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高富有：中南海便衣隊 隊長的紅色傳奇

鐘鐘

2015年1月1日，一位剛剛過完98歲生日，從18歲開始冒著生命危險幫地下組織刷寫革命標語，在多次重大政治活動的安保工作中屢建功勛的傳奇老人，因病搶救無效，溘然長逝。這位老人就是毛澤東主席曾經的貼身警衛(wèi)員、曾任中南海第一支便衣隊隊長的高富有。

高富有的長征路

1917年12月31日，高富有出生于山西省石樓縣義牒鎮(zhèn)侯家溝村。由于兵荒馬亂，軍閥混戰(zhàn)，民不聊生，他們一家逃荒遷居山西西部，呂梁山西麓的黃河東岸。當時經常有些商人模樣打扮的人從黃河西岸渡河到山西，住在陜北籍山西老鄉(xiāng)家，而高富有經常到這些人家玩。經過長時間的接觸，高富有發(fā)現(xiàn)這些買賣人不僅談吐不俗、知識豐富，為人也非常好，在老百姓家吃住從不討價還價，決不讓老百姓吃虧。高富有從這些人的口中得知有一支帶領廣大勞苦群眾“打土豪，分田地”、謀利益求解放的組織，這個組織叫做共產黨。高富有1936年2月參加了革命工作，并于同年12月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高富有的長征，是從紅軍東征到達山西開始的。1935年10月，中央紅軍長征到達陜北，和陜甘紅軍在吳起鎮(zhèn)勝利會師，結束了長達一年之久的戰(zhàn)略轉移。

面對聲勢浩大的東征紅軍，蔣介石立即抽調10萬大軍分3路入晉堵截。面對嚴峻的形勢，為保存、積蓄抗日武裝力量，早日與紅二、四方面軍會合，毛主席決定將“渡河東征，抗日反蔣”的方針改為“回師西渡，逼蔣抗日”的策略，紅軍開始西征。原本被安排去瓦窯堡受訓，然后返回家鄉(xiāng)開展地方工作的高富有，此時堅決要求參加正規(guī)紅軍部隊。

此時的高富有已經是山西省石樓縣田家岔鄉(xiāng)蘇維埃副主席，可他一心想當正規(guī)軍。當時有人勸他，你已經是干部，培訓后可以繼續(xù)做地方工作，參加部隊還得從當兵開始。高富有決心已定，想在戰(zhàn)場上和敵人真刀真槍地拼。他如愿被編入彭德懷司令員指揮的紅一方面軍總部特務團一連，任機槍班副班長。一連是常打硬仗的尖刀部隊。彭德懷是當時紅軍西征的總指揮，特務團直接歸彭德懷領導，并負責司令部的保衛(wèi)工作，參加戰(zhàn)斗的機會比較多。每次參戰(zhàn)，高富有總是第一個報名參加尖刀班，沖鋒在前，撤退在后。

紅軍西征歷時兩個多月，殲敵7個營，俘敵2000多人，為策應紅二、四方面軍北上，實現(xiàn)三大主力會師創(chuàng)造了有利條件。1936年10月，紅一、二、四方面軍在甘肅會寧勝利會師，舉世矚目的紅軍長征勝利完成！

主席給他當“紅娘”

1937年5月，高富有從紅一方面軍特務團調任軍委警衛(wèi)營，從此來到了毛澤東主席的身邊，先后擔任手槍班班長、手槍連連長。在毛主席身邊的日子里，他經歷了許多事，但有一件事最難讓他忘懷。那就是在烽火連天的歲月里，毛主席親自為他安排了一場特殊的婚禮。

1940年冬天，高富有的父親第二次從山西老家來到延安的楊家?guī)X，倔犟的老人非要逼兒子回家完婚。早在一年前，高富有的父親就曾專程來過一次延安，也是催兒子回家結婚。當時因為戰(zhàn)事緊張，高富有想辦法把父親打發(fā)了回去。這一次怎么辦？高富有這些天一直也沒想到一個完美的退“兵”之計。

一個星期天的早上，高富有陪父親去逛延安新市場。他想借機做做父親的思想工作，讓父親散散心，消消氣，早些回去。在回楊家?guī)X的路上，剛走到延安城北門外，從后面開來一輛美式吉普車。高富有的父親急忙向路邊靠，給后面的汽車讓路，吉普車卻戛然停在了他們的面前。只見警衛(wèi)員向高富有招手，示意高富有上車。高富有一看車上坐著的是毛澤東主席，便執(zhí)意不肯上車。

這時，坐在后排座上的毛澤東打開車門，探出頭來，溫和地問高富有：“這位是你什么人啊？”

“是我父親?！泵珴蓶|十分親熱地邀請說：“上車，都上車……”

在車上，毛澤東與高富有的父親很隨意地聊起來。毛澤東詢問了高富有老家群眾的生產和生活情況，還說到他東征時去過那里，印象很深，也熟悉很多情況。二人談得很是投機。高富有的父親也不受拘束，告訴毛澤東主席，他這次來的目的就是叫兒子回去結婚。

毛澤東主席笑著點頭，“那就回去吧?！备吒挥袇s急了，“那里還是敵占區(qū)，怎么回去？再說，這兒工作要緊呀！”高富有的父親一聽就生氣了，也不顧毛澤東在場，賭氣地說：“這一次你不跟我回去，我就住在你們這里不走了……”

高富有的父親對毛澤東說：“兒子的未婚妻拴秀已21歲，是村里的老姑娘了，人家一心一意地等著他，有情有義，不能叫她再受委屈了。閻錫山發(fā)動晉西事變，也殃及了拴秀全家，保長三天兩頭登門找碴兒：你為什么老不嫁人？你不出嫁就說明你還在等紅軍，就把拴秀家當‘通匪戶看待，讓多攤派糧款、多出公差、多交軍鞋。每逢這時，他未婚妻就氣得直哭，她媽也陪著落淚，好端端一個人家，日子過不下去了。你們鬧革命，抗戰(zhàn)打日本，我都贊成，可是不能讓人家再等了，難道真的要人家抱著公雞到婆家去？”抱著公雞成親是當?shù)氐囊环N舊風俗，男人不在家，女的可以抱著公雞到婆家去。

毛澤東主席聽到這里，很同情老人，他拍著高富有父親的膝蓋，安慰老人說：“你先回去，他隨后回……”

“這回我可不能再上當了?！备吒挥械母赣H說。

毛澤東想了想又說：“請你老人家放心，我保證讓他回去……”毛澤東的口氣十分認真，毫不含糊。高富有顧慮重重地再次聲明說：“主席，我的家鄉(xiāng)是敵占區(qū)啊，怎么回去？就因為我是紅軍，我父親還被抓去坐了監(jiān)獄，找人說和才保釋出來，我若回去，那還得了？”

毛澤東笑笑，以商量的口吻說：“你不回去，他老人家就不走，這可怎么辦呢？再想一想，看還有什么法子?！闭f話間，吉普車已到了楊家?guī)X。在和毛澤東分手時，高富有的父親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雖然不會講客氣話，卻仍然情不自禁地拉著毛澤東的手，不住地說：“你真好，你真好！”

高富有的父親走后不久，在毛澤東的指示和關懷下，紅軍黨組織安排高富有帶著組織開的介紹信，來到了陜北清澗縣緊靠黃河邊的社裕里村，它的對岸正是高富有的老家石樓縣。

1941年臘月十八的夜里，高富有的父母及兩個姑父和未婚妻在地下黨的安排下，越過國民黨的封鎖線，坐著兩個羊皮筏子渡過黃河，從石樓縣也來到了社裕里村。

指揮千軍萬馬的毛澤東，為了一個警衛(wèi)的婚事，為了踐行對一位老人的承諾，把高富有的婚事安排得如此妥帖。為了提高效率，圓滿地完成一個紅軍戰(zhàn)士的婚禮，黃河兩岸的黨組織都接到了通知，東西兩岸進行了分工：河東的黨組織負責接送高富有的親屬到黃河邊，河西的黨組織負責把高富有的新娘和其他親屬用羊皮筏子接到西岸。三五九旅河邊的警戒部隊也做了必要的準備，負責掩護。

社裕里村的房東也早早就做好了準備。一孔貼著紅喜字的窯洞，明亮暖和，透著喜氣。房東大娘親熱地說：“高排長，先讓你爹媽和媳婦喝碗姜茶暖暖，餃子馬上就好?！边@可以說是抗日戰(zhàn)爭中一場最特殊的婚禮了。時間非常緊迫，明天就得把高富有的兩個姑父送回去，后天就得把高富有的父母和新娘送回去。對新郎和新娘來說，時間的確是太短了，但是時間長了又太危險，如果被保長發(fā)現(xiàn)，那麻煩可就大了。

一切都按著預先的安排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房東大娘的餃子剛剛吃了一半，鬧洞房的鄉(xiāng)親們、八路軍戰(zhàn)士就都來了。雖然大家在這之前并不熟悉，但是共產黨、八路軍、老百姓的魚水之情，抗戰(zhàn)到底的革命熱情使大家親如一家。這家送花生，那家送大棗，駐地八路軍還送來了燉羊肉……婚禮雖然是在外鄉(xiāng)辦的，卻絲毫也不遜色于自家。

最高興的當然是高富有的新娘。洞房里，新娘興奮地問高富有：“這次你咋有空的？”高富有滿懷感慨地回答：“要不是爹發(fā)倔脾氣，毛主席又說了話，我們哪里會有今天呢？”

香山腳下的便衣隊

1949年，北平和平解放，中共中央準備從西柏坡向北平開進。由于當時的北平城仍然一片混亂，當時街頭流傳這么一句話：“特務多，散兵游勇多，搶匪多，小偷多，銀元販子多?！庇谑侵泄仓醒霙Q定成立便衣保衛(wèi)隊，這支部隊直接受中央社會部李克農部長領導，隊長便是高富有。

1949年3月中共七屆二中全會剛結束，便衣保衛(wèi)隊隊長高富有就接到李克農從北平發(fā)來的命令，要便衣保衛(wèi)隊結束培訓，開赴北平接受任務。150名便衣隊員隨即于3月8日趕赴北平。

進京后，隊員們被安插進香山、青龍橋、頤和園、海淀、西直門等處要害部位的餐館、商鋪、茶館、自行車修理鋪、派出所里，做伙計、當學徒、扮經理、充當留用警察等，以各種職業(yè)掩護開展工作。

進城的部隊不僅有便衣隊，還有著軍裝的正規(guī)保衛(wèi)部隊，因為溝通不暢，便衣隊和警衛(wèi)部隊之間常會發(fā)生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誤會。

有一天，正在各處流動執(zhí)勤的高富有因形跡有些可疑，被一位站崗的士兵盯上了，便平端著亮著刺刀的長槍逼近高富有，大聲吼道：“干什么的？舉起手來！”似乎每個字都透著威嚴。高富有在執(zhí)行任務，為了消除誤會，他掏出一個小紙片：“這是我的……證。”

“什么證不證的，這戒嚴了，你還閑逛？”警衛(wèi)戰(zhàn)士更加懷疑起來，上前要抓他。警衛(wèi)戰(zhàn)士顯得十分緊張，他還是第一次抓特務呢?！澳阍賱樱　备吒挥羞@下也急了，一拍腰里插著的兩支短槍，“我還有這倆家伙。你敢抓我，我斃了你！”士兵更加緊張，一看兩個黑黑的槍口全對著自己，一時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走，找你們連長去?！?/p>

連長一看把便衣隊長抓來了，二話不說，先給了士兵一頓訓，厲聲說：“上崗前不是講過，有這證的不能抓嗎？干什么你？不知道他是勞動大學的嗎？”

勞動大學？那是黨中央的代號，士兵知道是知道，但是他直嘟囔沒布置，臉紅一陣白一陣。高富有的便衣隊因為隸屬于中央社會部，所以也用勞動大學的代號。

無獨有偶，這樣的“沖突”不時發(fā)生。

由于當時還沒有人民警察的制服，執(zhí)勤的便衣隊隊員都穿原來國民黨警察的黑制服。當?shù)乩习傩蘸蛣傔M城的解放軍不了解便衣隊員的真實身份，因為穿著這身行頭，便衣隊員們挨了不少斥責和奚落。

一天，解放軍華北軍區(qū)某高炮部隊的參謀長，帶著3輛卡車要強行通過香山檢查站，被攔了下來。他看見指揮交通的人都穿著國民黨警察的黑制服，態(tài)度十分蠻橫：“你們是干什么的？”

幾句話不對，參謀長罵了起來：“媽的，黑狗子管到老子頭上來了？”不僅動手打人，還把一名便衣隊員抓上了車。車開到半路，便衣隊員說明了身份，才被放下了車。

有卡車闖關的事被立即報告到隊長高富有那里，他叫了一輛吉普追上卡車。一詢問，得知幾輛卡車拉的竟然是報廢的炮彈，是要到香山腳下去銷毀的。高富有一聽就急了，這還了得！香山上住著中共中央的領袖與核心機關，把這3車廢炮彈弄過去爆破，不得出大事？！不久，華北軍區(qū)司令部的人也趕到了，急令卡車返回，避免了一場大禍。

就是在那么復雜的情況下，便衣隊對黨中央、毛主席進入北平城的沿途、駐地、辦公、會議場所，以及機場閱兵、政協(xié)會議籌備、開國大典的安全布防，都做了大量周密工作。最終，出色完成了中央領導人入城前后的安全警衛(wèi)任務。

新中國成立后，高富有被調到國務院機關事務管理局工作。老人于1982年12月離休，享受正部長級醫(yī)療待遇、副部長級住房待遇。

3年前，高富有因肺部感染住院治療。后因患胰腺炎、膽囊炎，臥床兩年。雖然一直在住院，但老人精神很好，神志清楚，耳不聾眼不花。2014年12月31日是他98歲的生日。由于孩子們元旦才放假，所以全家約好了2015年1月1日到醫(yī)院給他祝壽。

1日上午，家人們來到病房，老人也顯得格外高興。給父親祝完壽，家人們外出午餐，之后過了不久，突然就接到醫(yī)院通知，說老人病危。當天下午3時47分，高老與世長辭。

“我們都在身邊，他走得很安詳?！崩先说淖优f。

高富有的人生看似平淡，其實也是充滿傳奇的一生。

編輯 / 孫魯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