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維的缺席與干預的缺位

張秋達

耶魯大學校長萊文先生說：“對學生來說，就是要對任何事情都提出質(zhì)疑，不管是你從這個學校的老師還是從同學那里學到的，或者是你從書上讀到的……最后獨立思考得出自己的結(jié)論，學會如何獨立地思考?！睂徱暜斍暗恼Z文課堂，一言堂的狀態(tài)有了很大的改變，課堂也比以前熱鬧了;然而當教學過程中一旦需要思考問題，學生的頭就本能地低下去，不敢與教師的目光對接。于是，我們感嘆，學生除了聽的功能，沒有想的功能了，埋怨現(xiàn)在的學生沒有思維火花的濺出。可是，捫心自問，我們在批評學生思維缺席的時候，有沒有有意識地審視自己的教學行為呢？在課堂教學過程中，當學生思維匱乏時，自己充當了什么角色？是一個袖手的旁觀者，還是一個積極的干預者？

平心而論，許多時候，學生思維的缺席，源于教師干預的缺位。傳統(tǒng)教學經(jīng)驗中有一條很樸素的備課要求：備兩頭，即學生和教材。如今，這一要求并沒有過時，且還有很強的實用性。沒有對學情的把握，所謂教學干預，所謂教學智慧，所謂教學生成，都只是預設(shè)在備課本上。不少教師三年教了一輪，卻叫不全學生的名字。有相當數(shù)量的語文教師的案頭，只有教材、教參、備課筆記和學生作業(yè)本。很多教師在課堂上左手握教材，右手拿教參;只提倡學生讀書寫作，自己卻不身體力行，懶于讀書，惰于寫作;不做踐行者，只做旁觀者。就這樣，教師 “拿著一張舊船票，總在重復昨天的故事”，或“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來，不帶走一片云彩”，使得本來可以鮮活多彩的課堂變得平淡、變得平庸，學生昏昏欲睡，斷然不會有思考的興趣。所以，要改變學生思維缺席的現(xiàn)狀，教師須從自身做起，承擔起積極干預者的使命。

一、教師需要具有“革自己命”的勇氣

基礎(chǔ)教育是一個儲值的階段，而不是一個變現(xiàn)的時期。這已經(jīng)是一個共識。杭州第二中學校長葉翠微曾說：“不急于把學生‘變現(xiàn)，這是我們的天德?！比欢?，很多時候，我們急于求成，將每一個過程當成結(jié)果來追求。在不少教師眼里，學生不是一個鮮活生命的存在，而是一個個分數(shù)的代名詞。如此，教學行為就會遠離教學本體，走上異化之路。投入越大，就在歧路上走得越遠。教師的教學生命之路也就走進了羊腸小道，甚至是誤入歧途了。

教師只有具備“革自己命”的勇氣，才有可能突破固化的習慣，將學生真正放在主體的地位，對教育才會有一種責任、一種擔當。而責任和擔當?shù)嫩`行，需要教師內(nèi)心的強大和足夠的智慧。當務之急是在教師尤其是語文教師中，營造讀書的氛圍。畫家張大千說：“作畫如欲脫俗氣，洗浮氣，除匠氣，第一是讀書，第二是多讀書，第三是有系統(tǒng)、有選擇地讀書。”教師又何嘗不是如此呢？于漪老師說，不愛讀書的教師不會成為優(yōu)秀的教師，缺乏知識背景的課堂教學只能使學生懨懨欲睡。所以教師只有通過讀書，以新課程的基本理念為參照物，反思課堂活動，修正課堂行為，才有可能引領(lǐng)學生慢慢養(yǎng)成一種態(tài)度、一種習慣。這樣，學生對教師的觀點、對作家的說法、對文本的內(nèi)容，才能既不目空一切地俯視，也不以為高不可攀而仰視，而是用平視的目光來對待、來思考。多一分思考，少一分盲從，學生才能走上全面發(fā)展之路。

二、教師要還學生以心靈的自由

在教學過程中，只有讓學生處于一種無拘無束、自由暢達的狀態(tài)，他們才會 “自由參與”與“自由表達”。就語文教學而言，心靈自由的前提，是要讓學生喜歡語文，喜歡語文課堂。陳日亮老師指出，語文就是語文，它有一個重要的使命就是要讓學生喜歡語文，“不少教師是以學生厭惡語文課、討厭語文課為代價，換得學生一點可憐的分數(shù)，自己居然還得意于成績比別人高了0.5分。一個討厭語文的學生是學不好語文的，一個不好好學語文的學生，精神是殘缺的;一個老師摧殘了學生對語文的興趣、對母語的熱愛之情，這是語文教師最嚴重的瀆職?！碑斈?，葉圣陶先生針對課堂上種種桎梏提出，教育要給孩子六大解放：1.解放他的頭腦，使他能想;2.解放他的雙手，使他能干;3.解放他的眼睛，使他能看;4.解放他的嘴，使他能談;5.解放他的空間，使他能到大自然大社會去取得更豐富的學問;6.解放他的時間，不把他的功課表填滿，不逼迫他趕考，不和家長聯(lián)合起來在功課上夾攻，要給他一些空閑時間消化所學，并且學一點他自己渴望要學的學問，干一點他自己高興干的事情。這對今天的語文教學而言，仍然有效。

我們也許無力扭轉(zhuǎn)應試教育之風的盛行，但我們可以嘗試種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讓這一塊土地多一些綠色的生機，少一些白色的污染。王開東老師說：“教育是一項極其危險的事業(yè)。如何給這項危險的事業(yè)增加一點保險？如何使得孩子能夠在校園里不是那么辛苦？如何讓孩子的臉上有點天真，有點頑皮？這是教師的責任，也可以說是使命。因為我們所做的工作，‘是對我們這個國家、我們這個民族未來十年、二十年的那些成人的表情的塑造（教育家李希貴語）。”因此，教師“要使知識充滿活力，不能使知識僵化，而這是一切教育的核心問題”（哲學家懷特海語），時時反思自己，不斷調(diào)整自己的教育行為，讓課堂成為學生靈魂的飛翔地。這樣才有可能讓學生的思維活動處于現(xiàn)場的狀態(tài)。

三、教師要探尋文本進入的途徑

文本，作為課堂教學的重要載體而存在，是實施課堂教學的最重要的抓手。對文本的把握，事關(guān)課堂教學大局。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張銳說得好：“閱讀教學中，我們面對的文本，就好像一座島嶼，有水面之上部分（諸如文本的表面意義;故事情節(jié)，人物活動;文體特征），水面之下部分（即文本的深層意義;故事主題，中心思想;內(nèi)在情感及情趣、價值取向;語言表達的技巧與藝術(shù)風格），還有河床部分（即文本的民族文化背景，傳遞的民族文化信息;文本的文化歷史烙印;后人應繼承、發(fā)揚的社會使命）?！苯處熞鶕?jù)教學的任務、學生的學情和編者的意圖，以及自身對文本價值的領(lǐng)悟，找到教學的切入點和著力點，力爭“只落一子，滿盤皆活”，“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在這一過程中，應該將語文學習文本即課文所隱含的語文核心價值凸現(xiàn)出來，重點訓練學生的語言感受力和表達力，重點完成語文課應達成的教學目標，而適當?shù)厝趸谋究赡茈[含的其他教育價值，比如科普教育價值、社會生活認識價值及思想品德教育價值，把語文教學從關(guān)注文本內(nèi)容轉(zhuǎn)到重視文本形式上來，讓學生理解文本內(nèi)容與文本表達的統(tǒng)一。一句話，就是把語文課上成真正的語文課。

把語文課上成真正的語文課，有賴于教師首先沉浸到文本中。教師只有充分把握文本自身的存在價值，透徹地把握文本語言的外在形式與表達技巧，領(lǐng)悟文本的思想感情的魅力，體悟文本中獨特的人生經(jīng)驗與思維方式，才能激發(fā)學生參與課堂的動力，提升教學的實效。

四、教師要將傾聽貫穿于課堂的始終

課堂不是教的堂，而是學的堂，這是由教育的本質(zhì)所決定的。葉圣陶先生有一句名句：“教育是農(nóng)業(yè)而不是工業(yè)?！惫I(yè)可以是快節(jié)奏的、流水線的、批量的，而農(nóng)業(yè)則需要適應春夏秋冬的四時規(guī)律，需要土壤、水分、陽光，需要播種、施肥、除草。語文學習的獨特性，決定了它的生長只能是一個等待的過程、一個涵養(yǎng)的過程。這就需要教師遵循教育內(nèi)在的規(guī)律，靜心、潛心，用欣賞的目光關(guān)注每一個拔節(jié)而生的過程。葉瀾教授說：“課堂應是向未知方向挺進的旅程，隨時都有可能發(fā)現(xiàn)意外的甬道和美麗的圖景，而不是一切都必須遵循固定線路而沒有激情的行程?！?/p>

所以，教師要對學生在課堂上的表現(xiàn)有超乎尋常的敏感性和感受力。因為一句話、一個動作，甚至是一聲嘆息，都可能潛藏著教學資源。葉瀾教授指出：“過程生成的核心問題，就是教師對信息的捕捉、判斷、重建的能力。動態(tài)生成要求教師養(yǎng)成在課堂上傾聽學生，不斷編織信息的能力。”所以，教師要善于傾聽課堂中的各種對話。在對話過程中，教師會發(fā)現(xiàn)預設(shè)與實際之間存在著差異，發(fā)現(xiàn)自己與學生、學生與學生之間在目標或價值取向存在不一致性，發(fā)現(xiàn)不同的學生對同一教育行為會有不同的反應。這些應成為課堂教學的聚焦點。當學生只作浮光掠影式的探究時，教師要適當示范，于細微處見精神;當學生出現(xiàn)思維堵塞時，教師要進行疏浚清流，讓學生思維重新流淌起來;當學生滿足于已有的答案時，教師要注意不斷追問;當學生誤讀時，教師就要注意牽引。教師要通過追問，引發(fā)學生思維的交鋒，讓他們享受思考著的美麗。這樣，思考著的教師培養(yǎng)會思考的學生，才不致成為一句空話。

北京大學社會學教授鄭也夫先生曾指出：“獲得諾貝爾獎的中國人，沒有一個在中國大陸受過中小學教育?！彼踔琳J為在中國受過12年中小學教育的人，即使進入哈佛、耶魯?shù)仁澜缑Ｒ膊粫@諾貝爾獎，因為12年的中小學教育把人“修理”得已沒有了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只能成為一個“考試機器”。鄭教授的觀點，似乎有些悲觀，但我們不得不承認，學生思維的缺席，將直接影響其現(xiàn)在以及今后的創(chuàng)造能力、研究能力和解決問題的能力。所以，教師在埋怨、擔憂之時，更需要有擔當之責，起而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