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強
做生意被騙,妻子得了癌癥,兒子也被查出患了尿毒癥,走投無路的許文決定做一次賊。
許文的目標是一家位置偏僻的五金店。這晚,他悄悄溜到五金店附近,躲了起來。不久,天黑了,路上行人越來越少。等到路燈一熄滅,許文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發(fā)麻的雙腿,拿上工具,來到了五金店門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許文把手都弄破了,才終于撬開了防盜門,貓腰鉆進了店里。
店里堆滿了貨物,許文擰亮帶來的手電筒,到處亂翻,卻連半毛錢都沒找到。就在他沮喪之時,突然發(fā)現(xiàn)墻角有一個保險箱。許文心里一喜,他嘗試著搬起保險箱,卻發(fā)現(xiàn)鋼制的箱子十分沉重,根本搬不動。他又想撬開保險箱的鎖,卻發(fā)現(xiàn)這是一種內(nèi)置密碼鎖,根本無鎖可撬。許文急了,忍不住從店里找到一把鐵錘,想要掄錘砸爛保險箱。眼看鐵錘就要落下,身后突然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住手!”
許文的腦子“嗡”的一聲,手一哆嗦,鐵錘差點兒砸在自己腳上。他猛一回頭,一個高大的中年男子站在門口,手里還提著一把老虎鉗。許文差點兒癱倒,腦子里一片空白。
許文臉色慘白地望著中年男子,男子也默默望著他。許久,男子開了口:“走水了,有鞋的往南,沒鞋的往北,你走哪條道?”
“什么?”許文被男子的話弄糊涂了。男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突然笑了:“你是第一次做賊吧?”許文被笑得心里發(fā)虛:“你……你怎么知道?”男子說:“我剛才說的是做賊的行話,‘走水了意思是兩個賊相遇,‘有鞋的是團伙盜竊,‘沒鞋的是單干,你連這個都不知道,不是第一次做賊嘛?!蹦凶拥脑捵屧S文瞪大了眼:“這么說,你也是賊?”男子晃了晃手里的老虎鉗:“不錯,我叫老黑,做賊的沒有不認識我的?!闭f完走到保險箱前,眼睛發(fā)出亮光。
許文立即警覺起來,他攔住老黑:“這個保險箱是我先發(fā)現(xiàn)的,你甭打歪主意?!?/p>
老黑瞅著他,“嘿嘿”一笑:“你先發(fā)現(xiàn)的?如果不是我,你現(xiàn)在早被人抓住了?!币娫S文不相信,他招了招手,拉著許文來到店里面的一道門前,指了指門,讓許文湊上耳朵仔細聽。許文疑惑地把耳朵湊上去,一聽之下,不禁渾身一抖。門內(nèi)竟然傳出了“呼呼哼哼”的聲音,就像有人在打呼嚕。老黑告訴他,這個五金店有兩個房間,一個房間堆放貨物,還有一個房間住人。五金店的女老板雇了一個姓孫的老頭兒幫她看門,每天晚上,老孫頭就睡在里面的房間。
許文將信將疑,說既然店里有人,為什么他撬門、翻東西、搬保險箱、說話,里面的人卻無動于衷呢?老黑笑了:“因為這個老孫頭喜歡喝酒,而且逢酒必喝,逢喝必醉,今晚他在街角的小飯館喝了一斤多白酒,別說撬門,就算打雷,他也醒不了。”許文瞅著老黑:“你怎么知道?”
老黑一笑:“咱們是什么人?賊?。∽鲑\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為了偷這個五金店,我‘踩點踩了一個多月,你用了多久?”徐文臉一紅,說自己踩了三天,他當時覺得這家店位置偏,利于行竊,店里沒有監(jiān)控,也沒有狗,不容易被發(fā)覺,而且將近年關,店老板肯定會在店里放一些現(xiàn)金,最關鍵的是,老板是個女人,又不住在這里,容易下手。
老黑一聽,搖頭說:“你的想法不錯,但是忽略了幾點。”他說,連許文這樣的“嫩賊”都覺得這家店位置偏僻,容易行竊,別的賊當然也會想到,這不,老黑就跟他偷到一塊去了。店里沒有監(jiān)控和看門狗,為了防盜,老板一定會安裝堅固的防盜門,這也是許文撬了半天,弄破了手指才撬開門的原因。如今年關將近,店老板進出貨物,店里的確會放一些現(xiàn)金,但是為了保險,這些現(xiàn)金一定會被放在保險箱里。老板雖然是女的,不住在這里,難道她不會雇個男人幫他看店嗎?老黑一席話,說得許文目瞪口呆。他甘拜下風,想了想,對老黑說:“你的確是前輩,好吧,這保險箱就算咱倆的,里面的錢五五分,咋樣?”老黑卻說:“分錢簡單,現(xiàn)在最關鍵的,是怎么弄開這個保險箱?!?/p>
這個保險箱搬不走、撬不開,除非用鐵錘砸爛,但是那間房里還有個喝醉的老孫頭,幾錘下去,如果把老孫頭吵醒,他們就完了。許文問老黑怎么辦,老黑想了半天,一咬牙,從懷里掏出把锃亮的刀子:“如今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把老孫頭殺了!”
“什么?殺人!不不,我……我不干?!痹S文嚇呆了,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老黑卻冷笑一聲:“不殺了他,萬一砸保險箱時,把他吵醒了咋辦?”許文說,偷不到錢事小,但是殺人絕對不行,他們行竊,抓住了最多蹲幾年大牢,要是殺人,可是死罪啊。
誰料,老黑根本不聽勸,他不顧許文阻攔,抓起刀子,鉆進了老孫頭的房間。不久,只聽幾聲凄厲的慘叫,老黑提著血淋淋的刀子出來了。許文嚇呆了,老黑說:“殺個人算啥?看把你嚇得那熊樣。”說完,把刀子塞給許文。許文心驚膽戰(zhàn)地問:“你把刀子給我干啥?”老黑說,他們現(xiàn)在是一根繩上的兩只螞蚱,為了防止日后許文出賣他,許文也必須進去捅老孫頭幾刀。許文一聽,把刀子一丟:“這事我不干?!?/p>
老黑冷冷地看著他:“這可由不得你了,你瞧瞧自己的模樣?!痹S文低頭一看,自己身上、手上沾滿了鮮血,原來剛才老黑塞給他刀子時,故意把血抹了他一身。老黑得意地說,防盜門是許文撬開的,為此他還弄破了手指,門上沾著他的血,屋里到處是他的腳印,殺死老孫頭的刀子上還有他的指紋,這事他能脫開干系嗎?許文渾身冰冷,猶如墮入了冰窟,許久,他突然明白過來,一把揪住老黑的衣領:“你你你,你故意陷害我!老孫頭是你殺的,刀子上也有你的指紋。”
老黑一把推開他,獰笑著說:“這可不一定,你仔細瞧瞧我。”許文搭眼一瞧,呆了,原來,老黑為了不留下痕跡,行兇時,手上戴著手套,鞋子裹著塑料袋,看來他早已預謀好了。許文又驚又怒,大叫:“我要舉報你,是你殺的人,不是我!”老黑冷笑:“好啊!你舉報吧!看看警察是相信你的一面之詞,還是相信滿屋子的指紋。”
老黑的話讓許文傻了眼,惶恐、憤怒、無助、絕望讓他一下子癱倒在地。他揪著自己的頭發(fā):“老天爺??!我只是想偷點兒錢,給孩子治病,你咋讓我攤上了人命?。 闭f著,忍不住痛哭起來。
不知哭了多久,許文覺得有人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抬起頭,發(fā)現(xiàn)本來一臉兇狠狡詐的老黑,突然變得和善起來,問他:“你后悔了嗎?”許文憤怒地說:“后悔又能怎么樣?老孫頭死了,兇器上印著我的指紋,店是我撬開的,到處是我的腳印,門上還有我的血痕,這一切都發(fā)生了,還能變回去嗎?這世上又沒有后悔藥賣。”
不料老黑卻神秘地一笑:“錯!這世上還真有后悔藥賣,我現(xiàn)在可以送你一粒?!闭f著,他拉著許文,推開老孫頭睡覺的房門,打開燈光,許文愣了,房間里沒人,只有一頭倒在血泊里的豬崽。老黑來到保險箱前,麻利地輸入了幾個數(shù)字,保險箱“啪嗒”一聲開了。之后,他拖了張椅子,坐下后,蹺著二郎腿,笑嘻嘻地望著許文。
許文一頭霧水:“你剛才殺的不是人,是豬崽!可是,你怎么知道保險箱的密碼呢?難道……”
老黑點頭:“不錯,我不是賊,而是這家五金店的老板,女店主其實是我老婆。”許文呆立半天,突然恍然大悟,這一切都是老黑在耍他!他正要發(fā)怒,老黑擺手說:“不要生氣,你應該慶幸,如果這一切不是我在耍你,而是真的,你現(xiàn)在的處境會怎樣?”老黑的話讓許文無言以對,如果老黑真是一個陷害他的賊,他已經(jīng)背負了殺人犯的罪名。許文想了半天,問老黑:“從我撬門開始,你就發(fā)現(xiàn)了我,為啥不喊抓賊?只要你喊一嗓子,我就會落荒而逃,根本不用如此費盡心機?!?/p>
“你以為我真是在耍你玩?”老黑看著許文,告訴他,許文幾天前踩點時,自己就已經(jīng)注意他了,老黑不是耍許文,而是在救他。老黑說,十年前,有個年輕人半夜去商店偷竊,結果被店主發(fā)覺,年輕人頭腦一熱,掏出刀子,捅死了店主。后來年輕人被判了死刑,行刑時,他只有二十多歲。那人就是老黑的親弟弟。老黑悲傷地說:“如果我弟弟還活著,跟你一樣大。”
許文愣了。老黑說:“你說得對,在你撬門時,我可以喊一嗓子,一定能嚇跑你,可是以后呢?你還會去撬別人的門。你一次得手,就會撬兩次、三次,總有一次你會失手,如果你一時頭腦發(fā)熱,可能真會摸起刀子,刺向別人,那時,你的下場會怎樣?到時,你到哪里去買后悔藥?”
許文低下了頭。老黑打開保險箱,從里面拿出一沓錢,遞給他:“這錢算我借給你的,拿去給孩子看病。快過年了,我的店里缺人手,如果你愿意,可以來這里工作?!痹S文抬起頭,眼里閃著淚花:“你……你為什么要幫我?”
老黑說:“因為我逼你去害‘老孫頭時,你堅持了自己立場,沒有動手,說明你還有救。如果你真接過了刀子,我早就報警抓你了。其實,人生就像開快車,最關鍵的不是油門,而是剎車,你是一個懂得及時剎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