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葵的心事

風為裳

夏河老師站在講臺上時，天其發(fā)現個很有意思的事：阿葵害怕新老師。

夏河老師很帥氣地站在講臺上，阿葵異常緊張。表現是本就蒼白的一張臉越發(fā)變成了一張白紙，兩只手緊緊地握成拳頭，眼睛鈴鐺樣的緊緊地追隨著新老師。不應該啊，阿葵是絕對實力派的好學生，老師喜歡還喜歡不過來，怕個哪門子嘛？

天其倒是有些喜歡新老師的。至少新老師不會知道他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淘氣歷史啊。至少自己可以在新老師這里“潛伏”上一陣子，才會被列入被打擊的“黑名單”。

新學期伊始，胖胖的語文老師退休了。知道這個消息時，阿葵的眼里有晶瑩的淚水。天其說：“喂，姑娘，不至于吧？學期末你都哭過一場了，現在還哭？你的眼睛是自來水龍頭啊？”

班長喊“起立”，夏河老師喊“同學們好”，同學們喊“老師好”，這檔兒，天其注意到夏河老師的目光落到了阿葵身上。

同學們在阿葵身邊站成樹林，只有阿葵成了一株矮灌木。別想歪了，阿葵不是矮，而是她壓根兒就沒站起來。

夏河老師指了一下阿葵：“那個女生，怎么不起立？”

天其突然明白了阿葵的緊張。阿葵坐輪椅，離開輪椅是不能站立的。

天其看了一眼阿葵，阿葵的臉成了一片紅綢，目光落在桌面上。

夏河老師一擺手，示意大家坐下。

天其沒坐，舉了手，他說：“老師，我同桌坐輪椅！”

夏河老師的嘴半張半閉了好半天，臉瞬間變成了一塊紅布，他說：“哦，哦，哦，這樣……好的，好的?！?/p>

有什么好的呢？天其看出來那是帥氣的夏河老師在緩解尷尬。

整節(jié)課，阿葵都有些心不在焉。

天其突然想到自己曾經對阿葵做過那么多差勁的事：阿葵坐到座位上，他坐阿葵的輪椅漂移來著，惹得同學驚聲尖叫，只是那時，光顧著歡樂了，沒注意到阿葵的表情；還有，那一次發(fā)考卷，自己把阿葵打全班最高分的考卷放在前排座的空椅子上，阿葵臉憋得通紅也夠不到……

天其的臉燙得像小燈泡兒。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小善良探頭探腦冒出頭來時，臉燙得像一只紅燈泡了。

那天下課，天其對阿葵說：“老師不知道，沒什么的。”

阿葵的目光落到天其的臉上，像不認識他似的。

天其不好意思起來：“唉，阿葵，你能不能堅硬點，注意，不是堅強哦，你已經夠緊張了。”

說完這話，天其佩服了一下自己。哼哼，語文老師總說自己語文學得不好，誰說不好來著？

阿葵沖天其笑了笑，她點頭：“對，是要堅硬。那么膽小怎么行呢？”

天其很想跟阿葵擊掌承諾一下，但是，阿葵的頭轉了回去，天其只好把伸出去的手轉道撓了撓頭。

好在，換老師的事不經常發(fā)生。每節(jié)課上，知道了阿葵不能起立的老師還是很欣賞阿葵的。特別是夏河老師，每次都把阿葵的作文當成是范文，碰到很多同學都回答不出的問題，夏河老師也愿意叫阿葵。阿葵坐著，每次都能把問題答得讓老師滿意。

各校老師來聽夏河老師觀摩課的消息讓夏河老師激動得在講臺上來來回回走了兩圈。天其注意到阿葵的臉在慢慢變白，兩只拳頭緊緊地握在一起。他明白她在緊張什么。如果那么多人來聽課，她不站起來……

下課時，阿葵輕聲說：“明天，我請假，能幫我記好筆記嗎？”

天其看到阿葵眼里有晶瑩的淚花，他一沖動，脫口而出：“不用請假，我有辦法?！?/p>

阿葵的目光疑惑地落到天其的臉上：“你有辦法？”

天其點頭：“我有辦法?！?/p>

實際上，天其的辦法是臨放學才想出來的。

天其寫了20張字條，事實上，他是不知道要有多少老師來聽課的，但總不能超過20個吧。

天其把那20張字條交給坐在門邊上的同學，在她耳邊嘀咕了幾句。

老師們拎著椅子走進教室時，坐在門邊上的同學把一張張字條遞過去，老師們抬頭看了一下，微笑，然后找地方落座。

夏河老師拿著教案走進教室，同學們起立喊“老師好”，夏河老師示意大家坐下。阿葵抿著的嘴，彎了上去，皺著的眉舒展開來。

課上，夏河老師引經據典，他的一句話“對韓愈來說，再牛的肖邦也彈不出他的悲傷”把大家都逗笑了。

一節(jié)課結束，聽課老師中有位長者站了起來。他說：“我從教近40年，聽了無數節(jié)課。但這節(jié)課是最讓我感動的。我們學語文，學韓愈的人文情懷。其實這節(jié)課，就讓我們感受到了你們班級師生的人文情懷。在來聽課之前，夏老師特意跑到我們休息的辦公室跟我們說班里有位坐輪椅的同學不能起立，希望我們不要驚訝。我們都為夏老師的細致感動。緊接著，我們進教室，收到這張小紙條，紙條上寫著：第三排右側的女孩腿疾，不能起立，請多多體諒！我們不知道這是哪位同學寫的。言傳身教，你們從老師到學生，都是最棒的。我剛剛打聽了一下，那位腿不好的女生叫邱葵是吧？沒關系的，身體的缺憾并不影響什么，生活在這樣的大家庭里，大家都那么愛你，我聽說你學習成績也相當棒，是吧？”

天其笑了，阿葵也害羞地笑了。

下課，班里的同學跟天其開玩笑，惡作劇大王怎么變身善良天使了？天其又說了一句讓自己很佩服的話：“每個人心里的善良都可以出來曬曬太陽?！?/p>

阿葵斜了天其一眼：“其實，你本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