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江南

查一路，生于1968年11月，安徽懷寧人。冰心圖書獎獲得者，《讀者》等雜志簽約作家。池州市首屆“拔尖人才”，享受政府津貼。已出版《從容日月長》、《幸福恰如蝴蝶》等散文集六部。散文、隨筆、雜文、小小說入選各年度權(quán)威選本，作品收入兩百余種圖書。有小說被《小說選刊》轉(zhuǎn)載。

一汀煙雨杏花寒

一條小路蜿蜒著爬上了山坡，山坡矮矮的。幾棵樹驚人的粗大。

站在樹下，我依稀看見唐朝的車馬，踽踽而行，臨近小城。車中坐的，正是杜牧，此來赴任池州牧。此刻也是初春，一樹樹杏花大朵開放，如雪浪層層堆積，覆蓋了河流、山川、屋舍和小城，花蕊吐著芬芳，蜂蝶在花叢喧鬧，春風(fēng)拂面，詩人在潔白的世界里，沉吟，迷惑。他要飲酒，他要賦詩。十里杏花，一如花海，卻顯然迷路了。牧童的短笛傳來，他欣然問道牧童。牧童所指，后來成為小城經(jīng)典的文化符號——池州杏花村。

隨著時光流淌千年，杜牧這首《清明》詩傳遍池州大地。孩子咿呀學(xué)語，大人教他的第一首詩，就是這首杜牧描繪小城杏花的詩。孩子朗朗有聲，詩便如柳樹的芽兒，含在口中生根。

又一個初春時節(jié)，我隨游人來了。杏花仿佛應(yīng)答一場美麗的邀約，在沉寂了一個冬天之后，姍姍而來，突然在瞬間盡展全部的風(fēng)華與妖嬈。楊柳已吐出雀舌大的芽，迷蒙的春雨彌漫天地，空氣中有微微的寒意。清新、悠然的詩意如蝴蝶輕盈棲在枝頭，落在我的心間。同時，詩意也會帶著心靈飛翔。我想，詩意這只蝴蝶也曾落在戴叔倫的心間吧，不然，他怎會寫出“燕子不歸春事晚，一汀煙雨杏花寒”的佳句呢。

流水從石牙間淙淙而下，我卻逆著水流而上。登上一面高坡，這里可以極目遠(yuǎn)眺。眼前霧鎖沙渚，疏柳淡煙，遠(yuǎn)處是環(huán)繞小山的湖水，湖水托著點(diǎn)點(diǎn)小山，輕搖慢拍，一葉葉小舟往來其間，白如飄雪的杏花鋪墊著底色——這就是煙雨中的江南，也是復(fù)建中的大杏花村的格局與輪廓。

一切事物都在時光中湮沒，而那些有價值的部分又將重現(xiàn)，即便在千年之后。復(fù)建中的杏花村，將重現(xiàn)十二美景，天平春漲、鐵佛禪林、白浦荷風(fēng)黃公酒壚、三臺夕照、桑柘丹林、棲云松月、西湘煙雨、昭明書院、茶田麥浪、杜塢漁歌、梅洲曉雪，諸多美景將環(huán)城而建。一座小城，將淪陷在花海與詩意中。一個春日的午后，它將人們?nèi)粘５默嵭寂c煩悶回收，讓人人去斬獲“日日春光斗日光，山城斜路杏花香”的閑適意境。

其實(shí)，古老的池城，就是一座花中之城，曾經(jīng)紅梅丹楓如火，杏花似雪，平天白浦環(huán)繞，荷花滿圩，碧波之上，煙霞一片，遠(yuǎn)處青山碧立，似畫屏。詩人聚集，車馬匯集，騷客峨冠博帶，長袖飄風(fēng)，車輪叮當(dāng)作響，行于石板路上……小街四處酒幡招搖，文人雅士尋得一處，便飲酒、聚談、賦詩、歌詠，在靈山秀水間放縱才情，撒嬌，自由而浪漫。

遐思。接下來，我的眼睛被鎂光燈牽引過去。一群90后美女，倚著花樹拍照。一張張臉被映得嬌媚——哦，原來夾雜其間的幾株桃花也開了?；鸺t的顏色，熱烈，仿佛斗牛士手中挑逗斗牛的紅布，燃燒人的血液和激情。

而已到中年的我，更在意白的杏花。我愛這紛攘的世界，更愛這紛攘的世界里一份難覓的寂靜。一片一片花瓣如玉蝴蝶飄然而至，覆載著輕靈、雅致和一絲淡淡的幽婉，落在我的腳邊。每片杏花的花瓣那涼涼的白，契合了我心中某種饑渴——其實(shí)我的內(nèi)心也充滿欲望和焦慮。有時候，花是一種力量，不同的花，有不同的光芒。駐足，并且靜靜地凝眸，傾聽，每個人都會找到屬于自己的花，將自己的內(nèi)心照亮。

轉(zhuǎn)過身，看見的是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一座城，這里有沸騰的生活。鼎沸的人聲和尖利的汽車鳴笛聲，構(gòu)成了一個喧囂的世界，人們腳步匆匆，在這里接受現(xiàn)實(shí)、生存、追夢……

煙雨，此刻比絲絨更輕柔體貼，風(fēng)，搖曳著樹枝，花海的波浪層層翻滾過來，暗香盈于襟袖間——無論是沉醉還是迷惑，誰能在“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誰能在明媚的春光中走得更遠(yuǎn)？

天街涼如水

兒子掀開窗簾，一聲驚嘆：“快看！快看！”

我趨步向前——一輪很大的月亮，印在窗戶的玻璃上。這是池州九華山中月，我第一次來，從未見過這么大的月亮。云翳從月亮上掠過，清輝灑向寰宇，眺望遠(yuǎn)處，月光下，是層層疊疊或濃或淡，如潑墨似的遠(yuǎn)山。

夜已深，我還是提議去街上走走。這里是佛教名山九華山的一條街。在海拔一千多米高的山腰，竟環(huán)繞著錦繡玲瓏的長街，由條條街道竟然構(gòu)成一座城，人力與自然的偉力相協(xié)作，將一座座峰巒攬于環(huán)形街道的懷抱，猶如巨大的盆景。

青青石板路，蜿蜒著，像溪流一樣，在皎白的月光下向四處延伸，燈火如豆，點(diǎn)點(diǎn)分列街兩邊。朝圣的人們，三三兩兩，在夜游，他們來這里，是為接受山水洗禮，尋找心靈安妥，表達(dá)對超自然神秘力量的尊崇，因而沒有喧嘩，只于寧靜中聽得沙沙腳步聲。

因?yàn)殡x天很近，星星與路燈輝映，奇景奇觀，讓我想起了郭沫若那首著名的《天上的街市》：“遠(yuǎn)遠(yuǎn)的街燈明了/好像閃著無數(shù)的明星/天上的明星現(xiàn)了/好像點(diǎn)著無數(shù)的街燈?！碧焐先碎g，此刻渾然一體，如夢似幻。

環(huán)顧四周，夜色中，群峰聳峙，如蝙蝠展翅而飛。據(jù)說，這周圍屏障般的奇峰有九座，李白詠九華山詩有一句“天河掛綠水，秀出九芙蓉”可為印證。

我是在這天下午上山的，心中一直感到有說不出的驚奇。神奇的街市，如空中飛來，竟雄踞在海拔一千多米的山頂，竟然如此之大，如此完整，如此精巧別致。更令我驚奇的是，山上之城一切所需，靠的是一條曲折的盤山公路——一條讓我坐在車上為周圍山勢險(xiǎn)峻而驚心的狹窄小道。

小道如羊腸，蜿蜒而上。相向而行的是首尾相接的車流。在車?yán)?，我向外看，但見深溝峽谷，垂?jié)緶Y潭，奇峰異石，層巒疊嶂，松濤林海，流泉飛瀑，真是氣象萬千。雖然，車中其他人一再安慰，可我還是有“奇峰一見驚魂魄”之感。處處是驚險(xiǎn)，車在驚險(xiǎn)中運(yùn)動，又時時能化險(xiǎn)為夷，因而又讓人有安定的心，去欣賞“江邊一幅王維畫，石上千年李白詩”。

此刻，夜靜好，街寂寥，星星和月亮貼著頭頂。我從來沒有體驗(yàn)過它們離頭頂如此之近，是不是海拔高的緣故？真的，就貼著頭頂，難怪李白登臨時有摘星攬?jiān)碌臎_動。山下，月亮被城市的高樓遮蔽，讓人忽略了它的存在，而此時，站在這海拔一千多米的街市，頭頂，眼中，心中，所有的意識都被一輪皎月占據(jù)。青瓷般的天空，深不見底。

漸漸地，我感受到露珠的悄然而潤，高山密林釋放氧氣，空中云海送來清涼。一陣山風(fēng)來，人竟然為之一凜?？釤嶂?，卻能感受寒意，不免新鮮、陶醉。天上有一條街，曰天河，人間有一條街，就是此刻我立足的石板路，我想起杜牧《七夕》“天街夜色涼如水，臥看牛郎織女星”的詩句，這點(diǎn)點(diǎn)昏黃的路燈，輝映著星星的光亮，一陣陣潛襟入懷的清涼，勾起記憶里漸漸遠(yuǎn)去的詩意。愜意，讓人寧可放棄一切思考，木然做一塊山上沐浴晨曦朝露的山石，用一萬年的時間聽一聲回旋在寺廟的晨鐘暮鼓……

在離天很近的街道，群山如黑色的畫屏。蟬睡了，鳥睡了，人語喧嘩也如潮汐般退去，天街涼如水；承接冰涼的天露，周身涼如水；靜思而至清靜，心中涼如水。而此刻，山下已是大暑。

老街欲濕杏花雨

二十年前我大學(xué)畢業(yè)分配到江南池州這個小城，租住在城西的老街。記得是個夏天，酷熱的天氣，讓街上幾條奔跑的狗，拖出長長的舌頭。

進(jìn)一條老街的舊巷，一股陰冷的涼氣撲面而來。鋪路的是巨大的麻石，幾百年來人的腳板已經(jīng)把它磨得溜光，很狹窄的舊屋是晚清時的建筑，青磚壁上長滿濕漉漉的青苔，細(xì)小的蕨類植物在青苔之上延伸，陽光只在屋頂黑瓦上跳躍，不曾入侵小巷內(nèi)任何空間。于是，清涼游蕩在巷子里，陰陰的氣息，貼在人的肌膚上，也沉淀在人的感官和記憶里。

從此老街給我最深的印象就一個“濕”字，黎明即起，霧氣彌漫，街景中的一切都氤氳著水汽，花枝與葉面上，露珠滾動。即便夏天，也感受不到干與燥。

十字形的街，是曾經(jīng)的州府中心。有功能齊全的小商鋪、手工作坊和居民生活區(qū)。街兩邊分列著鐵匠鋪，鞋店，中醫(yī)診所，鐘表店，洋鐵鋪……生活在老街，日子如緩慢的水流，按照自己的規(guī)則悠然行進(jìn)。作息也顯得自由，沒有通宵的霓虹燈，而只看到日落時分老店鋪打烊裝上門板，販夫走卒在清晨的鳥鳴中引車賣漿。動在靜中，一切安然有序。

日子一頁一頁翻過去，老街里，因?yàn)闆]有緊張節(jié)奏，使得人們能夠清晰地閱讀生活細(xì)膩的肌理和紋路。喜歡聽打鐵的聲音，經(jīng)過鐵匠鋪門口，會被有節(jié)奏的鏗鏘之聲拽住腳步。風(fēng)箱粗重的喘息聲，一閃一閃收縮爐中的火光，鐵，像一塊燒紅的豆腐，在火光的明暗中呼嘯，等待它的是一場變形的魔法。叮當(dāng)聲和鐵器淬火的咸腥味，讓老街的味道變得富饒。

街口蹲著幾個老匠人打洋鐵。這種營生，同樣改變著物質(zhì)格局。一塊鐵皮，被匠人用剪刀、錘子打造成各種器皿。敲打洋鐵皮，發(fā)出咣咣的聲音，這聲音覆蓋了一切聲音。塵埃在光線中飛舞，鐘表也有走累走壞的時候，它們停下來，等待人的手給予調(diào)理和安慰。修表的人，站在鐘表店門前，給人地下工作者接頭的印象，一個人掏出表，另一個人接過表，無言中，通過暗號接上了頭。

墻角三三兩兩靠著靜默的老人。其中一位老媽媽做老虎鞋和鞋墊賣，她的故事，讓人感慨唏噓。五十年前，她還是個年輕的單身媽媽，牽著孩子上街，孩子竟在此處走失，她一直夢想著能與孩子在這里重逢。于是，她租房在這里住下來，做老虎鞋和鞋墊賣。老虎鞋做得虎頭虎腦，她說像她五十年前丟失的孩子。時間過得多快，她在這里一等五十年了。

閑暇時，去登離老街不遠(yuǎn)的齊山。在蒼翠的齊山登高回望，老街只是抽象朦朧的輪廓。乳白色的霧與煙浮起，由老街片片黑瓦勾連拱起的屋脊如大青魚的脊背，逍遙游曳，時隱時現(xiàn)。

如果是個春天，老街就有了新的顏色。街邊有參天的垂柳，嫩綠的絲絳垂下，如紛披的長發(fā)，又如搖曳的長裙。煙雨迷蒙，甜甜的雨絲夾雜著花香，潛襟入懷，沁人心脾。一句古詩在此景中，讓人脫口而出：“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fēng)。”走出老街，附近就是著名的杏花村，杜牧的那首清明詩正是為杏花春雨而歌。十里杏花，晶瑩剔透，像一樹樹玉色蝴蝶，在春風(fēng)中翩躚，鋪展出浩瀚潔白的世界。

風(fēng)輕揚(yáng)，煙雨裹挾著杏花的芬芳，飄過來，飄過來。老街，沐浴其中。

潮濕、清涼、芬芳、澄凈，這是江南的春天獨(dú)有的氣息，在此氣息之外，老街的空氣中兼有一種淡淡的、讓人迷戀的霉味，穿行花紅柳綠中，走在青青的石板路上，做一次深呼吸，沒有人不深深沉醉。

近幾年，我開始懷舊，年年春天春風(fēng)春雨撩人情絲。如今我居城中陋室二十年，閱讀寫作，當(dāng)空氣中飄蕩微微的濕意和杏花的香味，我想去老街看看?？墒?，又擔(dān)心它被“改造”，想去尋覓一份詩意卻怕它蕩然無存。想想還是算了。有形的事物終將消失，或可安慰的是，每個人的心中都存有一條詩意的老街吧。

岳飛的馬

草木葳蕤，池州齊山掩映在一抹蒼翠中。山光水影，蓊郁之美，若是當(dāng)年鄭板橋見了，想必又得引發(fā)“買盡青山作畫屏”之慨。

人與景，都在綠色的風(fēng)暴中沉陷，在這美麗的沉陷中，唯有岳飛騎馬的巨大石雕屹然矗立，矗立在齊山山坳，英雄的魂魄，被外化成物質(zhì)格局，就此凝固在池州，聽千年風(fēng)吟。

來此像前，人，不能不肅立，不能不仰視，進(jìn)而心中油然而生崇敬。圣潔的古風(fēng)自南宋浩蕩而來，吹拂山坳與峰頂，吹拂離亂與太平。我和一群游客，與這青山綠水，此刻已虛化為背景。

天地間，只有岳飛與他的白馬，在人的意識里無限放大。那馬，現(xiàn)實(shí)而虛幻，就在這池州城外往東五里地的齊山風(fēng)景區(qū)，在煙霞霧靄與風(fēng)雨雷電中，在近千年的歷史中，年復(fù)一年、日復(fù)一日昂首引頸呼嘯嘶鳴……如今，當(dāng)閃電撕裂天空沉沉的黑幕，驚雷隆隆猶如山崩地裂，池城那些靈異的耳朵，依然能聽見馬蹄的嘚嘚聲，從古老泛黃的南宋而來，徘徊在池州大地，久久不愿離去……

池州《地方志》載：“紹興四年，岳飛自鄂州出師抗金，途經(jīng)池州，扎營齊山，作有《池州翠微亭》詩篇?！贝蟾诺倪^程是這樣：公元1134年，岳飛自鄂州經(jīng)池州伐廬州，在齊山屯兵并月夜上翠微，感懷賦詩，詩曰：“經(jīng)年塵土滿征衣，得得尋芳上翠微。好水好山觀未足，馬蹄催趁月明歸。”（詩載乾隆四十四年《池州府志》）

近年也有學(xué)者考證，岳飛之與池州并非僅僅“途經(jīng)”。池州依恃長江天然屏障可駐雄兵。這里雄山峻嶺易排兵布陣，物產(chǎn)富足可供軍需，水草肥美可養(yǎng)馬，礦產(chǎn)富饒，發(fā)達(dá)的冶煉業(yè)可供軍隊(duì)鑄造各種兵器，岳飛有理由據(jù)此練兵籌措北伐。踏石留印，岳飛的馬足跡遍池州，池州各處至今遺存“馬草深村”、“馬園”、“馬崗”、“馬嶺”、“馬衙”等遺址。細(xì)加考量，上述各地群山環(huán)抱，天然牧場如在盆中，青青碧草一望無垠，實(shí)乃千里難尋之寶地。

遙想當(dāng)年，應(yīng)該有這樣一番情景吧：焦灼，像火一樣灼烤岳飛的馬蹄，為尋找寶地，岳飛騎著馬徹夜不眠，人與馬像一道白色的閃電，匆匆疾馳在池州大地。馬蹄聲鏗鏘雄壯，如疾風(fēng)勁雨，如十面埋伏演繹絕殺，如蒼勁的雄鷹迫擊荒野蒼狼。雄渾啊，池州百姓當(dāng)年都聽過這馬蹄聲，這樣的馬蹄聲，怎能不讓熱血沸騰燃燒？

愛與憎，在我閱讀的歷史人物中，岳飛最為鮮明，這兩個字在他心中，猶如冰炭般絕然對立、反襯?！缎闵街尽酚涊d了金燈崖得名由來及美景：“白面山麓，巨石橫溪，溪水折而旋繞，澄泓可愛，每于月夜金波蕩漾，不啻燈燭交輝?！倍颂幗馃粞乱粋€“金”字，卻激起了岳飛萬丈怒火。岳飛打馬過此地時，見一“金”字，頓時熱血賁張，馬如蛟龍騰空而起，三尺龍泉手起劍落，竟劈掉刻著“金”字半邊崖壁。

敬仰與愛戴，催生岳飛與池州的傳說經(jīng)久不衰，如齊山高聳，如秋浦河水綿長。這里的老人小孩，人人都能講述一段關(guān)于岳飛的故事。

而我，瞬間的仰望，穿越了千年風(fēng)塵。依稀是風(fēng)雨飄搖的南宋，兵燹連年，哀鴻遍地，大江流淌著百姓的悲苦。這時候，岳飛騎著馬來了，第一次來到池州，鐵騎勁旅如颶風(fēng)卷來。頓時，河流與山川，滾過疾風(fēng)和驚雷。池州城東門外湖心草場，現(xiàn)如今的興濟(jì)橋邊，池城的百姓都聽見了風(fēng)暴來襲般的馬蹄聲，于是，城中人歡聲雷動，傾城而出，簞食壺漿。高大雄健的馬，映襯著雄姿英發(fā)的將軍，刀槍劍戟在驕陽下閃光。歡呼——是天地間唯一撼人心魄的聲浪。

一顆大星輝映日月，于是，苦難化作百感交集的淚水，化作國泰民安的千年夢。收復(fù)河山的夢，看似一蹴而就。

然而，十二道金牌，終將美夢化成夢魘。岳家軍，像一只混合著各種各樣動機(jī)訴求和欲望的洪流，而南宋弱小的朝堂猶如脆弱的沙堤，害怕任何形式的沖洗，于是這支強(qiáng)大的勁旅，呼嘯奔騰向前的同時也加大了自毀的力度——悲劇或許開始就已經(jīng)注定。

天空黑云漫過，似有風(fēng)雨來臨，我和游人匆遽上翠微亭以避。

翠微亭如懸崖上一只伸展的鳥翼，這就是當(dāng)年岳飛登臨遠(yuǎn)眺之所。

抬眼望，還是當(dāng)年岳飛虎目雄視的大江，煙波浩渺，直接天際，大江以北，山巒一片雄渾蒼茫。山河依舊，歲月如秋浦河水一般靜好。

游人在講岳飛的馬的故事：岳飛遇害后，白馬狂奔數(shù)千里，來池州尋主，徘徊在岳飛留下足跡之地，眼含熱淚，引頸長嘯，不肯離去……

神駒啊——沉雄悲壯如此，眾人聽后無不感慨唏噓。

責(zé)任編輯 何冰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