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五月節(jié)”

楊福久

“五月節(jié)”就是農(nóng)歷五月初五的端午節(jié)，也稱端陽節(jié)。老家的鄉(xiāng)親們一直稱之為“五月節(jié)”，并當(dāng)作一年中極為重要的節(jié)日之一，過得快樂和溫馨，還有幾分神秘感。

五月初四下午，母親就把積攢了一春又半夏的雞蛋、鴨蛋、鵝蛋，偶爾還有山雞蛋，一同取出來煮熟，然后分給我們。我和弟弟、妹妹都是一人一份，自己保管自己食用。母親和父親總是少分得幾個，讓我們盡量多吃一點兒。東西越少越珍貴，誰也舍不得“大吃”，于是就越發(fā)扛吃了，尤其是咸的，能吃六七天。

“五月節(jié)”這天，父親起得最早，天剛亮就上山了，蹚著露水采回一大把艾蒿、桃枝、柳枝，然后把母親用五彩線和染上顏色的麻扎成的小掃帚系在樹枝上，再插在房檐上。那銀灰色的艾蒿、鮮綠的系有彩帚的樹枝，將古老的土坯農(nóng)家小屋裝扮得生機(jī)盎然，那淡淡的清爽的幽香彌漫在院子里。當(dāng)金色的曙光灑滿屋頂時，我總覺得家鄉(xiāng)那么美，家那么好，心想若是天天過“五月節(jié)”多好。父親一邊將剩下的艾蒿吊在房檐下，一邊告訴我說，這艾蒿是藥材呢，得了皮膚病，像起了鬼風(fēng)疙瘩，用它熬水洗了就會好的，特別是“五月節(jié)”這天早上太陽出來之前采的艾蒿最好。用艾蒿的嫩枝嫩葉搓成艾蒿繩盤起來，晾干后點燃，不僅屋子里清香，還能驅(qū)跑蚊子。于是，我把這些牢牢記在心里，對那銀灰色的艾蒿也有了特殊的情感。我漸漸長大了，到“五月節(jié)”這天，我一定不貪睡，而是天剛亮便起床，然后到長有艾蒿的山上去，趕在太陽出來之前把艾蒿采回來，直到進(jìn)城以后，仍保留著這一習(xí)慣。進(jìn)城后我發(fā)現(xiàn)城里人也沿襲這一習(xí)俗，“五月節(jié)”那天起大早上山采艾蒿的人特多，漫山遍野，人來人往，那熱鬧的場面不亞于趕大集。后來還有人將采集的艾蒿擺到集市上，一把幾角錢，也有不少光顧的解囊者。我每年都把“五月節(jié)”這天采回的艾蒿插在門上、陽臺上，那一股清幽的淡香沁人心脾。有一次，女兒手臂上起了幾個小疙瘩，妻忽地記起了艾蒿，讓我取來水煎后給女兒擦洗，果然一次見效，連續(xù)幾次即好。

我小時候很瘦，尤其不愿過夏天，因為“苦夏”，就更瘦了。一入夏我就盼著“五月節(jié)”，一則過節(jié)改善一下吃點好的上上膘，二來吃個偏方以免“苦夏”。那年月，鄉(xiāng)親們不太寬裕，平日大米白面很少，只在“五月節(jié)”、“八月節(jié)”、春節(jié)三大節(jié)日時，糧庫給兌換幾斤白面。過“五月節(jié)”一般吃頓包子就挺好了，多是白菜芹菜餡的。記得那年我六七歲，“五月節(jié)”的中午吃完包子，我偷偷地用小手帕包起兩個，吊在屋頂梁柁上。頭兩天舍不得吃，過了四天實在想吃，一夠下來，包子長毛壞了，我難過了好久！

小時候，“五月節(jié)”這天，我總是撐得夠嗆，除了在自己家飽餐之外，我按老人們開的“偏方”走七家，一家要一個包子或餃子，然后坐在井臺上一口一個地吃下去，最后一個留一口扔到井里去，這樣這一年就不“苦夏”了。左鄰右舍、道上道下的親鄰們像是約定了一樣，我剛跨進(jìn)過道門，大娘、嬸子便把包子或餃子端了出來，常常讓我多拿幾個，可我這時候一點不貪，一家只拿一個，而且盡量揀小的拿，因為我清楚自己肚量有限，再好吃的東西也不能一下子裝進(jìn)那么多。而那個杜家大嬸偏塞給我一個最大個兒的，簡直像特殊加工的，那大大的白面蒸餃差不多有半尺長，是讓我多吃點不“苦夏”身體強(qiáng)壯些啊。不過，這種神秘兮兮的“偏方”并沒有把我從瘦人隊伍中拉出來，一直到長大也沒有胖起來。當(dāng)然，長大以后就不再吃這個“偏方”了，只不過我一直不忘老人們的希冀，一直不忘鄉(xiāng)親們無私的扶助，一直不忘小時候的“五月節(jié)”——真摯的父母情、家鄉(xiāng)情！

近些年，“五月節(jié)”越過越豐盛，大米白面已是家常便飯了，小時候企盼的天天過“五月節(jié)”真的實現(xiàn)了。但是，我仍然不能忘記家鄉(xiāng)的“五月節(jié)”，那多姿多彩的清新愜意的“五月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