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

〔俄羅斯〕阿列克謝·安德列耶夫

伊萬諾夫家族旅行社的生意做得風生水起?，F(xiàn)在這個大家族里的年輕成員，19歲的馬克西姆，正帶著一個由富有的日本游客組成的旅行團游覽。

“我們正飛往一個真正的、尚未開發(fā)的、古老的俄羅斯村落，”他習慣性地擺出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說，聲音蓋過了直升機的轟鳴聲，“這個村落是不久前科學院的考察隊在原始森林里意外發(fā)現(xiàn)的。為了保存這片獨一無二的凈土，以便研究古斯拉夫人的風土人情和生活習俗，政府作出了專門決定，這個村落的發(fā)現(xiàn)對外保密。只有我們公司獲得了獨家特許的帶團游覽的資格，但是有一些限制條件，如：我們不能對外公開這個村落的位置，游客不能和村落里的人接觸，禁止以研究為目的的拍照……”

女翻譯把馬克西姆的話尖聲尖氣地翻譯了一番，日本游客們順從地點著頭，面帶微笑地期待著能盡快領略到這神秘的異域風情。

直升機終于降落了，吱吱呀呀的噪音也隨之停息了。

馬克西姆打開艙門，跳出機艙，環(huán)顧一下左右，然后打了一個請游客們下飛機的手勢。游客們忐忑不安地下了飛機，聚在馬克西姆周圍，驚恐地東張西望。

他們站在密林深處的一大片空地邊上。空地的另一頭露出幾座建筑物，它們既像農村的小木屋，又像草棚子，同時還像衛(wèi)國戰(zhàn)爭時的防空掩體。馬克西姆又打了一個手勢，眾人就朝那兒走了過去。

“你們看，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你們面前的就是神奇般完好無損地保存下來的古斯拉夫人的村落，”馬克西姆走到村子邊上的一個茅屋前說。茅屋前蹲著一個人，身上披著一張獸皮。他眼前的地上還鋪著一張獸皮，他正用一塊石頭不緊不慢地刮著獸皮。

“廖沙叔叔，你干得一點兒熱情都沒有?！瘪R克西姆壓低聲音說，然后又轉向日本游客，“你們大概猜到了，這就是斯拉夫人原始的裁縫?！?/p>

那個裁縫（不久前他還真是一家劇院的服裝設計師）陰沉著臉掃了一眼這些游客，齜牙咧嘴地使勁用石頭刮起了獸皮。

“這是斯拉夫人原始的樂手。”馬克西姆又指著他的另一個叔叔說（他的這個叔叔從前還真在一家交響樂團演奏過小提琴，后來那家樂團因為資金缺乏倒閉了），“他旁邊放著的那個樂器就是原始的俄式三弦琴?！?/p>

那個樂手看也沒看游客們一眼，突然拿起那把粗糙的三弦琴忘情地撥弄起來，還唱起了一支誰也聽不懂的憂傷的歌兒，也許這就是他所理解的斯拉夫人的原始歌謠吧。

“他唱的是熊又高又壯，但偉大的獵人更機智勇敢?！瘪R克西姆解釋完，又指著坐在旁邊的一個女人說，“這是樂手的妻子。她正在鉆木取火?！?/p>

奧爾加大嬸（她原來在郵局干了一輩子工程師）正喘著粗氣賣力地用一根小棍在一塊小板子上鉆來鉆去，企圖弄出火來。她還一次也沒有成功過，所以小板子下總是藏著一只備用的打火機。

“這里住著一位原始的發(fā)明家，”當旅行團走到下一個茅屋前時，馬克西姆說，“他正在發(fā)明車輪子?！?/p>

馬克西姆的父親從職業(yè)上來說是搞理論物理的，現(xiàn)在正在潛心研究一塊有幾處人工打磨痕跡的橢圓形石頭。那些日本游客滿臉尊敬地望著他專注的神情，然后繼續(xù)往前走。

“這是一位原始畫家的茅屋，”馬克西姆在一個茅屋前說，“這是他的幾件作品?！彼焓謴拿┪堇锬贸鰩讐K小板，游客們看著板子上簡單粗糙的繪畫驚呼起來，“這就是用椴木板和圣油創(chuàng)作的俄羅斯民間版畫?！?/p>

“畫家在哪兒呢？”一個游客問。

“他正在巖石上畫剛剛結束的一場狩獵的情景呢，”馬克西姆隨口就說，還舉起了一只手指了指，“你們沒聽見聲音嗎？”

“這些畫賣嗎？”另一個游客不好意思地問。

“不賣！”馬克西姆斷然拒絕，“這些畫是國家保護文物?！?/p>

游客們大為失望，嘆了一口氣。

這時馬克西姆的表哥從大家身邊走了過去，邊走邊意味深長地咳嗽著。馬克西姆的表哥當然也是身披獸皮，露著兩條蒼白多毛的大腿，趿拉著一雙草鞋。他手里拿著日本游客們已經見過的原始俄式三弦琴、手鼓和鉆木取火用的木板和木棒。

“這是那個原始音樂家嗎？”一個女游客好奇地問。

“不是，”馬克西姆回答，語氣中多有不滿，“這是原始的商人?！苯又直г沟溃罢婺眠@個家伙沒辦法，他什么都想賣，而且太奸詐狡猾，只要美元。他說美元像綠色的樹葉?？伤涝墒裁茨?？天知道。”

那個商人走過去的時候，轉過身來明目張膽地朝游客們使了個眼色，然后就進了自己的茅屋。游客們面面相覷。

“咱們走吧。”馬克西姆裝作什么也沒看見，說完就往前走去。

游客們還回頭望著商人的那個茅屋，不情愿地跟在了他后面。

這一隊人又走過了幾個茅屋，見識了原始漁夫（廖沙叔叔妻子的哥哥）、原始養(yǎng)蜂人（廖沙叔叔和前妻的兒子）以及一個最優(yōu)秀的采集植物根莖和果實的婦女（馬克西姆的媽媽）后，終于在村子中央停住了腳步。他們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在離他們只有幾步之遙的地方赫然躺著一個龐然大物——一頭熊。熊旁邊站著一個上身赤裸、身材魁梧的壯漢，拄著一根又粗又大的棒子（這是馬克西姆的另一個叔叔，從前的舉重冠軍）。

“這是部落里最偉大的獵人打獵歸來了。他剛剛殺死了這頭熊，現(xiàn)在他要跳狩獵舞，舉行慶祝儀式?！?/p>

那個偉大的獵人舉起大棒賣力地跳了起來，還不時地用拳頭敲打著胸部，嘴里發(fā)出“哇哇”的令人恐怖的叫聲。女游客們尖叫起來，躲到了男游客們的身后，雖然那些男游客們的雙膝也在明顯地瑟瑟發(fā)抖。這個偉大的獵人越跳情緒越激昂，他干脆扔掉了手里的大棒，棒子砸在地上，掀起了一股塵土。然后他一躍跳到熊身上，朝這頭熊猙獰的面部啐了一口，接著就在熊身上跳起舞來。

馬克西姆看到叔叔如此野蠻地對待道具，痛苦地皺了皺眉頭。他斜視了一眼旁邊的游客，果斷地走上前去。

“米沙叔叔，”他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別作踐這個標本了！如果弄壞了，你自己去弄一個新的來！”

這個偉大的獵人立刻就從熊身上下來了，然后又跳了一會兒舞，拍了幾下胸脯就安靜下來了。那些日本游客也終于松了一口氣。

“現(xiàn)在我要去和首領談點兒事，”馬克西姆對眾人說，“你們在這兒等著，哪兒也不要去?！?/p>

馬克西姆和女翻譯剛朝首領的茅屋走去，那個原始商人的身影旋即就出現(xiàn)在了這群游客身邊……

“出事了，”馬克西姆回來后表情凝重地說，“首領說一頭熊不夠整個部落享用，問你們當中誰看上去味道更好?！彼确g把這句話翻譯完又補充了一句，“咱們趕快離開這兒吧。”

他最后這句話顯然是多余了。這些日本游客臉都嚇白了，早就朝直升機跑過去了。馬克西姆和女翻譯急忙跟在了后面，佯裝根本就沒發(fā)現(xiàn)游客們鼓鼓囊囊的衣兜和大大小小的包袋，這些東西游客們下飛機時可并沒有。特別顯眼的是，有三個日本男人邊跑還邊彎腰拖著一根足有50千克重的獵棒。

當直升機轟鳴著飛上天空的時候，伊萬諾夫一家也急忙換好衣服，穿過林子，直奔附近的一個村子去了，那里有一輛舒適豪華的汽車正等著他們。天快黑了，離莫斯科還有兩個小時的車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