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與建構：電話送達的問題與出路

黃明

摘 要：送達制度是民事訴訟中當事人之間以及當事人和法院之間信息溝通的橋梁，也是前后訴訟行為之間聯(lián)結的紐帶，其在民事訴訟中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和作用。但是現(xiàn)行送達制度的運行不盡如人意，“送達難”的客觀現(xiàn)實迫使學者和實務者更積極地去探索一套既有利于實現(xiàn)司法公正，又能促進提高司法效率的改革方案，有效解決送達難問題。正是在此種情況下，充分利用現(xiàn)代電子通訊科技的電話送達走入人們的視野，然而由于法律規(guī)定的不明確及顧忌其在程序保障、具體操作上等方面存在的一定欠缺性會影響司法公正，所以電話送達在實踐中的運用始終停留在作為傳統(tǒng)送達方式的輔助手段或者只適宜送達簡單的通知、傳票等僅為程序告知內(nèi)容的訴訟文書的層面。本文從實證考察出發(fā)，歸納出民事審判實踐對電話送達的需求以及適用過程中出現(xiàn)的問題；再結合公正與效率、成本與效益的基本理論論證電話送達存在的合理性；在肯認電話送達方式的應然性的同時，進一步追根溯源，探究電話送達推行的障礙——電話送達的局限性；最后，基于實證考察歸納出的問題、對電話送達的應然性和局限性的分析論證，對電話送達的合理規(guī)制提出一些建議。希望這些拙見能夠為我國改革實踐電話送達貢獻一份薄力，這也是本文的一個寫作目的。

民事送達作為民事訴訟的一些基礎性制度，其地位和重要性不言而喻，“它就像一根鏈條，把訴訟的各個環(huán)節(jié)連接起來，使之形成一個連貫和諧的整體，缺少了它，整個訴訟進程就變得支離破碎，無法有效運作和進行”。然而多年來“送達難”卻與“執(zhí)行難”一樣，成為困擾民事審判的頑疾。從我國 1982年《民事訴訟法（試行）》到現(xiàn)行的民事訴訟法，雖幾經(jīng)修改，送達方式也增加到現(xiàn)在的六種，但是但相對于我國民事案件的不斷增多，送達任務的不斷加重，送達事務擠占了基層法院約40%的審判資源的情形而言，傳統(tǒng)的送達方式固有的局限性根本無法解決“送達難”問題。立法者和法律實踐者都在不斷尋求新的送達方式以緩解這種矛盾。而在現(xiàn)實需求與通訊技術不斷革新的雙重條件下，電話送達漸漸走入人們的視野，雖目前在我國還不能完全將電話送達方式納入正統(tǒng)，但其本身所具有的先天優(yōu)勢必將成為我國解決“送達難”問題的有效途徑。

1 問題的提出：需求與困境并存

1.1 民事審判對電話送達方式的需求

案例一 楊某與陶某民間借貸糾紛一案，陶某常住廣東，電話通知陶某某，其一直借故沒有時間推脫，也不愿告知其現(xiàn)在住址，直接和郵寄送達無法進行。最后，法院無奈之舉將其訴訟文書送達至其父親（其父親算不算是同住成年家屬還有待商榷）手中，并進行了缺席審理。

案例二 李某與胡某提供勞務者受害責任糾紛一案，原告李某向法院提供胡某的戶籍地址和手機號碼，根據(jù)胡某的戶籍地址，根本無法進行直接送達或者郵寄送達，電話通知時，胡某完全是消極厭訴，最后法院多方查詢，都無法確認胡某的現(xiàn)具體住址，只有進行公告送達。

上述兩件案例突出地反映了民事審判實踐對電話送達的需要。隨著人們法律意識的不斷增強，我國法院，特別是基層法院每年收案數(shù)量大幅度增加，而與之形成顯明對比的是，司法資源的配給卻跟不上訴訟形勢的發(fā)展，“案多人少”的現(xiàn)象日益突出。同時，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不斷深入發(fā)展，經(jīng)濟活動日益頻繁，城市化進程加快，受城市大規(guī)模拆遷、當事人租房售房以及戶籍制度改革等因素影響，人口的流動性大大增強，但是我國的人口管理體制比較落后，“人戶分離”現(xiàn)象普遍存在，原有的公民身份證和戶籍薄上的居所地已不能及時、準確反映其真實情況，加大了送達的難度。這些情勢的發(fā)展變化，使得法院即使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依靠傳統(tǒng)送達方式仍不能有效地完成日益繁重的送達事務，而急需一種經(jīng)濟有效的新送達方式來適應不斷發(fā)展變化的新情勢。上述兩件案例也表明，雖然最后也是依靠直接送達和公告送達將訴訟文書送達至被告，但拖延的時間和花費的審判資源遠遠超出了個案應當承受的范圍，如果能夠進行電話送達，那么這些問題都不將會存在。

1.2 實踐中的困境

案例三 李某（系貴州省偏遠山區(qū)人）與楊某離婚糾紛一案。因李某無法通過法定送達方式送達開庭傳票，便電話告知其開庭時間。但是開庭之日，李某并未到庭，因為沒有向李某某發(fā)書面的開庭傳票，法院在是否應按撤訴處理問題有些糾結，最后只有找其堂兄證明法院確實已電話通知李某某開庭時間，該案才按撤訴處理。

案例四 陳某與王某離婚糾紛一案，法院通過電話方式通知原告來法院領取開庭傳票，但原告稱其知道了開庭時間，不需要再領取傳票。但是開庭時，原告陳某并未到庭，其理由是法院并未通知其開庭時間。無奈之下，承辦法官只有跟被告做工作，另行確定了開庭時間，并向原告直接送達傳票。

送達的意義不僅在于將訴訟文書交給受送達人，便于他們參加訴訟活動，行使訴訟權利，履行訴訟義務，而且送達還會導致一定的法律后果。人民法院依法定程序送達訴訟文書后，受送達人無正當理由耽誤訴訟期間或者未按人民法院的要求為一定訴訟行為的，必須承擔法定的后果。上述兩件案例反應了現(xiàn)階段電話送達所無法回避的問題——并不像傳統(tǒng)的直接送達方式那樣，都有紙質(zhì)的送達回證作為確認送達成功的憑證，電話送達中法院與當事人并沒有正面接觸，形成不了紙質(zhì)的送達回證，不能有效確認送達是否成功，當受送達人未按法院要求為一定訴訟行為時，其承擔法定后果的依據(jù)難以確定。正是因為電話送達的認證與回證程序比較復雜以及相關立法的缺失，所以在實踐中，大部分法官雖然認可電話送達的便利高效，但是將其作為獨立送達方式使用的并不多見。筆者對于某基層法院的30名民事審判法官做的問卷調(diào)查反映：90%以上的法官只將電話送達作為一種輔助手段經(jīng)常使用，即使有少數(shù)法官認可電話送達方式的獨立性，也只是局限于給當事人送達傳票或者傳喚其他訴訟參與人。至于其他具有實體性內(nèi)容的法律文書的送達，由于電話錄音設備配置的缺位、法官辦案習慣、實踐操作經(jīng)驗及法律依據(jù)的缺位等因素影響，幾乎都不使用電話送達方式。另外，司法實踐中普遍存在的一個問題就是電話送達與直接送達的結合，產(chǎn)生一種沒有任何法律依據(jù)的送達方式——“電話領受”，這種非法送達方式是法院作為送達人基于自己優(yōu)勢地位將本應其履行的法定職責轉(zhuǎn)嫁給了受送達人，但嚴格來說，受送達人不會因為此種送達行為而產(chǎn)生相應的法律后果。

2 存在的合理性：推行電話送達的應然性

“訴訟程序是一種技術，又是一種關系，也是一種規(guī)范，這種技術、關系和規(guī)范都是由立法者根據(jù)一定的價值取向進行創(chuàng)造和設計的?！彪娫捤瓦_若要成為一種法定的民事送達方式，其自身的特質(zhì)能夠符合立法者的價值取向和適應司法實踐的現(xiàn)實需要，同時其存在的物質(zhì)技術等外部條件也應具備。

2.1 電話送達體現(xiàn)公正與效率相統(tǒng)一的原則

程序公正與效率是我國民事訴訟程序所追求的兩大價值目標。公正是訴訟的靈魂和生命，沒有公正的效率不能稱之為真正的效率，反之亦然。送達制度作為一項基礎性制度，其功能在于保障當事人的程序利益，而非單純地保障訴訟進行，這決定了立法者在設立送達方式時追求公正與效率價值的選擇偏向。基于送達的特殊程序功能，以往我國的送達制度偏重于保障公正，而顧忌電話送達因為缺少法定的形式要件而損害了程序的合法性與正當性。然而，立法者的好意并不必然帶來好的結果，相反，由于送達效率的低下，已經(jīng)嚴重損害了法院裁判的權威和公正，可以說，我國傳統(tǒng)的送達方式在追求公正與效率的平衡路上已越走越遠。效率與公正并不是翹翹板的兩端，一端下降必然導致另一端的升高。效率作為一種獨立的法律價值應得到我們的重視，盡管程序公正有著自身獨特的價值，但程序的公正應當以效率為評價。因為在很大程度上可以這樣理解，只有符合效率原則或至少和效率原則不相沖突的法律程序才是正義的。

正是因為長期以來我們對效率價值的忽視，才導致對電話送達方式的推行持謹慎態(tài)度。誠然，電話送達方式在程序保障方面存在著一定的欠缺性，可能會有損司法公正，但是，正如田平安教授認為：“在對程序公正與訴訟效率的取舍過程中，只要訴訟效益的最大化不損害程序公正的最低要求，那么這種追求就具有合理性，反之則是不合理的?！蔽覀儜撝匾曤娫捤瓦_的效率價值，因為這種高效率的送達方式是我國司法實踐所迫切需要的。眾所周知，任何一項法律制度都有其優(yōu)點和缺陷，在評價時，不可過分宣揚其優(yōu)點，但也不要無限放大其缺陷。對于電話送達，我們也應該保持一種客觀中立的評價態(tài)度，其在程序保障方面的欠缺性并不是無法進行彌補的。由于電話通知方式的不可篡改性，只要做好錄音備份工作，同時在法官可能濫用電話送達方面進行必要的限制，則電話送達完全可以實現(xiàn)訴訟效益的最大化而不損害程序公正的最低要求的追求。

2.2 電話送達體現(xiàn)成本與效益相統(tǒng)一的原則

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以來，隨著經(jīng)濟分析法學流派的產(chǎn)生和發(fā)展，司法成本與司法效益問題已經(jīng)進入了研究者和各級法院的視野，成為司法決策中必須考慮的一個因素。經(jīng)濟分析法學的核心思想是——“法益”是法的宗旨，所有的法律活動和全部法律制度，都是以有效地利用自然資源，最大限度地增加社會財富為目的的。經(jīng)濟分析法學家認為法律規(guī)則、程序和制度受到促進經(jīng)濟利益這種關心的強烈制約，所以他們主張運用經(jīng)濟學的觀點、特別是微觀經(jīng)濟學的觀點，分析和評價法律制度及其功能和效果，朝著實現(xiàn)經(jīng)濟效益的目標改革法律制度。當前我國的民事送達主要問題是耗費大，效果差；司法資源在送達制度中的配置并沒有達到效益的最大化，因此需要朝著資源優(yōu)化配置的方向改革送達制度。電話送達所具有的低成本，高效益特性，它應該是我國改革送達制度的一個突破口。

波斯納指出，我們絕不能無視訴訟制度的運行成本。從經(jīng)濟學的角度看，訴訟制度的目的就是要使“錯誤成本”與“直接成本”之和最小化。需要注意的是，人們在對這兩項成本總和予以最大限度地降低時，不能只是單獨地減少其中的一項，否則就會破壞兩者間的相對平衡。送達制度也應該遵循這樣一個原則，但是我國現(xiàn)行的送達制度過于強調(diào)減少錯誤成本，導致最終直接成本居高不下，總和成本未能最小化，而效益也未見最大化。在這樣一個電話普及率達90%以上、錄音設備又低廉的時代，電話送達的直接成本相對于傳統(tǒng)的送達方式要低很多，同時完善的電話送達方式又完全可以錯誤成本控制在司法正義可以容忍的范圍。從目前我國司法資源相對困乏的狀況考慮，要解決“送達難”問題，推行電話送達不失為一種頗佳的出路。

2.3 電話送達體現(xiàn)權利與義務相統(tǒng)一的原則

訴訟權利義務同等原則與對等原則是民事訴訟的一項基本原則，送達制度作為民事訴訟的一項基本制度，同樣要遵循這項基本原則。我國送達制度是典型的職權主義送達模式，法院是唯一的送達主體，在這種送達模式下，當事人完全沒有在送達過程中表達意愿和選擇送達方式的權利。我國目前普遍存在的直接送達演變?yōu)椤半娫掝I受”的現(xiàn)象，正是法院送達人基于優(yōu)勢地位將送達的義務變相地轉(zhuǎn)嫁給了受送達人，增加受送達人的負擔。而在民事訴訟中，法院需要送達給被告相關法律文書更多，使得被告在被法院變相轉(zhuǎn)嫁的義務更多，被告在送達方面負擔的義務更重。電話送達方式可以避免這種權利義務的失衡，因為被告可以在不被法院似是而非的“送達方式”所連累的情況下，也可以全面地知曉自己涉訴的事宜，及時有效地行使權利，履行義務。

2.4 順應我國國情和立法現(xiàn)狀

我國自改革開放以來，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制度的確立和發(fā)展，民商事案件數(shù)量激增、訴訟呈現(xiàn)爆炸趨勢，而與此同時，法院審判人員的數(shù)量卻未成相應比例增長，法院原有的審判資源面臨著空前的挑戰(zhàn)和壓力，審判任務過重與審判人員有限的矛盾日益突出。在此形勢下，如果繼續(xù)單一地采用直接送達、留置送達等傳統(tǒng)的送達方式，不僅將擠占法官有限的工作時間和精力，而且也將無法解決一方當事人僅有電話而送達地址不明確等常見送達難題，容易導致訴訟的拖延，民間諺語形容：“法官不是在送達，就是在送達的路上”。因此，有必要對送達制度加以改革，及時運用電話送達等簡便有效的送達方式，把法官從繁重的送達事務中解放出來。

其實，電話送達并不是無跡可尋。早在 2003 年 12 月 1 日起施行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簡易程序?qū)徖砻袷掳讣娜舾梢?guī)定》的第六條規(guī)定： 原告起訴后，人民法院可以采取捎口信、電話、傳真、電子郵件等簡便方式隨時傳喚雙方當事人、證人。從這里我們依稀可以看到電話送達的雛形。之后，在2006 年10 月11 日起施行的《重慶市高級人民法院關于推行民事案件速裁制度的暫行規(guī)定》第八條規(guī)定：速裁的案件，可以采取捎口信、打電話、發(fā)傳真、電子郵件、短信等簡便的方式傳喚當事人、送達法律文書及征求意見等。除了有法律規(guī)定涉及電話送達，各地法院也在實踐著電話送達方式。2006 年，北京市朝陽區(qū)人民法院作為試點，在簡易民事案件中運用錄音電話通知和傳喚訴訟當事人，取得了不錯的效果。這些法律規(guī)定的突破與法院的實踐活動給我們確立和完善電話送達帶來了寶貴的經(jīng)驗。

3 推行的障礙：電話送達的局限性

在我國送達難、送達效率低下的司法現(xiàn)狀面前，由于電話送達所擁有的先天優(yōu)勢，推行電話送達勢在必行。但是在肯認電話送達的應然性的同時，我們也不要忽視電話送達的局限性。只有辯證地看待電話送達，才能在實踐電話送達過程中揚長避短，最大限度地發(fā)揮其功效。

3.1 注重司法效率與削弱程序保障之間的沖突性

電話送達的價值取向是提高司法效率、降低審判成本。電話送達的缺陷在于，可能會對程序保障構成威脅。2013年新修改的《民事訴訟法》規(guī)定，“未經(jīng)傳票傳喚，缺席判決的”是再審事由之一，如果是因為送達的問題，而引起再審，電話送達的改革實踐就顯得有點適得其反。因此，電話送達首當其沖的局限性就是其可能存在的對程序保障的削弱。在當代程序正義理論中，當事人獲得尊重的感覺被視為程序正義構成要素中至為核心的要素。尊嚴感的喪失將使所有的程序參與都成為帶有心理障礙的參與。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并不僅僅限于語言交流，還應包括肢體、表情的交流，單純的電話送達可能會剝奪當事人在交流中獲得的受尊重的感覺，直接影響法官對當事人之間的矛盾調(diào)和。另外，一些技術、操作問題可能會制造程序的漏洞。他人代替接聽電話，當事人實際上并知曉電話送達的法律文書情況是存在的。在這些情況下，電話送達削弱程序保障的局限性就凸現(xiàn)出來。

3.2 難以把控法官適用電話送達的限度的局限性

由于我國送達制度是超職權主義模式，法官在民事送達過程中承擔著相當重的責任?，F(xiàn)行送達制度法律條文規(guī)定，概念模糊較多，而送達方式的選擇權又掌控在法官手中。眾所周知，人都有趨利避害性， 法官也不例外，其往往會利用這種權力優(yōu)勢選擇于己而言利益最大化的送達方式。電話送達相比較傳統(tǒng)的送達方式，具有方便、快捷、高效的優(yōu)點，因此法官在選擇送達方式的時候，可能更傾向性選擇電話送達。如果在傳統(tǒng)送達方式和電話送達方式都可以進行送達的情況下，是選擇最能體現(xiàn)公正的直接送達還是選擇更強調(diào)效率的電話送達呢？這就需要對法官的選擇權進行約束，否則就會造成法官濫用電話送達方式，使得其他更能體現(xiàn)公正的送達方式成為一種擺設。

3.3 難以做到“能調(diào)眾口”的局限性

基于對電話送達應然性的分析可知，電話送達不存在可不可以推行適用的問題，存在的是如何妥當推行適用的問題。筆者正是在這一層面上來分析電話送達的局限性。目前，我國基層法院民事案件適用普通程序的案件大約在10%左右，與絕大多數(shù)適用簡易程序的案件相比較，適用普通程序的少量民事案件的程序保障應該明顯而且充分，在送達方面尤應如此，同樣的要求也存在于按照二審程序和再審程序進行審理的案件。電話送達方式并未處于成熟階段，能否達到普通程序所要求的最低程序保障要求，還需要進一步的驗證。因此，簡單地將目前的電話送達擴延至所有一審程序，甚至二審和再審程序，還有待周密考量。另外，根據(jù)《關于適用簡易程序?qū)徖砻袷掳讣娜舾梢?guī)定》的第六條規(guī)定，電話送達方式只適用于送達“開庭通知”類法律文書，對于“開庭通知”之外的法律文書（比如，舉證通知書、判決書，這些關涉到當事人重大程序利益與實體利益的文書）是否也可以適用電話送達呢？這類型的法律文書又該如何送達，送達之后如何確認當事人確實已經(jīng)收到？這都是電話送達面臨的難題。有人提出，電話送達目前只適宜送達傳票、通知、公告等法律文書，以及雙方當事人同意用此方式送達的法律文書，而不適宜送達判決書。因為當事人通常需要將判決書長期保存，在申請執(zhí)行時又需要出示原件。判決書是較特殊的一類訴訟文書，絕大多數(shù)國家不主張以電子方式（包含電話方式）送達判決書，如日本民事訴訟法明確規(guī)定，法院應在法庭向當事人公開宣判并送達判決書正本，不準許通過電話方式送達裁決。

4 出路：電話送達的合理規(guī)制

通過以上對電話送達在我國推行的應然性和局限性的分析，筆者認為電話送達適用于我國司法實踐具有可行性，但鑒于電話送達在程序保障、合理適用、送達文書的范圍及程序適用等方面存在的欠缺性，有必要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有效地規(guī)制。

4.1 從宏觀層面對電話送達的規(guī)制

1、加快建立、健全社會誠信機制。一個社會的文明是否進步，很大程度上體現(xiàn)在這個社會的人們的誠信意識有多高。誠信對于一個社會的政治、經(jīng)濟、法治等有著無法估量的影響力。一項法律制度是否能在誠信機制并未健全的社會中推行，主要看其對誠信的依賴程度，程度越高，推行阻力越大，反之亦然。電話送達與誠信的關系也是如此。電話送達的局限性并不是無法彌補的缺陷，只有人們認為當事人的不誠信與法官職業(yè)誠信的缺失可能會使電話送達的局限性削弱程序保障功能，進而影響司法公正，因此，加快建立健全社會誠信機制會促進電話送達的推行。

2、設立中立具有彈性的概括性送達方式條款。社會經(jīng)濟生活總是不斷發(fā)展，而法律制度具有滯后性，因此，法律條文彈性越大，越能適應不斷發(fā)展的社會經(jīng)濟生活。我國民事訴訟法規(guī)定的送達方式的條文彈性較小，隨著社會經(jīng)濟和科技的發(fā)展，已無法滿足提高司法效率的要求。關于送達方式的法律規(guī)定的改革應該具有前瞻性，以避免法律的頻繁修改卻仍不能適用不斷快速發(fā)展變化的社會經(jīng)濟生活。在規(guī)定送達制度時，應中立的、具有彈性的概括性條款，將可能出現(xiàn)的信息傳遞方式都包括進來，如此的話，當司法實踐需要某種更適宜的送達方式時，首先法律規(guī)定不會將其排除在外。至于具體的規(guī)定可以通過司法解釋予以細化。關于設立中立具有彈性的概括性送達方式條款，可以借鑒其他國家的立法經(jīng)驗，如英國《民事訴訟規(guī)則》第6.8條規(guī)定，“如果法院有充分理由，授權采取上述方式之外的方式送達的，則法院可以作出準許以替代方式送達的命令?！?/p>

4.2 從微觀層面對電話送達的規(guī)制

1、電話適用的五項原則

第一，限制適用原則。電話送達畢竟是一種新型利用現(xiàn)代通訊科技的送達方式，其具體對司法公正有多大程度的負面影響需要通過實踐的檢驗。冒然地激進推行電話送達，可能對司法公正產(chǎn)生比較大的沖擊，反過來會影響公眾對電話送達的評價，進而影響電話送達的推行。只有循序漸進地推行電話送達，在實踐中不斷發(fā)現(xiàn)問題，總結經(jīng)驗教訓，完善電話送達方式，這樣才能更好地推行電話送達在民事訴訟中的運用。因此，目前電話送達應暫限于適用簡易程序的案件，一審普通程序、二審和再審程序應暫不適用電話送達方式。

第二，排除適用原則。電話送達所依仗的媒介就是電話，送達過程中，法官并未與當事人面對面接觸，所以確保電話接聽者就是案件當事人的前提條件是手機號碼的注冊人與使用人一致。雖然最近幾年我國一直在倡議手機號碼實名制，但并未實行強制實名制，因此有許多的手機號碼不能與使用者的身份一一對應，為了防止原告串通他人進行惡意訴訟，在司法實踐中應將未進行身份證實名注冊的手機號碼排除適用電話送達的范圍。

第三，自愿適用原則。電話送達的適用應尊重當事人的意愿。意思自治是民法的核心理念，民事程序也應該最大限度地體現(xiàn)這一理念。法律文書送達應尊重當事人的選擇，特別是在沒有法律明確規(guī)定的情況下，通過讓當事人選擇確認是否適用電話送達方式，是對當事人的訴訟權利一種尊重，同時也可以避免法官濫用電話送達。當然，如果當事人通過這種選擇權惡意逃避或者拖延訴訟，應視其放棄選擇權，由法院根據(jù)及時、經(jīng)濟的原則決定是否適用電話送達。

第四，全面適用原則。電話送達應適用于簡易程序中所有法律文書的送達。雖然“開庭通知”之外的法律文書在適用電話送達方式送達過程中程序要相對繁瑣，而且判決書、調(diào)解書等法律文書當事人還需要保留原件以備執(zhí)行時出示，但筆者認為，不能僅僅因為送達過程中程序稍微繁瑣和申請執(zhí)行時需要出示判決書、調(diào)解書原件而否定對“開庭通知”之外的法律文書的電話送達。送達過程中程序相對繁瑣與留置送達或者公告送達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而原件問題完全可以通過其他途徑解決，比如法院的檔案證明或者在電話送達之外再通過傳統(tǒng)的送達途徑將判決書、調(diào)解書原件送達給當事人。況且，如果電話送達只適用于傳票、通知、公告等法律文書的送達，那么電話送達就不算一種真正的送達方式，頂多算是日本民事訴訟法所稱的“送付”了。

第五，專人送達原則。對于當事人而言，程序正義是一種感覺；對于法院而言，程序保障是一種自覺。不論采取怎樣的送達方式，由誰送達，以怎樣的心態(tài)和態(tài)度對待送達，這是最基本的問題。司法程序是以人為本的程序。程序的正常運行，首要條件就是有合適的“操作員”進行操作。電話送達作為一種程序，要想有保障地運行，應該明確實施電話送達的主體在，最好創(chuàng)設與書記員一樣的單獨序列的專司送達的司法職務序列———送達員。專職送達員隊伍的產(chǎn)生是保障電話送達正常運行的基礎，同時也有利于增強電話送達的程序保障性。

2、電話送達適用細則

對于電話送達的具體適用，在相關立法中應明確以下程序操作上的問題。

第一，在立案階段，原告應該盡其所能提供被告的詳細地址和實名注冊的電話號碼；原告在有充分證據(jù)證明自己不能查明被告電話號碼，也可申請法院查明。同時原告確認自己的電話號碼與詳細地址，并填寫法律文書送達方式選擇確認書，確認其是否適用電話送達。若原告選擇電話送達方式，之后的法律文書的送達可以適用電話送達。

第二，在案件分配到具體承辦法官后，由專職送達員在有見證人在場的情況下，使用法院專用辦公電話（具有錄音功能）撥打當事人電話，在接通后，首先要表明身份，并結合起訴狀上當事人的基本信息確認是否是當事人本人接聽電話。之后告知當事人享有選擇送達方式的權利，被告若選擇電話送達方式，則可以通過電話方式送達相關的法律文書，通話結束視為送達已成功，并產(chǎn)生相應的法律效果。當然，當事人可以要求法院郵寄書面的法律文書，但應向法院提供詳細地址。在電話送達過程中，應全程做好錄音存檔工作。如工作人員表明身份后，當事人拒聽電話的，筆者認為，該情況系當事人自己惡意拒絕送達，在多次通話后仍拒接、接聽的，應視為已經(jīng)送達。

第三，在可以進行電話送達的情況下，當事人也可以選擇直接送達或者郵寄送達，但是必須考慮送達的及時和經(jīng)濟。對于當事人在電話中選擇要求直接送達，送達范圍應是案件受理法院的管轄區(qū)域內(nèi)，距離過于遙遠，嚴重影響送達的及時性和經(jīng)濟性的話，法院可以不予認可當事人的選擇。如當事人選擇郵寄送達，應就簽收地址進行確認，若不然，則法院可以進行電話送達。當被告唯一的聯(lián)系方式是電話而原告不可能提供被告的實際地址時，此時，傳統(tǒng)的送達方式無法使用

的，應當默示推定被告同意使用電話送達方式；在窮盡其他方法無法送達時，對于特定案件，如果其他的送達方法無法奏效，為保證訴訟的順利進行，應該允許推定被告同意使用電話送達方式。

第四，在電話送達實體內(nèi)容相對較多的法律文書時，比如民事起訴狀、舉證通知書、判決書，應注意送達文書內(nèi)容的清楚、完整，并要準確告知當事人的訴訟權利及行使權利的期限。如果當事人需要書面的法律文書，法院應及時通過其他送達方式將文書送達給當事人，但當事人行使權利的期限自電話送達成功后已開始計算；當事人也可以通過電話詢問相關的文書內(nèi)容。

注釋

1.何其生：《域外送達制度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第19頁。

2.王福華：《民事送達制度正當化原理》，載《法商研究》，2003年第4期，第 95 頁。

3.陳桂明：《訴訟公正與程序保障—民事訴訟程序優(yōu)化的法哲學思考》，載《政法論壇》，1995 年第 5 期，第 43 頁。

4.王利明：《司法改革研究》，法律出版社，2001 年版，第 76 頁。

5.田平安主編：《民事訴訟法原理》，廈門大學出版社，2004 年版，第 45 頁。

6.廖永安：《在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對我國民事送達制度改革的再思考》，載《中國法學》，2010年第4期，第177頁。

7.宋朝武：《電子司法的實踐運用與制度碰撞》，載《中國政法大學學報》，2011 年第 6 期，第65頁。

8.宋朝武：《民事電子送達問題研究》，載《法學家》，2008年第6期，第128頁。

9.李富金：《法院“送達難”問題的立法解決》，http：//www.dffy.com/faxuejieti/ss/200311/20031116174512.htm，2014年3月18日訪問。

10.徐昕：《信息時代的民事訴訟：一個比較法視角》，載《司法改革評論》第2輯，中國法制出版社，2002年版。

11.宋朝武：《民事電子送達問題研究》，載《法學家》，2008年第6期，第13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