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華梅
夜不知道由誰在掌管,總覺得現(xiàn)在的夜缺少些什么,但我又搞不清楚想不明白。我想跟掌管夜的套套近乎,在他疲倦的時候,不妨讓我來替班,嘗嘗掌管夜的滋味。如果真能那樣,想讓黑夜降臨就降臨,想讓黑夜撤離就撤離,想想都覺得很過癮。
夜應(yīng)該是漆黑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那種,這樣的夜才純粹。夜是不講道理的,只要時間到了,它就籠罩我們的世界。所以很多時候,夜讓人們恨得牙癢癢,卻又拿它沒有辦法。其實(shí),夜的來臨也是有預(yù)兆的,有一個叫傍晚的家伙在緩沖,只是貪心的人們沒留意,把心中怨恨都發(fā)泄給夜,這是不公平的。人們挑戰(zhàn)黑夜的方式是點(diǎn)亮燈盞,萬家燈火是極壯觀極溫馨的場面,此時的夜可憐兮兮地躲在門外,它所帶來的恐懼忽略不計。
夜是壞了無數(shù)窟窿的黑色布幔子,露出了或遠(yuǎn)或近或大或小或明或暗的許多星星,因而猜測夜一定過著貧困的日子,跟我一樣都是窮人。有時夜還會壞一個大窟窿,這就要比我慘得多,人們稱之為月亮,還寫了很多詩篇來嘲笑夜,每次讀起,我都會為夜感到難為情。我曾經(jīng)夢想著幫夜來收拾那些星星,挎著一個籃子,像撿蘑菇一樣去撿星星,然后帶回家炒著吃,一定咯嘣脆,一定會獲得母親的夸贊。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很小的時候我就挖過野菜、撿過柴火,還拾過糞,對付這些小得不起眼的星星肯定是小菜一碟。只是那個月亮很狡猾,不僅會跑,還會變幻形狀,估計會棘手些。可夜對我的熱情置若罔聞,還是以一貫的沉寂和冷漠來應(yīng)對,不管我獻(xiàn)殷勤的笑臉。我知道,白天和黑夜是死對頭,它們在爭斗在追趕,我不知道是白天追趕著黑夜,還是黑夜在追趕著白天,很多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該幫誰。
進(jìn)城以后,再沒有見過真正純粹的夜。雖然不喜歡夜,也曾懼怕過夜,但每次走進(jìn)夜的時候,還是懷著敬畏之心。我本是個胸懷理想熱血沸騰的年輕人,但也被世界撞得頭破血流。白天雖然是明亮的,但也有數(shù)不清的陰暗面,這些標(biāo)榜為光明的陰暗比黑夜更可怕。在城市被路燈刺破的黑夜,被車燈不停割裂的黑夜,我多么希望回到鄉(xiāng)村的黑夜里,讓我同無邊黑夜融為一體,體會天人合一的感覺,盡管會傳來犬吠或雞啼,就當(dāng)是為我和黑夜助興好了。耳朵里能夠清晰地聽見蟲鳴,并且仿佛聽得懂,那樣的夜才純粹,一如我安靜下來的心。
夜純粹了,白天才純粹,生活在白天黑夜里的生命也才純粹。對于平凡生命來說,純粹是一種品質(zhì),也是一種力量。處在白天的人不竊喜,走進(jìn)黑夜的人不害怕,這才是生命的淡然,也才是生命的純粹。
(常朔摘自《渤海早報》2015年1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