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秦
事實上,陳履生長期在中國美術館、中國畫研究院、人民美術出版社擔任重要角色,直到后來任職于中國國家博物館,主持了一系列重要的國外著名博物館展和國內二十20世紀藝術大師展時,他的名字才為越來越多的公眾熟知,當然也吸引了長期從事藝術評論界的我,并且關注到他作為“油燈收藏家”、“書畫家”的層面。
今次有機會為《財富堂》雜志(上海新民集團高端月刊)撰寫“封面專題”,有幸更加深入、全面地梳理了他作為攝影家、博物館家的維度,了解到他在生活中、創(chuàng)作中的細節(jié),以及他對科技產品的喜歡卻不貪戀,對藝術摯愛卻不功利,對故鄉(xiāng)的赤子之情和對文化事業(yè)的精誠努力等種種,也成就了本文。
博古·通今·曉外·創(chuàng)新的大家
這對于陳先生來說不是溢美之詞。所謂博古,是指對歷史線索的深度熟悉,他的藝術理論、油燈收藏都是從遠古直到當代;通今,是他對中國現(xiàn)當代的藝術創(chuàng)作變遷如數(shù)家珍;曉外,則指他經常往來于世界各地,有高層、深入的交往,有眼力、資訊的能力。
他是南京藝術學院第一屆中國美術史專業(yè)的研究生,主要導師林樹中先生(1926-2014)擅長繪畫,更是六朝陵墓雕刻,至唐宋繪畫及考古,海外藏中國歷代名作的大學者,另外兩位導師其一是1930年代中央大學藝術系徐悲鴻的高足劉汝醴先生(1910-1988,畫家、美術史論家,著有《蘇聯(lián)藝術史》、《古埃及藝術》、《英國水彩畫簡史》、《桃花塢木版年畫》);其二是1930年代畢業(yè)于上海藝術大學,與龐薰琹一起倡導新美術運動的溫肇桐先生(1909-1990,美術史論家、美術教育家,《中國繪畫藝術》1955年版、《中國繪畫批評史略》1982年版、《顧愷之新論》1985年版)。他的畢業(yè)論文《論漢代神畫中的兩對主神研究》(1985年)是通過讀書和對照漢代藝術遺存,研究伏羲、女媧和東王公、西王母兩對主神系統(tǒng)。在此基礎上,紫禁城出版社(現(xiàn)故宮出版社)1987年出版了他的專著《神畫主神研究》,更加印證了他在此領域的高度。
自研究生畢業(yè),他在人民美術出版社工作了17年,曾任古典美術編輯室主任,對清代四王、揚州八怪、西藏美術、臺灣美術以及近代的齊白石、傅抱石等大家都有非常深入的研究。2002年調到中國畫研究院任研究部主任、研究員,一邊主持日常工作,一邊從事繪畫實踐和思考。兩年后調任中國美術館學術一部主任(學術二部主要為民間美術方向)。他著作等身,其中《新中國美術圖史1949-1966》、《以“藝術”的名義》、《紅旗飄飄 二十世紀主題繪畫創(chuàng)作研究》(耗時6年,涵蓋1500多位畫家近4000幅主題繪畫作品)等著作的出版,又奠定了他對新中國美術史研究的高度和地位。
2004年起他開始在中國美術館任職,五年多來主編《中國美術館》月刊,舉辦過“亞洲美術館館長論壇”,更深度參與了“美國藝術300年”、“中日邦交正常化35周年紀念特別展”(日本)、等重要展覽和學術活動。2010年3月,天安門廣場東側的國家博物館改擴建工程進入收尾階段,他赴任館長助理,11月任副館長,分管展覽事務,學術研究,新媒體等。2011年的德國18世紀《啟蒙的藝術》;2012年的“瓷之韻 大英博物館藏瓷器精品展”)、“佛羅倫薩與文藝復興展”;2013年的“道法自然 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精品展”,“名館·名家·名作盧浮宮博物館繪畫精品展”,“從魯本斯到凡·戴克——列支敦士登王室珍藏展”;2014年的“法國五大博物館特展(弗朗索瓦像、路易十四像、雷諾阿、畢加索等精品)”,“羅馬與巴洛克藝術”,“列夫-托爾斯泰專題”,“瑪雅文明”;延續(xù)到今年的“羅丹雕塑回顧展”,即將舉辦的俄羅斯巡回畫派展等大展都與他的辛勞密不可分。中國的黃胄、李可染、潘天壽、劉開渠、蔣兆和、陳之佛、石魯、黃君璧,以及今年4月28日將要舉辦的西泠印社社長、藝術家、國學家饒宗頤百歲藝術展都有他的心血。
而今陸續(xù)實現(xiàn)的官方網站八種外文頁面,數(shù)百萬粉絲的官方微博,80萬粉絲、每天4000條互動的微信、21萬下載量的APP等也都是他領導下的產物。
能書、善畫,精藏,深思的長者
通過網絡可以檢索到陳履生的部分著作23本,都屬精心編輯的學術型、撰寫型著作。至于論文,僅2006-2014年的統(tǒng)計就有400篇,內容涵蓋藝術時評,文化現(xiàn)象分析,藝術家作品評論,史論問題探討等眾多領域,并且結構清晰,文筆親切。這其中,歷任職務上主持出版的展覽畫冊,撰寫的序言,后記和接受媒體專訪還不在此列。
2004年起,他曾接受《美術報》撰寫專欄的邀請,每周一篇文章,一寫就是七年,加上此前在《文藝報》撰寫多年的專欄評論,成了他針砭時弊、擲地有聲的陣地。到國家博物館之后,工作的繁忙使得專欄無法繼續(xù),但在四年后,《美術報》的編輯想到了一個好辦法,請他撰寫“微言”(每篇140字左右的微博體短評),通過手機短信就可以完成,并且可以連續(xù)多條形成一篇文章。從2014年9月6日開始每周一篇,到今年3月底已經發(fā)表了24篇。這確實是網絡化的文體,也是自謙的表達,甸甸“微言”中透露著“大義”。
如此豐富的著述使得很多人都以為他僅僅是理論家,實際上他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從未停止畫畫。
2006年他在北京畫院美術館展出了50余幅作品,山水多以雪景為主,意境荒寒,思古情幽。所畫的梅花多直立挺拔,新干茁壯,一改古人斜枝的結體方式和老干的蒼勁味道,表現(xiàn)出嚴謹和精心,頗具現(xiàn)代意味。他還擅長畫竹,水仙、迎春,都是一致的美學范式,畫如其人,君子風范。2008年臺北國父紀念館的畫展、2011年鎮(zhèn)江畫展、2012年上海畫展、2014年菲律賓馬尼拉大都匯博物館的畫展,都呈現(xiàn)出他作為畫家的實力。今年3月,他的50幅書法作品在北京僑福芳草地藝術空間舉辦,作品以篆書為主,既有丈二尺幅的鴻篇巨制,也有精微細致的蠅頭小楷,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此次展覽的前言是他自己用篆書寫就“楷書沒有寫好/不敢直奔行草/展覽只為交流/學業(yè)絕不送人”,不禁令人莞爾。
他收藏的歷代油燈極為著名。早在1998年5月,他就把自己的祖屋改造建成了“油燈博物館”,邀請時年75歲的老父親出任館長,體現(xiàn)出濃濃孝道和文化傳承。作為揚中市第一家博物館,開館之際展出精品300余件,藏品包括從原始社會直至民國的各類油燈2000余件,不具名的油燈更是數(shù)量眾多。
而今,坐落在常州市花博園的油燈博物館新館正在建設之中,預計2016年開館。開館后,將和2013年9月已經開放的陳履生美術館交相輝映。陳履生美術館是地方政府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公益性文化設施,開館展出了陳履生創(chuàng)作的50余件書畫作品以及邀請70余位著名畫家以油燈為題創(chuàng)作的繪畫精品。
倘若說他在國家博物館的重要展覽中的努力是份內之事,并且有國家經濟實力增強,文化外交政策支持的宏大背景,筆者更愿意強調如下三個事例,以反映他的“深思”。
其一,2007年,面對沸沸揚揚的圓明園獸首拍賣,他發(fā)表了《不要忽悠圓明園的水龍頭》,尖銳地提到有些商業(yè)機構在利用民眾的“愛國”情感謀取私利,還連續(xù)接受采訪闡述“國寶”的概念,基于中國文化的立場,從藝術價值和審美價值判斷,圓明園獸首只是一般性的歷史文物,這對后來皮諾家族無償捐贈獸首給國家博物館提供了重要的衡量標準。
其二,他的導師林樹中先生數(shù)十年來堅持搜尋海外中國美術珍品的蹤跡,而這位高足也繼承先生遺志,現(xiàn)在正以國家博物館的層面進行立項,已經和眾多國際著名博物館開展了學術研究和聯(lián)合出版。
其三,“文革”前的他生長于自家開辦的照相館,父親是縣城唯一的攝影師,記錄了無數(shù)充滿情誼的畢業(yè)紀念,家庭歡聚。使他對攝影的情感和擅長宛如來自基因里,加上他長期活躍在藝術界,有足夠的機會接觸包括攝影在內的眾多藝術門類,使他對攝影技術的變革非常關注,對攝影創(chuàng)作也非常敏感,駕馭有加,這都體現(xiàn)在他的作品中。視角的宏觀,構圖的穩(wěn)定,對人文風光的捕捉,對博物館空間的思量。其風光攝影展曾舉辦了四次,博物館建筑攝影也連續(xù)三年在博物館日開展。今年9月,在廣州會有三個場館同時舉辦他的三個展覽(百幅國畫,80余幅書法,百幅博物館專題攝影),將集中呈現(xiàn)這位長者的藝術面貌和精神追求。
尾聲
2003年秋,筆者還在攻讀碩士研究生,有幸通過考核成為新組建的國家博物館的第一批志愿講解員(此前的講解員多為對口大專院校的學生),周末都會按照排班表來館現(xiàn)場講解,從午后直到華燈初上。每次進場的路徑,講解的流程,具體到每件文物的細節(jié),甚至某場講解中親自攙扶的老者,親手抱起的孩童都留下了深深的記憶。
新館開放之際,我也從上海回到了北京。每次大展都會帶著妻兒,或者帶領在教會學校聽我課的學生來此享受藝術和人文的美妙,也常??吹轿餮b精致,氣質儒雅的陳先生。
今次采訪是在下班以后,結束時已經晚上九點多,走過靜謐的燈光,和站崗武警微笑道別。天安門廣場上已經沒有游客,四圍建筑都亮著明朗的景觀燈,形成一種莊嚴的美感。坐在回家的地鐵上,新的列車,時尚的廣告,不同面孔的人群,十二年的生命跨越,再回望這座建筑,回憶這里的作品,回想剛剛聊到的話題,真的也給我造成了時空的穿越。
陳先生在2013年元月“寫給20年后的我”的活動中有文干言,節(jié)錄如下:
“20年來公眾素養(yǎng)的提高是中國最大的進步,是中國走向強國的最重要的標志。因此,人們自然知道了博物館在社會中的地位,認識到博物館與自己生活的關系。所以,看到年輕人在博物館舉辦婚禮,那種喜悅,透露出“文化情懷和對歷史的尊重”,再沒有人去用一知半解的概念去詮釋博物館的價值觀,更沒有過度的政治化解讀。而這正是我在20年前的困惑。在博物館培育出的文化情懷,不僅僅是參觀展覽,還有又與之相關的各項活動,包括和人生記憶最緊密的在博物館舉辦的婚禮。當他們在這里播下愛情的種子,相信他們會把自己下一代人生中的每一個歷程和博物館建立聯(liá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