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橙

一

十一月，蜜橙成熟。流螢辭去在縣農(nóng)業(yè)局上班仨月的工作，回到家里等長庚上門提親。三年戀愛，長庚不知多少次說到結(jié)婚。流螢聽著不膩，愈加感到滿足和幸福。她不止一次憧憬未來。陽光下，她和長庚帶著孩子，在田坎上散步，在叢林灣采摘蜜橙，或者是在刀背梁放羊、流水溪洗衣服、游泳。誰說城里人和農(nóng)村人不同？長庚就沒有明顯區(qū)別。陽光，誠實，有理想。要是他帶著絲毫城里人對農(nóng)村人的不屑，流螢絕對不會和他交往。長庚不僅僅嘴說，還打算付諸行動。婚后，他將跟著流螢留在她老家荒山村，憑著他們在農(nóng)大學(xué)到的本領(lǐng)，做一番大事業(yè)。

月光透明，燈光搖曳。帶著木雕的窗前，流螢坐在書桌邊想著。能夠遇到長庚是自己這輩子最大的幸福。流螢漸漸被長庚高大、英俊的身影迷住了。身后小門被人推開，流螢的母親珍珠輕輕地走了進來。年逾五十的珍珠，個子高挑，雖然皮膚粗糙，但面部的輪廓證明著她年輕時的美貌。要不如此，怎么可能生出流螢這美貌如花的女兒呢？螢兒，想什么呢，如此入神？珍珠輕輕地說。流螢嚇了一跳，連忙起身搖頭說沒什么。隨即問母親什么事，這么晚了怎么還不睡。她不想讓母親看出她臉蛋上的緋紅和作賊般的心思。媽，明天要去叢林灣采蜜橙，你都說兩遍了，我都記到心里的。保證按時起床。流螢以為珍珠是來提醒她早點兒睡覺。明天還要早起。珍珠是過來人了，哪里看不出流螢的神情。她內(nèi)心直打鼓，難道女兒處對象了？不對啊，要是處對象了怎么從來沒有聽她說呢？要是真處了事情就難辦了。她今天已經(jīng)答應(yīng)二妹代紅星村唐剛他媽說媒。要是反悔，可就落了鄉(xiāng)親們的口舌。要了一輩子面子的珍珠怎能接受。螢兒，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們。珍珠試探地問。沒有。媽你想多了。流螢趕緊說明。瞧你魂不守舍的樣子，你是不是處對象了？珍珠追問，她得弄清楚，要是流螢真的處對象了，她也只好回拒唐家的說媒。媽說什么呢？我還這么年輕。流螢有些底氣不足，但還是隱瞞事實。她想給父母一個驚喜，提前說了驚喜就沒有了。真沒有？珍珠暗喜，面露微笑。真沒有。我保證。流螢也笑了。大學(xué)都畢業(yè)了，也該處對象了。珍珠嘀咕著。媽有個事情要和你說。明天用不著你去采蜜橙，你和我去紅星村一趟。珍珠說到這里就斷了話。她得通過流螢的表情來揣度對方的心思。去紅星村做什么？流螢不解。眼下正是蜜橙采摘時刻，鎮(zhèn)上來了許多外地收購商，可以賣個好價錢，雖然她家的蜜橙不多，但也不應(yīng)該錯過這機會。你還記得唐剛吧？你初二時的同桌。唐剛？那個整天掛著鼻涕的家伙？流螢說到這里笑了。十三歲的唐剛，還像個六七歲的小孩，鼻涕不斷。流螢和他同桌，經(jīng)常奚落他。不過，唐剛只和她同桌一學(xué)期就轉(zhuǎn)去了縣城一中。倆人從此失去了聯(lián)系。媽，你說他做什么？流螢?zāi)X瓜子很快轉(zhuǎn)過來，疑惑的看著珍珠。記得就好，記得就好。他早已不是那鼻涕娃了。如今和你一樣大學(xué)畢業(yè)，在縣規(guī)劃局工作。哪像你。珍珠說。媽，你還是說重點吧。流螢害怕珍珠扭住她辭職回村創(chuàng)業(yè)的事不放，絮絮叨叨的她都聽得兩耳長繭了。我答應(yīng)你二姨代唐剛他媽向你說媒。明天和我去一趟，你們見見面。如果不滿意，也不勉強。珍珠解釋著。不行。流螢?zāi)睦镏览蠇寱f相親，她毫不猶豫地拒絕。這都什么年代了，還流行這一套。只是見見面，又不是立刻拍板。要是不同意，我可不替你在你爸面前說好話。珍珠拿出殺手锏。流螢頓時氣餒了。如果沒有老媽說好話，以父親那頑固守舊的思想，絕對不可能讓她留在老家。怎么辦？就是見見面，應(yīng)該問題不大。但是長庚知道了會生氣嗎？先和長庚商量商量吧。流螢作出決定。她道，媽，這相親的事情，可否容我想想？明天早上回復(fù)你。流螢撒嬌似的看著珍珠。珍珠愛憐的沒有多說。從流螢的表情她已經(jīng)看出女兒動心了。好。珍珠說完，便轉(zhuǎn)身離開。

她和長庚的事情一直沒有跟家里說，本想給二老一個驚喜。誰料驚喜沒送到，“驚恐”卻先來了。該如何向長庚開口？她此次單獨回家還有個任務(wù)，長庚要她向父母提前說明。要是長庚知道自己還沒有說，會不會多想？要是沒有這出相親的戲，長庚自然會理解。但計劃趕不上變化。該怎么辦呢？小屋內(nèi)流螢來回踱步。剛才美好的景象完全被突如其來的事驅(qū)散。時間流逝，流螢相信長庚會理解她。畢竟她是好心。電話撥過去，自動叫停。再撥過去，還是叫停。第三次響了兩聲，電話接通。喂，長庚。流螢有些委屈。長庚還是第一次呼叫幾遍才接她電話。螢螢怎么了？怎么這么晚還不睡。我都睡著了。長庚美夢被吵醒，很輕柔的問候著。流螢便把發(fā)生的事情向長庚全盤說出。長庚沉默了幾十秒，最終同意了。流螢激動得抱著電話嗯嗯的親了好幾個。征得了長庚的同意，流螢卻難以入眠。腦海里不斷發(fā)出有關(guān)唐剛的信息。她十分好奇唐剛轉(zhuǎn)學(xué)后的一切。他會不會很帥呢？和長庚比起來，到底誰更有魅力？迷迷糊糊的，流螢總算睡了過去。夢中，流螢感覺到一個年輕人始終跟著她。她往什么地方去，對方便跟到什么地方。流螢覺得自己遇到色狼了。她想叫，但叫不出聲來。她想快步跑，但就是邁不動步子。焦急、擔(dān)心、惶恐，讓流螢陷入絕望。但那男子始終和她保持一定距離，像保鏢，又像路人，始終沒有對她作出任何出格的事情。反倒對她十分關(guān)心，但又只限于遠遠地傳遞著那種可以依靠的感覺。

二

紅星村與荒山村比鄰。唐剛家與流螢家蜜橙栽植地叢林灣相隔兩里地左右。第二日清晨，迷迷糊糊的流螢被叫了起來。匆忙洗漱，連淡妝都不著的流螢便跟著上路了。流螢并不是不喜歡化妝，偶爾還是會淡淡的化一些，這樣可以彰顯她的美貌。但不想相親成功的她連沒有休息好雙眼出現(xiàn)的黑眼圈都懶得遮掩。

一路上珍珠都在念叨著唐剛的好。流螢一句都沒有聽進去。她完全被沿路的風(fēng)景吸引了。亮堂的水泥路無限延伸，盡頭總在茂密的叢林處，給人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覺。路兩邊的土地栽滿蜜橙和藍竹。碗口大的蜜橙掛得滿樹都是。陽光下，漫山遍野閃動著金色的光芒。宛如天上的星星，一夜全落在了地上。高大挺直的藍竹，下面光禿禿的，像列隊站好的士兵，而上面茂密青翠的葉子，風(fēng)一吹就沙沙的響。優(yōu)美的曲調(diào)宛如天籟之聲。太美了，這正是流螢一直夢想生活的地方。她更加堅定了回家創(chuàng)業(yè)的想法。

蜜橙是鳳鳴鎮(zhèn)的支柱產(chǎn)業(yè)，每年都給鎮(zhèn)上帶來很好的收益。經(jīng)過七八年的發(fā)展，如今的鳳鳴鎮(zhèn)村村都種上了蜜橙。最近兩年，鎮(zhèn)上大力招商引資，據(jù)說，一個臺商已經(jīng)決定在鎮(zhèn)上落戶，投資興建飲料加工廠。這無疑是一個好勢頭，把蜜橙加工成飲料等產(chǎn)品，老百姓的收入將會進一步提高。雖然整個鳳鳴鎮(zhèn)產(chǎn)業(yè)發(fā)展好，但荒山村步伐不齊。這讓在農(nóng)業(yè)局上班的流螢很鬧心，她要回家創(chuàng)業(yè)，帶領(lǐng)鄉(xiāng)親們一起致富?；纳酱逅N蜜橙是鎮(zhèn)黨委政府領(lǐng)導(dǎo)下達任務(wù)指標(biāo)才選擇種植的。占地面積還不到全村三分之一。青壯年勞動力流失嚴(yán)重。流螢相信，在她和長庚的努力下，荒山村一定能從后進村變?yōu)橄冗M村。她們已經(jīng)規(guī)劃好了，要發(fā)動所有村民，能夠種蜜橙的地方全都種上，不能種的荒地、坡地、山地全都種上藍竹。蜜橙可以賣給飲料加工廠，藍竹可以做成涼席、竹籃、竹椅等生活用品。

一個小時后，流螢和珍珠到了紅星村。紅星村是全鎮(zhèn)典型的新農(nóng)村示范點。小洋樓三三兩兩的依山而建、錯落有致，再加上門前屋后種植的蜜橙、藍竹等果木，房屋和果木相映成趣。流螢越看越愛。大姐你們來了？村口，二姨已經(jīng)等候多時，見她們出現(xiàn)了老遠就朝她們招呼著。二姨嫁在紅星村十多年了。當(dāng)時外公一家全部反對，連已經(jīng)外嫁的珍珠也反對。那時候的紅星村沒有通村公路，收入微薄，是全鎮(zhèn)最差的村。但二姨還是堅持嫁了過來。如今的日子過得很好。說真話，珍珠有些嫉妒和羨慕。但想到自己家雖然破敗一些，畢竟送出了一個大學(xué)生，她就不再多想。在當(dāng)?shù)?，能夠送出大學(xué)生的家庭，絕對是鄉(xiāng)親們稱贊的家庭。流螢因為長年在外讀書和二姨顯得生疏。但禮貌不能少，流螢笑了笑算是回禮。真是女大十八變，小螢越來越好看了。也不知道唐家二小子有沒有福氣。二姨樂呵呵的說著，一個勁兒的盯著流螢看。上身穿著長袖，外加一個披肩，下身穿著七分緊身低腰牛仔褲，把流螢的身材毫無保留的展現(xiàn)了出來。前凸后翹，十分惹眼。流螢本不喜歡這樣的打扮，但和長庚認(rèn)識后，長庚喜歡她這樣穿著，她漸漸就習(xí)慣了。仨人寒暄了一會兒，便轉(zhuǎn)身朝唐剛家走去。唐剛家在村西頭，比較偏僻。

紅星村建設(shè)得不錯，但也只是部分相對集中的村民。像唐剛家那樣偏遠的農(nóng)戶并沒有納入到集中居住的規(guī)劃范圍。按照鎮(zhèn)黨委政府領(lǐng)導(dǎo)的意思，如此偏僻的地方?jīng)]人來看，搬不搬遷，無傷大雅。唐剛家還是磚木結(jié)構(gòu)的老房子，風(fēng)雨侵襲得厲害，很殘破。沒有人不想住好房子，但要送唐剛讀書，唐剛父親唐明舉和母親蓼蘭有心無力，只能湊和。但唐家并沒有因此被大家瞧不起。唐剛是全村第一個考上大學(xué)的。有他的光環(huán)，誰會看扁他們？如果不是流螢也是大學(xué)生，而且也在縣里工作，蓼蘭怎么可能托人向楊家提親？轉(zhuǎn)過幾個彎道，下了幾道緩坡，穿戴整齊，等候在岔路口的唐家四口人進入仨人眼里。如果換了別的女子，蓼蘭肯定沒有這份誠意，但想到名聲不亞于自己兒子的流螢，蓼蘭很熱忱。她不但要全家到路口等候，還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凈凈，水果和中午待客的食物也已準(zhǔn)備妥當(dāng)。素來小氣，目空一切的蓼蘭，她的行為讓全家人刮目相看。特別是唐明舉，好像再次深入認(rèn)識了自己的女人。大家都沒有說什么，畢竟在唐家，真正有話語權(quán)的不是唐明舉父子，而是蓼蘭。蓼蘭說什么，做什么，全家沒有誰敢反對。

本該唐家去人到楊家拜訪，但流螢二姨自作主張，定為唐家。她這樣做有幾層意思。一是招待的開銷可以替楊家省了;二是楊家也可以順便看看唐家家境;三是也想看看唐家態(tài)度是否真誠。雖然她喜歡做媒，但這次是自己的親侄女豈能馬虎。再說，她這樣安排，玲瓏的流螢肯定會明白，何況，能夠給紅星村第一個大學(xué)生和荒山村第一個大學(xué)生牽成連理，一旦事情成了，她在全村的面子就更大了。

看見唐明舉、蓼蘭、唐強、唐剛一家四口穿戴整齊，宛如過春節(jié)般的莊重和喜悅，流螢二姨備感舒暢，笑得仿如花朵綻放，人沒到笑聲已至。流螢卻不為所動。她偷偷地察看著唐剛家的情況。一眼掃過，唐家的情況便盡收眼底。整體印象還好，唐剛顯得有些木訥、羞澀，頭老是低著，不敢正眼瞧她，和讀書同桌時沒有什么兩樣。至于唐剛的大哥唐強，則赤裸裸的盯著流螢上下狠看。毫無保留的目光，仿佛看穿了衣服包裹中流螢的豐滿的身體，讓流螢很反感。在唐家人的熱情招呼下，幾個人進入了唐家的堂屋。唐家確實夠貧窮的，屋內(nèi)沒有一件值錢的家什。好在這些家具干凈，畢竟貧窮不是終身的，富裕可以隨時爭取。流螢暗自評價著。唐家是一字排開的五間磚木結(jié)構(gòu)老房。一頭是廚房，一頭是廁所和柴房，中間是堂屋，也就是客廳，緊靠堂屋的是兩間臥室。流螢好奇他們一家四口人是怎么住下的？唐剛父母睡一間，剩下的兩兄弟應(yīng)該是同住一間房。

因為是兩人的相親見面，飯后不相干的人紛紛托詞離去。二姨回家喂豬，珍珠去叢林灣摘蜜橙。唐明舉則拉著蓼蘭上山，唐強本不打算走，但被出門沒有幾步便返回來的蓼蘭強行拖走。堂屋內(nèi)，流螢和唐剛陷入了沉默。流螢好奇的看著坐在對面低頭的唐剛。唐剛確實不錯，樣貌清秀，有才華。如果不是因為心里有了長庚，她倒樂意與這樣的人相親。特別讓流螢內(nèi)心觸動的是唐剛的身材和昨晚夢境中的奇怪男子有些相似。她當(dāng)然知道，不可能是他。自初二分別后，她這是第一次和唐剛相遇。流螢見他如此羞澀，忍不住想要打趣對方。微笑著的流螢道，唐剛，我不好看嗎？唐剛連忙搖搖頭。為何低頭不看我呢？我，我……唐剛一陣結(jié)巴?？磥砟氵€沒有長大啊，還是那鼻涕不斷的小男孩。流螢說到這里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不是。唐剛臉紅脖赤的抬起了頭。流螢見好就收。畢竟沒有人愿意提起以前被大家奚落的事情。喜歡我嗎？流螢身子朝隔著的桌子靠了靠，上身匍在桌上，36C罩杯的乳房被擠得更飽滿、圓潤。唐剛臉更紅。剛剛抬起的頭瞬間低得更低。流螢明白，憑魅力，對方肯定心動。不逗你了，實話給你說吧。答應(yīng)來見你，是我想留在老家創(chuàng)業(yè)，但父親不同意，我得靠我媽說好話說服我父親，這才作為條件和你見面。至于我們能夠牽手，你就別想了，我已經(jīng)處了對象，他在縣農(nóng)業(yè)局上班。過兩天就會來我家提親。知道嗎？他愿意和我一起回家創(chuàng)業(yè)，換是你做不到吧？流螢一口氣的說了許多，說到情深處，充滿柔情。

慢慢抬起頭來的唐剛看得癡呆了。唐剛確實喜歡流螢，初中同桌的時候就喜歡。久違的感情再次冒出，他很激動。他不知道該怎么辦。自己喜歡的女人已經(jīng)有對象了，自己沒有了機會。如今的流螢更加的讓他迷戀了，成熟、嫵媚，卻又帶著活潑可愛。難道自己真的就沒有機會了嗎？唐剛內(nèi)心十分不甘，但又無可奈何。流螢越說越有勁，唐剛越聽內(nèi)心越煩躁。必須得控制，唐剛?cè)N房喝了一口涼水，涼水進入身體，讓他煩躁的心很快平穩(wěn)了過來。

再次回到座位，平靜下來的唐剛死死的盯著流螢看，時不時的用目光在流螢露出來的乳溝上掃射幾眼，又快速地移開。面帶笑容，仿佛一個真誠的聽眾?；蛟S說得累了，流螢便不再一個人說，而是詢問起唐剛的生活。倆人漸漸進入了正常的交流中。說到了分開后的情況，說到了將來的生活。甚至都真誠的祝福對方，能夠永遠幸福美滿。倆人談得甚歡的時候唐強回來了。他走到門口，見倆人交談甚歡，便掉頭又離開了。不過，并沒有走遠，而是去了門前不遠處的蜜橙林地里。他隨手摘了一個，剝開就吃了起來。吃得很慢，目光游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時間飛快流逝，流螢見已是下午兩點，她便起身告辭。唐剛說送她回家。流螢拒絕了。流螢并不打算回家。她得去叢林灣幫父母摘蜜橙。唐剛有些失落和不舍，但還是轉(zhuǎn)身回屋了?；匚莺笏_始收拾行李，想停假回去上班。唐強再次回到屋子。他看了唐剛一眼，便去柜子翻找東西。隨后翻出一套上山干活穿的破舊衣服換上。一句話也沒有說，再次離開了。唐剛本想和唐強說幾句，但見唐強沒有和他說話的意思，也就算了。從小倆人就不怎么和睦。唐剛性格溫和，唐強剛猛好勝、游手好閑、無事可做，經(jīng)常和人打架斗毆。這次他還是在縣城混跡多年以來第一次聽話的按時趕回。

流螢從唐剛家離開后慢慢朝叢林灣走去。她只要翻過一道山梁就可以看見自家的蜜橙林地。這山梁道路崎嶇，叢林密布，荊棘橫生，流螢的穿著讓她不得不小心。爬到梁頂，流螢坐在草地上休息。剛坐下，便聽見有人快步上山。這里是紅星村和荒山村的捷徑。在這收割季節(jié)，有村民過路很正常。流螢沒有在意，她起身準(zhǔn)備遙看自家蜜橙林地。突然，一個人飛快的跑了過來。流螢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巴，并被對方緊緊貼身抱住。流螢想叫叫不出聲，便使出渾身的勁掙扎，但沒有用。那人拽著她往密林叢鉆。小腿傳來陣陣劃傷的疼痛。流螢內(nèi)心充滿恐懼。她已經(jīng)感覺到接下來自己將會面臨什么遭遇。那人似乎對這地方很熟悉，很快就來到一處空地。那人用力在流螢的脖子上拍了一下。流螢只感覺到兩眼冒金星，頭暈?zāi)垦?。渾身軟了下來。那人把流螢放在地上，摸出一個膠布，把流螢的嘴巴和眼睛封住。再用膠布把流螢的雙手纏繞在一起綁好，壓在流螢身下。隨后，那人脫掉了自己的褲子，露出他丑陋的下身。又脫掉了緊緊貼身穿在流螢身上的七分低腰牛仔褲。那人看到流螢的潔白的卡通內(nèi)褲有些驚訝，但很快就被流螢潔白的皮膚、充滿彈性的雙腿和神秘濃郁的倒三角迷失。那人猴急的撲向了流螢。她頓時叫了起來，卻發(fā)現(xiàn)聲音只在喉嚨里轉(zhuǎn)動。她發(fā)現(xiàn)自己雙手緊緊地被綁著壓在自己身下。而且雙眼也被什么東西死死的封住，眼睛雖然看不見，她卻通過肉身知道自己正被人奸污。她頓時絕望了。疼痛、屈辱和絕望讓她意識模糊。十多分鐘后，那人揚長而去。整個過程，除了下身強烈的疼痛，流螢只記得對方在興奮的頂點時，用牙狠狠咬住她的右肩，含糊不清的發(fā)出雄性的聲音。

三

第二天流螢在刀背梁被人強奸的消息就散播開了。珍珠像個潑婦，到處臭罵那些胡說八道的人。信息傳播得很快，逐漸成為鄉(xiāng)親們茶余飯后的話題。流螢終于明白了什么叫流言如刀。她不僅僅身體遭受創(chuàng)傷，心靈的創(chuàng)傷更深。她想到了死。珍珠把自己也關(guān)在屋子里，哪里也不去。整日的落淚嘆息。飯也沒有人做，更沒有心思吃，蜜橙也沒有心思采摘。

幾天一晃而過。這天上午。流螢早早起來，開始梳妝。并翻出從縣城新買的那套紅色衣服穿在身上。流螢等待著長庚的到來。大約十點鐘長庚來了。珍珠開的門。見是一個陌生青年，她有些驚詫。長庚很冷靜，他開口叫了聲阿姨，交代來找流螢。流螢聞聲走出了小屋。長庚說，我已經(jīng)知道了，我們分手吧。長庚的話宛如驚天大雷。把流螢轟得昏死過去。

已回城上班的唐剛在半個月后才知道流螢被強奸的事。他驚呆了，深深的自責(zé)讓他疼痛萬分。他假也不請就打的往家里趕。一路上他都在想著，只要流螢愿意，他娶她。

得知唐剛要來看她，流螢拒絕了。二老本來對唐剛也有些怨言，當(dāng)初要不是因為去他家見面，或者唐剛堅持送流螢回家，一切都不會發(fā)生。但看著唐剛真誠的態(tài)度，善良的二老心軟了，特別是唐剛保證說，只要流螢愿意，他就娶她，很寬二老的心。

把唐剛放進來。二老就離開了。但流螢并沒有讓唐剛進屋。唐剛的真誠，沒有打動流螢死寂的內(nèi)心。但說得多了，久了，流螢內(nèi)心有些動搖。真的，唐剛要是真心愿意，不嫌棄她，她有些沖動想答應(yīng)。唐剛是一個男人，而且是一個前途大好的男人。她不想因為她這樣的禍水讓唐剛的將來變得晦暗起來。唐剛?cè)缃竦谋憩F(xiàn)很男人，再也不是羞澀的小男孩。

但流螢沒有肯定的答復(fù)。

唐剛知道，這事情不是瞬間能夠解決的，他決定用時間和行動來感化流螢。唐剛轉(zhuǎn)身離開了，他決定辭職回家創(chuàng)業(yè)，來陪伴流螢，讓流螢感受他的真心。看著唐剛毅然轉(zhuǎn)身離開，流螢知道唐剛說得到做得到。她有些沖動，真想沖出去抱住對方，哭泣著答應(yīng)他。但最終還是忍住了，只流下兩股淚水。流螢?zāi)X海里全是唐剛離去時，說要辭職陪她在家創(chuàng)業(yè)的肯定聲音。讓流螢充滿希望。

院外站著的二老一字不落的聽了去。二老不相信唐剛會為了流螢辭職。看著唐剛毅然離去的背影。二老在內(nèi)心默默禱告，希望唐剛說的是真的。

第二天，唐剛辭職回家的消息傳到了楊家。帶來消息的是蓼蘭。面對蓼蘭氣勢洶洶上門尋事。本就惱火的珍珠十分不滿。二人當(dāng)場就吵了起來，半斤八兩，吵得不可開交。二人罵得很愜意，可把流螢氣得不行。因為蓼蘭太惡毒了，什么話傷人就罵什么話。比如，你們流螢什么東西，在沒有被人強奸之前就已經(jīng)和別的男人睡過覺。她是個不要臉的女人，早就是破鞋了，強奸得好，活該倒霉。還說，流螢?zāi)谴┲虬?，就是故意招惹色狼的。這樣的話流螢難以忍受，她只得強行把珍珠拉了回來，任由蓼蘭叫罵。蓼蘭沒了對手，只好怏怏而走。蓼蘭離開后，楊家陷入沉默，悲傷充斥著屋子，誰也不說話。良久，平息下來的流螢覺得一陣惡心，忍不住干嘔起來。二老嚇了一跳。問流螢什么地方不舒服。流螢搖搖頭，有些迷茫。珍珠頓時想到了一個嚴(yán)峻的問題。難不成懷孕了？她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要是真懷孕了，事情就糟糕了。珍珠把流螢拉進了小屋。面對臉色不對的珍珠，流螢有些不解。孩子，你，你可能懷孕了。流螢頓時愣住了。目光呆滯，懷孕這個詞讓她驚悚。也不一定，我只是猜測。不要擔(dān)心，我去醫(yī)院買幾張試紙。珍珠急忙說。她害怕流螢再次被傷害。珍珠離開后流螢的思緒頓時擴散開。她在大學(xué)的時候就意外懷孕過三次。每次都讓她飽受驚嚇，特別是下身被冰冷的鐵器撐開，再被冰冷的鐵器肆無忌憚的攪動，搗鼓，那種刺骨的疼痛讓她渾身顫抖。在第三次墮胎的時候，醫(yī)生嚴(yán)肅的警告她，下次再懷孕，不可以人流了，否則以后再也當(dāng)不成媽媽。記得每次懷孕都會出現(xiàn)惡心、干嘔，難道自己真的懷孕了？流螢頓時陷入焦慮當(dāng)中。珍珠很快就買回來試紙，經(jīng)驗證，確實懷孕了。流螢呆住了，該怎么辦？這個孩子肯定不能要。但要是再次選擇人流，以后自己就有可能懷不上了。這該如何是好？流螢懷孕讓二老也陷入了焦慮當(dāng)中。要是被鄉(xiāng)親們知道，更不得了。最好的辦法就是趕緊找個人家把流螢嫁出去，希望隱瞞住。這節(jié)骨眼兒上去什么地方找個合適的人家嫁出去呢？對于流螢的情況，周圍的人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想要短時間嫁出去根本不可能。二人對視了一眼后，心有靈犀的想到了唐剛。對，就是唐剛。他的決心和行動讓二老看到了希望。珍珠決定親自去找唐剛。動之以情，只要能夠接受流螢，對方無論什么要求他們都愿意盡力滿足。唐剛自從辭職回家后，并沒能夠順利的進行計劃，回到家就被限制了自由。二老輪著給他做思想工作。珍珠想見唐剛根本不可能。也不知道唐剛什么時候能夠自由。

二老內(nèi)心難以安定，決定雙管齊下，迅速找媒婆物色可以接受的男方。經(jīng)過幾天的折騰，媒婆找了好幾家，結(jié)果別人一聽是流螢直接搖頭拒絕。沒有媒婆愿意給他們家做媒。楊林山想到了村長。實在不行就在村里找。楊林山想到了村長楊林波，求他幫忙。楊林波，四十出頭，左腿略有傷殘，走起路來一顛一簸的。十年前結(jié)過婚，殘疾后老婆便帶著孩子改嫁了。當(dāng)楊林山找到村長的時候。得知來意，楊林山被村長罵得狗血淋頭。說，現(xiàn)在都什么時代了，還那么守舊。村長是楊林山的隔房堂兄，為人正直，仁義。對于流螢的遭遇他十分同情，也知道唐剛的事情。他決定親自去紅星村唐家走一趟。有村長出馬，楊林山懸起的心稍微放下。

四

村長雖然主動擔(dān)起牽線搭橋的責(zé)任，但楊林山離開后他就有些后悔。這不是平常的小事。他和紅星村村長唐世才通過電話后，探了探對方的口氣，對方說他就不該管這事，說不定事沒有辦好，反倒惹人嫌。村長就更加后悔了，但是說出去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是不能收回來的。他是村長，也是流螢的伯父，在這事上不能退縮。這只能怪他一時沖動。之前蓼蘭在楊林山家的潑婦表現(xiàn)他沒有親眼見過，只是道聽途說，所以并沒有在意，收拾潑婦他是很有辦法的，只是聽了唐世才的話之后，他才知道蓼蘭到底有多么的潑婦。那個被守舊思想毒害的老女人，什么都豁得出去。蠻橫無理，自己敢去唐家，那女人就敢把自己趕出來。說不定還會給自己潑臟水。但村長還是相信自己，有耐心、有能力解決這件事情。

當(dāng)天下午村長便行動了。他并沒有直接去唐家，他去了唐世才家。他得讓唐世才分擔(dān)一點兒。畢竟唐世才在紅星村做了十多年的村長，蓼蘭再潑婦，也會給他一些面子。唐世才有些支吾。別的女人還好說，這蓼蘭還真讓他有些畏懼。俗話說，壞人好做，小鬼難纏。蓼蘭就是這樣的小鬼。一旦招惹，那就是無休無止。見唐世才猶豫，楊林波就不干了。用話刺激對方。唐世才在全鎮(zhèn)當(dāng)村長的時間最長，最見不得別人說他處理不了村里的事情。楊林波三兩句話就讓唐世才牛氣涌現(xiàn)。

唐世才牛氣哄哄的帶著楊村長朝唐家趕去。老遠就看到蓼蘭在院子里曬苕粉。白花花的苕粉正被蓼蘭攤開在薄膜上。嫂子，曬苕粉??？唐世才笑呵呵的打著招呼。喲，村長大人，什么風(fēng)把你吹來了？蓼蘭直起身，笑呵呵的回應(yīng)著。眼光卻是看向楊村長的。楊村長是個陌生人，她心生警惕。兩手在圍裙上擦拭了下，并沒有讓二人進屋。聽說唐剛回來了，在家嗎？唐世才邊說邊往堂屋走去。唐剛在縣城上班啊，沒在呢。你有什么事情給我說一聲，我轉(zhuǎn)告他。蓼蘭腳步一橫，擋在了面前。唐剛，唐剛。唐世才張嘴就大叫。哪個？唐剛聞聲應(yīng)道。唐世才盯了蓼蘭一眼，明顯說，你竟然騙我。蓼蘭并沒有畏懼，反而是臉色刷的變了，聲音也冷了。村長，唐剛身體不舒服，你就不要去打擾他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說。蓼蘭，你這樣做就不對了，我找唐剛有正事，你攔著我做什么？唐世才有些生氣，沉聲道。見唐世才生氣，蓼蘭也不敢過分。得罪了唐世才，以后的低保就很難弄到了。好吧，但是我希望你不要說與村上無關(guān)的事，特別是與荒山村有關(guān)的。蓼蘭很直接，她可不想等唐世才說出來了才反對。好，滿意了吧？唐世才內(nèi)心暗笑，等見面了我想說什么，你還管得了嗎？蓼蘭打開鎖著的門。唐世才有些生氣，指責(zé)蓼蘭。你這是搞的哪出戲，怎么把唐剛鎖在屋里，這是犯法你知道嗎？不要以為他是你兒子就可以為所欲為。你這樣的行為已經(jīng)侮辱到村上形象，小心我告你。村長，瞧你說的。鎖門也犯法？我還是第一次聽說，你就別蒙騙我這老太婆了。有什么事情趕緊說，我還要帶著唐剛?cè)タ床?。蓼蘭說完進了唐剛的屋子。屋內(nèi)有兩張小床和一張舊抽屜桌及兩個布制的衣柜、三把木椅子。此外再沒有別的家具了。地上坑坑洼洼，不小心走路都會摔跤。墻壁上貼有海報和幾張妖艷的女星的畫像，海報和畫像都泛黃了，但依然可以看出那些畫像上人物的妖艷和裸露。唐剛神色不好，衣服皺巴巴的，頭發(fā)亂糟糟的，哪里有當(dāng)初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樣子。叔，你坐。唐剛禮貌地招呼。唐世才沒有坐，看著蓼蘭說，嫂子，你去忙吧。我單獨和唐剛說幾句話。不行。蓼蘭咋咋呼呼的。這。唐世才沒有料到蓼蘭的反應(yīng)這么大，像吃了火藥。媽，你先出去吧。叔找我肯定有正事要辦，都是村上的事，你不能知道。唐剛見過楊村長，知道對方是荒山村的村長，自然就明白對方的來意了，便對蓼蘭解釋。不行，這是我家，要談公事去村委會。蓼蘭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點兒沒有離開的意思。媽。唐剛有些無奈。住嘴，你還知道我是你媽。我生你養(yǎng)你，供你讀書容易嗎？你現(xiàn)在長大了，翅膀硬了，嫌棄我了不成？蓼蘭竟然流淚哭訴起來。仨人手忙腳亂。媽，別哭，要留下就留下吧。唐剛道。畢竟在蓼蘭家里，唐世才雖然是村長，也無權(quán)趕別人走。他也不招呼楊村長坐。看著唐剛只說了一句話。這是荒山村楊村長，替楊林山來說媒的，如果愿意，給對方一個答復(fù)。什么，好你個唐世才，你當(dāng)老娘的話是放屁？蓼蘭一聽，氣呼呼的站起來，作勢向他撲過去。唐世才冷冷的看了蓼蘭一眼道，注意態(tài)度，如果你再這樣，小心明年的低保沒有你家。蓼蘭的氣勢瞬間減退，但很快就恢復(fù)了。唐世才，休想要挾我。低保我不但要，現(xiàn)在我還要把你趕出我家。說完就在屋子找掃把真打算趕唐世才。唐剛見狀，無可奈何。只好對唐世才說，會盡快給對方答復(fù)。唐世才見機轉(zhuǎn)身就離開了，走出百多米還聽見蓼蘭追出來罵罵咧咧的聲音。一路上唐世才和楊村長都很沉默。唐世才無奈的笑著告訴楊放心，唐剛答應(yīng)的事情，他一定會做到。

唐世才二人離開了，蓼蘭拿著掃把命令唐剛坐在椅子上。唐剛只得坐下。兒啊，就算我求你了，辭職的事情我可以不管，但流螢的事不準(zhǔn)答應(yīng)。憑你的才干想娶什么女子娶不到手？為何非要喜歡流螢?zāi)瞧菩繈專粶?zhǔn)你這樣說流螢。唐剛眉頭皺了下，有些生氣。什么，敢吼你老娘，誰借你的膽子？是我在說嗎？是我一個人在說嗎？整個鎮(zhèn)的人都在說，你叫我不說，你去叫別人不說??？蓼蘭氣得想給唐剛幾掃把。但唐剛畢竟是自己最疼愛的兒子，她忍住了。媽，別人說是別人的事，我不允許你說，這輩子我就認(rèn)定了流螢，你休想把我們分開。你，你這個混球你想氣死我?。哭ぬm扔掉掃把，一屁股坐在地上傷心的哭泣起來。唐剛伸手去牽她，牽不動，反倒刺激了蓼蘭，蓼蘭干脆躺在地上。唐剛無奈，他知道自己母親的德行。干脆不再勸阻，也不再伸手，起身快速離開了。蓼蘭沒有想到向來溫順的唐剛會不顧她的死活轉(zhuǎn)身離開，爬起來就去追。一人追，一人跑，頓時引起了許多村民的注意。大家都不知道唐家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但隱約知道肯定和荒山村的流螢有關(guān)系。關(guān)于唐剛為了流螢辭職的事情，早已經(jīng)傳播開了。

年邁的蓼蘭自然追不上唐剛。唐剛很快就消失在了蓼蘭的視野中。蓼蘭并不氣餒。她氣呼呼的轉(zhuǎn)身去了村委會。唐世才不在，她又掉頭去了唐世才家里。唐世才剛進門。蓼蘭扭住他就不放，死纏爛打的要唐世才給一個說法。唐世才氣得冒煙。還好老婆在家。老婆見勢不對，找了幾個村婦幫忙把蓼蘭拖走了。蓼蘭氣得亂吼亂叫，還動手亂抓亂扯。蓼蘭被幾人拖到村口才放開。見幾個女人沒有離開的意思，蓼蘭干脆轉(zhuǎn)身往荒山村趕去，她要大鬧楊家。

其實唐剛并沒有跑多遠。他偷偷地藏在村口的一片蜜橙林內(nèi)。他知道自己母親的脾氣，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既然她堅決阻止自己和流螢在一起，自己必須得采取非常手段。他趁母親去找唐世才的時候再次返回家里。他想把戶口本取出來直接去找流螢把結(jié)婚證辦了。有了結(jié)婚證，就得到了法律承認(rèn)。至于婚禮可辦可不辦。當(dāng)然，要在紅星村繼續(xù)生活下去，婚禮肯定是要辦的。到時候再想辦法，走一步算一步。出生于五十年代的蓼蘭根本就不知道戶口本對于結(jié)婚的重要性，也沒有想到唐剛會來這樣一手，所以戶口本還是放在老地方。唐剛輕松的就拿到了，然后抄近路，從刀背梁往流螢家趕去。到了流螢家和流螢父母說了自己的意思，二老萬分支持，毫不猶豫把戶口簿交給唐剛。流螢有些猶豫，但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和長庚的薄情以及唐剛的認(rèn)真，她最終選擇跟唐剛?cè)マk結(jié)婚證。離去前，唐剛和流螢父母說了一些自己母親的情況，便帶著流螢去縣城了。

二人離開后，楊林山便和老婆子上山去了。他們才沒有那么笨，坐等蓼蘭上門罵娘。唐剛帶著流螢很快就上了去縣城的車。車上流螢沒有說話，心事重重。她覺得自己像木偶，任由別人掌控。但想到自己不答應(yīng)唐剛也沒有辦法。倒是自己這個木偶并不完全合格，還有自主意識。很快流螢又想到自己懷孕的事，她沒有時間耽擱。再過些時間肚子就會一天天的大起來，到時候怎么見人啊？但就這樣和唐剛?cè)マk結(jié)婚證嗎？如果告訴唐剛我懷孕了，懷的是那淫賊的種。他會在意嗎？或許不會在意，也許會在意。我該怎么辦？想到自己的具體情況，想到父母操碎掉的心。既然唐剛為了她這個不再干凈的女人可以做得如此轟轟烈烈，想必也不會在意。流螢最終下定決心，什么都不說，隱瞞到底。

鳳鳴鎮(zhèn)離縣城并不遠，二十多分鐘就到了?；橐龅怯浱幘驮谲囌靖浇?，三五分鐘就可以到。半個小時后倆人順利的拿到了結(jié)婚證?？粗蠹t的結(jié)婚證，看著結(jié)婚證上照片倆人緊緊依靠在一起的神情，流螢覺得內(nèi)心有暖流流過。唐剛笑呵呵的。唐剛確實很高興，他終于如愿以償，能夠和流螢在一起了。今天是他們大喜的日子，唐剛決定和流螢去慶祝一下。下午五點半，在迎賓酒樓正吃飯的唐剛電話突然響了，是唐強打來的。他猶豫了片刻，還是接了電話。原來是蓼蘭打唐剛的電話唐剛不接，便打了唐強的電話，叫唐強務(wù)必把唐剛找到帶回家。蓼蘭去楊家沒有找到人，她便覺得唐剛肯定和流螢私奔去城里了。唐強對唐剛的事情不關(guān)心，但聽說唐剛帶著流螢私奔，他頓時來了興趣。聽唐剛說和流螢在迎賓酒樓吃飯，唐強堅持要來。雖然對唐強沒有什么好感，但畢竟是親兄弟，唐剛只好應(yīng)允。唐強十多分鐘就趕了過來。落座后顯得很熱情，特別是喝了兩杯后更熱情。一個勁的說唐剛有勇氣，把美貌如花的流螢牽住了。流螢對唐強肆無忌憚盯著自己看十分反感，低頭自吃。她確實不好說什么?，F(xiàn)在已經(jīng)是唐家的女人了，有些事情不能由自己的性子來，凡事都得多思考。唐強以后將是自己的大哥，她作為弟媳，要知道尊重。唐強還拍著胸口說，家里交給他去處理，保證很快他們就可以回家。也不知道唐強是怎么做到的，半個小時后唐剛就接到老媽同意他帶流螢回家的信息。既然老媽答應(yīng)了，唐剛也懶得去想唐強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二人回去的時候順便問了下唐強要不要回去，唐強說暫時不行，他得去幫朋友跑一趟車，估計三五天就會回來，到時候一定趕回家為二人祝賀新婚。二人便不再多說。唐強看著二人的背影沉思，特別是盯著穿著牛仔褲臀部性感的流螢嘴角嚅動，似乎在回味什么。

五

這天天氣很好，太陽渾圓渾圓的臉蛋紅得像搽了胭脂的待嫁女子。整個荒山村，陽光普照下，金光閃閃的蜜橙閃爍在茂密的枝葉下?；鸺t的楓葉在冷風(fēng)的吹拂下一片接一片的飄落。仿佛一聲聲嘆息，也仿佛走向另一種新生活。唯獨逐漸占據(jù)這片水土的蜜橙，它們四季常青的樹葉青翠欲滴。

這天是流螢出嫁的日子。流螢去鎮(zhèn)上做了頭發(fā)，也化了妝，換上了大紅的嫁衣，紅紅的蓋頭還沒有披上，凌亂的放在她的手邊。她在等。她不知道唐剛為何堅持要用八抬大轎來迎娶自己?，F(xiàn)在的時代早已經(jīng)不信這一套了。但唐剛和流螢的父母都很執(zhí)著的堅持。她小時候看過抬花轎的場面。第一次見的時候她很好奇，也很羨慕。坐在上面一定很愜意，但她年紀(jì)還小，沒有資格去坐?，F(xiàn)在她長大了，資格有了，沒有來由的內(nèi)心一陣難過。

楊林山穿了新衣服，在堂屋進進出出。他請了整個村的村民，有親戚，有朋友，也有什么關(guān)系都沒有的人?？傊麄€村的人都請了。當(dāng)然，也有外村的，像紅星村村長唐世才。楊林山始終把笑掛在臉上，見人就往外掏東西，左邊口袋是糖果，右邊口袋是香煙。見女給糖果，見男給香煙，這是荒山村的規(guī)矩。楊林山做菜很有一手，他曾經(jīng)給無數(shù)有喜慶的家庭做過菜?，F(xiàn)在，喜慶終于輪到他家了。遺憾的是，他卻不能親自下廚。他萬分愧疚，對不起親朋好友。為了表示歉意，楊林山只得打起精神，十分熱乎，事事都過細(xì)，到了極致。珍珠則這兒指點指點，那兒指點指點，吩咐前來幫忙的親朋好友們務(wù)必做到細(xì)心。她忙來忙去，其實什么事情都沒有做。沒事的時候，她便獨自回了屋子，安靜地待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其實在想，昨晚上自己該交代的都已經(jīng)交代了。流螢?zāi)呛⒆討?yīng)該不會犯糊涂。昨晚上她去了流螢的房間和流螢說了好久的話。最重要的是交代流螢，一定要守住懷孕的秘密。千萬不要聽從唐剛的意思，什么還年輕，暫時還不想要孩子，要創(chuàng)業(yè)什么的鬼話。結(jié)婚了，成人了，要孩子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如果做得好，掐指算算，孩子出生，時間相差不大，那玩意兒，早幾日和晚幾日出生沒有誰會懷疑。流螢知道母親的意思。流螢看了看身邊的紅蓋頭，無奈的笑了笑。現(xiàn)在的時代，使用紅蓋頭的人已很少了，想不到她一個大學(xué)生，不迷信、不封建，卻要返古一次。流螢不再糾結(jié)這個問題，她把這紅蓋頭當(dāng)成道具，做戲的道具。這場戲很多人都喜歡，帶著神秘。

時間到了。院子一陣喧嘩。作為證婚人和媒人的村長到了。村長認(rèn)真負(fù)責(zé)地把院子和堂屋檢查了一番，十分滿意的點了點頭。楊林山始終跟在后面。檢查完畢，楊村長才笑呵呵的接過煙，點燃，吐出一口煙霧。說，山兄弟你的面子我可是給了不少哦。我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抽煙。楊村長很快到了流螢的小屋，語重心長地說，孩子啊，嫁出去就是別家的人了。在別人家受什么委屈盡管回自己的家里來尋求支援。放心，我們整個荒山村都會支持你的，絕對不讓唐剛那小子欺負(fù)了你。他本想說唐家，但突然想到蓼蘭那瘋女人，便改口為唐剛那小子。流螢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嗯嗯點頭答應(yīng)。見流螢心情低落，楊村長也就不多說話，他交代，待會兒唐剛來抱她的時候一定要好好的拿捏下唐剛。要憋足氣，把身子使勁往下沉。身子越重，唐剛越吃力，她以后在唐家的日子越好過。

花轎來得很準(zhǔn)時。七點整的時候，迎親的嗩吶便由遠及近的傳了過來。等候多時的孩子們轟然跑開，在路口看熱鬧去了。村長和楊林山二人走到門口準(zhǔn)備迎接?；ㄞI和流螢小時候見過的沒有兩樣?；ㄞI前后各有四人，總共八人抬轎，俗稱八抬大轎。走在花轎前的是舉著牌子的執(zhí)事，后面跟著吹嗩吶的，敲鼓的，提燈的。轎子后面才是迎親的隊伍。唐剛在眾人的呼叫中到了她的小屋。手拿塑料花束的唐剛動情地跪在流螢的面前，說螢螢嫁給我吧。我一定讓你做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流螢內(nèi)心感動，一直控制著不流淚的她忍不住了，眼淚嘩啦啦的流了下來。唐剛見狀，起身抱住了她。有力的臂彎，讓流螢嬌小的身子軟了下來。流螢忘記了村長的交代，閉上眼睛，任由唐剛在人們的吆喝中抱著她進了花轎。

到了唐家，流螢擔(dān)心拜堂的時候唐家的兩個老人不會在場。但想象和事實不一樣。二老不但在場，而且都非常高興，還給流螢封了個大紅包。拜完堂，流螢就被送進了婚房。房間是唐剛和唐強以前住的那個房間。布置得張燈結(jié)彩，喜慶無比。蔚藍色的壁紙和閃爍的燈飾覆蓋了房間原來的模樣。房間內(nèi)有一張大大的席夢思，上面放著從流螢家?guī)н^來的新被褥。嶄新的家具擺放有序，梳妝臺，電視機、電腦等等。因為家具多，屋子的空間就顯得小了。這些家具都是流螢家里給錢買的。唐家很窮，想要購置這些東西是不大可能的。吃飯的時候流螢沒有出去，她早上已經(jīng)吃過父母準(zhǔn)備的湯圓了。不易消化的湯圓沒有讓她感覺到饑餓。她就在屋子內(nèi)，安靜的等待著屋外親朋好友們吃飯。飯還沒有吃完，唐剛急沖沖地推門而入。只說了句簡短的話，換衣服，我們馬上去縣醫(yī)院，大哥出事了。流螢不知道唐強出什么事了，能夠讓唐剛?cè)绱私辜保隙ㄊ虑椴恍?。換好衣服，流螢跟著唐剛出了門。父母要留下來招呼賓客，無法脫身。只是交代他們倆人一定要及時傳遞消息，他們隨后就會趕來。

六

唐強出車禍了，雖然跳車逃離死亡，但他的雙腿卻被軋斷了。流螢二人趕到縣醫(yī)院的時候唐強已經(jīng)送進急救室。新婚的喜悅完全被車禍沖淡。倆人情緒低落的等候在手術(shù)室外。下午兩點鐘二老急沖沖的趕來了。痛不欲生。蓼蘭抱頭痛哭?？奁腿鰸姷臅r候完全不一樣。凌亂的頭發(fā)被她扯掉不少，她是真正地痛在心里。流螢覺得十分悲傷，看著蓼蘭，她腦海里閃過一個想法，這女人會不會認(rèn)為是自己的婚姻影響到了唐家？流螢趕緊阻斷自己的想法，她立即否認(rèn)，這是迷信，這個年代誰還會相信這些？但想法剛停，哭泣中的蓼蘭突然就沖向了流螢，抓住流螢的頭發(fā)一陣猛扯，嘴里惡毒的咒罵著。應(yīng)了流螢的想法。蓼蘭瘋狂的舉動嚇了唐明舉和唐剛一跳。趕緊起身試圖分開倆人。但精神陷入瘋狂的蓼蘭勁兒特別大，死死的抓住流螢的頭發(fā)不放，好在手術(shù)室的門突然打開，醫(yī)生從里面走了出來。住手，鬧什么鬧，這里是醫(yī)院，不是菜市場。醫(yī)生威嚴(yán)的聲音，猶如驚天雷鳴。嚇得蓼蘭頓時松了手。流螢趁機逃離了。頭皮火辣辣的，臉蛋火辣辣的，流螢咬牙硬是沒有流淚。唐剛愛憐的抱著她。 醫(yī)生，醫(yī)生，我兒子怎么樣了？蓼蘭回神過來，瘋狂的抓住醫(yī)生的手，焦急的問。你們是傷者家屬？唐明舉等三人連忙點頭。傷者已經(jīng)醒過來了，生命無危險，但雙腿沒了。醫(yī)生說完就走了。蓼蘭等人呆了。醫(yī)生的話無疑是晴天霹靂。受不住打擊的蓼蘭，當(dāng)場昏了過去。唐明舉只好抱著她。因為唐強剛醒，還需要一個穩(wěn)定觀察期。幾個人都沒能夠見上唐強。直到傍晚時分，他們才接到醫(yī)生的通知。一是交錢，二是可以和病人見面。蓼蘭去見唐強，唐明舉和唐剛?cè)セI錢。流螢則一個人待在醫(yī)院。聽說除了醫(yī)療費，還有車禍損失也要好幾萬，加起來差不多要十來萬。聽到這個數(shù)目唐家人全蒙了。流螢主動把自己得到的紅包全部上交。但這也是杯水車薪。流螢只得向家里求救。楊林山趕緊想辦法，但最終也只籌集到三萬塊，這三萬塊大部分都是辦婚宴收取的禮金，婚宴的開銷還沒有支付，珍珠本不同意，但想到女兒才嫁過去，如果做不好，唐家肯定會給她臉色看，珍珠也只有咬牙接受這個事實。流螢家能夠拿出三萬塊錢，唐家十分感動，就連蓼蘭也對流螢說了聲感謝。好在把醫(yī)院的費用籌集夠了，但賠償?shù)馁M用還沒有著落。唐家沒有松氣，第二天唐明舉帶著唐剛繼續(xù)籌錢去了。蓼蘭走出病房叫住了流螢。她說要去辦一件事，希望流螢幫忙照顧唐強。流螢點頭答應(yīng)了。

蓼蘭離開后，流螢第一次走進了唐強的病房。唐強沒有睡覺，呆呆的看著窗外。窗外是藍藍的天空，天空中有白云移動，時不時有幾只鳥或幾片樹葉劃過。流螢，你說這世上真的有地獄和天堂嗎？唐強問。不知道。流螢老實回答。壞人是不是都要下地獄，只有好人才上天堂呢？唐強繼續(xù)問。流螢繼續(xù)回答，不知道。兩個不知道讓唐強回頭看向流螢。此次唐強的目光很溫和，澄明，再也沒有了前幾次那赤裸裸的欲望。流螢，你是個好女人，但命運對你太不公了。你不要多想，好好的和唐剛生活下去，哥相信唐剛會對你很好的。唐強說得很認(rèn)真，也很煽情。流螢第一次產(chǎn)生錯覺，這還是唐強嗎？唐強臉色復(fù)雜，他或許知道自己就算以后做很多好事，可能也改變不了在流螢心目中的地位。沉默了一會兒，唐強繼續(xù)開口。你知道我是怎么說動父母同意你們的婚事嗎？流螢的內(nèi)心咯噔了一下。這是她和唐剛一直奇怪的問題。流螢顯得很平淡，但內(nèi)心卻搗鼓得厲害。很簡單，我告訴他們，強奸你的人就是唐剛。唐強死死的盯著流螢的表情，一字一句的說著。什么？流螢震驚得長大了嘴，她很快說道，你怎么能夠這樣對他們說？我知道不是他，但他也有責(zé)任。要不是和你見面，你也不會出這樣的事情。我知道他喜歡你，也不在乎你的過去，所以我才這樣說，只有這樣你們才走在一起。唐強淡淡的說。為什么？你為什么如此好心？流螢十分疑問。知道嗎？我和長庚認(rèn)識。我看不慣他對你的絕情。更何況，你已經(jīng)懷孕，再不趕緊結(jié)婚，一旦肚子大了，到時候怎么辦？你，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流螢驚慌了。這可是她的最大秘密。你知道我怎么和長庚認(rèn)識的嗎？唐強把話題轉(zhuǎn)移到了長庚的身上。他兩次提到長庚，流螢覺得事情沒有那么簡單。怎么認(rèn)識的？流螢好像不怎么在意。他父親在公安局上班，而我經(jīng)常犯事，便和他父親就漸漸地熟悉了。有一天他父親托我做一件事。唐強說到這里有些愧疚地看著流螢。什么事？流螢身子沒有來由的震顫了一下。宋局長說他兒子在大學(xué)談了個對象，他作為長輩得為兒子的幸?？紤]，他得阻止。他已經(jīng)為兒子找了一個很好的對象，是縣委副書記的女兒。我本不想答應(yīng)對方，但我有把柄在他手中，我要是不答應(yīng)，他可以叫我把牢底坐穿。我只好同意了。我需要找長庚了解他大學(xué)女友的信息。本以為他不會告訴我，我就有借口拒絕了，但他毫不猶豫地告訴了我，而且還許諾，事成后給我一筆錢，給我在政府部門找一個穩(wěn)定的工作。我就這樣和長庚認(rèn)識了。

唐強越說越讓流螢內(nèi)心不安。宋局長只是叫我去恐嚇對方，希望她能夠知難而退。但長庚卻叫我毀掉對方的名節(jié)，這樣才能夠徹底的斷絕二人的關(guān)系。這小子夠狠，比他父親厲害多了。我當(dāng)時呆住了，沒有看出他瘦小的個子，內(nèi)心卻很強大、狠毒。別，求，求你別說了。流螢不是傻子，她已經(jīng)明白了。她被強奸，是別人的陰謀。而且還是她深愛幾年的男人。流螢哭泣著跑出了醫(yī)院。卻在門口和一個人撞在了一起。抬頭頓時愣住了。那人便是宋長庚。在宋長庚的身后站著蓼蘭。你。流螢。倆人同時叫出聲。流螢用力推開宋長庚，跑出了醫(yī)院。宋長庚看著流螢的背影，隱約覺得不對勁。而蓼蘭則討好地說，長庚，到了，到了。到了病房，唐強見到宋長庚，掙扎著打算起來打宋長庚。蓼蘭急忙摁住唐強。宋長庚說阿姨，你可否出去下，我有話要和強哥說。蓼蘭覺得奇怪，但見唐強點頭，她只好離開了。

病房內(nèi)陷入短暫的安靜，兩人相互看著，誰也沒有說話。你好狠。唐強先開口。強哥，你誤會了，那只是意外，我發(fā)誓。宋長庚委屈的說著。

我要告你，讓你身敗名裂。唐強說。

唐強，你要考慮清楚，檢舉我，你還有后路嗎？宋長庚兇狠地說道。

我差點兒命都沒了，我還有退路嗎？可笑啊，宋長庚，你沒有想到我沒有當(dāng)場死掉吧？上帝可憐我，也可憐流螢，讓我撿回來一條命，我活下來就是要收拾你的，相信不用多久，你就會知道結(jié)果了。唐強恨恨的說著。你找死。宋長庚憤怒的向唐強撲了過去。雙手死死的掐住唐強的脖子。唐強感覺到一陣窒息，他只感覺到自己離死亡越來越近了。住手。就在唐強要斷氣的時刻，醫(yī)生和蓼蘭走了進來。醫(yī)生見狀急忙大吼一聲，讓宋長庚本能的驚嚇而停止。蓼蘭急忙跑過去，一把拽住宋長庚。也不知道她哪里來的力氣，一下把宋長庚從床上弄到了地上。醫(yī)生趕緊給唐強進行診斷，蓼蘭也焦急的撲過去看。這個當(dāng)口，宋長庚一溜煙跑了。他再也沒有了當(dāng)初的冷靜，他得抓緊時間回家，跑路。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已經(jīng)暴露，走遲了就糟糕了。宋長庚跑得非?？?。眨眼消失在了醫(yī)院對面的街道。

七

正在組織召開單位職工大會的宋子倫接到兒子的電話，他冷靜地給大家說了幾句鼓勵的話，這才把會議主導(dǎo)權(quán)交給了自己的副手張華忠。叫司機把他送到了宋長庚躲避的位置。宋子倫走上去就是一巴掌，把宋長庚掄了個整圓。說，你到底做了什么？宋子倫身為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局長，一身官威就讓宋長庚十分受壓，更何況他發(fā)怒的時候。宋長庚膽怯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如實講出。宋子倫本來是叫宋長庚代他去看望好友的兒子，結(jié)果好友的兒子竟然是唐強。宋子倫沉思了片刻便給醫(yī)院打了個電話，他要去見見蓼蘭。既然唐強是蓼蘭的兒子，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希望能夠化解此事。此刻的蓼蘭正抱著醒過來的唐強痛哭，值班領(lǐng)導(dǎo)楊院長找到了她。事關(guān)隱秘，楊院長悄悄地把蓼蘭帶去了他的辦公室。蓼蘭盡管不解，但見是醫(yī)院領(lǐng)導(dǎo)，她也只得跟著去。

把蓼蘭帶到了辦公室，楊院長便離開了。蓼蘭一個人在辦公室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內(nèi)心忐忑不安。作為一個地道的農(nóng)村婦女，雖然平時驕橫跋扈，但真正遇事時內(nèi)心卻很惶恐。到底是什么人要見自己，見自己又為了什么？蓼蘭在辦公室來回走動，覺得口干舌燥。宋子倫很快到了。蓼蘭見是宋子倫臉色頓時拉了下來。就是宋子倫的兒子要掐死自己的兒子，她作為母親能不氣憤嗎？蘭姐。宋子倫很愧疚的叫著，暗含尊敬。蓼蘭冷冰冰的道，宋子倫，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兒子為什么想要掐死我兒子？雖然宋子倫貴為縣領(lǐng)導(dǎo)，但蓼蘭并不在意對方，因為宋子倫年輕的時候是紅星村的知青。一直受她父母恩惠。最重要的是自己還無私地給宋子倫撫養(yǎng)了一個棄子。想到這一切，蓼蘭就覺得膽壯氣粗。蘭姐，都是長庚的錯，他也是一時糊涂，好在沒有造成大錯，還請?zhí)m姐不要生氣。宋子倫愧疚地解釋著。想到唐強生命沒有大礙，加上對方剛剛幫過自己的忙，蓼蘭的氣憤漸漸平息了。蓼蘭問，宋大哥，到底長庚為何那么大的仇恨？宋長庚那瘋狂的舉動告訴她，事情不簡單。宋子倫只得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蓼蘭。但關(guān)于宋長庚打算用車禍?zhǔn)鹿手绿茝娝廊サ氖虑闆]有說。

蓼蘭想不到強奸流螢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兒子唐強。她一時難以接受。這都是造的什么孽。想到自己兒子強奸的女人嫁給自己的養(yǎng)子唐剛，蓼蘭沉默了。按照她的算法，她唐家并沒有吃虧，吃虧的是宋子倫，他兒子都不介意，自己介意做什么呢？面對宋子倫的哀求，蓼蘭沉默了。她抬起頭來說，宋大哥，只要你保證我兒子以后不再有事，且給他解決后路，我想辦法說服他。宋子倫聽蓼蘭如此說，高懸的心總算放下來了。只要唐強不檢舉他們父子，什么條件都好說。

蓼蘭神魂游離的回到了病房?；丶一I錢的唐明舉和唐剛都回來了。看倆人那苦瓜臉就知道沒有籌集到錢。但蓼蘭不擔(dān)心，車禍賠償?shù)腻X她已經(jīng)從宋子倫那兒得到了。宋子倫還答應(yīng)再給他們一筆錢。媽，你去哪里了？流螢?zāi)?？唐剛沒有看到流螢，有些擔(dān)心。蓼蘭一時找不到借口，便老實的說了。唐剛趕緊跑出醫(yī)院找流螢去了。

在醫(yī)生的幫助下，唐強情況穩(wěn)定進入了睡眠。蓼蘭拉著唐明舉去了走廊的最盡頭。蓼蘭把事情簡單的告訴他之后，唐明舉頓時憤怒了。他堅決反對蓼蘭和宋子倫達成的協(xié)議。蓼蘭十分生氣，便問唐強賠償?shù)腻X該怎么辦？說到錢唐明舉萎靡了。此次回家，他幾乎借遍了全村，連外村的親戚也借遍了。最終只借到了幾千塊錢。沒有誰肯借給他，都像躲瘟神一樣的躲避著他。檢舉了宋子倫父子又有什么用。已經(jīng)殘疾的兒子后半生該怎么辦？唐明舉不得不沉默。蓼蘭見唐明舉沉默了，她知道這老實巴交的家伙算是默認(rèn)了。

做唐強的思想工作就交給了蓼蘭。蓼蘭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從哪里開始。想來想去終究是要去說的。既然一切都是從流螢開始的，她決定從流螢的身上下手。以流螢的幸福為突破口。她相信唐強骨子里應(yīng)該還是有愛的，他對流螢做了錯事，沒有理由不承擔(dān)責(zé)任。而責(zé)任就是唯一能夠說服唐強的理由了。找到了突破口，蓼蘭覺得渾身輕松。唐強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五點多。蓼蘭說，兒啊，你做過的事情我已經(jīng)知道了。你傷害了如此好的一個女孩。你有罪啊。都是娘太寵你了，以致搞成如今的樣子。娘對不起你，希望你不要怪娘。唐強內(nèi)心一陣抽搐。他沒有想到老媽已經(jīng)知道這事情了。媽，我，我錯了，我會對自己的錯負(fù)責(zé)。唐強說到這里抬頭看向窗外。窗外的藍天白云不見了，天氣陰沉沉的，好像要下大雨?？諝鈮阂值米屓擞行╇y受。他已經(jīng)決定，出院后便去自首，他要給流螢一個交代。

蓼蘭一直注視著唐強的神色，唐強的神色讓她內(nèi)心不安。兒啊，媽和你商量個事。蓼蘭認(rèn)真地看著唐強。什么事？唐強回頭看著蓼蘭。你知道嗎？其實唐剛不是你的親弟弟，他是我們收養(yǎng)的孩子。蓼蘭慢慢地給唐強講述起唐剛的身世來歷。唐強想不到弟弟竟然是收養(yǎng)的孩子。怪不得父母對他那么好，原來他的父親是個當(dāng)官的。想到唐剛不是自己的親弟弟，唐強內(nèi)心震動了一下。不知道是高興還是難過。唐剛是不是自己的親弟弟他并不在意，但他在乎流螢，那個被自己傷害的女人。想到流螢，唐強內(nèi)心疼痛了。那次強奸讓流螢懷孕。流螢竟然沒有做人流，而是倉促地嫁給了唐剛。難道她打算生下那個孩子？孩子？我的孩子？唐強內(nèi)心一陣激動。既然唐剛不是自己的親弟弟，孩子交給他自己怎么放心？他擔(dān)心以后唐剛離開唐家，會對自己的孩子不好。他得把這個事實告訴自己的母親。媽，我有個事情要和你說。唐強最終下定決心。什么事？蓼蘭有些奇怪。唐強便把流螢懷孕的事情說了出來。蓼蘭一聽先是發(fā)愣，后是驚喜。她先是對流螢懷孕還嫁給唐剛而生氣，但想到流螢懷的是自己親兒子的孩子她頓時又驚喜了。兒啊，既然流螢懷了你的孩子，你更要對她和孩子負(fù)責(zé)了。你不去檢舉你宋叔他們好嗎？蓼蘭懇求的看著唐強。唐強本能地?fù)u頭，想要他放過宋子倫父子，那是不可能的。他太知道他們父子的德行了。你宋叔已經(jīng)答應(yīng)給我們一大筆錢，還幫助你解決工作，你想想，要是有了那筆錢，流螢和孩子不就日子好過了嗎？倘若你真的去檢舉了，不但你要受牢獄之災(zāi)。流螢和孩子也會吃苦。蓼蘭說明利弊，特別在說到流螢和孩子的時候加重了語氣。唐強內(nèi)心疼痛了下，他沉默了。自己可以不顧牢獄之災(zāi)，但他怎么能夠不顧流螢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呢？唐強最終接受了蓼蘭的請求。

八

從醫(yī)院跑出去的流螢去了附近的護城河?？粗鴾啙岬暮铀亓飨蜻h方，流螢漸漸地冷靜了下來。草木知秋，流水無情。她可以算是草木，但卻也像流水。絕對不能夠接受這樣的事實。自己被人強奸是自己深愛著的長庚一手策劃安排的，她如何能夠咽下這口氣呢？冷靜之后，流螢返回了醫(yī)院。她雖然想檢舉他們，但她沒有證據(jù)。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唐強。唐強既然告訴她這個事實，說明他一定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懺悔，內(nèi)心已經(jīng)有了懺悔的心思。由唐強去檢舉，事情將會很簡單，而她去檢舉，最多讓唐強為他的行為承擔(dān)法律責(zé)任。

回到醫(yī)院，唐明舉和蓼蘭出去吃晚飯。病房內(nèi)就唐強一人。見流螢再次回到病房，唐強微微的笑了笑。流螢可沒有好臉色給唐強。這個惡人當(dāng)初對她做出如此的事情，不但傷害了她的身體，還傷害了她的心靈。就算唐強想要懺悔，也該到他應(yīng)該懺悔的地方去。唐強，既然你承認(rèn)對我所做的事，我需要你的幫助。流螢開門見山地說。唐強內(nèi)心有些不安，自己剛剛答應(yīng)母親不檢舉宋子倫父子。瞧流螢這神情，似乎是為了宋長庚而來。說吧，什么事情，我能夠做到的盡力做到。唐強很平靜。雖然自己答應(yīng)了母親，但倘若流螢要站出來，他也不會反對。自己做錯事就應(yīng)該承擔(dān)。流螢便把自己的計劃說給了唐強。唐強內(nèi)心難得的舒緩了，但很快再次懸起了。他在思考檢舉的后果。無疑他和宋家父子都將會受到法律制裁。但是，流螢?zāi)?，她和孩子會受到影響嗎？唐強想到流螢，想到孩子，搖了搖頭。唐強的拒絕在流螢的考慮之內(nèi)。這條道路走不通還有另外一條道路。流螢看著唐強認(rèn)真道，既然你知道我懷了你的孩子，你是不是應(yīng)該為孩子考慮？我現(xiàn)在需要你的幫助，如果你不答應(yīng)，我便把孩子打掉。流螢開始要挾唐強。她一直在揣測唐強的心態(tài)，為何唐強會在自己面前悔過，或多或少與她肚子里的孩子有關(guān)。她不管唐強是怎么知道自己懷孕的，她只想拿孩子賭一次。

別，別打掉孩子。唐強有些慌亂。他希望，流螢?zāi)軌蛏潞⒆?。你好好考慮下我的要求，如果做不到，我就去醫(yī)院打掉孩子。

流螢面無表情地盯著唐強。唐強頓時沉默了。你沒得選擇，你一旦拒絕我的要求，不但我會打掉孩子，還會檢舉你們，就算告不到宋長庚父子，也能夠讓你把牢底坐穿。好，我答應(yīng)。唐強最終同意了。

“不錯，不錯。很能干?！币魂嚦靶Φ穆曇魪拈T外傳了進來。外出尋找流螢的唐剛冷冰冰的走了進來。病房內(nèi)的唐強和流螢呆住了。他們沒有想到唐剛會恰好在門外，且聽見了他們的對話?！澳氵@個不要臉的臟女人。被人強奸了還打算生下別人的孩子，你到底要臉不要臉，我怎么會愛上你這樣的女人，還不顧一切的和你結(jié)婚。我唐剛他媽的太傻蛋了吧？”唐剛語言輕蔑，暗含侮辱。

流螢身體在顫抖，她想不到唐剛會如此說。她感覺到了唐剛內(nèi)心的仇恨。唐剛沒有搭理流螢，來到唐強身邊。冷冷地說道，大哥，要不是因為有你，我怎么會娶到暗戀那么多年的女人呢？想不到。你竟然不是我的親哥，而且這個賤貨竟然還懷孕了。想讓我永遠戴著一頂綠帽子。我可以因為愛容忍我愛的女人過去的一切，但我絕對不能夠容忍和我在一起之后的丁點兒欺騙。唐剛說完，站了起來，來到已經(jīng)惶恐無比的流螢身邊。抱住流螢，親了一下，然后把她推倒在地。在流螢的哭泣中，唐剛露出了狂暴的本色，抬起右腳，狠毒的、毫不留情的朝流螢的腹部踩了下去。腳下的流螢除了流淚，竟然沒有出聲叫疼，幾腳下去流螢就昏死過去了。但唐剛并沒有停止，右腳繼續(xù)落下，很快流螢的下身就見了血。病床上的唐強大叫著你瘋了，你瘋了。他想阻止，但雙腿殘廢，無法行動。為了阻止唐剛繼續(xù)踩流螢，唐強用盡渾身力氣從床上滾了下來?？上Ь嚯x太遠，他滾下的身子掉在了唐剛身后。唐剛看著痛得冷汗直冒的唐強，慢慢地伸出雙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楊勝應(yīng)：筆名望瘋，1980年出生，苗族，重慶秀山人。居四川南充。重慶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見于《詩刊》《民族文學(xué)》《星星》《詩歌月刊》《詩潮》《中國詩歌》《四川文學(xué)》《邊疆文學(xué)》《天津文學(xué)》《詩選刊》《詩林》《延安文學(xué)》等。作品曾獲曹禺詩歌獎等獎項，入選《大詩歌》《2013年中國詩歌精選》《2014年中國散文詩精選》等選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