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秋

一

割草機(jī)在窗外折返來回

它不消停

嗆人的青草氣息淹沒我

如同黑暗的悲傷，冥冥中與你促膝長談，一個又一個

長夜

你黑暗破碎的臉——黑暗的

深淵

二

偶爾

我抬起頭

望向窗外，那些瘋長的草

高過了盛夏

如今它們躺在日光下

而斷茬口

透明的血在汩汩流淌

更遠(yuǎn)的馬路上，往來的車子減慢了速度

想你時我不流淚

而讓手指在鍵盤上折斷——

三

我試圖

用屋子里一瞬間的寂靜

抵抗塵世的喧囂

你知道這多么徒勞，不可能。割草機(jī)不管這些

它繼續(xù)開進(jìn)了一片草地

割下更多瘋長的草

四

有一段時間

我迷上了梵·高，這個荷蘭瘋子

他的耳朵在盤子里跳舞

對著情人唱歌

像一個撒潑的孩子

不可抑制地沖進(jìn)阿爾的麥田深處

拔出手槍

對自己的腦袋一連射出了六顆子彈

他完蛋了

……但我反復(fù)記起最后一個夜晚

我們沒有共同的回憶

你握著我的手，囁嚅的嘴唇

到底想說什么

我至今也沒有猜透

我們愛上同一個人，她比你去得更早

如今我一個人留在世上

五

入秋之后

大雁飛過去年的道路

老柳樹在河水里投下陰影

傍晚我去到運(yùn)河邊

看游船離開波浪，野鴨子飛過水面

閃光的河水

帶來落日的不安，也帶來岸的仁慈

六

更多的日子

我把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

把你的照片一張張鋪開，從童年，到青年，到中年

你，你和我，你和我們共同的朋友

鋪開在地板上

用火點(diǎn)燃

看你在火焰中尖叫，起舞，上升，化成灰燼

被燒紅的地板

恍如宿命，被蝕骨的疼痛一次次彈起來

七

那么，來吧

讓我們繼續(xù)相互傷害

在疼痛里吮吸，撕咬，傷害，再用

一首詩

相互原諒。有一天，你輕輕推開門，喊一聲“兄弟”

把我抱緊

——像一把灰燼抱緊另一把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