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八荒
作者有話說:
作為一個寫了幾年文,又做了幾年編輯的人,我的生活不管是喜劇還是悲劇,總是被我過成了鬧劇,上次我打算戀愛的時候,舅媽看了一眼那個男孩子的照片,說了一句“別,對方不好看”。這次我舅媽主動說要給我介紹一個男孩子,問我有什么要求。我火速打出了三個字“活潑的”,想了想……弱弱地對舅媽說:“不必活潑,活的就好了?!?/p>
【一】她突然怨恨這個世界
早春的陽光十分明媚,照在小區(qū)道路兩邊綠化帶里的植物新長出來的葉子上面,反射出動人的波光。一切都顯得格外欣欣向榮。
與此同時,走在這條路上的湯盈盈就顯得更加垂頭喪氣、死氣沉沉了。
一個小時之前,她才從醫(yī)院出來。
腦海里回響著那個醫(yī)生同情的聲音:“小姑娘,你一定要保持好的心情,一旦惡化。我們就只能給你進行切除手術?!?/p>
保持好心情……
否則切除!
切除!切除!切除!
湯盈盈腦海里回蕩著震耳欲聾的兩個字!突然就絕望地捂住了胸口,跪倒在了路邊。她感受到自己單手覆蓋的地方,沒有正常女生的“波瀾起伏”,那個地方平坦得仿佛不存在??墒?,就算是這樣單薄微弱的存在,不久的將來,也很可能被殘忍地切除!
想她湯盈盈,身高一米七五,體重六十公斤,一頭帥氣的短發(fā),校藍球隊的主力隊員,除了胸部貧瘠了點兒,哪樣不是帥得令萬千同學合不攏嘴?
可是剛剛醫(yī)生告訴她,因為她熱愛運動,常年束胸,導致乳腺增生引發(fā)病變,已經(jīng)向乳腺癌的方向發(fā)展了,如果她再不采取防御措施,放松胸部和心情,她就會失去這“飛機場”上的兩顆“螺絲釘”。
湯盈盈絕望地捶著胸口,卻傳來一陣劇痛,頓時讓她整個人都彎成了蝦米狀。
好疼啊……
“學姐?學姐!你怎么在這里?”一個清脆的男聲怯怯響起,一雙白色的鞋子出現(xiàn)在她的視線里,光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湯盈盈就厭惡地皺起了眉。
胸口的疼痛讓她沒法像往日那樣大聲斥退對方,只能咬緊了牙關不出聲。
對方見她毫無反應,便小心翼翼地蹲下身來,關心地問:“學姐你是不是不舒服?”
湯盈盈抬頭白了他一眼。
她剛剛疼得出了一臉的冷汗,這一抬頭,就被對方看出了異樣。
對方小聲地問著:“學姐,你是不是肚子疼?”
說著就莫名地紅了臉,然后心急地想扯她的袖子,卻不敢太用力:“學姐,我攙著你去那邊坐坐好不好?”
對方圓滾滾的身體一蹲下來就成了一個“軟胖軟胖”的球。臉上討好的表情顯得特別得軟懦。
而湯盈盈平素最煩的就是這粘人的“球”,他總是在各種時候,莫名其妙地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擋住她的視線,引得同伴哄然大笑。此時更是被他硬要來攙扶他的動作搞得心生煩躁。
頓時大怒道:“走開,我肚子不疼!”
對方見慣了她惡劣的態(tài)度,沒有走開,反而小聲嘟囔:“可是學姐你疼得都蹲下了……”
“我那是胸疼!不是肚子疼!”她忍不住抬頭咆哮,卻在視線掃過對方的胸前的時候,聲音一頓,眼神頓時變得惡狠狠的了。
對方穿著薄薄的t恤,人圓滾滾的,胸部竟然也顯得格外的分量十足。
一個男生,胸部竟然比她的還大!
而她,從未感受過大的滋味,馬上就要失去!
她突然怨恨這個世界!
不可原諒!
她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一只手快如閃電地摸上了對方的胸前。軟綿綿的手感格外的吸引人,覆蓋住還不夠似的,讓她忍不住又捏了一把。
呃……
面前圓滾滾的學弟整個人都蒙了。瞪圓了烏黑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看著她。
湯盈盈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干笑了兩聲,她一步一步地緩緩后退,越來越快。然后,湯盈盈發(fā)揮她優(yōu)越的運動力,轉(zhuǎn)身跑掉了。
只留下可憐的胖學弟驚訝地站在原地,露出要哭不哭的委屈神情來。
【二】這責,該負不該負?
湯盈盈向教練請了一連七天的假,沒有去藍球隊訓練。
直到這天,再次去醫(yī)院復診之后,她才心情抑郁,去了系主任的辦公室。
今天醫(yī)生的態(tài)度更加嚴厲,要求她立刻停止一切劇烈運動,她可以任性,如果她毫不在意那兩?!巴叙z頭”的話。
湯盈盈當然沒本事任性,只能認命地敲響了系主任辦公室的門,拿出了醫(yī)院的證明和一系列的材料,辦理了休學一年的手續(xù)。
在系主任關切的目光中,湯盈盈麻木地走出了辦公室,短短的七天,她看盡了這樣同情中帶著憐憫的目光,一開始這樣的眼光還能讓她感到羞恥,現(xiàn)在卻只剩下麻痹和絕望。
來到校隊,和教練以及隊友說了要休學的事實,卻隱瞞了自己生病的事兒,看著大家惋惜和不舍的神情,湯盈盈突然覺得眼眶發(fā)熱。
可是她還沒來得及宣泄她不舍的情緒,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學姐!我終于等到你了!”
蘇記那個胖滾滾!
她驚訝地回過頭,便看見那人急匆匆地朝著這兒跑過來,片刻后便在她面前站定,先是禮貌地跟其他人打了個招呼,然后才對著她揚起笑臉:“學姐,為什么這些天你都不在啊?”
湯盈盈覺得他簡直是太煩了,忍不住沒好聲氣:“我在不在關你什么事?”
對方被她惡劣的態(tài)度弄得臉色發(fā)白,片刻才小聲地道:“以前不關我的事,現(xiàn)在可不一定了啊?!?/p>
湯盈盈頭疼:“現(xiàn)在也不關你的事!”
蘇記茫然地仰起頭:“可我……不是學姐的男朋友了嗎?”
天雷從天而降!
湯盈盈頓時如遭雷劈:“你說什么?!你什么時候成了我男朋友的?”
湯盈盈的隊友們一陣哄笑。這個胖學弟喜歡湯盈盈喜歡了許久,她們都知道的,還得過胖學弟不少好處,所以也時常出賣隊友提供情報給他,每次看著兩人在一起就起哄。
可是蘇記白皙粉嫩的臉上慢慢地浮現(xiàn)出紅暈,最后羞羞答答地低著腦袋,不再說話只看著自己的腳尖。
他這樣是要毀她清白的名聲?。D時大怒,一個大步過去拎起對方的領子暴喝:“你說,我什么時候答應做你女朋友的?!你是不是得了妄想癥?”
她這話說得毫不客氣,對方又羞澀、又難堪,整張臉簡直要紅得冒煙了,才努力地結結巴巴分辯:“一星期前……”
“胡說八道!一星期前我根本沒有答應過!”湯盈盈大聲說。
“可是學姐……”
“沒有可是!”
她表情嚴肅到可怕,蘇記幾乎要被她盛怒的氣勢嚇得哭出聲來,只能眼睛一閉,委屈地指責她:“可是學姐你摸我胸了……至少摸了三分鐘?。 ?/p>
湯盈盈剎那就像被捏住了七寸的蛇般噤聲。
整個訓練場地靜得可怕。
唯獨那個胖乎乎不知死活的學弟閉著眼睛,帶著哭腔大聲地喊了出來:“難道!難道學姐你打算不負責任嗎?!”
隊友們目光“唰”的一聲齊齊地射了過來,十幾個人二十多只眼睛直直地望著此時已經(jīng)打上了“渣女”標簽的湯盈盈,等待著她的回答。連教練也偷偷地瞟了她一眼。
仿佛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湯盈盈干笑了幾聲,后退兩步,然后再次轉(zhuǎn)身跑了。速度比兔子還快。
再待下去,估計要尷尬到死了。
渾蛋,都怪這死胖滾滾!
【三】這人,該留不該留?
湯盈盈一個人住在這個城市的老城區(qū),她母親早早地過世了,而父親又早已再次成家,對母親怨恨至極的父親,早已放養(yǎng)了她,每個月給一千塊錢的生活費就再不過問。湯盈盈看了一眼空空的藥瓶,又翻出存折,想了想還是給她父親打了個電話。
她雖然要臉,但是更要命,也想保住胸口的“螺絲釘”。
她電話打過去,對方不耐煩地接起來了,背景音是電視的聲音、小孩子的笑聲,和女人柔和的逗弄聲。
看來,那邊是在演繹天倫之樂。
湯盈盈按捺住胸口驀然升起的痛意,盡量用平淡的語氣和男人商量,能不能給她一筆錢。
男人愣了愣,也許是心情較好,他問:“要多少?”
她回答:“十萬?!?/p>
對方頓了頓,問 :“為什么?你想用這筆錢來做什么?”
湯盈盈回他:“我得了癌癥。”
男人似乎被她這話堵了一堵,片刻之后聲音柔和下來:“什么???我一會把錢打你到卡上?!?/p>
“乳腺癌?!?/p>
對方勃然大怒:“想要錢買運動器材你就直說,說什么乳腺癌,當你老子傻???你才多大就乳腺癌,你怎么不說你得了神經(jīng)???!”
她“咔嚓”一聲就把電話掛了,然后拔了電話線,任由那邊氣得怒罵。
緩緩地在電話旁邊蹲了下去,把頭垂下埋在掌心,一直等到天明。
第二天,早起隨便吃了個早飯,去銀行一查,果然卡里多了十萬塊錢。那個男人雖然不肯對她付出溫情和信任,她要多少還是會毫不猶豫給多少。反正他有的是錢。
取出一部分放進包里,她慢悠悠地去了醫(yī)院,復查,接受醫(yī)生一堆地囑咐,然后領了一堆藥背在隨身背包里,就出了醫(yī)院大門。
一出大門,就頓感不妙。
那喘著氣兒,蹲守在大門口,委屈地看著她的胖人兒,可不就是那陰魂不散的蘇記么?
他怎么會在這兒?
在對方明顯要撲上來之前,她先發(fā)制人:“你怎么在這里?”
蘇記小狗般眼巴巴地看著她,片刻后就變成了指責:“學姐,你生病了都不告訴我?!”
湯盈盈驚訝:“你怎么知道我生病了?”她明明跟系主任說了別外透她的生病的事啊?
蘇記臉上閃過奇異的神色,然后他才開口:“我猜的……”
看到湯盈盈臉上明顯表露出的不相信的神色,他心里一急,開始結結巴巴地解釋:“我聽她們說你休學了,就猜你是不是生病了……”
知道她生病了,也不可能如此精準地在這家醫(yī)院門口堵著她吧,她皺眉,腦子莫名地靈光一閃,不可置信地開口:“難道你每個醫(yī)院都跑了一次?你就這么喜歡纏著我?”
對面的胖滾滾頓時有種被人戳穿的難堪,低下了頭,片刻后就強迫自己抬起頭:“學姐……你生病了,我從醫(yī)生那兒聽說,有人照顧你會好得快很多,請讓我照顧你吧?”
湯盈盈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一般嗤之以鼻:“你會照顧人?”
像蘇記這樣白白胖胖,每周都有名車接送的大少爺,明顯養(yǎng)尊處優(yōu),沒干過活兒。照顧一個病人?他是不是傻子?
蘇記雙手絞著衣角,半晌才保證似的抬起頭:“學姐,我飯做得很好吃的!”
湯盈盈懶得理他,轉(zhuǎn)身就走。
到了家門口,便看到對方跟塊糖一樣黏了過來,還奇跡般地從身后掏出一個巨大的塑料袋來,里面菜、肉、米、面,一應俱全,甚至還有一條活蹦亂跳的魚。
等湯盈盈開了門。那個胖滾滾就輕車熟路地去了廚房。
蘇記目瞪口呆地站在客廳,半天沒回過神。
等回過神來,已經(jīng)被人安置在餐桌上,手拿筷子開吃了……
等到吃完飯,嘴巴一抹,湯盈盈才想起自己的原則,頓時眼神變得嚴肅,語氣硬邦邦地說:“你不要以為你會做飯,就……就可以自稱我男朋友了!我要找的男人,必須是能降得住我的!你這樣的就別想了!”
蘇記聞言身子一頓,卻想著醫(yī)生那句“一定要讓病人心生歡喜,不和她頂嘴”,于是默默地低下頭,“嗯”了一聲。
可湯盈盈見他如此溫順,不知道怎么就想起當日柔軟的手感。嘴巴又開始犯賤,用可憐到不行的語氣開口要求,目光卻露骨地掃到對方的胸前:“那既然是來照顧我病情的,我還能摸摸你嗎?你知道……我從不知道做女人“挺”好的感覺……而且就算那么點兒了,也快要被切掉了……”
啊?!
對面的湯勺“咚”的一聲,掉在了地上,被調(diào)戲的可憐的胖子瞬間滿面通紅。
這……
【四】這逼,該撕還是不撕?
蘇記在湯盈盈這間破破爛爛的公寓里一待就是三個月,說是待了下來,其實也就早中晚過來送飯,吃完晚飯之后再在她的公寓呆呆地停留一會兒,給她收拾房間,其他時間依舊去上課,不比湯盈盈這個體育特長生,蘇記從入學開始,就聽計算機和法律兩個系的課,堅持修滿了兩個專業(yè)的學分。他就算課業(yè)如此的滿,也從不落下一次送飯的時間。
老實可靠得讓人心疼。
人心是肉長的,他這么天天送上門讓她欺負蹂躪,又乖又呆萌,湯盈盈對他真是忍不住地心疼。
可心疼歸心疼,她實在沒法對這個胖滾滾的學弟下手。
且不說他性格軟弱,就是年紀……也比她小了三歲多啊。
可偏偏越是相處,越是覺得這人莫名多了幾分可愛。
比如這會兒,不到五點,那個人就急吼吼地從學校趕到她家里,提了一袋子菜和一籃子水果,沖進門之后就直接去了廚房,連門都懶得關。
給她倒了水,讓她先吃藥,說飯一會就好。
她已經(jīng)開始化療,短發(fā)剃成了板寸,顯得格外帥氣邪魅,那個胖滾滾把藥遞過來的時候,她突然就生出了壞心思,對著他勾起了嘴角,邪惡地壓低了聲音:“嘿,小伙子,我懶得動了,你喂我?”
胖滾滾不疑有他,讓她含了口水,又把藥遞過去。
明明已經(jīng)吞下了藥片,她卻一把抓住他的手,一個翻身就壓在了那個胖滾滾身上,一只“祿山之爪”熟練地放在蘇記那個柔軟的部位,另一只手鉗住對方的下巴。
對方驚的眼睛瞪得溜圓,格外可愛,湯盈盈幾乎把持不住就要吻上去了。
背后便傳來女人驚訝的尖叫聲:“蘇記!你們在做什么?!”
湯盈盈被這突如其來的尖叫聲打斷了好事,頓時勃然大怒,忍不住起身回頭怒視那個闖入自己家,還敢大聲喧嘩的女人。
可是她一轉(zhuǎn)身就呆住了。
雖然面前的這個女人青春不再,可是她一眼就認出她——父親十年前再婚的對象!
這個女人為什么突然闖入她家?
還沒來得及解開這疑問,身后的蘇記就跟被開水燙到一樣翻身而起,吃驚地出聲:“媽媽!你怎么來了?!”
媽媽?!
湯盈盈不可置信地回頭看著蘇記。
一只保養(yǎng)得宜的手,硬生生從她眼前經(jīng)過,然后擰上蘇記白嫩的耳朵,女人怒不可遏地大聲質(zhì)問:“這就是你這三個月來不著家的原因?臭小子你學什么不好,你學人家照顧人?!”
她早就對兒子這三個月來的反常表現(xiàn)格外留心,兒子最近早出晚歸,甚至不要司機接送,她已經(jīng)分外疑惑,今日刻意等在學校外面,等對方一出校門就跟著,果然看到兒子賢惠地買菜、挑水果,一進門連門都不關,她在外面等得心急,闖進來看到的竟然是這種場景。
她一邊罵兒子一邊情不自禁地氣哭了。
養(yǎng)了十八年的好兒子,寵得跟國寶熊貓似得。竟然被一個瘦不拉幾的病人壓在床上!還賢惠地買菜做飯!
她的心都要碎了!
不由分說揪起蘇記的耳朵就要拉著人往外走。
湯盈盈攔住了她。
確切的說,是攔住了她手里被揪得可憐兮兮的蘇記。
“你是她的兒子?”不理會女人殺人般的眼光,她問。她的心中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明亮又冷靜,那顆心也透亮之后,漸漸地沉了下去。
“嗯?!币庾R到她氣場不對,女人竟然沒有吭聲,蘇記小聲地回答。
“那你也知道我是誰?”湯盈盈冷笑了一聲,繼續(xù)確認。
“我知道的……”蘇記回答她,湯盈盈的神色明顯不對,他不敢不說,也不敢多說。
“你什么時候知道的?!”湯盈盈逼近他。
“高考之前……”蘇記不甘地抬起頭來,“可是,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想象的哪樣?”湯盈盈冷笑出聲,“你敢說,你接近我不是因為同情我?!”
她掐住那胖滾滾人兒的下巴,面露嘲諷:“是不是知道我病了就更加同情我?”
蘇記急得跳腳:“那只是一開始……”
呵呵呵
一開始果然如此么?
湯盈盈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結果,卻連嘴角都勾不起來,只板著臉,將那個胖滾滾連帶著那個女人一起往外推。
大門關上之前,她對著那個滿臉祈求的胖滾滾露出嫌惡的表情,近乎冷酷地開口:“雖然你有泛濫的圣母心,但是請不要用在我身上?!?/p>
“因為我不!需!要!”
“所以,請你滾出我的生活!再也不要來騷擾我!”
重重地把門關上,隔絕那個女人驚怒地數(shù)落和痛罵,也隔絕了讓那個胖滾滾的人看到自己虛弱得倒在地上的可憐可悲。
【五】這腳,該揉不該揉?
那個胖子走了就沒有再回來。
一連七天都沒有再回來。
她的母親嫌棄貧窮的父親,父母于是在她十歲那年離了婚,找了個有個兒子的寡婦重新結婚之后,反而生意扶搖直上,從此在建造業(yè)闖出了一番天地。母親后悔不已,每天郁郁寡歡,竟然在她十八歲就生病去世了。
她原本跟著母親就過得不好,這才拼命運動,靠特長考上了大學。她的父親厭惡她的母親,連帶著也厭惡她,連帶生活費都給得格外苛刻。
以至于明明她才是父親的親生女兒,蘇記不過是那個女人前夫的兒子,過得卻是截然不同的日子。
那個胖滾滾錦衣玉食,她卻連醫(yī)藥費都要向人討要。
當然……
這些都沒什么。
她不能忍受的,只是那個胖滾滾的同情和可憐。
他憑什么可憐她?那個占有了她該有生活的人,卻反而過來施舍她,她怎么能忍?
而湯盈盈的胸部開始劇烈地疼痛,為了小命,她趕緊去了醫(yī)院。
果不其然,因為情緒波動太大,又沒有好好吃飯,她原本好起來的情況又劇烈惡化了。
乳腺癌是可以控制的癌癥,保持好心情勝過一切,她卻因為一個胖子,把自己保住最后兩顆“螺絲釘”的機會搞砸了!
湯盈盈忍不住把路邊的垃圾桶當成那個胖滾滾,怒氣沖沖地踢了一腳。
片刻又抱著腳呼天搶地地喊起痛來。
若是以前,她絕對不會如此自毀形象。
可是現(xiàn)在,生病的人最任性!
“盈盈?!”帶著驚喜的清澈的男聲從頭頂響起,接著一個高挑強壯的身影走了過來。不由分說地過來扶著她,讓她在路邊的凳子上坐下。
湯盈盈一秒變鴕鳥,低著腦袋別扭地問:“林杰?!你怎么在這里?”
此人是她們系的系草,打得一手好籃球,個性也十分瀟灑強勢,正是湯盈盈夢中那個“降得住”她的最佳人選。
故而她在系里格外裝腔作勢,就希望自己特立獨行的摸樣能吸引得到他。
卻沒想到這腳踢垃圾桶,痛得眼淚都要出來了的摸樣被對方看到,感覺他簡直被她的幼稚笑死。
對方卻沒有取笑的意味,反而打算蹲下身來幫她揉揉疼痛的腳尖。
揉揉腳尖……
湯盈盈被他的動作嚇得直往后倒,一時用力過猛,從長條凳上直直地做了個完美的后空翻……
林杰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湯盈盈羞憤欲死。
片刻后,林杰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問道:“盈盈,你怎么了?”
訓練的時候,男女互相揉肩拉筋是常有的事兒,對方為什么反應這么大?不過看了一眼湯盈盈面紅耳赤緊張的樣子,林杰突然覺得,也許星期天的事兒,成功率會比較大?
“盈盈,你為什么休學了?。俊绷纸芊鲋?,看著她問。
“哦,因為家里出了點兒事。”湯盈盈直覺地撒謊。跟好感對象說,自己得了乳腺癌,分分鐘尷尬死。
“哦,原來是這樣啊?”林杰長長地吸了口氣,把手里的礦泉水瓶捏得啪啪作響,片刻后,終于下定決心般對她說,“盈盈,我找你很久了,在學校一直見不到你,我星期日有場比賽,你能來給我加油嗎?”
對方問完,灼熱地看著她,眼里莫名的期待萬分。
湯盈盈被那雙栗色的眼睛迷惑,傻乎乎地就點了點頭:“好呀?!?/p>
林杰頓時長呼了口氣,露出了燦爛的笑臉:“那我就等你了哦!”
“哦,好的”
“我送你回家吧”林杰邀請到了人,心情也格外的好,臉上情不自禁地帶上了迷人的笑意。
湯盈盈看得神魂顛倒的同時,腦子里卻模模糊糊地浮現(xiàn)出了一個既胖滾滾,又懦弱的身影。
猛地甩甩頭。
滾出去!圣母病的家伙!
【六】這愛,該不該談?
接下來的日子,湯盈盈盡量讓自己平靜地多聽音樂,也有好好吃飯,胸口的疼痛漸漸弱了一些。
于是一轉(zhuǎn)眼,就到了星期天,她要去為林杰加油的日子。
她站在衣柜前犯了愁。
單親家庭的孩子總是分外的敏感。林杰從未如此刻意邀請她觀看過他的比賽,那天他神色古怪,她隱隱地猜到了什么。
那么穿什么呢?以前她雖然打扮中性,好歹也有一頭短發(fā),帥得男女皆宜。但是如今……
她摸了一下自己的板寸頭,咬了咬牙,拿出了唯一一套運動短裙。又折騰了近一個小時化了個淡妝,戴上了新買的假發(fā),總算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女孩子了之后,這才出了門。
學校里果然熱鬧。
原來這是這個城市的五所高校的男籃聯(lián)賽。
果然意義重大。
湯盈盈的出現(xiàn)引起了她的隊友和同學的注意,圍著她驚喜地問了好久,反而男籃那邊一陣起哄,卻沒有人過來。
湯盈盈的直覺告訴她,重頭戲還在后頭。
于是和女籃們一起坐下來看比賽。
陽光明媚,一群男人荷爾蒙和激情飆升,青春的激情和味道充斥在空氣里。
等林杰他們隊以1分之差險勝的時候,全場都激動到了極點!林杰和隊友們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湯盈盈也微笑了起來。
這時候,只見林杰奇跡般地從裁判員手中搶了喇叭過來。
“大家安靜一下!!”
全場鴉雀無聲。
操場上莫名地響起了柔情的音樂,一個男生抱著大束的玫瑰沖進人群,遞到林杰的手上。
林杰拿著玫瑰直直地朝湯盈盈走了過來。
盡管料到了,湯盈盈還是覺得一陣頭暈目眩,耳邊仿佛清晰地聽到了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當林杰把花捧到她面前,對著她問出:“我喜歡你,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嗎?”這句話的時候,湯盈盈突然感覺到了一股異樣的視線。
那股視線如此強烈,幾乎要將她灼傷。她條件反射地看過去。
便看到了那個胖滾滾。
鼻青臉腫的胖滾滾。
那個胖滾滾不知道為何,站在幾步遠的地方,明明滿臉淤青,卻直勾勾地、固執(zhí)地看著她,眼睛里全是疼痛和祈求。
她心里一驚,頓時冷靜萬分。
又莫名地感到了一絲快感,傷害這個胖滾滾。那個家都不會好過吧?她惡意地想著。
她伸手接過了那束玫瑰,林杰緊張的臉上露出大大的微笑……
全場正要再次起哄歡呼……
說時遲,那時快。
滾圓圓的學弟從斜側(cè)面沖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果斷、堅決地……抱住了她的大腿。
“學姐!你不能答應他!”
這神轉(zhuǎn)折!
看呆了現(xiàn)場的人,也氣炸了林杰。
一把將胖滾滾從地上扯起來。林杰真想教訓下這個打斷他幸福的傻子。
一開始,湯盈盈是不想出手的。
但是眼瞅著胖滾滾要被打得更加慘不忍睹、面目全非了,他性格懦弱不會反抗。被打得可憐兮兮,卻咬著牙倔強地忍著,湯盈盈忍不住上去勸架。
拉扯中,她的假發(fā)被拽了下來。露出了短得可怕的頭發(fā),還有后腦勺一塊青色的頭皮。
林杰怔怔地站在了原地。
那胖滾滾卻迅速地反應過來,撿起假發(fā),迅速、整齊地戴到了她的頭上,拉起她就走。
臨走之前,他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對著林杰宣告:“我才是學姐的男朋友。”
他可是被湯盈盈圈占過的男人!
他驕傲。
【七】這胸,要切不要切?
湯盈盈回家后,沒有讓蘇記進門,而是強硬地將蘇記關在了門外。
她不想見到他。
被告白現(xiàn)場被他攪得一團亂,可是她卻不在意。
明明是以前的幻想對象,現(xiàn)在反而覺得如釋重負。
她坐在床上發(fā)呆,腦子里一團亂。
迷迷糊糊中竟然就這么睡了過去,這一睡就睡到了半夜。
她是硬生生被疼醒的,胸口傳來劇烈地、可怕地疼痛感,讓她突然記起,今天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好點兒,竟然穿了兩層胸罩,而且忘了脫下就睡著了。
真是該死!
可是疼痛已經(jīng)讓她眼前一片模糊,她苦笑一聲,給自己打了個120,報出了位置之后,就強撐著打算去開門。
如果她疼得暈倒了,那么至少搶救人員能進得來。
這是她獨自生活多年,養(yǎng)成的生存模式。
門一開,一個圓滾滾的身軀就蹲著滾了進來,嚇得她一跳。
這人竟然靠著她家大門睡著了。這一開門,他滾倒了,才醒來。
“你竟然沒有走?”湯盈盈驚訝地問出這句話,就感到眼前一陣漆黑,墜落黑暗之前,她看到驚慌失措的胖滾滾,和他想努力接住她而伸出的雙手。
……
醒來的時候,果然是在醫(yī)院。胖滾滾坐在她的床頭,正在努力地削蘋果。見她醒了,就小心翼翼地遞過去一個保溫桶:“學姐,喝點粥吧?”
她張開了嘴巴。
胖滾滾頓時就眉開眼笑地拿了勺子開始喂她。
她心里堵著一口氣,見不得胖滾滾好,又舍不得對方的溫柔,只能悶聲把粥給喝了。然后轉(zhuǎn)過身背著胖滾滾躺下。
醫(yī)生來了之后,問了她的情況,然后對著胖滾滾說:“她的情況不太好,有擴散的跡象,你準備一下,可能要手術。”
蘇記應了一聲,湯盈盈的身體驟然僵硬。
等醫(yī)生出了門,湯盈盈的聲音從被子里傳來,倔強且堅定:“我不切!”
蘇記沉默。
片刻后,他柔軟的手遲疑地伸過來,溫柔地撫摸了一下她的頭:“學姐,如果你不想切,我們做最后的努力,好不好?”
他的聲音溫潤,卻莫名地帶著堅定的力量。湯盈盈躲在被子里哽咽出聲。
他就知道,她其實不是那樣堅強的人。她膽小得要命,只是喜歡裝腔作勢罷了。
這么一想,蘇記的心里頓時柔軟得不像話,連人帶被子輕輕地抱了抱湯盈盈之后,第一次不容抗拒地出聲:“學姐,你想保住你的胸,接下來就好好聽我的話,好不好?”
蘇記在知道她病了之后,比她還要上心地了解了各方面的資料,每天看資料看到深夜。和她的主治醫(yī)生也聊過很多次,他知道她是很在乎的,她已經(jīng)失去了家人,她再也不愿失去身體的一小部分。
無論如何,他都要幫她保住。
他輕輕地拍了拍床上那個把自己裹起來的人,再次出聲問:“好不好?”
許久之后。
里面?zhèn)鞒鰩е耷坏幕貞暎骸昂?。?/p>
【七】這胖子,要還是不要?
圣母心真可怕。
湯盈盈坐在沙發(fā)上,啃著水果,看著在家里揮汗如雨搞衛(wèi)生的那個男孩子。
對方臉上的傷痕和淤青早已消失,更加顯得那包子臉白嫩可愛。他又個性溫軟,認命勤快,湯盈盈真是越看越覺得他可愛。
蘇記并不高,比她高那么一點點,才一七五,一身的軟肉,摸起來又軟又萌。
也不知道是誰,竟然舍得對他下那么重的手,把他打得鼻青臉腫的。
湯盈盈恨恨地咬了一口蘋果,忍不住氣憤:“前一陣子你干嘛去了?還被人打得鼻青臉腫的?!?/p>
她摸了一把對方肚子上的軟肉,蘇記手中的拖把被驚嚇得倒在了地上。
片刻之后才假裝不在意地告訴她:“那個啊……是我媽媽打的?!?/p>
……
真是親生的嗎?
湯盈盈忍不住露出如遭雷劈般的表情來。
蘇記就站住任她揉捏,然后解釋:“其實,是因為怕我不務正業(yè),所以那幾天,天天都把我關起來揍?!?/p>
湯盈盈那天剪了板寸,她的聲音也比較中性,蘇記媽媽是個暴脾氣,回家之后就把他往死里打,還天天派司機看牢他。
聽到關于那個家的消息,湯盈盈就不高興,但是還是出聲:“你為什么不解釋?跟你媽媽說我們的關系就好了?。 ?/p>
蘇記不說話。
湯盈盈頓時就明白了過來。
這死胖子!
他知道她不想和他家有任何聯(lián)系,就寧愿家里覺得他不務正業(yè),也不希望他母親知道她的存在,然后說東說西,或是上門來看望。
她不希望被同情,也不希望被在意,只要讓那個家當她不存在就好。
他們的關系,如她所愿,就是個秘密。
湯盈盈朝他摔了一個枕頭,忍不住淚盈于睫。他到底是要讓她多感動啊?!傻瓜!這該死的圣母!
“那你又是怎么跑出來的???”湯盈盈借問話來掩飾自己的情緒,別扭地別過頭去。
“我對我媽媽說,如果不放我出去,我就兩個學位都不修了。而且我告訴她,是我單方面纏著你,而你已經(jīng)地拒絕我了?!迸肿釉谒磉呑讼聛?,語氣莫名的落寞。
“誰地拒絕了你啊!你不是當著全校說我是你女朋友嗎?!”湯盈盈推他。
【后記】
湯盈盈緊張地坐在會診室內(nèi),剛剛抽血又拍片讓她心情緊張到了極點。偏生醫(yī)生還在細細地看單子,沒有給任何提示。
這次情況如果沒有重大好轉(zhuǎn),她就要徹底失去胸部了。
她的人生從此就玩完兒了。
她的手無意識地撫摸上了蘇記的胸膛,揉捻搓扁,偏偏那胖滾滾的人毫不在意,撫摸著她的背安慰她。
醫(yī)生抬起頭,看到這畫面,撲嗤一聲笑了:“小姑娘,如果真要切,我看你也沒什么損失啊,你和你男朋友還有一個人有呢?!?/p>
湯盈盈頓時對他怒目而視。
蘇記滿臉通紅,情不自禁地往她身后躲。
在她發(fā)火之前,醫(yī)生微笑,對她伸出手:“恭喜你!情況好轉(zhuǎn)很多!我們可以采取藥物治療根治!”
耶?。。?/p>
編輯/眸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