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名謙：十八大后首個因玩忽職守被雙開高官

2014年1月2日，童名謙因涉嫌玩忽職守罪被中紀委“雙開”。梳理童名謙從政軌跡，無論是湘西泛濫成災(zāi)的民間集資，還是邵陽的官場亂象，作為主政者的童名謙，競不聞不問。守住“為人之德”，卻喪失“為官之德”，這是“童名謙式悲劇”的最大教訓(xùn)。湘西的非法集資在童名謙當州委書記的5年期間泛濫成災(zāi)，曾有省領(lǐng)導(dǎo)提出處分他的動議，但不了了之。

“私德代替了公德”

1980年，22歲的童名謙隨父親從插隊的黑龍江農(nóng)場回到湖南。這位“勤奮、好學(xué)、有口才”的年輕人被時任湖南省漣源鋼鐵廠團委書記樊耀明發(fā)掘，從車間宣傳干事調(diào)到廠團委。此后在共青團系統(tǒng)內(nèi)，一待就是16年。

童名謙不是鐵腕人物，卻從2002年開始的10年間，接連主政湖南最為復(fù)雜的三個區(qū)域：湘西、邵陽、衡陽。所到之處，總有轟動全國的新聞發(fā)生——從湘西集資，到衡陽賄選。他在官場以清流自許，但也留下這樣矛盾的評價：“他是個好人，但不是個好官”。

童名謙從共青團系統(tǒng)轉(zhuǎn)向地方，第一個職位是湘西州組織部長。樊耀明當時曾前去探望。他回憶說，童堅決不讓組織部辦公室接待，自己帶著老上級去了州委招待所，在餐廳大堂點了3個菜，自己在收銀臺埋單。

擔任湘西州委書記后，童名謙繼續(xù)留用前任書記的秘書。去過他家里的人發(fā)現(xiàn)，在炎熱的夏日，這位市委書記居然舍不得開空調(diào)，穿著白色背心，自己搖蒲扇，滿頭大汗。他不抽煙不喝酒，唯一的娛樂是下班后在市委大院里面散步，身邊只有一個年老的保衛(wèi)人員作陪。

一位邵陽市委老干部曾找童解決子女從部隊轉(zhuǎn)業(yè)安置問題，被一口回絕。童名謙告訴他，他自己家親戚都沒簽字照顧過，只有邵陽洞口的宋文博（因連續(xù)抗洪犧牲的消防大隊教導(dǎo)員），中央領(lǐng)導(dǎo)批示了，才安排其妻工作。

“他非常注重禮儀、儀軌?！币晃簧坳柟賳T評價說。一次，這位官員被人介紹給童名謙，握手之時，或許是他沒有表現(xiàn)出對市委書記應(yīng)有的謙恭，童名謙臉色不太好看，轉(zhuǎn)身進了車里面?！八P(guān)注形式上的問題更多，不太關(guān)注實質(zhì)問題?！?/p>

在湖南，很少有官員像童名謙這樣在講話中高頻率地提到“道德”一詞。擔任衡陽市委書記時，他給官員們上廉政課，主題叫“以德修身，永葆純潔”，90分鐘的授課時間內(nèi)，“從政道德”一詞反復(fù)出現(xiàn)。

一位邵陽籍歷史研究者很不認可童名謙關(guān)于道德的闡述。“童名謙把私德代替了公德?！彼J為，為官一任，要造福一方，而不是“一些壞事不參與”就行了，“不作為，就是失德”。在上述邵陽官員看來，童名謙屬于繼承“儒家傳統(tǒng)缺陷”的代表人物：明哲保身，絕不多事，但缺少原儒主張的“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擔當精神。

“只做老好人”

2003年初，湖南省委調(diào)整湘西州主要領(lǐng)導(dǎo)：州委副書記童名謙升為州委書記；年輕的土家族干部、時任湘西州委秘書長杜崇煙被任命為代理州長。

“童名謙是個好好先生，誰跟他匯報工作，都是三個字，‘好、好、好。”一位湘西政界人士回憶說，在童杜主政時代，如果有什么政績，湘西民眾普遍認為是州長杜崇煙的功勞，一把手童名謙常常被忽略。

2007年，準備慶祝50歲生日的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接連發(fā)生兩起大事：州長杜崇煙“強奸”北大女生，鳳凰在建大橋垮塌。

大橋還未竣工就整體坍塌，這是新中國成立以來建橋史上的第一次，64人遇難?？鍢蚴鹿蚀稳?，在事故現(xiàn)場附近的一間會議室，有記者見到了向時任湖南省委書記匯報工作的童名謙，“臉色很悲傷，很沉重”。跟隨童名謙來的只有分管副州長、公路局長等，他的搭檔、州長杜崇煙此前被湖南省紀委“雙規(guī)”。杜后來因受賄罪領(lǐng)刑10年。杜崇煙后來被認定對鳳凰垮橋事故負責，童名謙躲過一劫。

2008年3月，童名謙調(diào)離湘西，執(zhí)掌湖南人口最多、社情民意最為復(fù)雜的地級市——邵陽，這里古稱寶慶府，有近800萬人口，民風剽悍，經(jīng)濟落后。

2009年11月26日清晨，邵陽下轄的武岡市常務(wù)副市長楊寬生在宿舍墜樓身亡，警方稱其采取了觸電、割腕和跳樓的方式自殺。幾乎與此同時，邵陽下轄的城步縣縣委書記吳藝珍的女兒在網(wǎng)上開博為父喊冤。吳藝珍涉貪腐落馬，有四十多位縣人大代表上書稱其遭“政治排擠”。舉報者是當?shù)匾晃晦r(nóng)民（另有報道稱之為職業(yè)舉報人），舉報材料來自城步縣委的檔案柜，需要縣委常委以上簽字才能調(diào)閱。

楊寬生之死和吳藝珍喊冤，通過網(wǎng)絡(luò)發(fā)酵，令邵陽一時引發(fā)舉國關(guān)注。公開報道中沒有童名謙對上述案件的表態(tài)。他仍然住在寶慶中路的邵陽市委大院內(nèi)，清晨起床上班，深夜在院內(nèi)散步。很多個周日，市委大院老干部活動中心旁的一口魚塘，經(jīng)常能看到市委書記童名謙搬著一個小板凳，陪老干部聊天、看他們釣魚。有人說，童名謙是在體察民情，掌握一手材料，也有人說，此時的童名謙，已有了歸隱之念。

2011年11月，湖南省委班子調(diào)整，兩位地市市委書記晉升省委常委，沒有童名謙的身影。2012年初，湖南省委對廳局干部進行大調(diào)整，已有近20年廳官履歷的童名謙，從邵陽調(diào)往另一湘南重鎮(zhèn)、湖南第二大城市——衡陽。

2012年2月，衡陽召開干部大會，童名謙發(fā)表就職感言，他說，他將嚴格要求自己，“凡是要求大家做到的，我首先做到，凡是要求大家不做的，我首先不做”。在衡陽的短短一年，童名謙給衡陽干部留下的印象僅僅只是“報告做得很好”、“不攬權(quán)”。

曾經(jīng)有身邊的老干部問童名謙，“省委動班子，怎么就是動不到你？”童名謙回答說：“可能我能力不行，業(yè)績不夠。能夠到今天，當一個書記，已經(jīng)不容易了，要得了，可以了?！钡饺魏怅柡螅仙霞壏髡绽タ赐?，童跟他透露自己到任衡陽后的心境：“為官要清，希望能給自己打個句號退休?！?/p>

因玩忽職守被撤職

2012年，在衡陽換屆工作會議上，童名謙要求用人要德才兼?zhèn)洹⒁缘聻橄?，“始終把干部的德放在首位”。這一年底，衡陽人大舉行換屆選舉，大面積的賄選爆發(fā)。

一位熟悉衡陽賄選案情的人士向媒體透露，三名花了錢卻落選的企業(yè)老板曾在辦公室堵住童名謙討要說法，童作出批示，要求將錢款予以退還。這份批示日后成為其玩忽職守的重要書證。

之后2013年春的湖南省“兩會”上，童名謙當選湖南省政協(xié)副主席，在9名副主席中排名第8，終于進入了副省級領(lǐng)導(dǎo)序列。

2013年12月27日至28日，湖南省人大常委會召開全體會議，對在衡陽市十四屆人大一次會議期間以賄賂手段當選的56名省人大代表，依法確認當選無效，并予以公告。在12月28日衡陽市有關(guān)縣（市、區(qū)）人大常委會分別召開會議，決定接受512名收受錢物的衡陽市人大代表辭職。

涉案金額達1.1億元，涉及56名省人大代表、518名市人大代表、68名代表大會工作人員的衡陽破壞選舉案，是1949年以來公開披露的涉案金額最大、涉及黨政官員和人大代表最多的一起選舉弊案。這起嚴重的破壞選舉案引發(fā)中央高層的震怒。在2014年1月的中共第十八屆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第三次會議上，中共中央總書記習近平以較大篇幅講到該案，并將其與黨的建設(shè)和國家治理體系聯(lián)系起來，追問“衡陽的共產(chǎn)黨員到哪兒去了”，當時，他連聲追問六個“到哪兒去了”。

隨即，童名謙因失職瀆職，對該案負有直接領(lǐng)導(dǎo)責任，被中央紀委立案調(diào)查。收受錢款的時任衡陽市人大常委會主任胡國初被移送司法機關(guān)處理，副主任左慧玲等50名犯罪嫌疑人被采取強制措施。

“為了不得罪人，為了自己順利當省政協(xié)副主席，睜一只眼睛閉一只眼睛。”在2014年3月的全國“兩會”小組發(fā)言上，原湖南省政法委書記、現(xiàn)任湖南省人大常委會副主任李江痛斥，“他個人可能沒有收錢，但作為一個市委書記，一個領(lǐng)導(dǎo)干部，這么沒有擔當！”

2013年4月2日，童名謙正式告別衡陽。7天之后，4月9日，湖南省委書記徐守盛拍板要求嚴查衡陽賄選，該案被稱為“4·9案”。

“衡陽害了我，我害了衡陽?！卑赴l(fā)后，童名謙如是感慨。他曾向組織提出引咎辭職，未獲準。2013年底，中紀委宣布對童名謙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立案調(diào)查。隨后，最高人民檢察院以玩忽職守罪對童立案偵查。

“他對自己的前途無法預(yù)測，他的廉潔救不了他，否則，他不會犯錯誤，不會犯這么嚴重的錯誤?！卑赴l(fā)后，童名謙的老上級樊耀明感慨地說，廉潔只能代表童名謙的一個方面。無論如何，童名謙的官當?shù)貌怀晒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