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皇族的浮沉嬗變

1912年，六歲的末代皇帝溥儀遜位，宣告了大清王朝的終結(jié)，同時也宣告了自秦始皇統(tǒng)治中國兩千多年以來封建帝制的滅亡。100多年以來，恰是中國社會制度發(fā)生最重大變革的年代。在歷史潮流的裹挾之下，不僅末代皇帝變成普通公民，幾乎全部皇族都成為自食其力的普通勞動者。這從一個特定角度生動反映了100年來歷史演化的進程。

按照清室優(yōu)待條件，溥儀遜位后，仍然保留宣統(tǒng)帝號，暫居宮禁，國民政府每年撥付皇室四百萬兩白銀。這一直持續(xù)到1924年11月，遜位12年多的溥儀被趕出故宮，宣統(tǒng)帝號隨即廢止，遜清小政權(quán)徹底消亡。至此，大清皇族徹底失去政治地位，也徹底失去經(jīng)濟來源。在此后動蕩的歷史中，末代皇族有人變賣家產(chǎn)、吸毒偷生、悲涼死去；有人放下身段，街頭拉車、自謀生路；有人認賊作父、投靠日本當了漢奸。最具代表性的是末代皇帝溥儀——在新中國經(jīng)過改造，從皇帝變成了自食其力的普通公民。

什么叫皇族？我提出一個定義：就是以皇帝為首的，以血緣和封賞為紐帶的滿族上層家族。中國歷史幾千年的封建社會，無論哪朝哪代，都有兩大共同特點：一是世襲制；二是等級制。即使到了清朝，這兩大特點在本質(zhì)上也沒什么變化。在世襲制和等級制這個問題上，清朝多少有一點創(chuàng)新。它對開國建有巨大功勛的八家王公定為“鐵帽子王”，后來又陸續(xù)添了四家，一共十二家，叫做世襲罔替。到了晚清，就形成以十二家鐵帽子王和王公大臣為基本構(gòu)架的一個皇族利益集團。以百年來皇族的變化而言，可以大致分為四個階段。

第一階段，“鐵桿莊稼”。這主要指的是辛亥革命前，皇族包括八旗子弟生活的基本狀況——一人一份錢糧，這當初是適應打仗需要，全部由國家供養(yǎng)。但對皇族有非常嚴格的規(guī)定，譬如，嚴禁經(jīng)商、學手藝以及擅離駐地，滿漢不準通婚等等。雖然鼓勵皇族讀書、走仕途之路，還鼓勵墾荒種糧、治理沙地、綠化，但歷史不以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晚清時期，京城形成了一個提籠架鳥的特定紈绔階層?；首鍙纳系较露际嵌说蔫F飯碗、鐵桿莊稼，旱澇保收。

第二階段，鐵桿莊稼要黃還沒黃。這是指溥儀遜位前后直到1924年出宮這一階段皇族的生活狀況。我收藏了一個宣統(tǒng)遜位后理藩部印發(fā)的蒙、漢文兩種文字的遜位詔書原件，后附清室優(yōu)待條件，對于皇族的待遇，其中四個字寫得清楚——“概仍其舊”：

清王公世爵，概仍其舊。清皇族對于中華民國國家之公權(quán)及私權(quán)，國民同等。清皇族私產(chǎn)一體保護。清皇族免當兵之義務。

在這個階段皇族雖然失去了統(tǒng)治地位，但生活待遇并沒有顯著降低。像醇親王載灃在宣統(tǒng)七年，即1918年，其年薪是三萬六千多兩白銀。當時整個遜清小朝廷一共才十一萬兩養(yǎng)廉銀，醇親王還被視為京城不貪不腐最廉潔的王公之一。

第三階段，鐵桿莊稼沒了。這一階段主要指的是溥儀出宮到新中國成立之前這一段。1924年溥儀被趕出故宮，觸動了皇族的本質(zhì)利益。鐵桿莊稼沒了，皇族絕大多數(shù)生活陷入窘境。1925年，陰歷二月初二，是傳說“龍?zhí)ь^”這一天，溥儀悄然遷到天津。1928年，溥儀的父親和溥儀的六叔載洵、七叔載濤也遷居天津。隨之京城絕大部分皇族也陸續(xù)遷至天津。這樣皇族以溥儀出宮和遷居天津為標志，自覺或不自覺走上了自食其力的道路。

民國初年皇族沒落最明顯的標志，就是紛紛改名換姓，隱姓埋名。像溥儀的四弟——溥任先生，改名叫金友之，后來成了一位受人尊敬的小學教育工作者。

第四階段，皇族新生。這主要指1949年新中國成立前后直到目前這階段，皇族普遍成為自食其力的勞動者。北京剛解放時，登記時滿族只有三萬人。即使1959年，滿族登記也只有十萬多人，沒人敢自稱皇族。解放前夕，愛新覺羅家族不少人登報聲明，跟溥儀脫離關系。

1949年，全國政協(xié)會議第一次會議召開，居然沒有一名滿族的代表。這事讓毛澤東主席知道了，極為感慨，說：“一個民族沒有代表，整個民族為之不歡呵。”1952年，山東省委統(tǒng)戰(zhàn)部專門報來公文請示中央，滿族是否是少數(shù)民族？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明文批復，滿族是我國境內(nèi)的一個少數(shù)民族，這才有了定論。1954年，全國第一屆人大會議共1200名代表，有18名滿族代表，其中就有皇叔載濤，在會議上，毛澤東主席還親切接見了載濤。當皇族聽到這件事以后，連夜奔走相告。

縱觀末代皇族及其后裔，100年來所發(fā)生的巨大變化，有著不同于一般意義上的獨特啟示。歷數(shù)中華數(shù)千年歷史進化，當屬百年來的歷史巨變稱最。其中最大變化是社會制度的改變以及人性的嬗化。真實記述百年以來皇族代表人物的變化，從某一特定角度反映了歷史滄桑演化的進程。

如今，皇族的后裔大約十萬人以上，遍布世界各地。據(jù)2001年全國普查統(tǒng)計，滿族人數(shù)超過一千萬人。他們都成了新中國現(xiàn)代化建設的新生力量。

統(tǒng)觀皇族百年變遷，充分說明一個簡單啟示——社會進化不可阻擋，民主與法制已成為歷史潮流。順之者昌，逆之者亡。個人如此，一個民族也如此。

（賈英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