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園：江南第一才地的慵懶時光

顏士州

夢墨堂，夢在此守候

走進“桃花仙館”，再越過小庭院，便是“夢墨堂”。

據(jù)說，唐寅生前曾夢見“武夷山九鯉祠中的九鯉仙女惠墨萬錠”，由此，走筆若神。為記下這件令人快慰的趣事，后來，他在“桃花庵”內(nèi)構(gòu)筑了“夢墨亭”。 “夢墨堂”，即取意于此。

這是一座堂屋，正中冠有草書“夢墨堂”三字巨匾。匾下屏門，皆刻著唐寅“落花詩”，濃油重彩，光可照人。兩邊沿墻的玻璃櫥內(nèi)，展出了唐寅字畫的復(fù)制品。入堂處兩根亭柱上，掛有“霜屋老人”張辛稼題寫的對聯(lián)一副：“人類何物都元散，海內(nèi)知音祝允明”。整個堂屋，端莊高雅。

夢，不過是“夢”罷了。因而，“九鯉仙女惠墨”一說，我們無須多作推究，但在翰墨上唐寅的才氣不凡，神差鬼使倒卻是真實的。人們曾夸他“童時入學(xué)，才氣奔收”、 “生絕穎，數(shù)歲能文”。他十六歲便得“第一名案首”，當(dāng)上蘇州府學(xué)員生；廿九歲在南京鄉(xiāng)試時，高中“第一名解元”，更是名噪一時。然而，弘治七年，就在他高中解元的第二年，卻因忌才妒能的都元敬的誣告入了獄、遭了刑。在科案中，雖然他一再稟呈事實，后來經(jīng)考官李東陽的復(fù)審，證實確屬冤案；但由于官場的相互傾軋，他硬是在權(quán)勢的威逼下被貶還鄉(xiāng)。

閑來草堂幽美之境

“夢墨堂”的后進，是“六如居士堂”。唐寅晚年，取《金剛經(jīng)》中“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句，取號“六如居士”。其實，他并不吃素，也不焚香拜佛。用他自己的話說：“我只愛佛家的曠達(dá)，‘出世’的說法，要比‘入世’高明得多?！彼裕贿^是以此表示自己的超脫憤世罷了。堂內(nèi)有匾額一副、掛聯(lián)兩楹、巨制木雕《山水松柏圖》一幅、唐寅石膏像一尊。此像塑的是唐寅正握筆凝神、意在筆先，似在構(gòu)思詩義，又似在構(gòu)思畫圖。“閑來草堂”，在其左側(cè)。

這座“草堂”，實是四間瓦屋組成。作人們小憩、品茗之地。內(nèi)設(shè)小賣部。煙、茶、果品全具。然而其布置格局，卻是頗有“草堂”風(fēng)韻的。入門，“閑來草堂”巨匾高冠，正中四柱，掛對聯(lián)兩副。一為“一堂茶煙詩有味，半床書畫墨生香”；一為“小坐集衣冠，花徑常近三益友；清言見滋味，蕓窗勝瀆十年書?！遍T窗屏風(fēng)，都雕琢成青竹模樣。

顧元慶《夷白齋詩話》中寫道：“解面唐寅晚年作詩，專用俚語，而意愈新?！眹L有詩云：“不煉金丹不坐禪，不為商賈不耕田，閑來寫幅青山賣，不皮人間造孽錢”。所謂“閑來草堂”，大概即寓此意。

唐寅晚年的生活確實非常凄苦，全家只能靠他賣畫為生。而且還常常賣不出去。“十年風(fēng)雨苦昏迷，八口妻孥并告饑，信是老天真戲我，無入來賣扇頭詩……” （見《丹陽景圖》題詩）這便是他真實生活的寫照。諸葛亮在他的《誡外甥》書中說?！叭糁静粡娨?，意不慷慨，徒碌碌滯于洛、默默來于情，永竄伏于凡庸，不免予下流矣?！碧埔氋v不移，不“喪志”，不“下流”；當(dāng)今，因“貧賤”，因“富貴”而“喪志”、“下流”者們，作何想法？

解元墓地“長歌當(dāng)哭”

由閑來草堂出來，順著曲徑小路，穿過竹籬相間的小花園，便到唐寅墓。唐寅墓，建在高出一般地面約兩米的土地上，四周條石圍就，占地四畝光景。這里，水杉、松柏、龍槐成林，墳冢用大小不等的花崗石堆砌，呈圓柱形，高度二米、直徑三米左右。墳冢前，有石亭一座，亭內(nèi)墓碑上鐫刻著“明·唐解元之墓”，隸體紅字。正前方五米處，“弓”形壁墻一堵，有五米長。整個墓區(qū)，古樸、寂靜、肅穆，給入以悼念、崇敬之感。

唐寅的一生，于詩文書畫方面，尤其在人物畫方面作出了相當(dāng)貢獻。然而，他“生不逢辰”。不僅入過獄，受過刑，而且在寧王府險些送了性命。科案歸來，自己的妻子胞弟，也對他反目冷落，對此，他是感慨萬端的。在《失題》詩中他寫道：“一盞瓊漿托死生，佳人才子自多情；世間多少無情者，枕席深情比葉輕?！痹凇肚镲L(fēng)紈扇圖》中，他又慨嘆道：“秋來紈扇合收藏，何事佳人重感傷，請把世情詳細(xì)看，大抵誰不逐炎涼？”一首《百忍》歌，唱出了他多少辛酸：“百忍歌，百忍歌，人生不忍將奈何？我今與汝歌百忍，汝當(dāng)拍手笑呵呵！朝也忍，暮也忍，恥也忍，辱也忍；苦也忍、痛也忍，饑也忍，寒也忍；欺也忍，怒也忍；是也忍，非也忍……好也忍，歹也忍，都向心頭自思忖。囫圇吞卻栗棘蓬，憑時方識真根本？”

他是在“長歌當(dāng)哭”？

他死后，好友祝枝山寫了首《哭子畏》的詩：“天遭難公也不私，茫茫聚散底須知。水衡無此都無準(zhǔn)，月鑒由來最易虧。不泯入間聊黑草，化生何處產(chǎn)靈芝。知君含哭歸兜率，祗為斯文世事悲。”代表了當(dāng)時人的悼念之情。今天，我們在紀(jì)念他時，當(dāng)然無須再去痛哭?！傲缣谩眱?nèi)王西野先生的那副對聯(lián)倒是表達(dá)了我們今天對他的一些心意：

“問唐衢痛哭何為，縱使青云無望，卻贏得才子高名在將相王侯以上。

繼宋玉招魂之后，此蕃蒼墓重修，更裝點橫塘美景替湖山花月增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