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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步調(diào)

賣水果的大叔

很多時候，我是宅一族。因為懶得下樓，我可以忍受餓著肚子一天只吃一頓飯。所以，知道學校大門口有一個固定的賣水果的大叔，也是在大學一年級將近結(jié)束，“大叔水果”的口碑傳起來的時候。

大叔中年年紀，個頭挺高，普通話說得不好，但努力說好的樣子每一個與他講話的人都可以從對話中感受得到。大叔每天都是下午天快黑的時候，腳蹬著小板車過來，在學校門口右方不到百米的樹旁停下，下了車揭開后板車的篷布就開始賣水果，從來不吆喝。沒人的時候他不說話，站著看水果或者行人，過來人了就給拿方便袋，價錢上沒有商量，到最后總會附帶送小橘子、小番茄、小棗子。因為價錢賣得劃算，水果也真心好吃，大部分同學都寧愿多走些路，跑到大門口買大叔的水果，不愿再去附近超市，就連學校里邊并沒有貴很多的水果店也開始少人問津。

大叔被打的消息傳來，整個宿舍頓時義憤填膺了。人人網(wǎng)上開始了大范圍地轉(zhuǎn)發(fā)抵制學校水果店的活動，因為學校水果店的父子是“兇手”。他們因為大叔生意的干擾，怒火中燒，所以，父子兩人聯(lián)手傍晚出校門掀了大叔的攤子。聽說，大叔的臉也被打傷了。我很久沒出去，聽說大叔有幾天沒來出攤。那些出去想為大叔主持正義的人一連幾天都撲了空。一個多星期后，我大半夜地送朋友出門從外面趕回學校，昏黃的燈光下，大叔一個人站著，沒有什么變化，只是離學校的距離遠了三四百米。出校門，不仔細找，是看不到大叔水果攤的。

時間已晚，不馬上趕回宿舍就要被記晚歸了，可不知道是什么力量的驅(qū)使，我還是跑到了大叔攤前，要買香蕉。大叔說：姑娘，香蕉已經(jīng)賣完了，要不，你明天過來？我說：行。然后轉(zhuǎn)身跑遠了。

我其實很想問問大叔，你好了嗎？很想問問大叔，最近生意好嗎？很想問問大叔，為什么要這么拼命地生活？

可是，我走近大叔，忽然就覺得沒有什么值得問的問題了。每天不變地出現(xiàn)在那里，他已經(jīng)在回答我：生活，就是這樣子，我們要做的，就是以最大的善意去對待這個世界。

圖書館里的讀書人

認識她是因為作業(yè)的關(guān)系，我修了社會工作的雙學位，老師讓我們開展個案工作去幫助別人，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她。因為我看到過很多次她讀書的樣子，比我們每一個人都認真虔誠。我偷偷地叫她——圖書館里的讀書人。

她是圖書館打掃衛(wèi)生的，才來學校一個多月，之前我沒有跟她說過一句話，真正開始試圖接近她的時候，我才了解要跟一個人認識是多么難的一件事。我鼓足勇氣開口跟她說話，表明我的來意之后，她有些抵觸，怕惹事般地用略帶四川話的口音說：同學，我沒有什么好調(diào)查的。我說，沒事兒，我只是跟你聊天。

后來，在作業(yè)要求的兩個月內(nèi)，我?guī)缀趺恐芏几膬纱翁?，她從四川到北京，兒子職專畢業(yè)在外打工還沒結(jié)婚，丈夫也在外打工賺錢，一年到頭一家人聚不了幾次。她說，當初到北京來，就是想多賺點兒錢，好讓兒子早日找到媳婦兒。可是，在學校做保潔一個月的工資才一千多元，可她又很喜歡學校的環(huán)境，時常不知道該怎么取舍。學校提供住宿是在宿舍樓的地下室，作為新來的，她說很難融入宿舍里的環(huán)境，提到是否想家的時候，她的眼眶有些濕潤。

我問她喜歡看書嗎？她竟然有些羞赧，說，自己當初上過學，很喜歡讀書，可惜后來沒有機會繼續(xù)深造。這也是她不舍得離開學校去找別的工作、經(jīng)常上不上班都在圖書館的原因。我說，我能幫你什么嗎？她搖搖頭。我說我?guī)湍懔粢夂玫墓ぷ?，可以嗎？她還是搖頭。我要把我的借書卡借給她讀書用，她推說太麻煩。我說我真的很想幫你，不只是為了完成作業(yè)。她說你這樣跟我聊天，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忙了。

后來，我的作業(yè)不成功，老師說我根本沒有做成什么實質(zhì)性的事情?？墒?，我不明白，為什么我覺得我的收獲很大。

有一天，她敲我們宿舍的門來找我，笑呵呵地對我說，她兒子有對象了，她要辭職去別的地方工作。

我一轉(zhuǎn)身，差點兒當著她的面哭出來。我不知道父母的愛到底可以有多么無私，為了孩子，父母承受的底線到底在哪里。而那個一直躲在她背后的孩子，能夠完完全全地感受得到這滿溢的愛嗎？

我悄悄地買了一副老花鏡，作為臨別的禮物送給了她。因為她在說自己已經(jīng)老了的時候，提到眼花，看一會兒書就覺得眼累。

如果老花鏡可以放大眼前的字，那么，本來就已經(jīng)放大的愛，希望每一個孩子都可以讀得到，讀得懂。

掃地的大爺

考試的時候，我最喜歡臨時抱佛腳。大家都說我真厲害，平常不學習考試成績還每次都那么高?？墒?，他們不知道，為了抱好佛腳，每次考試之前，我都會在天剛亮時就起床，跑到操場去背書。

起早背書，讓我認識了大爺，也知道了晚起的人走的路為什么是干凈的、無落葉無積塵的路。大爺更普通，說實話，看起來有些不怎么整潔，可能跟打掃衛(wèi)生和弄垃圾的工作有關(guān)。所以，我雖然對大爺有興趣，雖然并不疏遠大爺，但要接觸和靠近還是沒有理由和足夠的支撐的。

后來，我聽到了一個故事，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粗鄙。

大爺幾乎一整天都在學校，連吃飯都在。同學說，看到過很多次大爺拿著冷掉的各種菜等在微波爐旁熱飯，他不爭也不排隊，就等著沒人的時候才起身過去熱飯。有一天，一個排隊熱飯的同學看到大爺端著沒有肉菜的盒飯等在那里，然后不聲不響地去食堂窗口買了雞腿和烤翅，然后又不聲不響地走到大爺身邊，把它們擱在盒飯里，走了。

我沒有看到那個畫面，同學說，當時相當感動，覺得自己的思想水平真丟人。

我很想問問同學，大爺是什么反應(yīng)，可還是忍住了好奇心。

付出需要回報，一定不是那個給大爺盒飯里擱雞翅的同學的初衷。很早之前，就喜歡在寫的作文里引用雕塑家羅丹的這句話：生活中并不缺少美，只是缺少發(fā)現(xiàn)美的眼睛。到今天，我才慢慢地發(fā)現(xiàn)，生活中的美是多么需要一雙善于發(fā)現(xiàn)的眼睛。

忽然想到，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小人物的世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我們也可以從不同的人身上汲取正能量。感謝他們讓我成長。

你好，陌生人。

（歐英杰薦自《少男少女》）

責編：Es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