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抉擇

冰野

周末晚上雨下得很大，琛南沮喪地走在街上。在剛才的高中畢業(yè)聚會上，同班同學(xué)路杰不斷嘲笑他家境貧寒，而且有一個跛腳的爸爸。琛南感到萬分屈辱，中途退了場。

琛南回到家后不久，父親建民也從外面回來了，手中還提著一個塑料袋。

“爸，我要離開你！”琛南憤怒而委屈地說道。

建民并不感到吃驚，之前兩人發(fā)生過多次爭執(zhí)，他了解兒子，卻又無可奈何。

“今天我讓你自己選擇，要么拿上我給你存的兩萬塊自己生活，要么繼續(xù)和我生活?！苯裾f完嘆了口氣。

“我選擇自己生活！”琛南堅定地說道。

建民取出銀行卡遞給他，琛南奪過銀行卡，頭也不回地朝屋外的暴雨夜色中走去……

周一，遠大建筑公司有新項目啟動，項目負責(zé)人桑軍忙前忙后，當(dāng)晚他喝了很多酒，回到建筑工地的辦公室已經(jīng)是晚上10點。他給司機前程打電話，讓他開車送自己回家。20分鐘后，前程來到辦公室，發(fā)現(xiàn)桑軍坐在辦公椅上，已經(jīng)沒有了呼吸。

偵查科的蕭然帶隊勘查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桑軍是被人從后面勒斃的，頭部受到鈍器的重擊，但是現(xiàn)場沒有發(fā)現(xiàn)指紋和可疑的痕跡，顯然是兇手作案后進行了清理。辦公桌上有桑軍的手機，上面有他和前程的通話記錄，時間為晚上10點5分。

法醫(yī)尸檢結(jié)果表明，桑軍脖頸上的勒痕和類似結(jié)實繩子勒出的痕跡接近。頭部傷口處發(fā)現(xiàn)一點細小的草屑，可能是兇器上掉落的。蕭然走到窗口處看了看，窗戶是防盜窗，兇手不可能從外面翻進來，辦公室并不是誰都可以進來，那么很可能是和桑軍熟悉的人進來作案，辦公室角落有一張床，床頭洗漱用具有頻繁使用的痕跡，鬧鐘也定著時。

“桑軍平時都是在這里住嗎，住了多長時間了？”蕭然問司機前程。

“因為最近的項目很忙，老板平時一般都在辦公室住，已經(jīng)有兩個月的時間了?！鼻俺袒卮鸬馈?/p>

“那么今晚他為什么要回家，對你說了什么？”

“老板沒告訴我，聽他的語氣很慌張，要我趕快過來。其他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鼻俺袒卮鸬馈?/p>

新項目剛啟動，日程肯定很滿，再加上桑軍飲酒，直接在辦公室休息再方便不過了，他為什么執(zhí)意要坐司機的車趕回10公里外的家呢，難道另有他因？同時辦公室并沒有現(xiàn)金和值錢的物品，看來并不是入室搶劫殺人，那么作案動機是不是個人恩怨？

桑軍的辦公室位于建筑工地的偏僻一角，沒有安裝監(jiān)控探頭。晚上10點，工人們已經(jīng)下班回家，周圍人煙稀少，要找到目擊者并不容易。

經(jīng)過不懈調(diào)查，蕭然終于找到了一位目擊者，是位在建筑工地附近拾荒的大爺。大爺說，周一晚上10點鐘左右，他從外邊冒雨騎車回家，在靠近建筑工地的路邊，看到路燈下有兩個少年在打斗，其中一個少年正舉著東西襲擊另一個少年，不過他沒看清兩人的模樣。

大爺提到一個少年手中提著東西襲擊另一名少年，讓蕭然聯(lián)想到命案中的兇器，或許這其中有所關(guān)聯(lián)。他讓搜查隊在證人所說的兩人打斗的地方搜查，并繼續(xù)對兩名可疑少年進行調(diào)查。很快，搜查隊在建筑工地緊靠的馬路旁發(fā)現(xiàn)一把沾滿泥巴的扳手，由于雨水的沖刷和泥巴的包裹，無法對扳手進行指紋提取，同時，兩名少年身份的調(diào)查也陷入了僵局。

就在此時，偵查科接到報案，報案者名叫路杰，他說桑軍是他父親，案發(fā)當(dāng)晚他去建筑工地的辦公室找父親要生活費，路上碰到同班同學(xué)琛南。由于他曾經(jīng)奚落過琛南，兩人發(fā)生摩擦。在爭斗當(dāng)中，琛南用扳手襲擊他，之后便逃之夭夭。隨后他就接到父親被鈍器殺害的消息，他懷疑是琛南用扳手殺害了他父親。

蕭然不敢妄下結(jié)論，周二他找到琛南，準(zhǔn)備向他問個究竟。兩人在餐館見了面，蕭然點了牛排招待琛南。

“周一晚上，你和路杰打過架，原因是什么？”蕭然問道。

“他仗著自己有個有錢的爸爸，總是奚落我，我要給他個教訓(xùn)，讓他知道，有錢并沒有什么了不起?！?/p>

“你的扳手是哪里找到的？”蕭然問道。

“撿的。”琛南答道。

“從哪里撿的？”蕭然追問。

“我不想告訴你?！辫∧系椭^，手中的刀叉紋絲不動。

看起來并不能從他口中得到任何線索，蕭然決定緩一緩。

連續(xù)兩天案件都沒有進展，期間蕭然又一次找到琛南，想從他口中獲知有價值的線索，但都以失敗告終。但是，一個來自司機前程的電話，讓蕭然心頭一震。前程說，周五上午他來到建筑工地準(zhǔn)備開車，幫桑軍處理一些事務(wù)，發(fā)現(xiàn)自己的車上貼著一張紙，上面寫道：請于明日下午3點鐘去味佳餐館東南角座位，我會告訴你兇手是誰！”

蕭然有些不解，既然此人知道兇手，為什么不打電話報警？他決定明天親自去赴神秘人的約。

隔天下午，前程提前來到味佳餐館東南角的座位坐下，蕭然和兩名刑警身著便衣坐在附近。3點整，一個人走了進來，來到前程對面坐下。蕭然定睛一看，竟然是琛南，于是起身走了過去。

“我知道你會來，我就是殺害桑軍的兇手。”琛南看了一眼蕭然，開門見山地說道。

“你為何要用這種方式約見前程，你和他認識嗎？”蕭然皺了皺眉。

“不認識，約他見面只是想了解一些事情，我并不知道他的電話，但是經(jīng)常見他開的那輛車，所以用這種方式?！?/p>

前程面露困惑，他根本不認識面前這位少年，對方為什么要約他見面，并稱自己就是兇手？

“那么你為何要約見一個不認識你的人呢？”蕭然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前程，“你說你是兇手，那么請說出你的犯罪過程？”

琛南沉默片刻，說出了犯罪過程。他說，周一晚上10點，他來到桑軍的辦公室。透過辦公室窗戶，他看到桑軍好像喝酒了，于是敲門進入，然后趁桑軍不備，從背后用扳手襲擊了他。逃出來后，他在半路上遇到了路杰，兩人又發(fā)生了摩擦，于是他又用扳手襲擊了路杰，之前沒有告訴蕭然，是因為自己殺了人，心中很害怕，想掩蓋事實，但是蕭然三番五次找他談話，覺得自己再也瞞不下去了，于是才選擇這種方式來自首。

蕭然聽完，感覺有些疑惑，首先，在犯罪之前，琛南并不知道桑軍會飲酒，假如桑軍沒有飲酒，一個高中生是無法輕易殺死一個精壯的中年人的;其次，琛南詳細描述了自己殺死桑軍的過程，卻只提到扳手，沒有提到諸如電線或者其他結(jié)實繩子之類的兇器;最后，琛南在自述的過程中，前程的臉色一直很不好，琛南說要找前程了解一些事情，但是卻沒有問，這到底是因為什么？

蕭然判定琛南的自述值得推敲，于是將琛南帶回了警局。前程作為案件相關(guān)人，也一起來到了警局。

周日在偵查科，前程終于說出了一個令蕭然振奮的消息，他說昨日在味佳餐館見到琛南時，總覺得很眼熟，綜合老板被害這些事情，他隱約覺得琛南就是建民的兒子，而自己和桑軍、建民三人之間，有著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

三年前，建民還是桑軍的司機，但是桑軍對他的態(tài)度讓建民很氣憤，于是建民暗中搜集了桑軍在建筑工程中一些違法犯罪的證據(jù)，準(zhǔn)備伺機敲詐。

很快，這些事情被桑軍發(fā)現(xiàn)，桑軍不但不知錯，還找來前程等人對建民進行毆打，建民因此被打斷了一條腿。由于桑軍勢力大，建民不敢再招惹他，桑軍也為了安撫建民，在辭退他之后給他安排了建筑工地一份相對輕松的工作。前程表示這也是自己的推測，之所以之前不敢輕易向蕭然坦白，是因為自己曾經(jīng)也是犯罪分子，怕受到懲罰。

蕭然立刻重新審訊琛南。琛南只得交代說，他知道父親和桑軍的事情，在他離家出走后不久，聽到了桑軍被害的消息，這讓他心中有了一絲解恨的快慰。離家出走后之所以租住在建筑工地旁的廉價小旅館，也是為了每天能看到父親。周一下大雨的那個晚上，他確實是偶遇到路杰，兩人發(fā)生爭吵后，他在路邊隨手撿到一把扳手襲擊了路杰。而他去辦公室殺人的事純屬子虛烏有。

在命案發(fā)生后，蕭然找到他詢問，那個時候他的確什么都不知道。真正了解到實情是在周三晚上，那天晚上他出來溜達，發(fā)現(xiàn)父親下班沒有回家，他看父親行色匆匆，便偷偷跟在后面，父親走到一輛轎車前，將一張紙貼在了車上。等父親走后，他前去查看，發(fā)現(xiàn)上面寫著：請于明日下午3點鐘去味佳餐館東南角座位，我會告訴你兇手是誰。

他感到非常震驚，懷疑父親和命案有關(guān)，他把紙張取下，第二天他按時來到味佳餐館，透過窗戶，發(fā)現(xiàn)父親就坐在東南角的位置。這才確定父親和命案有關(guān)。于是，他在周四晚上重新寫了一封信貼在了車上，也就是前程發(fā)現(xiàn)的那張紙條。他之所以想把前程也扯進來，是為了確定3年前父親和他們的事是否屬實。但是，當(dāng)天見面時，他怕詢問前程這件事，會把父親拉進案件，于是保持了緘默。

蕭然眼中閃過一絲光亮，他覺得案件有了重大轉(zhuǎn)機，他推測：建民在桑軍回到辦公室后不久，就打電話要求見面，桑軍拒絕，他怕建民會對自己不利，于是才慌忙打電話讓前程來接自己回家，沒想到前程還沒到，建民已經(jīng)來到辦公室，殺害了桑軍，并刪除了他和桑軍的通話記錄。在此期間，他發(fā)現(xiàn)桑軍曾和前程通過話，得知前程馬上就到，于是慌亂收拾現(xiàn)場后逃跑。在逃跑的過程中，他不小心將兇器之一的扳手遺落，之后被琛南意外撿到。建民獲知警方找兒子琛南談話，為了保護兒子，便想主動投案自首，而琛南懷疑父親和命案有關(guān)，便同樣主動自首。

但是建民為什么要通過密信的方式通知前程？對于這一點蕭然依舊感到困惑。蕭然覺得，當(dāng)務(wù)之急，是將建民列為重大嫌疑人，并實施控制。

今夜仍然下著大雨，整個城市籠罩在一層厚厚的雨霧中。琛南接到叔叔的消息，說他父親已經(jīng)被送進了醫(yī)院，醫(yī)生說是胃癌晚期，父親想在彌留之際，再見見他。琛南得知情況后，立刻發(fā)瘋般趕到了醫(yī)院。

原來，在琛南離家出走的時候，建民剛?cè)メt(yī)院做了檢查，醫(yī)生說他得了胃癌，當(dāng)晚他從外面提回來的白色袋子，就是病歷診斷書。兒子離家出走，帶走了自己的全部積蓄，為了看病，他不得不再去向桑軍要錢，但是桑軍拒絕了他，他才動了殺機。之后自己通過密信的方式，是為了讓前程出來，要讓前程給錢，他想本案和前程無關(guān)，前程給了錢，三年前的事情他也不會透露出去。但是想不到他在餐館等了許久，都沒有人過來。

眼看著父親躺在病床上，身上安插著很多管子，琛南悲痛不已。父親慢慢睜開眼睛，看著面前的兒子，無力地笑了笑。

“兒子，你要好好活著。”建民虛弱地吐出幾個字。

窗外電閃雷鳴，暴雨敲打著窗戶，琛南聽到窗外由遠及近的警笛聲，趴在父親的病床上失聲痛哭：“爸，讓我再選一次，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