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立
夜讀《全唐詩話》,見在白居易死后,唐宣宗以詩憑吊。這使我想到了一個問題——何為“文化名人”?靠什么才能成為“文化名人”?答案就在詩中——“童子解吟長恨曲,胡兒能唱琵琶篇?!卑拙右椎淖髌窡o論是當時還是現(xiàn)在都能深入人心,就是因為其所產(chǎn)生的偉大的精神力量,已經(jīng)化作中華民族的血液世世代代流淌。
因而在文藝界,沒有名作,誰也炮制不了“名人”。徐悲鴻、齊白石等人雖已謝世幾十年,在國內(nèi)外仍然享有崇高的聲望,究其底里,還是在于他們的作品。
但當前的美術(shù)界可不是這樣。有許多把鍋底“炒”得發(fā)紅的所謂 “名人”,除了有著一大摞不著邊際地吹捧自己的文章,以及真真假假、數(shù)不清的頭銜之外,人們其實并不知道其到底有什么樣的代表作品 。
95歲的齊白石在寫給弟子胡橐的冊頁中說:“夫畫者,本寂寞之道。其人要心境清逸,不慕名利,方可從事於畫?!痹鯓硬拍苓_此境界?早在東周《禮記》第四十二篇《大學》中已經(jīng)寫道,“定”與“靜”,是任何人取得重要成就之前提。如果物欲滿腹,心境嘈雜,何嘗能夠創(chuàng)作出盡善、盡美、感人的作品來?
有些“美術(shù)家”為頃刻間出名獲利,采用商家促銷法,連番“轟炸”,不斷地“爆炒”自己。更有甚者在城市的交通要沖、繁華地區(qū)設(shè)置大型、顯眼的廣告、燈箱,可謂漫天霧霾!
自然,文人“炒作”,自古有之。關(guān)鍵是怎樣“炒”,“炒”什么?《獨異記》載,唐代陳子昂“初入京,不為人知。有賣胡琴者,價百萬,豪貴傳視,無辨者。顧左右,以千緡市之。眾驚問,答曰:‘余善此樂。”遂定次日演奏并宴請諸君。屆時,子昂砸碎胡琴,取文百軸,“遍贈會者。一日之內(nèi),聲華溢都。時武攸宜為建安王,辟為書記?!?/p>
陳子昂通過如此“炒作”,為自己制造了一次立功、立德、立言的機會。他之所以能夠達此目的,關(guān)鍵在于作品的底氣——他的《登幽州臺歌》已成千古絕唱,是歷代公認的唐初文壇承繼漢魏風骨、反對六朝頹靡之風的主將。
但時下,似乎巨額資本決定著藝術(shù)市場;藝術(shù)市場決定著作品價格;作品價格又決定著作者的社會知名度以及作品藝術(shù)價值的高下。于是,有的人通過市場運作,把自己本非常平庸的作品標價數(shù)十、數(shù)百萬元,時時顯露于媒體間,過起阿Q癮;也有的由此盤旋直上,盡覽無限風光。還有的作品價格,不論藝術(shù)性高低,都與作者的各種職銜成正比,這也算是種“中國特色”。
此時,使我想起了明代王世貞《藝苑卮言》卷八所言 :“大抵世之于文章,有挾貴而名者……有依附先達,假吹噓之力而名者;有務(wù)為大言,樹門戶而名者;有廣引朋輩,互相標榜而名者……邇來狙獪賈胡,以金帛而買名;淺夫狂豎,至用詈罵燭訕,欲以脅士大夫而取名?!边@與當前浮躁的世風何其相似,看來這也稱得上是一種另類的“國粹”。
其實,作品的藝術(shù)價值,與作品價格并不是總有著必然的聯(lián)系。梵高生活十分貧困,賣不出什么作品,37歲時在瘋?cè)嗽鹤詺ⅰkS后,他被載入西方美術(shù)史,每件作品全都升值到天價。
從19世紀末起,俄羅斯大收藏家特列契雅科夫購買了列賓、蘇里科夫等“巡回展覽會畫派”許多畫家的代表作品,而后全部捐給了國家。20世紀中葉,美國阿爾海姆在洛克菲洛基金會成員資助下,完成了格式塔心理學的研究,把西方美學中的科學理性精神發(fā)展到了一個新階段。這些個人和社會團體,他們的學識和眼力以及社會責任感,很值得我們借鑒與思考。若到了這樣的時期,一直歡騰的躁動者們或許有可能安定下來,進入到一個休眠期。
名作不需要“炒作”,“炒作”也絕對成不了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