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子”將軍石新安

◎趙小明 孫益奇

石新安,1907年生于湖南省邵陽縣五峰鋪鎮(zhèn)。1930年2月加入湘軍何鍵炮兵訓練隊，6月加入紅軍，10月加入中國共產黨。1955年被授予少將軍銜，1978年10月在北京逝世。

邵陽縣五峰鋪鎮(zhèn)就位于四明山山腳深處。1930年2月，石新安從此處離家投軍，南征北戰(zhàn)立下卓著功勛。紅軍改編為八路軍時，石新安任一一五師副官處處長、敵工部部長。當時，師長是林彪，副師長聶榮臻，羅瑞卿也在這支部隊。羅瑞卿身材高大，被呼作“羅長子”；石新安身材矮小，被稱為“石矮子”。“長子”“矮子”遙相呼應，這竟成為毛澤東、朱德等生活中一個有趣的話題，“石矮子”的別稱由此叫開。

石新安

少小貧寒毅從戎

1924年，石新安家里窮得揭不開鍋。當私塾教員的父親沒有辦法，只好借債度日。一天，父親寫了信和借約，要石新安到李財主家借錢和糧。石新安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不愿意去，在父親的百般勸導下，才走進李財主家。

石新安找到了李財主，小心地拿出父親的信和借約，恭恭敬敬地遞給李財主：“老爺，這是我父親寫的信和借約?！崩钬斨餍鳖┝怂谎郏S手將信和借約扔在桌子上，陰陽怪氣地說：“這年頭，借錢糧難啰！”然后他架起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一口一口地品著白花杯中的茶。等了半天，也沒有借的意思，石新安也只好坐在那里，一言不發(fā)，但心里十分難受。天黑后，父親也來到了李財主家，向李財主再三央求：“老李，求求你，我家已經三天沒動火了，看在咱倆是同窗學友的分上，就幫我一把吧！”李財主熬不過父親的再三“糾纏”，只好將一百串錢的借約折合成三籮谷借了。

父親那屈膝央求的一幕，深深地印在了石新安的心里。他時刻在想為什么終日勞苦的人卻不得飽食，而那些“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財主們卻過著花天酒地、紙醉金迷的生活？石新安決心從書本上尋找答案。從此，他加倍努力讀書，尤其對歷史和政治動態(tài)頗感興趣。從書中，他了解到共產黨是一個為貧苦老百姓謀利益的政黨，了解到毛澤東帶領人民舉行了秋收起義，了解到周恩來領導了南昌起義。于是，他決心投筆從戎。

1930年2月，因家境貧寒，石新安被迫離開親人和家鄉(xiāng)，來到省城長沙，加入了何鍵的炮兵訓練營，當了一名見習炮手。

1930年7月，彭德懷率紅三軍團攻打長沙。炮兵訓練營官兵們丟盔棄甲，只管逃命去了，落下了幾門大炮。面對這幾門大炮，石新安想起了早年在家鄉(xiāng)聽說過：紅軍是共產黨、毛委員領導的為窮苦大眾謀利益的人民軍隊，便毅然想到要把這幾門大炮留下來，日后作為參加紅軍的見面禮。于是，他把這幾門炮移到一個偏僻的地方，挖凼埋藏了起來。然后，他住進了一家旅館。

幾天后，紅軍戰(zhàn)士來旅館清查戶口。石新安向他們一邊述說自己的身世，一邊講了自己要求參加紅軍的意愿，并將埋藏的幾門炮交給了紅軍，作為參加紅軍的見面禮。

南征北戰(zhàn)顯軍威

1938年，隨著敵后抗日游擊戰(zhàn)爭的開展，山東泰西地區(qū)地方黨組織組建起大批游擊武裝，亟需一批紅軍干部去擔當軍政骨干。當年冬，石新安隨一一五師輾轉千里，日夜兼程，到達泰西地區(qū)。他先后被調任東汶支隊、六支隊政委，與何光宇等紅軍干部一道工作，使這支游擊武裝逐步建立了軍政工作制度，傳授了紅軍的作戰(zhàn)經驗和光榮傳統(tǒng)，特別是培養(yǎng)了一批年輕的軍政干部，增強了部隊的戰(zhàn)斗力，為紅軍發(fā)展壯大做出了很大貢獻，奠定了敵后抗日根據(jù)地的發(fā)展基礎。

1940年以后，石新安先后擔任魯西軍區(qū)組織部部長、運東四分區(qū)政委和泰運分區(qū)政委兼地委書記。這一地區(qū)緊靠山東濟南，又瀕臨津滬鐵路，是敵人的心腹之地，斗爭非常激烈，環(huán)境十分艱苦。泰運地區(qū)當時只有一個基層營和4個縣大隊，兵力不足1000人。但在軍區(qū)領導下，在劉致遠司令員和石新安政委的指揮下，以靈活的戰(zhàn)術，不斷打擊敵人，殲滅了大批日偽軍和地方頑固武裝，使他們領導的這支武裝發(fā)展成具有相當戰(zhàn)斗力的部隊，所在地區(qū)成為屹立在敵后的一塊模范游擊根據(jù)地。

日本投降后，石新安也重返冀魯豫邊區(qū)。不久，石新安擔任七縱隊二十旅政委，立即投入了緊張而激烈的解放戰(zhàn)爭。當時，主力部隊七縱隊奉命北上，二十旅則成為全區(qū)的拳頭部隊，頗有威名，其所屬的五十八、五十九團都是戰(zhàn)功顯赫的隊伍，在許多著名的戰(zhàn)斗中擔當主攻或尖刀任務。他們在旅長匡斌、政委石新安的指揮下，打濟寧，攻碭山，特別是1946年9月，協(xié)同六縱隊在大小楊湖戰(zhàn)斗中殲滅國民黨整編第三師，給進犯解放區(qū)的國民黨軍以迎頭痛擊。在之后的章縫集戰(zhàn)斗中，該旅五十八團團長吳忠率3個連孤軍楔入敵陣，雖然四面受圍，但是他們頑強戰(zhàn)斗，堅守陣地13個小時，連續(xù)打退敵人20余次瘋狂進攻，終于配合我外圍部隊內外夾擊，殲滅號稱蔣介石五大主力之一的整編十一師的三十二團。戰(zhàn)后，他們受到劉伯承的表揚，稱其“表現(xiàn)了超人的勇敢頑強，不愧為人民的英雄和模范”。1947年元旦，二十旅在鞏堂戰(zhàn)斗中，打得勇猛頑強，迫使國民黨全日式裝備的一四○旅打著白旗投降，共俘敵3500余人，再次受到劉伯承、鄧小平的表揚。在千里躍進大別山的戰(zhàn)略行動中，二十旅又出色地完成了極為艱苦的斷后任務。劉伯承說：“要問是怎樣進大別山的，你們去問二十旅是怎樣掩護進大別山的。二十旅在后面很英勇頑強?！蓖M大別山后，石新安調任一縱隊二旅政委。當年冬，二旅應急受命，掩護劉伯承率二野指揮機關向淮河以北轉移，與敵十一師惡戰(zhàn)數(shù)日，勝利完成任務。

橫渡長江前夕，二野五兵團成立，石新安被任命為兵團政治部副主任。當時主任未到職，實際由他主持政治部工作。為加強部隊政治思想工作，石新安從機關組織許多工作組，深入連隊及時幫助解決生活、思想問題。同時，注重加強宣傳鼓動工作，保證了部隊在新情況下士氣高昂，人馬健康。渡江后，兵團部隊在皖、浙、贛、閩廣大地域展開戰(zhàn)斗，并接管一些小城市。一時間，城市工作成為黨和軍隊的工作重點。在新形勢下，石新安先后擔任景德鎮(zhèn)、上饒等城市軍管會的領導，廣泛宣傳我黨我軍政策，向各階層以及舊政府人員做工作。那時，石新安席不暇暖，可他游刃有余地依靠政治部趙鳳歧、康健、布克、李凱夫、惠世如、王樂亭等得力助手，把各項工作做得井井有條，既安定了新區(qū)的社會生活秩序，又保證了楊勇、蘇振華指揮部隊順利前進。

當五兵團進至湘西，即將向貴州進軍之際，石新安又任先遣支隊司令員兼政委，為后續(xù)的兵團大部隊逢山開路，遇水架橋，掃除障礙，并動員群眾籌集糧秣，保證了向貴州的勝利進軍，解放大西南。

1958年，石新安下連隊當兵

身體力行贏威望

1952年，剛解放不久的貴州，千瘡百孔，百業(yè)待興，亟需從省軍區(qū)抽調大批軍隊干部去領導和充實地方黨政部門。石新安負責省軍區(qū)干部抽調工作。

當時，國民黨反動派留下的特務、殘渣余孽與當?shù)赝练讼嗷ス唇Y，四處橫行作惡。搶劫百姓、殺害干部的事時有發(fā)生。地方情況和工作環(huán)境十分復雜惡劣，被抽調的同志十個有九個不愿去地方工作。面對這種情況，石新安心急如焚：如果大家都不愿去，那地方工作如何開展，地方政權如何建立起來，人民群眾又怎能發(fā)動、組織起來？此時此刻，他想到自已幾十年來南征北戰(zhàn)，事事垂范，各項任務總是率先完成，經住了考驗。難道這次抽調干部的任務就難住自己了不成？石新安決定再做一次表率，動員自己在軍區(qū)機要局工作的愛人汪清和在政治部工作的胞弟石舉安帶頭轉業(yè)到地方工作。汪清和石舉安經勸說后，馬上寫了申請書，表示聽從黨的召喚，服從組織安排，并愿意到工作最需要的地方去。組織根據(jù)他們各自的情況，將汪清安排到貴陽市女子中學當校長，將石舉安安排到貴陽市一家工廠當工會主席。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石新安的表率感動了全軍區(qū)的干部。原不想去地方工作的同志紛紛表態(tài)，表示愿意服從組織安排。就這樣，石新安圓滿完成了干部抽調任務。

1958年，全軍倡導將軍和各級領導下連當兵。身為省軍區(qū)政委的石新安帶頭下到一四六團六連，與干部戰(zhàn)士“五同”，以身作則，參加支委會、支部大會，宣講古田會議精神；又隨連隊去修鐵路、參加勞動，和戰(zhàn)士們緊緊地捆在一起，建立了兄弟般的深情厚誼。每當石新安“當兵”回家，總給孩子們講起他的排長、班長及戰(zhàn)友們的故事，說他們淳樸，說他們真摯。石新安熱愛自然，熱愛生活。這幾年他在家后院除種些花草之外，還種了很多蘿卜、南瓜、豆角等蔬菜。這年，蘿卜特別大，南瓜特別紅。石新安親自挑選了一些蘿卜和南瓜派人送給連隊。戰(zhàn)士們摸著大蘿卜和紅南瓜，好幾天舍不得吃，還為這些“禮物”寫了打油詩：石政委來連隊，心系連隊是一家，又送蘿卜和南瓜，戰(zhàn)士們看著它，心里樂得好似花，練兵出操累不怕，歡迎政委來檢查。

為深入民兵實際，掌握一手材料，1959年，石新安還到安順華巖公社膠泥壩民兵連當民兵。下去之前，石新安就說要去就到基層。他與民兵一起勞動約一個月，住的條件很差，吃的是帶麩子的麥餅子，蒸熟后都拿不起來，只能用筷子往碗里扒。這一月，石新安一是參加田間插秧。水田里下了很多牛糞，他照樣赤足而下。老百姓說：“這樣的共產黨，還不能勝利？！”二是訪貧問苦，訪問民兵家庭。當時，城鄉(xiāng)生活都很困難，同去的軍分區(qū)參謀弄來20個鴨蛋，想給石新安補充點營養(yǎng)，可他說：“一人一個，不要搞特殊化?！?/p>

嚴以律己傳家風

1963年，邵陽縣久旱無雨，莊稼嚴重歉收，昔日繁華的五峰鋪鎮(zhèn)變得蕭條冷清。石新安大弟石吉安一家也因此面臨饑荒。

此時的石新安已被授予少將軍銜，在當?shù)匚宸邃佹?zhèn)是一個家喻戶曉、人人皆知的“大人物”。鄰里提醒石吉安：“你大哥在貴陽當大官，為什么不向他求援，以渡災荒之年？”石吉安心想：“對呀！我何不求助于大哥呢？多年來，我一直沒求過他，這次我有難，他定會傾力支援的?！庇谑墙o石新安寫了一封求援信，要他寄錢回家。

看完信后，石新安回想起少時在李財主家借錢糧的情形，又聯(lián)想到大弟一家人正在受饑苦，心里就一陣酸楚?！白鳛榇蟾?，怎能袖手旁觀，一小小請求，又怎好拒絕？”石新安心想?？伤D眼一想：“自己工資只能維持自己一家人的生活，沒有積蓄。寄錢給大弟，只得向朋友、同志借，可那樣會給他們添麻煩。再說寄錢回家，就會給當?shù)乩习傩赵斐梢环N‘當農民沒出息，還是當官的好’的錯覺，給大弟造成一種依賴思想。”石新安權衡再三，最后決定給石吉安寫一封回絕信。信紙是用過的牛皮信封，信中寫道：“吉安弟，我是新中國人民的勤務兵，不是舊社會的‘官老爺’，家財萬貫，可以‘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你的小小請求尚不能滿足，為兄實感不安，請你諒解。希望你在當?shù)攸h組織的領導下，努力發(fā)展生產，不能兩眼向上?！笔怖斫獯蟾绲目嘀?，于是他變“窮力”為動力，依靠當?shù)攸h組織、自力更生，戰(zhàn)勝了災魔，渡過了難關。

石新安對子女要求很嚴，經常告誡子女：“正人先正己”“不能收受別人禮物”“不要貪圖優(yōu)越條件”。有一段時間，學校號召和組織勤工儉學，學生們都在家養(yǎng)蠶。石新安的女兒石建時也在家養(yǎng)了許多蠶。有一次，她在學校答應同學，用自己的老虎蠶換同學的綿羊蠶?？苫丶液?，石建時看著自己養(yǎng)的老虎蠶也不多了，而且越看越覺得老虎蠶好看些。于是，等同學們來家里換蠶時，她找了各種理由沒有換給他們。同學們悻悻而去。當時石新安沒有說什么，但事后卻非常嚴肅地批評了石建時，說：“做人要講誠信，要言而有信啊！答應的事就要做，要千方百計地去做到，再大的困難也要克服，不然就失信于人，失信于朋友?！苯又?，石新安又講了許多信守諾言的故事。父親的教誨深深地印在石建時的腦海。從此，她本著誠信的原則處世做人。

有一年暑假的一天，石新安的大女兒石遠征和她的堂弟到軍區(qū)花園去玩，看見園工老陳家的院子里種了很多糯玉米。頭一次看見這些白里透亮像珍珠一樣的玉米，他倆新鮮得不得了。老陳看到他倆很喜歡的樣子，就送了十幾個給他們，并說：“回家煮著吃，好好嘗嘗，是甜的?！庇谑牵h征高興地拿回家，打算晚飯時煮好和奶奶、爸媽一起品嘗。誰知下午石新安知道后不僅不讓煮，還要她立刻給老陳送回去。石遠征不愿意，辯解說：“這不是我們偷的，也不是主動要的，是老陳自己送給我們的?！笔掳惨娝幻鞯览?，又沒時間給她細說，于是先把她關到放煤用的小黑屋里“關禁閉”。幾小時后，石新安下班回來，耐心地教育她說：“幾個玉米棒，我們嘗一嘗，就吃掉老陳家一天的口糧。雖然你們沒有開口要，但你們是首長的孩子，看見你們喜歡，他不好意思不送給你們呀！老陳要養(yǎng)活一家人，種點玉米補充口糧，不容易??！”石遠征被父親說通了，愉快地把玉米送了回去。

1975年，黨中央號召知識青年下鄉(xiāng)。此時，年近七旬的石新安，老伴已經去世，5個兒女有4個在外工作，僅最小的女兒石超英留在他的身邊。多年的戎馬生涯使石新安積勞成疾，健康狀況很不好。這年，正值石超英高中畢業(yè)，學校和父親所在的單位都同意她留在父親身邊工作?？墒?，還不滿17歲的石超英相信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會“大有作為”，能夠用自己的雙手和知識改變農村的落后面貌，于是她決定選擇到一個侗、苗、漢族交界，條件艱苦的山區(qū)工作。石超英是一個孝女，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她體弱多病的父親。但石新安對女兒的想法大加贊許，并告誡她不要有優(yōu)越感、不能搞特殊化，也讓她不要有思想包袱。石超英沒有辜負父親的期望，在農村干得很出色，后來成了一名優(yōu)秀科技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