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民黨“首都警衛(wèi)師”起義始末

呂春

抗戰(zhàn)勝利后，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人民軍隊已深得民心。在接下來的解放戰(zhàn)爭中，我人民解放軍勢如破竹，在中原戰(zhàn)場上橫掃國民黨軍隊。在與共產黨作戰(zhàn)的國民黨軍隊中，有多位熱愛和平、不愿內戰(zhàn)的國民黨將領棄暗投明，率領所屬武裝投奔人民軍隊。國民黨“首都警衛(wèi)師”就是其中之一。首都警衛(wèi)師曾是一支深得蔣介石信任的嫡系部隊，國民黨高層習慣性地稱其為“御林軍”。這支貼身保衛(wèi)蔣介石身家安全的警衛(wèi)部隊每一名士兵都是從國民黨軍隊中經嚴格審查、優(yōu)中選優(yōu)、層層選撥上來的，其軍官都是經過蔣介石親自面試選定的。警衛(wèi)師主要任務是保衛(wèi)蔣介石和國民黨高層要員的安全。然而，在1949年3月24日，這支部隊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突然宣布起義。國民黨“御林軍”的起義，在蔣介石陣營中引起了巨大的震蕩，對國民黨政府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1949年春，我人民解放軍直逼國民黨統治老巢——南京，蔣介石雖感大勢已去，但他仍然不甘心就此失敗。一方面，他著手準備退守臺灣，另一方面又困獸猶斗做最后掙扎。蔣介石把最后的希望寄托于他心中的王牌部隊——首都警衛(wèi)師。與此同時，我人民解放軍發(fā)揚“宜將剩勇追窮寇”的連續(xù)作戰(zhàn)風格，迅速南進，第二、三野戰(zhàn)軍的百萬雄師飲馬長江，解放南京之戰(zhàn)一觸即發(fā)。

南京解放前，已經有許多守城的國民黨將領放棄抵抗，主動起義。中共南京地下黨組織在其中做了大量的統戰(zhàn)工作。如果能夠將武器裝備和戰(zhàn)斗力在所有國民黨軍隊中出類拔萃的“首都警衛(wèi)師”成功策反，不但能減少作戰(zhàn)傷亡，對保護南京古城也是一件十分有意義的事情。

王晏清是湖南永興人，父母都是本本分分的農民。在戰(zhàn)亂年代，軍閥搶奪，老百姓的生活困苦不堪。因此王晏清的父母省吃儉用，供兒子讀書，希望他有一天能夠出人頭地，不再受窮受欺。17歲那年，王晏清報名參軍。在部隊中，識字的人很少。王晏清為人機靈，又有文化，參軍不久就得到重用，被推薦到中央軍校軍官訓練班第二期深造，后來他又以優(yōu)異成績被國民黨陸軍大學錄取，成為國民黨陸軍大學第十五期畢業(yè)的高才生。

作為農民的兒子，雖為國民黨軍官的王晏清身上始終保留著正直樸實的農民本色。他不像其他國民黨軍官那樣過著奢侈、墮落的生活，而是嚴格自律，不抽煙、不賭博、不貪色。從軍官大學畢業(yè)后，他先后擔任過第十一師排長、連長、師部少校參謀、第十八軍軍部中校參謀。抗戰(zhàn)爆發(fā)后，王晏清上前線指揮并參與了淞滬會戰(zhàn)和羅店戰(zhàn)役。

在抗戰(zhàn)中，王晏清和士兵們一起，沖在戰(zhàn)斗的第一線，被士兵們稱為“槍林彈雨中永不倒下”的指揮官。日軍從金山衛(wèi)登陸后，王晏清隨同國民黨部隊全面撤退南京，并參加了南京保衛(wèi)戰(zhàn)。王晏清的英勇善戰(zhàn)在國民黨軍中是出了名的。1938年，王晏清任第18軍參謀處長，1939年任第18軍18師52團團長，1941年任第18軍11師參謀長，1942年調任中國遠征軍第1路司令長官部參謀處長，1943年任軍令部科長，不久調任軍事委員會桂林干訓團教育處長，1944年11月，任青年軍編練總監(jiān)部少將參謀長，1945年任青年軍第208師副師長，1948年任第87軍副軍長，同年8月任第45軍97師——國民黨“首都警衛(wèi)師”少將師長。

能夠擔任炙手可熱、人人羨慕的蔣介石的“御林軍”統領，王晏清自己都沒有想到。對于他來說，當官不在高低，只要能為人民辦事，能為國家效力就成。正是他的這種淡泊和“沒有野心”，才讓蔣經國對他刮目相看，最終選擇王晏清來擔任多少軍官夢寐以求的職位。1948年8月，“首都警衛(wèi)師”原任師長趙霞升任即將成立的45軍軍長，警衛(wèi)師師長一職空缺。國民黨許多高級將領明爭暗斗，為這個職位爭得頭破血流。在國民黨國防部提交的候選名單中，起初并沒有王晏清的名字。蔣經國沒有看到王晏清的名字后，直接越過國防部，在父親蔣介石面前推薦了王晏清。蔣介石聽了蔣經國的介紹后，對王晏清也很感興趣，于是親自召見了王晏清。王晏清談吐文雅，氣質不凡，尤其是其為人耿直、義氣的性格，很符合蔣介石的用人標準，于是當即決定讓王晏清擔任了“首都警衛(wèi)師”師長一職。王晏清果然沒有辜負蔣介石的信任，擔任“首都警衛(wèi)師”師長之后，他對鎮(zhèn)守南京做了嚴密的部署，而且在軍中頒布了一系列改革措施，蔣介石對此非常滿意。國民黨軍隊中的腐敗是蔣介石最為頭疼的，王晏清雖為蔣介石身邊的高官和紅人，卻不像其他國民黨軍官一樣攀附權勢、貪污腐化，這讓蔣介石十分放心。

南京解放前，中共南京地下黨組織通過多種渠道了解了王晏清的情況，并決定將王晏清作為突破口，深入開展思想工作，勸其棄暗投明，為解放南京做貢獻。我地下黨陸平通過內線鄧昊明和李君素（二人是我黨秘密地下黨員）結識了王晏清。王晏清對陸平的學識和政治觀點很認同，在交往中，他內心早就知道了陸平的共產黨員身份，但他并不介意。解放南京前夕，王晏清早就看出了蔣家王朝腐敗而必將走向失敗的趨勢。作為一名心系國家的有識之士，他也希望國家今后能夠結束戰(zhàn)亂，人民能夠過上安定的生活?？墒?，如果為此背叛對他有知遇之恩的蔣介石，性格耿直的王晏清內心糾結不已，猶豫不決。蔣介石對他的信任，王晏清銘記在心。身為“首都警衛(wèi)師”的師長，如果在這時候倒戈起義，無疑對蔣介石是釜底抽薪，他在良心上不忍這樣做，更怕他的行為會被人指責。

王晏清的內心糾結，陸平早就看在眼里。陸平對他說，蔣介石對王晏清之恩是表面上的個人之恩，這恩惠的背后卻是在作惡?，F在天下的百姓都在受苦，而蔣家王朝的家庭成員卻在享福，這樣的政府難道不應該推翻嗎？在陸平的勸說下，王晏清逐漸轉變了想法。他聯想到父母對他的教導，父母含辛茹苦供他讀書，教導他日后為民辦事，為國效力。最終，王晏清終于打消了思想顧慮，摒棄個人的恩怨，決心為南京古城和人民免遭戰(zhàn)火而起義。1949年3月下旬，解放軍三野司令部通過南京地下黨組織得到了首都警衛(wèi)師的無線電密碼，這意味著黨秘密指揮警衛(wèi)師起義的實現。

萬事俱備，起義在即。就在最后一刻，意外發(fā)生了。1949年3月22日晚，王晏清突然想到自己還不知道解放軍三野司令部電臺的呼號，于是他打電話問陸平：“你們電臺的呼號是什么？你們沒有告訴我，我怎么與你們聯系？”毫無地下工作經驗的王晏清，恰恰因為這一疏忽，差點使起義計劃失敗。當時，所有師部的外線電話都要通過軍部的總機轉接，而且電話全部被國民黨特務機關監(jiān)聽。王晏清的電話等于是自我暴露。接到王晏清的電話后，有著豐富地下工作經驗的陸平感到十分不安，他意識到起義的計劃很可能已經泄露，如果不當機立斷，提前起義，首都警衛(wèi)師官兵和王晏清將面臨巨大的危險。

果然不出陸平所料，王晏清剛剛放下電話，正準備上床休息，國民黨南京衛(wèi)戍區(qū)司令部就派人闖進了王晏清的臥室。王晏清立刻明白自己的行為已經造成了嚴重的后果。好在王晏清是蔣介石身邊的紅人，僅憑一個電話，沒有充分證據的衛(wèi)戍司令部也不敢給他定罪。幾個小時后，南京衛(wèi)戍區(qū)總司令張耀明親自把王晏清放了回來。雖然被無罪釋放了，但王晏清心里明白，起義不能再拖了。他立刻前往江寧鎮(zhèn)師部，密召幾位心腹軍官開會，決定以執(zhí)行軍事任務為借口，把部隊拉到江北，再公開宣布起義。王晏清在會上下了連夜過江執(zhí)行緊急軍務的命令，第289團團長楊鎮(zhèn)洲和第290團團長黃子安接到命令后，馬上集合部隊渡過長江，到達長江北岸。291團團長王義鸞是個貪生怕死的“膽小鬼”，他接到命令，連忙打電話到軍部請假，想躲過危險。45軍軍部接到這個電話，立刻明白王晏清要“反”，于是急電請示張耀明。張耀明接到電話后，十分懊悔，因為他剛剛抓了王晏清，后來又放了王晏清，如果讓蔣介石得知真相，那他就說不清了。為了不牽連自己，他沒敢向蔣介石報告。

為了阻止王晏清起義倒向解放軍，張耀明連夜叫人印刷了幾萬份傳單，上面寫明王晏清叛變有罪，其部下官兵只要返回不跟隨王晏清投奔解放軍，均有重賞。如果能割回王晏清人頭者，將重賞銀元5萬大洋。第二天清早，國民黨飛機就起飛到長江北岸跟蹤偵察，沿途散發(fā)傳單。

王晏清雖然是一名正直的國民黨高級將領，但他沒有地下工作經驗，也沒有做好部下的思想工作。幾萬張傳單在長江北岸飛揚，290團團長黃子安見了傳單才知道，王晏清發(fā)布的過江執(zhí)行軍務是假，投奔解放軍是真，因為他事先沒有參與策劃起義，看了傳單后就帶著部隊返回了。走在前面的289團看到290團往回開，也有許多士兵跟著返回。289團團長楊鎮(zhèn)洲知道事情有變，但因為沒有和部下的基層官兵溝通思想，看到部下官兵返回，也不敢硬下命令阻止，匆忙之中，他和王晏清帶著幾名參與策劃起義的少數官兵，帶領警衛(wèi)排急速北行，很快到了解放區(qū)。

“首都警衛(wèi)師”起義雖然沒有完全成功，但這一舉動在國民黨高層引起了不小的震動。王晏清的棄暗投明給蔣家王朝的反動統治帶來了巨大沖擊，是獻給解放全中國的一聲響亮的禮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