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中宋美齡，魅力與權(quán)欲

許陳靜 王肖瀟 田亮

1936年12月22日，宋美齡帶著一盒梅干菜、一把手槍，走進了“兵諫”中的西安城。梅干菜是帶給蔣介石吃的；手槍是萬一軍隊對她無禮，用來自我了結(jié)的。她問前來接她的張學良：“這是我的東西，就不要再檢查了吧？”張學良答：“夫人，豈敢！”她就這樣走進了張公館，見到了她的丈夫、被軟禁10天的蔣介石。蔣介石看到她，一直流淚：“你怎么來了？如入虎穴矣！”宋美齡反而鎮(zhèn)定，安慰道：“寧抗日，勿死敵手?！彼龘氖Y介石再不抗日會引發(fā)張、楊“叛軍”的殺意。

2015年4月5日，抗日戰(zhàn)爭勝利70年后的清明節(jié)，張公館這棟黃磚紅窗欞的三層小樓靜立于西安鬧市中。前來參觀憑吊的人不多，也不少。講解員用“常有人來，今年更盛”來形容。“如果不是宋美齡親赴西安，國共聯(lián)手抗日會不會推遲？勝利的到來會不會更曲折？參觀完的人通常會問這個問題。雖然歷史已無法假設(shè)。”

70年前的人面已在史書中。今天回顧那段狼煙四起、碧血悲歌的歷史，值得紀念的人有很多?！岸嗌偈肿阒一曷窆撬l(xiāng)”，不僅僅是軍人，社會各階層都在為民族存亡奔走疾呼，宋美齡是其中頗具代表性的人物之一。因為她的丈夫，因為舊日中國家國不分的政治環(huán)境，也因為她的才華和魅力，因為她對權(quán)勢的渴望，從踏進張公館的那一刻起，她就卷入了幾乎每一個抗戰(zhàn)節(jié)點中。

“很有烈士姿態(tài)”

1936年的一個凌晨，光著腳，光著頭，上身綢袍，下身僅穿一件白色睡褲的蔣介石，躲在驪山一個山洞里瑟瑟發(fā)抖。緊接著，他被承擔“捉蔣”任務(wù)的士兵找到并背下了山。這一幕成為蔣介石生平最狼狽的回憶。這一天是12月12日，張學良與楊虎城實行“兵諫”，震驚中外的“西安事變”爆發(fā)。

同日，上海。代理行政院長兼財政部長孔祥熙忽然跑到宋美齡的寓所里，告訴她：“西安發(fā)生兵變，委員長下落不明。”宋美齡聽后大驚失色，“不啻晴天霹靂”。此時，外界與西安的通訊和交通都斷了，宋美齡得不到丈夫的任何消息，各種流言傳遍全球，英文報紙也紛紛做了頭版的大字標題。宋美齡努力鎮(zhèn)定了一下心神，顧不上身體不適，立即趕回南京與政府要員商量營救事宜。

此時的南京已亂成了一鍋粥。蔣介石生死未卜，南京國民政府也分為兩派：以何應(yīng)欽為主的鎮(zhèn)壓派，與以宋子文為主的和平解決派。他們?yōu)槭欠褶Z炸西安爭論不休。在國民黨中央常委會上，宋美齡一人舌戰(zhàn)眾高官。中國社科院榮譽學部委員、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楊天石告訴《環(huán)球人物》記者，當時很多人認為宋美齡作為女人，“僅知營救丈夫而已”，但宋美齡大聲說：“我絕非僅僅為營救我的丈夫。如果委員長一死，真的能夠為國家造福，我一定首先勸其犧牲。但如果直接轟炸西安，不但使領(lǐng)袖生命陷于險境，也必然使陜西數(shù)千萬民眾立即陷入兵災(zāi)……不僅如此，還將使我們?yōu)榈钟毡救肭炙龅闹T多努力白白浪費。因此，為了救中國，我不得不吁請諸位，妥善尋找和平解決的途徑。”她決定前往西安。

此前，蔣介石已一連寫下三份遺囑，轉(zhuǎn)告宋美齡“切勿來陜”，但宋美齡執(zhí)意前往。12月22日，宋美齡在哥哥宋子文的陪同下飛赴西安。在飛機上，她把自己的手槍遞給外籍顧問端納，說：“如果叛軍對我有任何不禮貌行動，你就立刻打死我！”下機后，張學良陪同宋美齡和端納去見蔣介石。宋美齡后來回憶，當她看到被囚禁的蔣介石時，“他驚詫得以為我是一個幻影”。蔣介石在稍微安定之后，便給宋美齡看那天早晨他所讀的圣經(jīng)《舊約》中的一句：“耶和華今將有新作為，將令女子護衛(wèi)男子?！边@個細節(jié)被蔣介石記錄在了《西安半月記》中，也被許多傳記文章大加渲染。

宋美齡一再表示愿與蔣介石共生死。隨后，宋美齡、宋子文與張學良、楊虎城以及中國共產(chǎn)黨代表周恩來進行了多次談判，為聯(lián)共抗日打下了基礎(chǔ)。12月26日，蔣介石回到南京，西安事變得以和平解決。

在美籍華人史學家唐德剛看來，宋美齡對西安之行有相當把握。他認為，張學良與宋美齡私交很好，且張學良的東北軍“10萬人的薪餉都在南方政府手里，再拖兩個星期，吃飯都成問題”。這些都成為宋美齡的砝碼。但楊天石認為，宋美齡此去實為“深入不測之地”?！八蚊例g當時是攜槍救夫，因為她不知道見到的是誰。對于張學良她當然很相信，但是對張學良之外的人，比如張的士兵，宋美齡沒法預(yù)料。從這個角度看，宋美齡此行，很有烈士姿態(tài)?！?/p>

“縱觀整個過程，宋美齡是解決西安事變最關(guān)鍵的人物?！敝猩酱髮W孫中山研究所前所長林家有告訴《環(huán)球人物》記者，“如果沒有宋美齡和宋子文的支持，周恩來和中共和平解決的方案無法單方面實現(xiàn)。西安事變不解決好，就沒有后來的聯(lián)合抗戰(zhàn)，所以宋美齡的營救之舉意義重大?！?h3>在前線多次遇險

1937年10月8日，在日軍發(fā)動全面侵華戰(zhàn)爭后，淞滬前線的中國守軍陣地上，突然開來一輛軍用運輸卡車。當時，官兵們正在利用日機轟炸的間隙搶修工事。只見卡車停住，走下來一位中年女性，她就是時任“中國婦女慰勞自衛(wèi)抗戰(zhàn)將士總會”會長的宋美齡。

抗戰(zhàn)期間，宋美齡親上前線慰勞軍隊的情況并不少見。1937年，宋美齡組建了全國性的勞軍組織，多次帶慰問品看望將士，還撰寫關(guān)于上海戰(zhàn)場的新聞電訊，揭露日軍侵華罪行和報道中國的抗戰(zhàn)情況?！斑@讓抗戰(zhàn)前線的官兵很受鼓舞，但她也因此幾度遇險?！睏钐焓嬖V《環(huán)球人物》記者。

根據(jù)楊天石的講述，有一次是在淞滬會戰(zhàn)中。1937年10月23日，宋美齡乘車前往上海前線慰勞抗戰(zhàn)官兵，途中突遭日本飛機掃射和炮擊。因路面大都被戰(zhàn)火破壞，汽車在一個急轉(zhuǎn)彎處突然一只輪胎損壞，沖進一條水溝。宋美齡當即受傷昏迷，醒來后覺得走路困難，但她仍繼續(xù)前往上海，慰問了傷兵。直到慰問結(jié)束后，宋美齡才接受醫(yī)生檢查，發(fā)現(xiàn)摔斷了肋骨。

另一次是在武漢會戰(zhàn)期間。復(fù)旦大學近代中國人物與檔案文獻研究中心主任吳景平告訴《環(huán)球人物》記者，1938年，由于中國接連在“2·18空戰(zhàn)”“4·29空戰(zhàn)”和“5·31空戰(zhàn)”中給日本空軍以打擊，日軍轉(zhuǎn)而以小規(guī)模偷襲的方式空襲武漢。身在武漢的各類重要人物都是日軍的空襲目標。1938年7月23日，也許是得到了蔣介石、宋美齡夫婦身在武漢的情報，日軍追蹤到他們的行蹤，忽然出動機群空襲武昌。日機反復(fù)投彈、掃射，蔣介石夫婦在幾個衛(wèi)士的掩護下躲進一處防空壕。突然，一枚重磅炸彈落在防空壕附近。隨著一聲巨響，幾人全部倒下。雖然蔣介石夫婦都沒有受傷，但宋美齡被震昏過去，幾分鐘后才醒過來。而掩護他們的衛(wèi)士全部犧牲了。

此時，華北、華東大片國土淪喪，房屋、學校毀于炮火，無數(shù)兒童無家可歸，四處流浪。1938年，宋美齡與鄧穎超等人成立了戰(zhàn)時兒童保育會，在抗戰(zhàn)時期收容和救助了近3萬名難童，這些孩子后來都親切地稱她媽媽。此外，宋美齡還不斷出入保育院、婦女干訓(xùn)班、傷兵醫(yī)院、寒衣縫制所和疏散女工的收容所，籌辦了27個婦女識字訓(xùn)練班?；谒蚊例g在抗戰(zhàn)中的貢獻，1938年1月3日出版的美國《時代》周刊將她和蔣介石一起評為1937年的世界風云人物。

“比30個師都有用”

1942年，正當中國的抗戰(zhàn)處于戰(zhàn)略相持階段，羅斯福兩次親筆寫信，邀請宋美齡去美國訪問。《時代》周刊發(fā)行人亨利·盧斯勸蔣介石：“你讓她去一次，比30個師都有用。”這句話得到了眾多歷史學者的認同，楊天石認為：“宋美齡在抗戰(zhàn)中最大的成就是訪問美國?！?/p>

1942年11月18日至1943年7月4日，宋美齡代表蔣介石赴美國訪問，順便治病。在美國期間，她到各地發(fā)表演講，迅速刮起了一場“宋美齡旋風”。其中，最為著名的是她于1943年2月18日在美國眾議院發(fā)表的演說《戰(zhàn)爭無法讓中國屈膝》和當天在參議院發(fā)表的即席演說。

當天，在羅斯福夫人埃莉諾的陪伴下，身著黑衣的宋美齡妝容精致，優(yōu)雅堅定地走上講臺。她以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語，把中國人民英勇抗戰(zhàn)的情況介紹給美國政要和人民。她說：“我們兩國人民是為了共同的信念而斗爭。我們恒久的信念就是‘四大自由，這也是貴國總統(tǒng)向世界人民的聲明。這聲音像鑼鳴一樣在我們那廣闊的土地回響，自由之神正擁抱美國，而侵略者聽到的將是死亡的喪鐘！” 她的演說多次贏得雷鳴般的掌聲，最后議員們?nèi)w起立，鼓掌時間長達數(shù)分鐘。

宋美齡的演說不僅促使美國國會議員幾乎“眾口一詞地要求政府加速援華”，而且通過收音機在全美轉(zhuǎn)播，讓美國民眾“紛紛慷慨解囊捐助中國抗戰(zhàn)”，成百上千封信件寄到白宮，收件人都是宋美齡?！读挚蟼鳌返淖髡呖枴ど５卤ど踔猎凇度A盛頓郵報》上寫道：“她所要的是什么？是為了整個地球上的人類。”

演講第二天，在白宮舉行的記者招待會上，宋美齡與羅斯福夫婦共同接受170多名記者采訪。身穿黑色旗袍，胸前別著中國空軍勛章的宋美齡，口才一流，應(yīng)對得體，不失時機地把一些問題轉(zhuǎn)給了羅斯福，使得羅斯福表態(tài)要以“上帝允許的速度”向中國運送軍火。

楊天石認為，宋美齡的演講要到了援助，也沒有喪失國家尊嚴?！爱敃r，中國在軍事上比較落后，經(jīng)濟上還很弱小，到美國去要援助，難免底氣不足。但是宋美齡的演說是一種平等的對話，保持了中國的國家尊嚴。演說中，宋美齡批評美國政府重歐輕亞，把主要的精力集中在歐洲戰(zhàn)場，她的態(tài)度不卑不亢。”楊天石說。

當時美國朝野正在推動廢除排華法案，宋美齡的活動也有助此事在國會順利通過。1943年2月17日，美國參議員馬丁·肯尼迪寫信給宋美齡，想“趁蔣夫人光臨之吉日”，提出廢除排華法案。宋美齡在給蔣介石的電報中說，該提案“對我國際地位極有關(guān)系”，如通過將具有歷史價值。她指示中國駐美大使魏道明采取積極措施。在一次投票中，眾議院移民委員會有38人贊成肯尼迪提案，9人反對。1943年12月17日，美國國會通過了肯尼迪提案，羅斯福簽字生效。有學者認為，宋美齡訪美是美國廢除排華法案的“最后一推”。

為西藏主權(quán)冷對丘吉爾

在宋美齡國會演講大獲成功后，英國也向她拋出橄欖枝。英國國王喬治六世與王后通過英國駐美大使邀請宋美齡訪美，并下榻白金漢宮。但這一次，宋美齡拒絕了。

“宋美齡拒絕訪英主要是因為對丘吉爾不滿?！睏钐焓f。當時英美蘇中都是同盟國，但是“丘吉爾看不起中國，羅斯福把中國看成是四強之一，丘吉爾的態(tài)度一直是不贊成的”，這讓宋美齡非常生氣。

除此之外，中英之間也有宿怨。1943年5月，在美國首都華盛頓舉行的“三叉戟”會議上，中國、美國、英國、加拿大、澳大利亞的首腦人物匯聚一堂，討論同盟國各成員國在對德日法西斯交戰(zhàn)中的戰(zhàn)略使命。可是，會上出現(xiàn)一個插曲——

5月21日，丘吉爾突然對時任中華民國外交部長的宋子文說：“聽說中國正在向西藏大舉增派部隊，準備進攻西藏，那個國家現(xiàn)在很恐慌?！彼巫游漠敿椿貞?yīng)：“西藏可不是什么獨立的國家，中國和英國所簽訂的全部條約中，都承認中國對西藏擁有主權(quán)。”當天，宋子文將此事電告重慶的蔣介石。第二天，蔣介石明確答復(fù)：“丘吉爾稱西藏為獨立國家，將我領(lǐng)土與主權(quán)完全抹煞，侮辱實甚。西藏為中國領(lǐng)土，藏事為中國內(nèi)政，今丘相如此出言，無異干涉中國內(nèi)政。中國對此不能視為常事，必堅決反對?！?/p>

為此，宋美齡表達了自己的態(tài)度，拒絕訪英。后來丘吉爾到了美國提出想見她，她沒有主動前往。據(jù)《顧維鈞回憶錄》描述，宋美齡告訴顧維鈞，丘吉爾非常想和她見面。當顧維鈞表示這可給丘吉爾臉上增光時，宋美齡立即表示：“放心，不會幫他這個忙?！薄敖Y(jié)果最后兩人也沒見成。”楊天石說。

1943年11月，宋美齡陪同蔣介石參加英、美、中三國首腦會晤的開羅會議。這本來是男人們的天下，宋美齡一去，三巨頭峰會變成“3+1”，她和丘吉爾不可避免地會面了。兩人有了一段經(jīng)典對話。丘吉爾問宋美齡：“委員長夫人，在你印象里，我是一個很壞的老頭子吧？”宋美齡沒有回答是或不是，而是把皮球踢給丘吉爾本人：“請問你自己怎么看？”丘吉爾說：“我自己認為我不是個壞人?！彼蚊例g聞言回答：“那就好?！笔Y介石將這段對話記在了日記里，認為這段對話體現(xiàn)了宋美齡的外交智慧，既不違反外交禮儀，也沒有違背自己的內(nèi)心。根據(jù)蔣介石日記的記載，在整個開羅會議上，宋美齡對丘吉爾多次妙語嘲諷。

“我的空軍”

熟悉宋美齡的人都知道，她愛穿旗袍，在出席重要場合的時候，喜歡在旗袍上別一枚空軍飛行勛章。據(jù)宋美齡的侍從副官夏公權(quán)回憶，宋美齡稱國民黨空軍為“我的空軍”，在其晚年寓所中，也一直懸掛著抗戰(zhàn)初期她與功勛飛行員們在南京大校場停機坪的巨幅合影照片。

全面抗戰(zhàn)開始前夕，中國仍沒有一支強大的空軍。當時蔣介石圍剿紅軍取得了暫時勝利，有機會思考空軍的問題，萌生了建立一支強大空軍的想法。而宋美齡則是從西安事變中第一次感覺到空軍的重要性，沒有空軍，想轟炸也炸不了。“另外，她寫過一篇文章叫《航空與統(tǒng)一》，認為有了航空事業(yè)可以促進國家的統(tǒng)一。這是宋美齡重視空軍的另一個源頭?！睏钐焓f。

1936年，宋美齡就任航空委員會秘書長，正式開始籌備空軍?！耙婚_始她主要的作用是和外商談判，選擇飛機以及零件。”楊天石說。通過閱讀關(guān)于飛機設(shè)計的雜志，宋美齡對各種機型做了大量比較，并憑借良好的口才聯(lián)系了美國飛機制造商，最后成功訂購了2000萬美元的飛機。

在空軍的人選上，一開始，宋美齡雇傭了美國陸軍航空隊的駕駛員羅伊·霍布洛克作為顧問，霍布洛克后來又推薦了克萊爾·李·陳納德——這便是宋美齡與“飛虎將軍”陳納德結(jié)緣的開始。1937年，陳納德第一次見到了宋美齡。他在日記中寫道：“她使我無法恢復(fù)常態(tài)，從那天起，她將永遠是我的公主?！标惣{德夫人陳香梅女士后來在采訪中證實了這篇流傳頗廣的日記的真實性。

當時陳納德在美國航空界已非常有名，蘇聯(lián)曾以1000美元的月薪相邀，是陳納德在美國薪水的3倍。但由于對宋美齡的佩服，他轉(zhuǎn)而接受宋美齡的邀請來到中國，并最終決定留在中國。1937年7月，陳納德正式投身中國抗戰(zhàn)，參與了上海、南京、武漢的對日空戰(zhàn)，在昆明訓(xùn)練了大批優(yōu)秀的空軍戰(zhàn)士。1939年，陳納德還招募了200多位美國志愿兵來到中國。宋美齡則積極在美國活動，爭取到了100架P—40戰(zhàn)斗機，也爭取到了羅斯福總統(tǒng)的暗中支持。

1941年8月，“中國空軍美國志愿援華航空隊”成立。為了從心理上威懾日軍，每架飛機的機頭都畫著猙獰的鯊魚頭，因為日本人視鯊魚為不祥之物。12月20日，這批清一色P—40戰(zhàn)斗機列編的部隊，出現(xiàn)在久未在空中看到敵人的日本飛行員面前?？找u昆明的10架日機被當場打下6架，逃跑的3架也在途中墜毀，只有一架僥幸逃回了越南河內(nèi)。當時中國內(nèi)地的居民大多從未見過鯊魚，誤將這些飛機稱作“飛老虎”，飛行員們也覺得這個名字很好，遂將航空隊命名為飛虎隊。

“飛虎隊在打擊日本空軍，幫助中國軍隊掌握制空權(quán)上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睏钐焓嬖V《環(huán)球人物》記者，“當時中國飛機名義上有300多架，實際上能夠起飛作戰(zhàn)的不過100多架，在力量對比上處于絕對劣勢。但到了抗戰(zhàn)中后期，特別是1941年以后，飛虎隊大大提升了中國空軍的戰(zhàn)斗力。首先是在運輸上，形成了著名的‘駝峰航線，在當時中國對外通道滇越鐵路、滇緬公路、香港和廣州的交通相繼被封的情況下，駝峰航線意義重大；另外是后期對日作戰(zhàn)中，中國從幾乎沒有空中還手之力到開始掌握制空權(quán)，這些都離不開飛虎隊的努力。”

對待陳納德，宋美齡非常尊重，用陳納德妻子陳香梅的話來說，“她很有人情味，對幫助過她的人念念不忘”。1947年，陳納德與年輕的女記者陳香梅結(jié)婚，宋美齡派外交部長葉公超參加婚禮，并贈送景德鎮(zhèn)花瓶作紀念。1958年夏，宋美齡再度訪美，在密歇根大學演講完畢，立即趕往新奧爾良，一下飛機就直奔醫(yī)院探望病中的陳納德。陳香梅回憶，患了肺癌的陳納德，當時癌細胞已發(fā)展到喉部，不能說話，只能筆談。宋美齡很體貼，幽默地告訴陳納德：“你平時說得太多了，今天你不要說，讓我來說?！?0天后，陳納德離世，宋美齡參加了他的葬禮。

宋美齡不僅是中國空軍的組織者之一，也是抗戰(zhàn)中的調(diào)解員。1942年初，美國將領(lǐng)史迪威來華，出任盟軍中國戰(zhàn)區(qū)參謀長，隨后赴緬甸指揮中國遠征軍入緬作戰(zhàn)，但指揮失誤，致使中國軍隊傷亡5萬多人。蔣介石大怒，認為史迪威自大，以“殖民地之總督”自居，且主張用武器援助八路軍和新四軍。暴怒的蔣介石第一次向羅斯福提出撤換史迪威。1943年，史迪威再次建議重用共產(chǎn)黨軍隊進攻日軍，蔣介石第二次要求撤換。矛盾激化至此，但宋美齡接到出席開羅會議的邀請后，仍第一時間去拜訪史迪威，親切地對他說：“尊敬的將軍先生，這是中國第一次作為正式成員參加國際會議，請您幫助協(xié)調(diào)好中國與其他大國的關(guān)系。”“行，我不會讓夫人失望的?！笔返贤豢诰痛饝?yīng)了。只因他多次與蔣介石爭吵，全靠宋美齡調(diào)解，他尊重宋美齡的要求。宋美齡又向蔣介石陳述史迪威在盟軍中舉足輕重的作用，說服他與史迪威握手言和。

她包庇了孔宋兩家抗戰(zhàn)期間的貪腐華麗旗袍上的陰影

“他們是賊，他們每一個人都是可惡的賊！”

2003年宋美齡去世時，美國《紐約時報》報道，接替羅斯福出任總統(tǒng)的杜魯門曾要求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FBI）調(diào)查國民黨官僚在美國的財產(chǎn)情況。他得到的答復(fù)是：1943年時，宋靄齡在美國花旗銀行的存款是8000萬美元，宋子文有7000萬美元，宋美齡有1.5億美元。震驚之后，杜魯門喊出了這句話，指責“他們從我們送給蔣介石政府的援助里偷取了7.5億美元，并把偷來的錢投入到圣保羅和紐約的房地產(chǎn)業(yè)”。隨后，杜魯門拒絕了再次赴美的宋美齡爭取美元援助的請求。

《紐約時報》披露的這些數(shù)字，目前在中國學界尚存爭議。但學者們均向《環(huán)球人物》記者確認一點：宋美齡對抗戰(zhàn)期間孔宋兩家貪污、走私等行為持包庇態(tài)度。

外甥女的投機算盤

吳景平認為，宋美齡對孔令偉的袒護就是明顯的例子。宋美齡和二姐宋慶齡均未生育子女，蔣經(jīng)國、蔣緯國不是她自己的血脈，加之與蔣經(jīng)國的隔閡日深，宋美齡需要培植勢力，便將大姐宋靄齡的子女視為己出，尤其喜歡外甥孔令侃和外甥女孔令偉，并認孔令偉為干女兒。這位孔二小姐是當時一景，她只愛男裝，穿著西裝和長袍，戴著墨鏡，隨身攜帶手槍，時常出入娛樂場所，飛揚跋扈，人稱“混世魔女”。宋美齡卻說：“令偉女生男相，天生豪放，像我?！?/p>

1935年，中日簽署《何梅協(xié)定》，中國軍隊撤出河北，日本取得了對華北的實際控制權(quán)。喪權(quán)陷地至此，南京卻依然歌舞升平。一天晚上，孔令偉因違反交通規(guī)則，被街上一名正在疏導(dǎo)交通的警察攔住。孔令偉不肯退讓，雙方拉扯了幾個回合，孔令偉突然掏出手槍，將警察打死，然后若無其事地離開，繼續(xù)她的夜生活去了。

即便家里權(quán)勢鼎盛，殺人也不是小事。當晚瀟灑完畢，孔令偉找到姨母宋美齡，把殺人的事情告訴了她。宋美齡只埋怨了幾句，并告訴她下次不要再犯。第二天，宋美齡讓南京市長送了撫恤金到警署，安排了受害者的后事，就不了了之。后來，南京街頭流行起一句話：“別神氣，小心碰到孔二小姐！”

1937年淞滬會戰(zhàn)期間，孔令偉救過宋美齡一命。有一次，宋美齡帶領(lǐng)慰問團乘坐5輛汽車前往前線慰問。她本來應(yīng)坐第二輛車，但孔令偉告訴她，最好坐別的車，因為日本方面可能已經(jīng)掌握了她的行蹤和乘坐的是哪輛車。從前線返回時，第二輛車果然被日軍打得千瘡百孔，宋美齡由于臨時改乘最后一輛車，只受了點輕傷。

此后，孔令偉便像保鏢一樣跟隨宋美齡出席各種場合，其行為也更加肆無忌憚。1941年，《大公報》刊登過一則新聞，說孔令偉在日軍空襲香港之際，用自己的寵物狗在撤離軍政要人的飛機上占座，把當時的國民黨中央常委陳濟棠趕下飛機。這則報道后來被證實有誤，但“飛狗事件”完全符合孔令偉留給人們的印象。一時群情激憤，矛頭直指時任行政院副院長、其父孔祥熙。在西南聯(lián)合大學任教的吳晗在課堂上說：“古有‘蟋蟀宰相（南宋賈似道），今有‘飛狗院長?！?/p>

抗戰(zhàn)期間，孔令偉把投機掙錢的算盤打到了姨父蔣介石身上。購買軍機時，孔令偉和美國飛機制造商討價還價，把每架10萬美元壓到8萬。美國人也不是省油的燈，把發(fā)動機的功率降低了。而每架2萬美元的差價就落入孔二小姐的口袋。

孔令偉也有不如意的時候。1941年底，中央信托局運輸處處長林世良用軍用車隊走私進口化妝品、名牌煙酒等物品，從云南入境，被軍統(tǒng)頭子戴笠發(fā)現(xiàn)。而這支車隊本應(yīng)運送戰(zhàn)場上急需的軍用物資。戴笠將此事報告給蔣介石，蔣批示：“槍斃，以肅官箴?！绷质懒际强琢顐サ暮糜眩瑑扇诉€傳出過緋聞。孔令偉得知此事，立即跑到宋美齡那里哭訴，宋美齡轉(zhuǎn)而到蔣介石面前說情，夫婦二人還為此吵了起來。據(jù)稱，爭吵間蔣介石打死了宋美齡的寵物狗。蔣介石當時正尋求國際援助，需要顯示自己嚴懲腐敗的態(tài)度。最終，林世良被槍斃。但人人都知道，林世良只是孔二小姐和她父親的替罪羊。

姐夫的黑市買賣

有女如此，其父更甚。中山大學孫中山研究所前所長林家有告訴《環(huán)球人物》記者，宋美齡的姐夫孔祥熙操作了“民國最大貪腐案”。

1942年，美國國會宣布給南京國民政府提供5億美元貸款。當時，以行政院副院長的身份兼任中央銀行總裁的孔祥熙，隨即宣布提取1億美元為準備金，發(fā)行“同盟勝利美金儲蓄券”，規(guī)定20法幣購買1美元儲蓄券，抗戰(zhàn)勝利后可憑券兌換美元。20比1是當時的官方固定匯率，但物價上漲迅猛，美元的黑市價格遠高于此，與法幣的兌換比達到110比1甚至更高?？紫槲踉谒戊\齡的支持下，令手下呂咸等人私自將儲蓄券以官價購進，然后在黑市拋售，賺取巨額差價，所獲暴利達115億法幣。

此時，前線長沙會戰(zhàn)、浙贛會戰(zhàn)相繼進行，傷亡無數(shù)；后方則發(fā)生了嚴重的河南大饑荒，難民流離?！岸紫槲跏鞘裁礃幼幽?？據(jù)1942年見過他的作家舒蕪回憶，‘他是地道的老式山西票號商人的味道，胖得一身滾圓，藍緞袍子，套件小坎肩。如此‘肥頭大耳，一臉富態(tài)的模樣激怒了很多人。有‘傅大炮之稱的國民參政會參政員傅斯年在參政會上公開揭發(fā)孔祥熙及其下屬倒賣美元一事，稱‘辦貪污首先從最大的開刀，眾人響應(yīng)。”多位歷史學者向《環(huán)球人物》記者提到這一細節(jié)。

蔣介石決定撤呂咸的職。孔祥熙馬上通過宋美齡向蔣介石求情，讓呂咸自動辭職。蔣介石經(jīng)不住宋美齡再三求情，只好答應(yīng)，轉(zhuǎn)而讓“傅大炮”不要再對孔祥熙窮追不舍。他問：“傅先生信任我嗎？”傅斯年答：“信任?！笔Y介石說：“你既然信任我，那么就應(yīng)該信任我所用之人?！薄案荡笈凇笨刹怀赃@一套：“委員長我是信任的，至于說因為信任你就信任你所任用的人，那么，砍掉我的腦袋我也不能這樣說?！?/p>

蔣介石無奈而歸，總算讓孔祥熙和呂咸辭職，顧全了宋美齡的面子。

兄弟的“黃金風潮”

對自己的娘家人，宋美齡更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曾任軍統(tǒng)局特務(wù)人員的姜昉晚年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回憶了宋美齡的弟弟宋子良走私黃金的事?？箲?zhàn)期間，宋子良任軍事委員會西南運輸處主任。西南通道是軍事物資輸入的重要渠道，但“宋子良從印度走私黃金，把黃金打造成頭盔，外面刷上油漆。他們乘飛機入境，戴頭盔可對外宣稱是擔心受到日本人攻擊，每個人都戴，結(jié)果被戴笠查到了”。楊天石認為，戴笠雖與孔家不和，但和宋家的關(guān)系非同一般。所以，與查辦孔令偉之友林世良的軍車走私案不同，這次宋家走私根本不勞宋美齡開口，戴笠馬上放人。

宋美齡對哥哥宋子文的維護則是直截了當?shù)??？箲?zhàn)接近尾聲時，1944年12月，宋子文代理行政院院長。有一天，宋美齡到某小學慰問，正在那里采訪的國民黨中央機關(guān)報《中央日報》副總編陸鏗問了宋美齡一個問題：“宋（子文）先生又當行政院院長，還要經(jīng)營銀行、煙草等那么多企業(yè)，這個難道不沖突嗎？”宋美齡答到：“你們這些年輕人不懂，你看那些美國的大官，哪個不是由企業(yè)家轉(zhuǎn)過來的，這是很普通的事。你們將來有機會到國外看看就曉得了。”陸鏗回憶這段經(jīng)歷時說：“美國的政府要員都是辭掉企業(yè)里的職務(wù)再到政府任職，我們是帶著自己的職務(wù)去任職?！?/p>

帶著政商兩界一堆頭銜的宋子文，雖然個人存款是南京一眾高官中最少的，但并不等于他有多么清廉。中國社科院近代史所研究員張俊義認為，宋子文的職務(wù)讓他有便利條件，能掌握美日在太平洋戰(zhàn)場的動態(tài)，因此在赴美國公干之余，可以招呼家人向美國安全轉(zhuǎn)移財產(chǎn)。

抗戰(zhàn)勝利之后，為應(yīng)對通貨膨脹的局面，哥倫比亞大學經(jīng)濟學博士宋子文決定開放黃金和外匯市場，以中央銀行的黃金、美元庫存為基礎(chǔ)，回收市面上過量發(fā)行的紙幣，企圖達到穩(wěn)定物價的作用。盡管中央銀行逐日拋售黃金、美元，仍不能平抑物價。結(jié)果是外匯和黃金儲備迅速減少，都流入了私人腰包，蔣介石急令宋子文停止此政策。這就是“黃金風潮”。數(shù)月后，《中央日報》刊發(fā)調(diào)查文章，稱孔家的揚子公司和宋子文的中國建設(shè)銀公司等依仗特權(quán)購得外匯3億多美元，其中中國建設(shè)銀公司涉及8000多萬美元。宋美齡坐不住了，找到蔣介石，并以離婚來威脅蔣介石查辦《中央日報》?！吨醒肴請蟆吩谑Y介石的過問下更正稱，原報道漏了小數(shù)點，3億多美元應(yīng)為300多萬美元，但主持此調(diào)查的陸鏗堅稱沒有錯，更正是迫于壓力。

最終宋美齡沒能保住哥哥。由于開放黃金和外匯市場的預(yù)期效果未達到，“倒宋”風潮愈演愈烈，傅斯年連發(fā)3篇文章，《這樣的宋子文非走不可》《宋子文的失敗》《論豪門資本必須鏟除》，直指宋子文官商不分，公私不分。宋子文只好引咎辭職。

宋美齡為什么要一再庇護孔宋兩家的貪腐行為？林家有認為，“那個時候幾乎人人如此，在其位謀其‘政，宋美齡也是這個思路”。中國社科院近代史所研究員尚明軒則告訴《環(huán)球人物》記者：“整個民國時期，高官中稱得上清廉的恐怕只有孫中山一人?！?h3>“她的虛嬌之氣令我作嘔”

宋美齡本人在抗戰(zhàn)期間保持著一貫的生活水準。她酷愛旗袍，有一位專職裁縫張瑞香常伴左右。從抗戰(zhàn)開始，張瑞香就跟隨宋美齡前往重慶，1942年宋美齡赴美國時也帶著他。張瑞香一年當中除了除夕休息一天外，幾乎無時無刻不在給宋美齡做旗袍。很多旗袍做好后，她只是欣賞一下便放進衣櫥，一輩子都不會穿。曾服侍蔣宋夫婦的翁元回憶說：“宋美齡衣櫥內(nèi)的旗袍件數(shù)，大概現(xiàn)今世界上無人能出其右?！敝檎叻Q，宋美齡遷居美國時攜帶的99箱行李中，有55箱是旗袍和其他衣服。

美國作家西格雷夫在《宋家王朝》一書中說：“她腳上穿的一雙鑲有鉆石的鞋值80萬元，一件外衣值50萬元。”胡兆才、杜金玲編寫的《民國第一夫人宋美齡》一書中寫道，宋美齡赴美演說期間，“鞋子前后都佩戴閃亮的珍珠瑪瑙，這些東西都是當時孫殿英從慈禧太后的陵墓里盜竊出來的，為了巴結(jié)蔣介石，把這些珠寶送給了宋美齡”。宋美齡收到禮物后曾關(guān)照有關(guān)人員，拖延?xùn)|陵盜竊案的審判。

據(jù)《華盛頓郵報》報道，宋美齡訪美期間，享用著從英國專門訂制并用飛機運來的免稅香煙。臺灣《中國時報》專欄作家林博文說，宋美齡一邊在美國拉贊助，一邊卻大肆揮霍，她當時的開銷達到100萬美元。另據(jù)統(tǒng)計，她這次訪美共募集到資金約125萬美元。

1943年，美國藝術(shù)家多格里斯創(chuàng)作了一幅天堂生活油畫，將宋美齡排在圣母瑪麗亞和列位圣徒后，寫道：“迄今為止，圣母瑪麗亞是人們心目中最純潔、最理想的女性，而宋美齡是迄今為止人們心目中不愁吃不愁穿最幸福的女性，奇怪的是這位幸福之神生長在貧困的中國?！?/p>

抗戰(zhàn)勝利后，一位外國記者在南京宋美齡家中采訪宋美齡，那天“蔣夫人格外漂亮”。在采訪快結(jié)束時，記者覺得宋美齡有望成為當代的圣女貞德，“但你得取下這些寶石和翡翠，深入百姓之中，脫掉那些絲綢，穿上普通衣衫，你只有這樣才能拯救中國”。宋美齡聽罷站起來，穿過房間走到門口，然后轉(zhuǎn)身，優(yōu)雅地問記者：“你想再來一塊蛋糕嗎？”

這樣的生活在宋美齡看來或許是優(yōu)雅的，她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優(yōu)雅。但建筑在生活優(yōu)渥、不問人間疾苦之上的優(yōu)雅，被胡適痛斥為“虛嬌之氣”。胡適曾任駐美大使，他與宋美齡不同，主張多讓美國人了解中國，而不是像宋美齡這樣一到美國就伸手要錢。在聽完宋美齡的國會演講后，胡適寫道：“同情與熱心是有的，但是她的演說實在不像話，不知說些什么……她說：她的演說是為知識階級說的，因為知識分子是造輿論的。她的一股虛嬌之氣令我作嘔。”

“那個標語是寫給老百姓看的”

林家有認為，宋美齡這種生活態(tài)度可以追溯到她的少女時代。她1912年正式進入威斯里安女子學院，一年后轉(zhuǎn)入衛(wèi)爾斯利學院，學習英國文學。據(jù)她在威斯里安的好友回憶，英國學者威爾士的《世界史綱》令她“欣喜若狂”，而法國作家莫泊桑的作品令她厭惡。《世界史綱》從宏觀視角講述了人類發(fā)展進程，莫泊桑的作品則更多反映底層民眾的生活，也就是宋美齡認為跟她無關(guān)的生活。

戰(zhàn)時，宋美齡請美國《時代》周刊女記者在重慶一家西餐館吃飯，宋美齡拿起駱駝牌香煙要抽，問女記者：“你抽不抽煙？”女記者說：“不好意思，墻上有標語，‘請勿吸煙。標語里還說，種煙草的經(jīng)費應(yīng)當省下來種田，增加糧食生產(chǎn)。”宋美齡便自己一個人抽了起來。兩人聊著聊著，女記者煙癮大發(fā)：“夫人，我是抽煙的，但我看到墻上有標語，不好意思抽。”宋美齡回答說：“那個標語是寫給老百姓看的?！痹谒囊庾R里，這依然與她無關(guān)。

1943年的一天晚上，羅斯福夫婦邀請宋美齡共進晚餐，席間談到了美國礦工罷工事件。羅斯福問宋美齡：“如果中國政府在戰(zhàn)爭時期遇到這樣的事情，該如何解決？”宋美齡沒有說話，只是用手劃過脖子做了一個優(yōu)美的殺頭手勢。后來羅斯福問妻子埃莉諾：“你還認為宋美齡是一個性格溫柔甜蜜、易于親近的人嗎？”

宋美齡能做出這個手勢并不出奇。1927年4月，蔣介石發(fā)動了“四·一二”政變，在上海血洗共產(chǎn)黨人和罷工群眾。8個月后，宋美齡便選擇嫁給了蔣介石，他的殘忍無情根本不會影響她的選擇，她只是選擇了要跟中國最有權(quán)勢的人結(jié)婚，一個軍人，一個能控制各路軍閥，能手握軍政大權(quán)的軍人。她需要的不過是“玫瑰與權(quán)杖”的結(jié)合。

“宋美齡和蔣介石結(jié)婚，完全是政治交易?！敝袊缈圃貉芯繂T尚明軒說。對于這樁婚事，宋美齡的母親和二姐宋慶齡都極力反對，唯有大姐宋靄齡鼎力支持?！八蚊例g選擇蔣介石，從她個人角度來看有其合理性，如果她和當時的南京市長劉紀文結(jié)婚，或許日后就過上普通的生活，和蔣介石結(jié)婚就不一樣了。但從歷史上講，這個選擇是錯誤的。宋家本是革命的家庭，父親宋耀如一生支持孫中山，他把3個女兒送到美國讀書也是希望她們接受進步思想。蔣宋聯(lián)姻后，宋家更加分裂：宋慶齡堅定地沿著孫中山的革命路線走下去，成為民族團結(jié)的重要促進力量；宋美齡卻一輩子都站在反共立場上，除了抗戰(zhàn)時期?！绷旨矣懈嬖V《環(huán)球人物》記者。

在許多學者看來，正是對權(quán)力的熱愛，促使宋美齡在抗戰(zhàn)時期較多地介入了軍隊事務(wù)，也使得宋美齡呈現(xiàn)出矛盾性：她是基督徒，但她不反對殺人；她冒著生命危險到前線慰問，卻對底層民眾缺乏憐憫之心；她希望建立史冊上的名譽和功業(yè)，但對家族中人利用軍車走私，貪污挪用軍事援助款項不以為意。

抗戰(zhàn)期間對內(nèi)政外交活動的干預(yù)，使宋美齡有“權(quán)力夫人”之稱，“宋靄齡愛錢，宋慶齡愛國，宋美齡愛權(quán)”是學界多年來的共識。法國思想家孟德斯鳩曾言：“一切有權(quán)力的人都易濫用權(quán)力，并將權(quán)威運用至遇到障礙為止，這是萬古不易的經(jīng)驗?！睂λ蚊例g來說，權(quán)力的障礙直到1975年4月蔣介石病逝后才出現(xiàn)。當時，她的外甥孔令侃匆匆從美國趕回臺灣，打算與“夫人派”官員一起擁立宋美齡繼任國民黨總裁，但遭到國民黨中央秘書長張寶樹的強烈反對。國民黨全體中央委員修改黨章，改稱國民黨最高領(lǐng)導(dǎo)人為“主席”，“總裁”一職永遠為蔣介石保留，并推舉蔣經(jīng)國為主席。隨后，近80歲的宋美齡離開臺灣，赴美隱居，直至2003年去世。

2003年，時任全國政協(xié)主席賈慶林在唁電中稱宋美齡為“中國近現(xiàn)代史上有影響的知名人士”，除此之外，沒有更多的評價。林家有告訴《環(huán)球人物》記者，宋美齡沒有留下日記和回憶錄，現(xiàn)存材料并不充分，有的還存在爭議，“對她做個全面的結(jié)論比較困難”。但僅就抗戰(zhàn)而言，宋美齡稱得上最有影響力的知名人士之一，目前也尚無史料證實她本人在戰(zhàn)時存在直接的貪污軍費行為。

然而，歷史的細節(jié)值得玩味。1937年，蔣介石在廬山召開最高軍事會議，得知可用于作戰(zhàn)的飛機僅約300架，厲聲問航空委員會主任周至柔：“怎么只有這幾架飛機？你把空軍經(jīng)費搞到哪里去了？”周至柔不得已才說，他為了辦事方便，請宋美齡做航空委員會秘書長。宋美齡認為，中國不能造飛機，進口的價格又高，飛機制造業(yè)又發(fā)展迅速，一種新飛機問世，最多保持兩三年，便被另一種更新式的機型取代，還不如暫時停止購買，只要現(xiàn)有的飛機能維持日常訓(xùn)練即可。到需要時，有錢不愁買不到新飛機。她把空軍經(jīng)費全存到香港的外國銀行里。蔣介石聽了只好說：“沒有空軍，也要抗戰(zhàn)的?！焙髞?，這些日常訓(xùn)練的飛機大半超齡，且在訓(xùn)練中損壞，卻沒有補充新機。存下來的經(jīng)費進了誰的腰包？沒人能證實。宋美齡引以為傲的旗袍上的空軍勛章，有了一道抹不去的陰影。

宋美齡在美國國會參議院的演講（節(jié)選）

議長先生，貴國的參議院議員，女士們先生們，感謝諸位的到來。

貴國與我國的傳統(tǒng)友誼已有160多年的歷史。我認為，我也相信，諸位和我一樣，認識到美中兩國人民有著極大的相同之處，而正是這些相似之處奠定了我們友誼的基礎(chǔ)。

我要給各位講一個小故事，說明這一信念。當年，杜立德指揮官和他的部下前往東京作戰(zhàn)，在他們返航的途中，一些戰(zhàn)士逃往到我國的土地上避難。后來，其中的一個人告訴我，在向本國船只求救無效后，他來到了我國的土地上。我國人民見到了他，跑了過來。他揮舞著手臂，口里喊著他唯一知曉的兩個中國漢字“美國，美國”，指的就是“America”。在我國，這兩個字的字面意思是“美麗的地方”。這個年輕人說，我的國民聽到他那有趣的發(fā)音后大笑了起來，并擁抱著歡迎他，好似找到了失去已久的兄弟。后來，他又告訴我，見到了我國熱情的人民，他好似回到了家一樣安心和溫暖。但是，這卻是他第一次踏上中國的土地。

當我還是小女孩時，我來到這里。我和你們生活在一起。我講著你們的語言，不僅僅是諸位心靈的語言，還有你們的口音。我的成長期在這里度過，我了解你們的一切。所以今天來到這里，我也像是回到了家里。

但我相信，這不僅是我一個人回家，我覺得如果中國人民會說你們的母語，或者諸位能夠通曉我們的語言，他們會告訴你，我們兩國人民是為了共同的信念而斗爭。我們恒久的信念就是“四大自由”，這也是貴國總統(tǒng)向世界人民的聲明。這聲音像鑼鳴一樣在我們那廣闊的土地回響，自由之神正擁抱美國，而侵略者聽到的將是死亡的喪鐘！

怎樣做才能實現(xiàn)我們的理想？我先給諸位講一個我剛剛想到的小故事。眾所周知，中國是一個非常悠久的古國。我們有著五千年的歷史文化。當我們被迫從漢口向內(nèi)陸撤退繼續(xù)抵抗侵略者時，蔣委員長和我正在長沙戰(zhàn)線。一天，我們登上南岳衡山，在那里我們見到了一個有名的歷史遺跡叫“磨鏡臺”，它有兩千年的歷史。各位可能會對這個故事感興趣。

兩千年前，在那個遺跡附近有個古老的佛寺。一個小和尚來此修行，整天盤膝而坐，雙手合十，默默念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他默默念著唱著，日復(fù)一日。因為，他渴望成佛。

寺院的一位高僧（懷讓）也很古怪，整天拿著一塊磚去磨一塊石頭，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地做這件事。小和尚對此很疑惑，有時候抬頭看看高僧在干什么。而高僧只是繼續(xù)做著這件事。一天，小和尚問：“你成天磨著石頭，在干什么呢？”高僧回答說：“我想把這塊磚磨成鏡子?！毙『蜕杏终f：“但磚是無論如何也磨不成鏡子的?！备呱f：“這就像你只是念佛，不做些實事，也很難成佛?！?/p>

因此，在座的朋友們，我們不僅要有理想，還要把我們的理想推廣開來，更重要的是行動，用實際行動來實現(xiàn)我們共同的理想。在座的參議員及旁聽席的女士們先生們，我要對諸位說：沒有大家的實際幫助，我們的領(lǐng)導(dǎo)人無法實現(xiàn)這些理想。在座的朋友和我必須銘記“磨鏡臺的故事”。

編輯/田亮？美編/陳思璐？圖編/侯欣穎？編審/謝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