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成長·瓶中沙

1

十三歲的夏小魚是個很簡單的女孩子。她喜歡秋天，喜歡文字，喜歡天空，喜歡西藏，喜歡等待放學。

秋天的她剪著短短的頭發(fā)，抱著書在操場上溜達。照例先轉悠到單杠那邊去，坐在上面張開雙臂，微仰起頭，讓風從臉旁拂過。就這么閉上眼睛吹著風，好像心里裝著整個宇宙。

有時，會有同學問她：“你在干嗎？”“飛越秋天的大海?！薄澳膬簛淼那锾斓拇蠛?？”“秋的大海倒過來是秋的天空，秋的天空倒過來是秋的大海?！?/p>

夏小魚總是這么固執(zhí)地回答。誰也不知道這個女孩子為什么那么喜歡秋天。夏小魚自己也不知道，大概是因為秋天太漂亮了。天空是淺淺的青藍色，一塵不染，像一朵開在海邊的波斯菊。陽光很好看。滿眼都是紛揚的蒲公英。很多與愛有關的故事都是在這樣暖橙色的日子里發(fā)生的。

早在去年冬天她就想好了，秋天嘛，大風是一定要有的，落葉是一定要有的，陽光，當然不能太冷，衣服袖子要能挽到胳膊肘，褲子么，喜歡黑色長到腳踝的，氣球，圍巾，帽子，山月桂、繡球花、銀杏葉、芒草和雛菊，還有，故事和微笑，也不能少……

夏小魚碎碎地想著，握著一只盛了沙子的玻璃瓶。陽光暖暖的，像溫泉，她如煙的影子就像一尾輕巧的魚兒，在日光中蕩起碎銀般的漣漪。

秋天的風聲淡淡，淡得清爽，淡得透明，淡得悠遠。天空湛藍，成群的鳥兒從高處滑過，投下薄薄的影子。陽光輕盈靈動，洋洋灑灑，恍若天界的泉水，一瀉千里。

夏小魚坐在單杠上，開始寫信。寫給誰呢？當然是寫給薄荷啦。

薄荷是夏小魚的小學同學。是最好的朋友吶，夏小魚總是在提起薄荷的時候這么說。

想當初，她和薄荷親近的時候啊……那時，她喜歡靠著窗子坐，薄荷就坐在她前面。薄荷喜歡笑，笑起來很好看，暖暖的，隨遇而安的樣子。

頓時，夏小魚的心被一種毛茸茸暖乎乎的情感填滿了。她們一起在操場上跑圈，談論哪本書最好看、哪個作家怎么怎么樣，給彼此取各種外號，有問題就用腳磕一下對方的桌子或椅子，中午排隊出校門，薄荷回家吃午飯，她去擠食堂，打永遠的炒白菜和番茄蛋湯……

那時的她們喲，總有好些話，什么都可以講，不能言明的小小喜悅，無處不在的糾結苦惱，這兩個女孩啊，比親人還貼心，比情人還溫暖。

記得小學時，周一升旗，一班人擠在教室窗外的走廊上吵吵鬧鬧。薄荷站在夏小魚的后面。夏小魚從口袋里摸出揉成一團的紅領巾，很寶貝地展開，然后笨拙地往脖頸上系。弄了半天也沒弄好，夏小魚便沮喪了，因為她從小學一年級入隊開始，就沒把紅領巾系好過。薄荷就伸手把她拽過去，給她系。夏小魚梗著脖子讓她擺弄，眼角瞥見她低著頭的樣子像個蘸著陽光書寫而成的童話。

那時候的風輕云淡啊，今天想來，無非是許多幼稚的游戲，傻氣的言語，單純的玩笑，突如其來的感動，還有就是大堆大堆的時光，用來看書、寫作業(yè)和玩。但是，在那樣平靜美麗、彼此都沒有長大的日子里，能遇到這樣一個溫暖的、閃著光亮的女生，和她愛著相同的事物，分享彼此的心情，一起哭，一起笑，這一切的一切，夏小魚覺得，都是她的幸運。

一封信寫完了。夏小魚剝開一顆糖果丟進嘴巴里，坐在單杠上晃動雙腿。她搖一搖手中的瓶子，沙沙的聲音混著風聲，很是好聽。夏小魚突然想：成長的聲音是什么樣子的呢？

2

足球場上傳來一陣歡呼雀躍，估計是進球了。夏小魚的視線被拉了過去，四下點觸，最后落到了A的身上。

這個穿著白色校服襯衫的男孩子，正追逐著球奔跑，可他又擔心被球砸，常常在臨門一腳的時候不盡全力。

二貨。夏小魚撇撇嘴，罵了一句，然后又笑了。

她想，第一次見到A，是在什么時候呢？

記得是在開學，天高云遠，秋意淡然。夏小魚臨窗而坐，明媚的陽光潑灑進來，左顧右盼之間，笑容便有了溫度。

是怎樣的巧合呢？就這么漫不經心地落了進去。A慢悠悠地晃進教室，陽光挪著步子跑進他的眼睛里。他像透明的、無邪的、流動的風，那雙眼睛像一匹年輕的馬的眼睛，過于明亮，浸潤在陽光中，清亮如同深秋熟透的葡萄，仿佛有晨星灼灼地閃著光。他就像一頭自由不羈的獅子，目光干凈如西藏的天空，眼神明明暗暗，如同正穿越遼闊無邊的草原。

于是，就在那個暖色的日子里，一種暖色的情緒在夏小魚心中落了腳。她默默咀嚼著它的滋味，心想：它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呢？

它來得如此突然又如此決絕，讓人措手不及又感到這般美好。夏小魚想起了霍達筆下的韓新月和楚雁潮，腦海里跳出了一個詞：青春。夏小魚于是明白，這錯綜復雜的情緒，便是青春的情感了。

青春的情感，她以為她和它心照不宣，其實只是耿耿于懷。成人給予它的定義不能讓她信服，而她對它的好奇、向往和驚慌又無法得到釋懷。真的，她只知道它像什么，而不知道它是什么。

青春的情感。夏小魚不知道，以十三四歲的年紀，她該如何對它做出擔當。一直以來，她欣賞的是親而不密的異性關系。因為喜歡而靠近，因為珍惜而不泛濫。在這段鮮衣怒馬的時光中，青春，便在這樣清淺的情感里悄悄拔節(jié)。而青蔥歲月，也正是有了這樣微小的成長，才變得更加意味深長。

可是——又是可是，夏小魚還是很糾結，她弄不明白，這情感，到底是喜歡、愛還是年少的情懷？對于她，對于少年，這么一個簡單又深奧的問題，近乎哲學。

夏小魚的目光追逐著A，漸漸出神了。她想起那個愛著玫瑰花的小王子，還有那只愛著小王子的狐貍。她不愿花時間去思考，自己究竟是喜歡那枝等愛的玫瑰，還是喜歡那只追愛的狐貍?；蛟S，童話的世界太清澈純粹了，沒有留給她思考的余地。

但其實夏小魚心底，還是欣賞那只狐貍的。他比玫瑰花更熱烈，更有勇氣。即使他一無所有，兩手空空，他也仍然鮮亮得刺眼。即使，他只是那么一只小小的狐貍。

3

夏小魚下意識地把玩著那只盛了沙子的玻璃瓶。她想起幾句詩：

指間漏下的吉光片羽

在大地上寫下

鮮甜清脆的句子

夏小魚無法很學術地說出友情是什么，喜歡是什么，成長是什么。她只覺得它們應是一種過程，亦或是感受，又或許成長就是用瓶中沙蘸著寫下的故事罷了。但無論如何，成長是一種必然。那么這瓶中的沙又到底是什么呢？她拔開瓶塞，把沙子倒出一些在手心里。

她想起一段話：“瓶子最初是空的，把沙子一粒粒地裝進去，越積越多，搖一搖瓶子，每天都會聽到不同的聲音。等到沙子裝滿了，把它們倒出來，搖一搖，能聽到最美最動聽的歌。”

——這便是情感了！因為成長中有了這種種情感的付出與感受，當年少的自己微成長后，會是一個不可預料不夠完美但不后悔的自己。

（本文榮獲“東方少年·中國夢”第二屆新創(chuàng)意中小學生作文大賽文學創(chuàng)作組“金牌小作家獎”）

夏欣雨簡歷

女，漢族，生于2001年6月28日，現為湖北省宜昌市外國語學校八（4）班學生。曾用筆名：青空。曾經多次在作文比賽中榮獲一、二、三等獎。

作家點評

這是一篇相當優(yōu)美的散文作品——精致、典雅，文字清新，娓娓道來。在作者的心底，友情和朦朧的感情交織，構成了關于青春最美好的回憶。在作品中，我們可以讀出一位少女懵懂的心事與她對于未來的無限憧憬和渴望。此外，作品的細節(jié)描寫生動傳神，情感線索清晰鮮明，遣詞造句也十分漂亮，不失為一篇難得的佳作。

——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