>

這姑娘名叫雷山妹，年方二十，生得眉目清秀，因為是個畬族姑娘，當?shù)厝朔Q山哈。三年前，她在一次山洪暴發(fā)中與家人失散，在尋親途中又冷又餓暈倒在路邊，梅太公看她可憐，長得聰明伶俐，便收留了她，讓她在身邊添茶磨墨，還教她看書識字呢。

山哈喜歡唱山歌，山妹清清嗓子，隨口唱了起來：“山歌好聽靠佳句，好牛耕田看拉犁；做木老司手藝好，關(guān)鍵還要看榫卯?！?/p>

梅太公說：“有道理，可這手藝如何看呢？”山妹又唱：“不怕不懂不識貨，就怕當面貨比貨。做木老司靠手藝，比比手藝分高低?！?/p>

歌聲一落，梅太公不禁點了點頭：“有道理呀！可怎么比呢？”

可怎么個比法山妹卻說不上來了，只得默默地走開了，剩下梅太公一個人在屋里沉思。梅太公在堂前一邊踱起方步，一邊自言自語：“比，比，比什么呢？”走著走著，他站在了八仙桌旁邊，看到桌子邊沿的油漆磨損后落出了榫頭。梅太公一見，計上心來，當即一拍大腿：“哈哈，有了，木匠活里做榫卯最是關(guān)鍵啊，就比這個?！?/p>

二、木馬競技

第二天，梅太公再次召集族人商議，決定通過制作木馬比藝確定主事木匠，這就叫“木馬擇匠”，并派人去縣城張榜告示：大漈建造時思寺，重金選聘能工巧匠，茲定于三十日后在大漈比藝擇匠，歡迎有意者前來參加。

比藝擇匠？這藝，怎么比？一時間，此事一傳十，十傳百，凡會木匠手藝的，紛紛躍躍欲試。三十日后，四鄰八鄉(xiāng)的做木老司都趕來了，甚至連外省鄰縣都有匠人趕來。至于看熱鬧的，那就更多了，連縣太爺也派人來察看，大家要看看梅太公是如何公平擇匠的。

到達大漈的木匠師傅總共有四十多位，紛紛帶著各自的工具，在村頭的沐鶴溪邊一字排開。

梅太公登高大聲說道：“承蒙各位捧場，老朽深表謝意！我們的時思寺是當今皇上敕封的。所以，必須挑出一個最好的木匠師傅來主事。比藝擇匠現(xiàn)在開始，請各位師傅做一只木馬！”

什么？木馬？就這么簡單？制作木馬是木匠師傅外出承攬木工活時的基本功，就是在兩根三尺長的圓形木段各三分之一處鑿出凹槽相扣，再鑿一個榫槽，然后用另一根木棍的方形榫頭銜接，擺放在地上用來支撐木工活的三角支架。大家心里暗暗嘀咕，做這么簡單的活怎么挑選得出好師傅？

其實梅太公心里有數(shù)，這木馬全靠榫卯結(jié)構(gòu)，最能展現(xiàn)木匠技藝的高低。他捻須微笑著說：“別看這木馬簡單，但這簡單之中卻深藏奧妙，制作木馬最能顯示木工技藝。各位師傅，現(xiàn)場提供木頭，請大家在一個時辰之內(nèi)做好木馬，并且將寫有自己名字的紙條嵌進木馬的榫頭里，用以區(qū)別是誰做的木馬?！?/p>

梅太公這么一說，那些木匠師傅就知道今天要動真格了，紛紛動起手來。按照梅太公吩咐，場地之間，用竹簾隔開，互不相見，包括梅太公在內(nèi)閑雜人等不得近前圍觀。

說也奇怪，有一個師傅卻遲遲沒有動手，他蹲在沐鶴溪旁一邊抽著旱煙一邊磨著斧頭。梅太公不由朝他仔細地打量起來，只見此人四十歲光景，長得干凈利落，模樣俊俏清瘦。梅太公走過去問：“這位師傅，怎么還不動手??？”那師傅抬起頭來，說道：“我是尋親途中得知此事，工具沒帶在身上，這些工具都是現(xiàn)買的，所以斧頭要磨一下。您放心，磨斧不誤做木工，來得及，來得及！”說完他把衣角往腰上一擼，走回到比藝場地，又是鋸又是劈，飛快地動起手來。

不一會兒，木匠師傅紛紛交貨了，想不到第一個完成的竟是那個慢悠悠磨斧頭的中年人！他做好木馬后，也沒有等結(jié)果，就自個兒到村里喝酒去了。一會兒，四十幾個木馬在沐鶴溪邊上一字排開，這些木馬有大的有小的，有高的有低的，有粗的有細的，雖然木馬是各式各樣，五花八門，但一眼望去就像擺了個“秦俑方陣”。

這時看熱鬧的人越來越起勁了，木馬都已經(jīng)做好，現(xiàn)在就看梅太公如何甄別木匠手藝的高低了?？h太爺派來的人、一旁的里長也等著看梅太公的下文，要是他有失公平還準備當場發(fā)難呢！

三、百世流芳

此時，現(xiàn)場安靜下來，梅太公帶著雷山妹走了過來，他對山妹悄悄吩咐了幾句，然后微笑著對大家說：“這位山妹姑娘出生于做木世家，現(xiàn)在就由她來檢驗各位師傅所做的木馬。”

雷山妹不慌不忙地上前一步，叫上村里那些幫忙的人用繩子吊起木馬，將一個個木馬放到了旁邊的沐鶴溪中浸泡。這是唱的哪一出戲呀？大家都傻了，紛紛瞪大眼睛望著雷山妹。雷山妹又當場唱起了一首山歌：“做個榫卯真難哩，榫卯相扣緊又密。用水測試木馬哩，兩個時辰見分曉?！?/p>

雷山妹這一唱，大家恍然大悟：榫卯講究的是嚴絲合縫，而這水又是無孔不入，用水來檢驗榫卯技藝，那可是絕招呀。此時，明白事理的人連聲叫好；也有人擔憂，擔憂的是那些榫卯手藝不過關(guān)的木匠師傅，他們的木馬在水里一泡，可是要泥菩薩摔跤——散架啦。

縣太爺派來的人暗暗點頭，一旁的里長也若有所思，梅太公這一招有點意思，考驗的是做木老司的真本事，的確公平公正啊。

很快過去了兩個時辰，雷山妹叫人把四十幾個木馬從水里撈起來。經(jīng)溪水一浸一泡，有些木馬已經(jīng)散了架。雷山妹叫人把完好的木馬一一拆開，檢查榫卯里面那張寫有姓名的紙條。拆開木馬一看，紙條大都被水浸爛了，沒爛的也看不清字跡了。說也奇怪，拆開最后一個木馬時，只見榫卯緊密吻合，一點水漬也沒有滲進去，紙條還干凈平整，字跡如新，雷山妹小心翼翼地把紙條交給了梅太公。

梅太公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揚起紙條對大家說：“木馬擇匠真是高明啊，試出了木匠師傅手藝的高低，這位老司的榫卯技藝真讓老夫大開眼界了”，然后大聲喊到，“山東陳遇春！”

?。∫慌缘睦咨矫皿@叫起來，“陳遇春？真是陳遇春！我從小就聽父親說過這名字。聽說世上的做木老司，就數(shù)陳遇春最好呢！”

“陳師傅在哪里？陳師傅在哪里？”這時人們才發(fā)現(xiàn)，現(xiàn)場不見了那個有些神秘的陳師傅。

不一會兒，只見剛剛喝過酒的陳遇春師傅臉色微紅，邁著大步走了過來，梅太公一看，正是剛才最后動手制作木馬的那位師傅。真是真人不露相啊，看來他是個有真功夫的木匠師傅呢。梅太公激動地拉著陳遇春的手，高高舉了起來，當眾宣布：“各位父老鄉(xiāng)親，根據(jù)這次比藝擇匠的規(guī)矩，這位山東陳師傅就是建造時思寺的主事！”話音剛落，周圍響起了一陣陣掌聲。梅太公瞟了一眼人群，只見縣太爺派來的人點頭微笑，里長也在鼓掌呢。

就這樣，陳遇春因為建造時思寺在大漈住了三年，建造了美若皇宮的時思寺，還認識了雷山妹，相傳他們用木匠祖?zhèn)鞯聂敯喾?，在浙南山區(qū)造了很多大房子。因為梅太公“木馬擇匠”在我國還是破天荒的第一回，當?shù)剡€保存著一個民間習俗，那就是誰家有木工活，都要先扎兩個木馬。不信你到浙南山區(qū)的農(nóng)村去走走，還能看到那兩個木馬要么放在大門口，要么放在那戶人家的院子里呢。

從此，大漈時思寺“木馬擇匠”的故事便流傳開來，人們紛紛稱贊陳師傅是“天上魯班師，地上遇春師”。至今當?shù)剡€流傳著一首民謠：“建造時思寺，擇匠有奇招。木馬游溪水，技藝真高超。大漈梅太公，孝廉又公道。美名千古傳，佳話萬年表?！?

（整理/豐國需、李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