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看日出

蒼耳

學(xué)霸的品種歸結(jié)起來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整天傻笑還能考出優(yōu)異成績的，另一種就是整天捧著書本用時間換取分?jǐn)?shù)的。

而離我三米遠(yuǎn)這位，很明顯屬于后者。話說回來，原來真的有人會在開學(xué)第一天來圖書館看新概念英語的嗎？我看了看四周，果然，只有我們兩個人。窗外仍舊有些嘈雜，不必想就知道還有人陸續(xù)過來報道。早上被老媽從被窩里拖出來，還沒發(fā)完牢騷就被塞進了公車，本著“人生需要豁達”的原則，下車后我心態(tài)平和地來了圖書館。但是現(xiàn)在……好困。

合上書，果斷開始睡覺。

當(dāng)我醒來的第一眼，我見到的是管理員阿姨那張隱含了深深不耐煩的慈祥的臉。她說：“你，快回到自己班里去，我們要閉館了。”我瞇著眼睛從圖書館走了出來，看了看表，17：30，該吃晚飯了。

等我推開教室門的時候，班里瞬間安靜了下來，全班五十雙眼睛看著我，然后，有一雙眼睛說：“新來的站在門口的那個，為什么遲到？”我卷起褲子，給他看我膝蓋上的傷口：“老師，我去了趟醫(yī)院?！崩蠋熋黠@愣了一下，然后我得到了只有轉(zhuǎn)校生才能得到的待遇——向全班作自我介紹?！爸皇Ｏ履懔恕！彼@樣和我解釋。

“陳風(fēng)，男，無特別愛好，無特別習(xí)慣，無特別擅長之事，無特別薄弱之物?！?/p>

這是我從記事起便學(xué)會的自我介紹，是我媽教的。她說，今后會與我相熟的人，他們自會知曉我的喜好，而那些僅一面之緣的人，我說了他們也記不住。綜上所述，無用。不過，對我來說，只是因為很便利而已——各年齡通用。邊這么想的時候，我已經(jīng)走到班里的唯一一個座位旁了。

在這么大一所高中里高頻率地見到一個陌生人的概率是多少呢。當(dāng)看到她的時候，我這么想。

開學(xué)第一天，大家都很閑。三節(jié)晚自習(xí)，都消磨在了小說、雜志和閑聊中，除了我身旁這位——我睡前她在看《史記》，我被鈴聲吵醒后，她在做習(xí)題。

當(dāng)自己的任課老師是自己親戚的朋友時，會有多煩呢？小時候常常很好奇，現(xiàn)在，我如愿了。

“你看看人家莫曉——她也是考砸了才到的這里，她怎么就能夠保持好心態(tài)，繼續(xù)努力認(rèn)真地學(xué)習(xí)呢？你和她是同班同學(xué)，多向她學(xué)學(xué)，別再自暴自棄……”

于是，開學(xué)這么多天以來，我終于記得了一個同學(xué)的名字——莫曉。她也就成為了我有生以來第一位“別人家的孩子”?；蛟S是我的表情過于麻木，班主任突然問了我一句：“你知不知道莫曉是誰？”“……”“服了你了，開學(xué)這么多天來都干了些什么啊！”“……”我還是保持沉默。然后，我聽到了一句極富戲劇性的話——“她是你同桌?！薄啊蔽覒?yīng)該說些什么。

我討厭別人拿我比較，尤其是和女生。所以，我想玩一場游戲，和莫曉。

這個上午，莫曉一如既往地沒離開座位一步。午飯鈴響起的時候，班里的人瞬間散了，唯有她不為所動。是想避開人流高峰期吧。我抽了本小說出來看。終于，她起了身，出了教室，我一個激靈，扔了小說，快步跟上。

買完飯菜，我四下張望著，搜尋著她的身影……不見了。有些郁悶地吃完午飯，回到教室，果然——這個女魔頭在做習(xí)題。

“喂！”我走到她身邊，怒視著她。她愣了一下，繼而抬頭?！坝惺?？”她這樣問我。“呃……”怒意瞬間無影無蹤——有事？當(dāng)然有。什么事？因為沒能和她一起吃飯而不滿？好笑，人家又沒約你。“你……”莫曉的聲音忽然傳過來?！鞍?？”“表情很豐富。”說完，繼續(xù)做題。怒意再次涌上心頭，我把心一橫，一把把她拉出了教室。

身后出人意料的一直很安靜。

胡亂走著，竟然到了這。我停在網(wǎng)球場上，松開了她的手，轉(zhuǎn)過身看著她。午休時間的運動場一直很吵鬧，但我卻覺得此刻四下出奇的安靜。不只因為她，還因為自己。出中考成績那天，是雨天吧……我抬頭看了看天空——好刺眼。

“喂，陳風(fēng)。”

我偏過頭，看著莫曉手里忽然多出來的網(wǎng)球拍，微微瞪大了眼。

“不打嗎？”莫曉將球拍遞給我。

“呵——”我冷笑一聲，“是你打。”

“怎么？不會？高、材、生?！蔽业男σ飧盍恕?/p>

莫曉抬起頭看了我半晌，而后收了視線，走到了一面墻旁邊，將球拋到空中，揮拍——

“厲害，”我笑了，“竟然連球都碰不到?！?/p>

莫曉抿了唇，繼續(xù)揮拍。

“啪嗒?！?/p>

熟悉的冰涼突然降臨在唇畔，我瞇了眼，抬頭望天——下雨了。四周的人陸續(xù)撤離，我挑眉看著仍在揮拍的某人，“喂，撤了！”轉(zhuǎn)身走了幾步，聽著身后越來越重的啪啪聲，我皺了眉，轉(zhuǎn)過身，走到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的莫曉身旁，“喂，玩上癮了？”她的無視，讓我有些煩躁。我奪過她手中的拍，“喂，停下！”

“那，你為什么沒有停下。”她看著我，一字一頓地說。

冷。

鋪天蓋地襲來的寒意讓我的聲音也變得冰冷刺骨，“你看到了?！蹦獣灾币曋?，“是你忘了。”

忘了？怎么可能——

那一天，中考成績發(fā)布。

看著屏幕上的數(shù)字，氣血在一瞬間全涌了上來，我覺得我需要冷靜一下。于是，我選擇了出門打網(wǎng)球。我希望我最喜愛的事物能帶走我最可悲的模樣。沒打一會兒，雨便砸下來了。我覺得我應(yīng)該停下來，可是我停不下來。直到再也沒有力氣站立，我才讓球從我身邊擦過……等等，我并沒有去撿球，那球是怎么回來的？好像……有一個女生。她替我撿了球，給我撐了把傘。她說：“謝謝。”但我卻連問為什么的力氣都沒有。一覺醒來，天已放晴。

“那個女生……是你？”我有些詫異。

“沒想到剪了頭發(fā)你就不認(rèn)得我了，哎，男生果然薄情——”莫曉裝模做樣地嘆氣，忽然，狡黠地看著我說，“還是說……你壓根兒沒認(rèn)得過我？”

“……”我覺得沉默是金。

“喂，陳風(fēng)。作為你剛才兇我以及你忘了我的回禮——明早陪我看日出。地點在教學(xué)樓樓頂，4點，不見不散?！蹦獣哉f完便轉(zhuǎn)身跑走了，生怕我說不的樣子。

看著莫曉的背影，我獨自思量著：今天下午只有兩節(jié)課，上完后學(xué)生離校，要留校的需要登記。明天下午，五點之前到校，上晚自習(xí)。而現(xiàn)在，等我再回宿舍換身衣服，第一節(jié)課就下課了。不過比起這些，更重要的是，媽媽說過，別惹女生……嗯……也就是說，我的周末泡湯了。

我發(fā)誓，如果莫曉再這樣擅自決定我的事的話，我就撕了她的草稿本，折成青蛙塞滿她的抽屜……雖然我不會折。吹著樓頂?shù)娘L(fēng)，看著滿眼的黑色，我有些咬牙切齒?？戳丝幢?，才三點。樓頂?shù)钠脚_，老舊而雜亂，頗有幾分恐怖片的味道，再加上此刻一眼望去，空無一人的校園，靜得只聽到風(fēng)聲，仿佛下一秒就會有一個人出現(xiàn)在你眼前，渾身鮮血地朝你笑……但我心里卻很平靜，因為……很習(xí)慣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只有一會兒吧，樓梯那邊傳來響動，是莫曉。莫曉看到我，拍了拍臉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又把我的拽過去看了看，最后下結(jié)論：“我沒遲到。”

“嗯?！蔽液鋈徊惶胝f話。

“陳風(fēng)，”莫曉在我身旁站了許久，忽然開口道，“你知道那天為什么我撐了傘還渾身都濕透了么？”

“……”

“別和我說你沒注意……”莫曉瞇了眼。

“……”媽媽說，沉默是金。

“呼——算了。”莫曉吐了口氣，趴在欄桿上看著天際，自顧自地繼續(xù)，“其實那天我一直在走。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但我停不下來，就算周圍景物越來越陌生，就算口袋里的手機接連不斷地響起。我一直走，一直走，然后下雨了，接著看到了你?！?/p>

我隨她看著天際，不說話。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那樣打球，就像想讓球穿過墻壁。但是啊，看著同樣停不下來的你，我卻停下來了。然后我就去附近的店里買了傘，站在你身后等你停下來?？墒悄阋恢痹诖颍钡交乖僖矝]力氣站起來。還記得我把球放到你身旁時對你說了句什么嗎？”

“我……”

“想你也不記得……”莫曉不在意地笑笑。

“我記得……”看著莫曉詫異的眼神，我點了點頭。是的，我記得，她說——

“穿不過的話，繞過不就好了……”面前的女生笑著，發(fā)梢的雨水滑下來，落到了我的臉上……很溫暖。

“但是，后來沒太在意，就忘了。”我說的是實話。

“哈哈哈哈……服了你了！”莫曉夸張地大笑著，“那我今天再說一次，給我好好記著——”她深吸了一口氣，超變亮了的天際大聲喊著，“陳風(fēng)——不論世界有多黑暗，總有一天，太陽會出來，總有一個人，會陪著你等待?！?/p>

太陽終于出來了，晨輝灑了莫曉滿臉。

看著莫曉現(xiàn)在的樣子，我的嘴角也忍不住揚起來，“你是說你么？”

“怎么可能？”莫曉鄙視的看著我，接著轉(zhuǎn)過身來，雙手叉腰，又笑了，“我可是要當(dāng)你的太陽的人啊！”

“呵——”聽著她宣誓般的語氣，覺得全身都放松了下來，每個細(xì)胞都在跳躍著，我忍不住輕笑出聲——太陽……嗎？嗯，是個很溫暖的太陽呢。

天際，陽光毫不客氣地穿透了云層，溫暖著早晨濕冷的空氣。明天的日出，應(yīng)該會更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