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歲月總會蒼老

裸夏木槿

廣麗推薦：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我們總是對陌生人好，卻把最差的一面留給了親人。親人總是在不斷寬容和諒解我們，原諒我們犯下的錯誤，所以我們才可以那么肆無忌憚地去傷害他們。

徐維安把徐慧之的手機一把奪過來摔在了地上，徐慧之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身上的被子就被掀開了，隨即就是一記耳光扇了過去，連在一旁的靜之看了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深冬的早晨外面還是霧氣漫漫，明亮的玻璃上經(jīng)過一夜蓋上了一層霧氣，看不見外面這個喧囂的世界。徐慧之愣住了，只是捂住了被扇的那張臉，都忘記了要怎么去呻吟要怎么去痛哭。靜之嚇得慢慢從地板上爬起來，一骨碌地就鉆進了被窩，躲在被窩里大氣都不敢出。

徐維安摔門而出，徐慧之慢慢從暖和的被窩里坐起來，涼意滲透了整個身體，她抬頭看看偷偷從被窩里露出一雙烏黑大眼睛的靜之，徐慧之瞪著她，眼睛里充滿了怒意。靜之心虛地用被子蓋住了眼睛，鉆回了被窩里。

那一巴掌鉆心的痛，徐慧之卻忘記了要怎么哭。

慢慢地爬起來穿衣服，然后又像往常一樣刷牙洗臉，當做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墒悄且话驼拼蜻^清脆的聲音卻清晰地記在心里。

這一年，徐慧之十八歲。

雖然人家都說十八歲已經(jīng)成年了，不再是小孩子了，已經(jīng)該懂事了。可事實上卻不是這樣的，跌跌撞撞地過了十八年的孩子，被家里呵護了十幾年，父母哪里舍得讓她吃苦，一直都在讀書的孩子哪里有什么社會經(jīng)驗懂得人情世故，成年了不過也像個孩子一樣愛撒嬌愛玩愛哭愛鬧愛生氣。

徐慧之還記得去年過年的時候爸爸給已經(jīng)出來工作的堂姐壓歲錢，堂姐不要，說自己都已經(jīng)出來工作了哪能還像小孩子一樣繼續(xù)厚顏無恥地收壓歲錢呢?？墒切旎壑浀冒职之敃r是這樣說的，就算你以后嫁人了，你在我們眼里依舊是孩子啊。當時徐慧之還想自己的爸爸還挺文藝，說出這么肉麻的話。

可是現(xiàn)在想想徐慧之都覺得是一種厭惡和虛偽。

流蘇媽媽每次和徐維安吵架后，都會拉著徐慧之說著以前的事情。流蘇媽媽說過，徐慧之出生的時候徐維安就不喜歡這個孩子，剛出生下來都沒有來看一眼，還經(jīng)常帶堂姐出去買扎辮子的頭花還有新衣服，后來慢慢長大了，發(fā)現(xiàn)雖然這個女孩不是男孩，但是讀書還挺聰明的，也就慢慢試著去接受了。流蘇媽媽每次說到這里的時候眼里都噙著淚珠，自己以前畢竟也是外公外婆最寵的女兒，如今嫁到徐家，就因為生的不是兒子，所以不受自己公公婆婆的待見，還有自己丈夫的責怪，自己心里當然覺得委屈。

所以流蘇媽媽對徐慧之的要求就特別嚴，從小就看著她讀書寫字，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出人頭地，所以徐慧之在流蘇媽媽的管教下一直循規(guī)蹈矩地成長，和堂哥堂姐們不愛讀書不同，徐慧之的成績一直很好。

后來正昆爺爺跟徐慧之聊天的時候說過，四個孫子當中，就你學習好，雖然你媽沒有大媽小姥她們會賺錢，但是在孩子的教育上卻管得很嚴，這樣也挺好的，以后不比兒子差。說完正昆爺爺瞇著眼睛，端著茶杯在那里佯裝曬太陽，他耳朵不好。

徐慧之的學習好讓徐維安在自己的兄弟姐姐們的面前特別有面子，所以他對徐慧之的態(tài)度也有了大轉(zhuǎn)變。

而這種轉(zhuǎn)變也在靜之的出生后發(fā)生改變。

靜之的出生或許是一個意外。

正昆爺爺想要流蘇媽媽能再生一個兒子，徐維安也想要一個兒子。正好流蘇媽媽懷孕了。但是那時候是不準生兩個孩子的。計劃生育的幾個老太婆硬是活生生的把流蘇媽媽懷胎八個多月的靜之給擠了下來。流蘇媽媽當時一定很疼把。但是后來發(fā)現(xiàn)生下來的還是女嬰，徐維安最后一根煙在屋子外面熄滅了，他蹲在地上沉思著。

因為靜之沒有足月就被生了下來，那時候有沒有母乳，喝的都是奶粉，所以靜之從小就瘦弱容易生病。但是因為她的出生，再也沒有人提起要流蘇媽媽再生一個兒子這樣荒唐的話了。而正是因為這樣，流蘇媽媽好像并不是很喜歡靜之。但是徐維安好像想通了，覺得可能自己注定這一生得不到兒子吧，所以也就無所謂了，什么兒子女兒的，其實都一樣。于是，他十分喜歡這個小女兒，對她也是加倍呵護。

媽媽喜歡大女兒，爸爸喜歡小女兒，萬物守恒，其實也能安穩(wěn)過完這一生吧。

徐慧之八歲被送到家庭富裕的大姨家生活，靜之呢，因為太小，所以跟在奶奶后面。而流蘇媽媽跟著徐維安一起去了南方的城市，流蘇媽媽負責照顧丈夫的生活，徐維安就負責掙錢。每次媽媽從家里離開坐火車的時候，徐慧之都哭得撕心裂肺，因為從小跟父母在一起生活，所以感情深，看著媽媽的離開以為自己被拋棄了，所以哭得總是讓流蘇媽媽忍不住跟著后面哭，而靜之年齡還太小什么都不懂，就這樣被奶奶稀里糊涂的帶大了。

后來流蘇媽媽因為吃不慣南方的食物，所以沒過幾年就一個人回來了，留徐維安一個人在南方城市打拼。徐維安雖說在南方賺了些錢，但沒有妻子在身邊的照顧生活于是自己覺得生活很辛苦，于是也就回來了。以至于徐維安后來老的時候總是后悔抱怨流蘇媽媽，因為當時的南方掙錢還是很容易的，而且一同去的那些人沒有回來也都賺了大錢發(fā)了財，回來后在家鄉(xiāng)蓋起了洋氣的小別墅讓徐維安看著也確實眼紅。

回來之后，靜之也慢慢長大，一家人終于生活在一起了。當時賺的一些錢在城市里買了一棟房子，還買了一輛小車，日子過得雖然不富裕，但還是想要的東西基本上也都會有的。

大家都說靜之和慧之不一樣，徐慧之從小被管著，是個非常聽話的孩子，基本上是說一不敢說二。但是靜之不一樣，奶奶照顧著的孩子，雖然也被寵著，但是基本屬于溺愛的那種，從小沒有管教，性格自然也是無拘無束，所以大家說靜之是一匹不服管教的野馬，古靈精怪，性格和她屬羊一樣倔強的很，最重要的是很會哄得長輩們開心。雖不如不慧之乖巧，但徐維安就是喜歡這樣的，所以靜之回來之后，徐維安對靜之的喜歡表現(xiàn)得都很明顯。但是流蘇媽媽不喜歡不服管教的孩子，所以她不喜歡靜之，她喜歡聽話的徐慧之。

徐慧之討厭自己這么一個不懂禮貌不聽話的妹妹，徐靜之喜歡拿徐慧之的東西，而且從來不打招呼，徐慧之發(fā)現(xiàn)之后問她，她也從來不承認。徐慧之十分討厭她。

都說水火不容，徐慧之慢慢覺得自己一定和徐靜之八字不合，犯沖。所以她們一直互相不喜歡。徐慧之覺得自己雖然足夠乖巧，但是有時候就是看不慣靜之的樣子，她身上那股不服管教的血液徐慧之恨不得把她抽調(diào)重新輸入懂事聽話的血液，讓她做自己喜歡的妹妹的模樣。

徐慧之這一年十八歲，沒有早戀沒有叛逆，一心就想考上大學，然后永遠離開這個家。她在日記里寫，這一巴掌我會永遠記得，還有，徐靜之。

十八歲的孩子就是愛記仇。高考最后的三個月里，徐慧之每天晚上在學校補課都會到十二點，徐慧之每次從學校走出來，都會看見徐維安靠在車子旁邊吸煙，等徐慧之來的時候就扔掉了煙頭，用腳熄滅了最后的光亮，轉(zhuǎn)身上車啟動發(fā)動機，徐慧之也一聲不吭，就跑到了車子的后座上坐著。車子停在車庫里，然后回家的那段路，徐慧之就跟在徐維安后面走著，兩人始終保持著五米的距離。徐慧之不覺得這樣有什么好感動的，她覺得這么晚來接她都是徐維安他應該做的。

徐慧之也從來不提起自己想上哪所大學，一直都在默默地努力，回到家也是迅速地吃完飯然后看書休息，一句話也不說，她唯一想的就是拼了命也要離開。

她在日記里寫，我不喜歡這個家，不喜歡徐靜之。

后來高考分數(shù)下來了，徐慧之哭了。雖然自己的分數(shù)考得很高，但是離自己想去的S大還差了幾分，命運有時候就愛捉弄人。徐慧之一個人躲在房間里，抽泣了一天，哭到最后沒有了力氣就靠在門邊睡著了。

不知道怎么的醒來之后徐慧之在床上躺著，她揉了揉酸痛的眼睛，腫的都睜不開了。她想就算不能去S大，她也不要留在這個家里，于是她填了在海洋性溫帶暖熱性氣候的土地上的一所大學，號稱北方明珠的城市應該會比這里好。

流蘇媽媽知道了徐慧之要去那么遠的地方死活都不同意，偷偷改了她的志愿，填在了本市的一所學校，徐慧之的分數(shù)遠遠超過了這所學校，所以理所應當?shù)乇讳浫×?。這個學校離家坐一個小時的公交就到了，徐慧之雖然沒能離開這座城市，但是大學期間放假什么的從來不回家，不是去外婆家就是出去旅游，也很少往家里打電話，。

徐慧之星期天不上課的時候就出去給人帶家教，銀行卡上匯來的錢她都一直存著。因為她已經(jīng)打聽過了，出國的中介費需要好幾萬。

徐慧之在過年前的一個月里簽證下來了，于是她開始收拾東西離開這里，去國外學習。走之前的三天，靜之發(fā)現(xiàn)了她的護照，于是告訴了家里人。

那晚，流蘇媽媽和徐維安坐在床上，一夜未眠。徐慧之睡在堂姐家里，早晨奶奶給她打了一通電話，讓她回家，奶奶說，你怎么就要一個人跑那么遠啊。奶奶嘆了口氣，徐慧之的眼淚就流了下來。

中午，徐慧之回家了，流蘇媽媽燉了老母雞湯，黃澄澄的湯汁散發(fā)著誘人的味道。徐慧之只喝了一口就回房間收拾東西了。晚上早早地就睡了，對面房間里到了深夜說話的聲音也沒有消失。

第二天早晨，徐慧之很早就起來了。拖著行李就開了門走了出去，頭也沒回。

流蘇媽媽塞了一張銀行卡和一封信在她包里。

終于在到達首都機場的時候，徐慧之再也忍不住一個人抱住自己哭了起來。流蘇媽媽打電話過來說了好長好長的話，喋喋不休地說得徐慧之一句都沒聽進去，就知道最后流蘇媽媽說了一句，好好照顧自己的時候，徐慧之突然覺得自己好想這個家。

流蘇媽媽信里告訴徐慧之，之所以徐維安偏心妹妹，都是因為徐維安覺得靜之從小在奶奶那里生活，條件差，小的時候吃了很多苦，又容易生病，所以覺得是虧欠了她，才想去彌補，卻沒想到傷害了你。流蘇媽媽說你爸雖然不怎么關心你，但是憑心而論，從小你是想要什么都有，但是你妹妹卻什么都沒有，用的都是你剩下來的，好吃的我都讓你妹留著等你回來一起吃。流蘇媽媽還說，我們都沒怎么讀過書啊，哪里懂得要維護你們這些孩子的自尊啊。

徐慧之哭得一塌涂地。

可是卻不能回頭。

后來，徐慧之收到過妹妹發(fā)過來的一段微信，她說，姐姐，對不起，我不應該陷害你，我不該睡在地板上卻跟爸爸說你不讓我睡在床上。都是我不懂事，姐姐你就別生氣了，以前我偷拿你的東西媽媽都有狠狠打過我。我是嫉妒你才這樣子陷害你，還有爸爸其實還是很關心你的，一直讓我給他翻看你的微信，讓我翻給他看你的動態(tài)，問我你在那邊過得好不好。姐姐，真的對不起，如果可以還是希望你能早點回來吧。

月是故鄉(xiāng)明，人生苦短幾十年，能陪在父母身邊，承歡膝下，才是最美好的日子。

徐慧之的淚水啪啪地滴落在手機的屏幕上。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我們總是對陌生人好，卻把最差的一面留給了親人。親人總是在不斷寬容和諒解我們，原諒我們犯下的錯誤，所以我們才可以那么肆無忌憚地去傷害他們。

一個在夏天一個在冬天，當初所有的恨意再也提不起來。

反正歲月總會蒼老，那就請我們在經(jīng)年累月的相互討厭嫌棄之后，還能云淡風輕相互理解地過完剩下的半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