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晴
雖然過去我常常被這樣的話刺傷,但是現(xiàn)在,我想要正視自己,想讓自己的面容坦然地接受所有人的目光,不管是欣賞還是鄙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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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說,歐悅然是青梅竹馬,也是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朋友。
雖然我們十幾年來一直都在一起,可是我們倆卻完全不同。從小學開始,歐悅然就很受歡迎,無論是在男生還是女生中都很有人氣,而我盡管每天都跟在他的身邊,卻從沒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
在學校,我的存在感幾乎為零,就連喜歡歐悅然的女生都不會對我這個“跟屁蟲”表示出敵意,因為我對她們絲毫構不成威脅。
令我感到欣慰的是,歐悅然雖然常常嫌我煩人,卻沒有一次真正地丟下我不管。所以,就算所有的人都看不見我也沒有關系,只要能跟在歐悅然的身邊,對我來說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我以為這么多年的感情,至少對歐悅然來說我有一點點是特別的,所以當我意識到歐悅然即將被足球社的經理人——我們學校的校花廖莎莎搶走的時候,果斷地采取了行動。
“歐悅然最討厭運動了,所以你們足球社的人不要再來打擾他了好嗎?”趁著歐悅然上廁所的時候,我義正詞嚴地拒絕了廖莎莎。
廖莎莎輕蔑地瞥了我一眼,不屑道:“你是哪位???歐悅然的事什么時候輪到你來插嘴了?”
“我就是做得了主!”我氣憤大吼道。
沒錯,我忌憚的并不是足球社,而是廖莎莎。由于歐悅然在體育課上出色的表現(xiàn)被足球社相中,至今為止已經派了好幾個人來邀請他了。只是沒想到這次會用美人計,像是廖莎莎這種?;壍拿廊?,我真是怕歐悅然會禁不住誘惑。
“你在門口站著干嗎?”不知何時歐悅然已經走到了我的身后,他側身看了一眼我面前的廖莎莎,眼底是顯而易見的驚艷。
廖莎莎立刻擺出一副溫柔可人的樣子,說道:“我是足球社的經理人廖莎莎,歐悅然同學你有興趣加入足球社嗎?”
我緊張地盯著歐悅然,希望他能像往常一樣毫不猶豫地拒絕。然而,他皺著眉頭看了廖莎莎好一會兒,疑惑地問道:“我怎么沒聽說足球社有個美女經理人呢?”
廖莎莎害羞一笑,道:“其實我是昨天才加入足球社的,被我表哥硬拉進去的?!?/p>
“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答應了吧,反正放學以后我也沒有別的安排。”
像歐悅然這樣主動向女生示好還是第一次,我心里產生了巨大的危機感,連忙阻止道:“等等!你不是討厭踢足球嗎?干嗎要勉強自己答應?”
“我不討厭啊,之前只是覺得社團麻煩而已。”
“那我怎么辦?”我還在做最后的垂死掙扎。
“沒事干的話就回家唄,你也沒必要每天纏著我吧?”歐悅然開始感到不耐煩了。
這時廖莎莎突然擠到了我和歐悅然中間,對歐悅然說道:“那你跟我來辦一下入社手續(xù)吧!”
于是,看著并肩遠走的兩人,我突然意識到,只有像歐悅然一樣耀眼的人,才有資格站在他身邊。我這種不起眼的人不管認識他多久,都只能跟在他的身后。
盡管如此我還是在祈禱,無論如何,請不要把他從我的身邊搶走。因為看得見我的人,就只有歐悅然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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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悅然和廖莎莎的關系越來越好,所以他的身邊再也沒有了我的位置。唯一一個看得見我的人,也被人搶走了。
放學后我不想回家,一個人在馬路上閑逛。來來往往的人群在街上川流不息,我卻形單影只。不管走到哪,我都與熱鬧的氣氛格格不入。
忽然,一家華麗的理發(fā)店映入眼簾,牌匾上“玻璃鞋”三個大字在陽光的照耀下晶瑩剔透,宛如真的水晶一般。
我鼓足勇氣推開店門走了進去,店里裝修得十分夢幻,很有童話的風格。這時一個又高又帥的男生從紫水晶門簾后走了出來,說道:“不好意思,我們這里還沒有正式開業(yè)?!?/p>
“……”我欲哭無淚,有生以來第一次鼓起勇氣進了理發(fā)店,結果人家還不給我剪頭。我失望地轉身準備離開,他卻突然叫住了我,“等一下!我不是專業(yè)的發(fā)型師,但如果你信得過我的話,我可以試一試?!?/p>
我看著他真誠的雙眼,坐到了座位上。鏡子里我的臉被厚重的劉海兒擋住了大半,幾乎看不清我的樣子。
他站在我身后,用夾子把我的劉海兒夾上去后,露出了久違的面龐以及右臉頰上如同彎月般的一大長條墨藍色胎記。
這就是我自卑的源頭,恐怖又惡心的胎記從眼角處蜿蜒而下,一直到腮部。從小就被小朋友們嘲笑,排斥,只有歐悅然不嫌棄我,愿意繼續(xù)和我一起玩。后來我長大懂事了,就用頭發(fā)遮住了這丑陋的胎記。
一直以來我都是個矛盾的集合體,一面怕受到別人的關注,一面又期望有人能看到自己。
那個男生看見我的胎記也吃了一驚,但他并沒有露出厭惡或是恐懼的神色,只是微微一笑,道:“難怪你要用頭發(fā)把臉擋住,但我覺得這胎記那么有個性,露出來會比較好哦!”
“開什么玩笑?會把人嚇死的?!蔽覑瀽灥卣f道。
“不會的,相信我。”
我看著鏡子里他漂亮的雙眼,突然感到一陣安心,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幾十分鐘后,我從玻璃鞋走出來的時候煥然一新。頭發(fā)被修剪得很漂亮,臉上的胎記被他添了幾筆,變成了好看又妖嬈的花紋。我就好像被施了魔法的灰姑娘,一下子變得耀眼起來。
路人頻頻朝我投射目光,讓我覺得十分不適應。但是若這樣一張臉能讓歐悅然回到我身邊的話,就算被再多的人注視我也能忍受。
變漂亮之后我想第一時間給歐悅然看,想到這個時間足球社的活動還沒結束,我決定去學校找他。
操場上并沒有發(fā)現(xiàn)歐悅然的身影,我來到了足球社的休息室,剛要敲門便聽見了廖莎莎的聲音。
“對了,那天那個女生跟你是什么關系?。磕銈円郧昂孟窨傪ぴ谝黄??!?/p>
“你說洛小凡?她啊,成天就喜歡纏著我,攆都攆不走?!?/p>
歐悅然不屑的聲音像把重錘砸在了我的心里,我一時間有些恍惚。原來一直以來覺得他對我很溫柔,我對他來說是特別的都是我在自作多情,雖然有時候他會對我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但我從沒想過他會這么討厭我。
忽然門打開了,廖莎莎看到我一愣,問道:“你是誰?”
我在歐悅然看到我之前就轉身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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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我臉上的胎記會成為班里的焦點話題,誰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一下子吸引走了所有人的目光。最不可思議的是,新轉學來的那個人,就是那天給我剪頭發(fā)的人!
他叫袁若曦,不僅容貌俊美,舉手投足間更是散發(fā)出一股迷人的氣質,像是現(xiàn)實生活中的王子殿下,和歐悅然那種陽光運動類型的男生正好完全相反。
我一陣失落,就連露出臉上的胎記都得不到別人的注意,難道我真的被施了什么邪惡的魔法變成透明的了嗎?
袁若曦走到我跟前,在全班同學的注視下俯身湊近我的臉,聲音不高不低剛好能讓全班同學聽到:“終于找到你了,那天忘了問你是哪個學校的,害我找了這么長時間?!?/p>
這下女生們仿佛終于意識到了我的存在,紛紛朝我投來了羨慕嫉妒的目光。我終于明白為什么我一直在歐悅然身邊都沒有人在意我了,因為歐悅然對我的態(tài)度令她們完全放心。
想起那天歐悅然說的話我又忍不住一陣心酸,此時歐悅然應該也像大家一樣看著我和袁若曦吧?
托袁若曦的福,大家終于意識到了我的變化。
“那個人真的是洛小凡嗎?原來她長這個樣子???”
“其實挺漂亮的,就是她臉上黑乎乎的一片是什么?”
聽到這樣的話,小時候被嘲笑的記憶又從腦海中翻滾出來——丑八怪!妖怪!會傳染的大家都離她遠點!
我緊張地屏住呼吸,生怕再次聽到類似的話語。然而——
“好像是什么花紋,感覺很酷?。 ?/p>
“該不會是故意畫上去的吧?”
我難以置信的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大家并不像我想的那樣露出厭惡和嘲諷的表情。袁若曦沖我眨了眨眼睛,偷偷地豎起了大拇指。
下課后歐悅然一臉嚴肅地朝我走來,皺眉問道:“小凡,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聲就把頭發(fā)剪了?還有那個轉校生是怎么回事?”
我撇過頭不看他,賭氣道:“我為什么要跟你商量?你只要和廖莎莎搞好關系就好了。”
“你以為我是在擔心誰?小時候被人欺負的事情你都忘了嗎?剛才快要嚇死我了你知道嗎?萬一他們說些傷人的話傷心的還不是你自己!”他氣沖沖地說道。
我看著他臉上生氣加擔憂的表情并不像騙人的,雖然他和廖莎莎說了那樣的話,但是這些年他一直沒有丟下過我,而且在所有人都嫌棄我時也只有他一直陪在我身邊。
突然我十分自責,怎么能因為一句話就否認了歐悅然為我做的一切呢?就算有一天歐悅然真的不理我了,我也沒有理由責怪他,畢竟他陪伴我那么多年誰也否認不了。
學前班的時候我被全班同學排斥,只有歐悅然跟我玩,所以歐悅然和我一起被孤立了。從那時起,我就知道自己是個麻煩,于是留了長長的劉海兒遮住整張臉,變成了一個透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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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我和歐悅然和好了。我也能感受到他比之前更加重視我了,這一切都要歸功于給我施了魔法的袁若曦。
我去向袁若曦道謝,他笑了笑,說道:“其實最開始我沒打算幫你剪頭發(fā),但是你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我就沒辦法了?!?/p>
那時我快要哭出來了嗎?我只是覺得很失望而已,可是我的臉都被頭發(fā)遮住了他怎么會看得到我的表情?
“想要幸福,首先要重視自己。就像在你眼中丑陋的想要藏起來的胎記,在我看來卻很漂亮。美麗的外表縱然會帶給人自信,但更重要的是你的內心。”
他說的話太高深,我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有些理解不上去。
放學后我陪歐悅然去參加社團活動,又碰見了廖莎莎。她驚訝地看著我,說道:“原來那天在門外的人是你?”
我不服氣地點了點頭,說道:“是我,怎么了?”
她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冷哼一聲道:“以為在臉上畫個花紋嘩眾取寵就能引人注目了?真是丑人多作怪!”
“廖莎莎!你閉嘴!”歐悅然氣憤地呵斥道。
沒想到歐悅然會為了我而沖廖莎莎發(fā)火,一時間感動得落下淚來。正當我想要說出感謝的話時,歐悅然突然嘆息一聲,說道:“小凡,你還是把胎記遮起來吧。”
這句話仿佛一道晴天霹靂,使我感動的心情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我震驚地看著他,難道他是嫌我給他丟人了嗎?
雖然過去我常常被這樣的話刺傷,但是現(xiàn)在,我想要正視自己,想讓自己的面容坦然地接受所有人的目光,不管是欣賞還是鄙視??墒菫槭裁?,在我下定決心的時候,歐悅然要跟我唱反調呢?
“我不想再讓你聽到這樣的話了?!?/p>
“是嗎?”袁若曦冷淡的聲音從我的身后傳了過來。他走到我面前,對歐悅然說道:“難怪你陪在她身邊這么多年她還是那么自卑。你這樣是在幫她嗎?讓她把臉遮起來最初也是你的提議吧?就算你的出發(fā)點是想保護她,但是連唯一的朋友都不想看到她的臉,潛臺詞不就是說她的臉很恐怖嗎?”
歐悅然被他說得啞口無言,漲紅了臉反駁道:“我才沒像你說的那樣想!”
“你根本就沒站在她的位置上考慮過,之所以留在她身邊,也只是為了完成‘我是好人的自我滿足感吧?如果你真的為她著想,就應該告訴她不要在意別人的眼光,你就會夸贊她給她自信,而不是一味地讓她隱藏!”
“你少站著說話不腰疼了!你被所有人指著鼻子罵是丑八怪嗎?你知道被同學欺負到不敢去學校是什么感受嗎?只有把胎記藏起來,小凡才能過正常人的生活!”
“所謂的正常就是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嗎?”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爭吵著,完全忘記了我這個當事人的存在。我忍無可忍的大吼道:“都別吵了!”
的確最開始歐悅然跟廖莎莎走得近的時候我埋怨過,但是現(xiàn)在,不管袁若曦說什么,歐悅然是以什么樣的心情幫助我的,我都不會責怪他。
“歐悅然沒有做錯什么,他都是為了幫我。最終做選擇的人也是我,所以你別這么說他。”我對袁若曦說道:“但是我要謝謝你,讓我明白了這個道理。重要的不是外表,而是內心?!?/p>
沒錯,同樣是那塊丑陋的胎記,袁若曦稍微點綴了幾筆就變成了美麗的花紋。就像施給灰姑娘的魔法,雖然一到午夜灰姑娘身上的魔法就會消失,但玻璃鞋卻只有灰姑娘穿得上。
而袁若曦給我的勇氣就像那雙玻璃鞋,無論別人怎樣評價我的容貌,我都能更加坦然的面對自己,不膽怯也不退卻,去尋求屬于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