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浩文的翻譯觀在《酒國》英譯中的體現(xiàn)

摘要：葛浩文獲得諾貝爾文學(xué)獎后引起了極大的關(guān)注。其作品的英譯者葛浩文也隨之被挖掘出來。葛浩文，作為漢學(xué)家和翻譯家，有他自己的獨到的翻譯觀，本文將通過對《酒國》的英譯本的研究，窺探葛浩文的翻譯觀在譯文中的體現(xiàn)。

關(guān)鍵詞：葛浩文 翻譯觀 《酒國》英譯本

中圖分類號：H315.9 文獻標(biāo)識碼： A 文章編號：1672-1578（2015）04-0026-03

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xué)獎，不僅顯示出莫言的實力，也證實了葛浩文的翻譯功底。葛浩文不僅幫助莫言獲獎，也是中國文學(xué)作品走向西方的推手，是中國文化的傳播者。

不管一部作品從被選擇，到被翻譯出來，到出版，要受到多少語言障礙、文化差異或是社會因素的影響，決定譯作樣貌的還是譯者。在具體翻譯的過程就是譯者一次又一次選擇的過程。這些所有的內(nèi)部因素和外部因素會一起促成譯者翻譯觀的形成。而譯者的翻譯觀在整個翻譯過程中會起到宏觀指導(dǎo)的作用，譯者的翻譯觀會影響到翻譯策略的選擇和最終譯作的形成。

相比莫言的其他小說而言，《酒國》比較特殊，莫言不僅在小說中糅合了多種文體，而且小說從三條線來敘述最后合在一起，是一部具有創(chuàng)新意義的小說。《酒國》是葛浩文翻譯的莫言的第三本小說。莫言充分尊重譯者，葛浩文也盡力翻譯出作者想要說的話。目前，學(xué)者們對葛浩文已做了大量的研究，也從接受美學(xué)，目的論，認(rèn)知視域，關(guān)聯(lián)順應(yīng)理論和語篇分析視角對《酒國》的英譯本做了研究。葛浩文在翻譯時，注重傳達作者的思想，譯文的可讀性和譯文讀者的可接受性。本文將通過對《酒國》的英譯本的研究，窺探葛浩文的翻譯觀在譯文中的體現(xiàn)。

談到葛浩文的翻譯觀，就不得不提到他在《華盛頓郵報》上發(fā)表的《寫作生活》（The Writing Life）。在這篇文章中，葛浩文闡述了他的翻譯觀。文軍（2007）對此文章作了歸納，將葛浩文的翻譯觀歸納為4點：“（1）對原語和譯入語的忠實；（2）翻譯即背叛；（3）翻譯是重寫；（4）翻譯是跨文化交流活動”。接下來，將以此為線一一說明并分析其在譯本《酒國》中的體現(xiàn)。

1 忠實

“忠實”似乎是翻譯研究里永恒的話題。不管譯者持什么樣的翻譯觀，或是翻譯研究者賦予“忠實”什么樣的解釋，“忠實”始終是譯者翻譯的基本原則之一，是翻譯研究者評價譯文時的參考準(zhǔn)則之一。葛浩文也不例外，他說道，“知道自己忠實服務(wù)于兩方的滿足感使我愉快地將好的、不好的、無關(guān)緊要的中文翻譯成可讀性強易于接受甚至?xí)充N的英文書籍”（葛浩文，2002，轉(zhuǎn)引自文軍，2007）。由此可見，他不僅要求自己忠實于源文也要求自己忠于目標(biāo)語，而且他所謂的忠實也并不是字面上的忠實，而是意義上的忠實。例證如下：

例一：

源文：“這樣豐盛……無功受祿……”

“豐盛什么呀老丁同志，您這是打我們的臉！咱是個小礦，底子薄條件差，廚師水平也低……見笑見笑?！秉h委書記或是礦長說，“對付著吃點，咱都是干部，要響應(yīng)市委的號召：勒緊腰帶過日子，請您理解和原諒。”（《酒國》，P42.）

譯文："So sumptuous…more than I deserve. "

"What do you mean， sumptuous， Comrade Ding， old fellow？ Are you being sarcastic？ We have a small mine here， with little money and few frills， and a mediocre chef…Dont embarrass us， please， said either the Party Secretary or the Mine Director. ‘Try to put up with this meager fare the best you can. As ranking cadres， we must all respond to the call of the Municipal Party Committee to cinch up our belts and make do. I hope youll be understanding and make allowances."（The Republic of Wine，P42）

源文這一段對話是我們在招待客人的時候常會聽到的。中國人總是謙遜待人，在接待客人的時候，總是會說自己的地方不好，招待不周之類的話，而這與西方人的處事習(xí)俗并不一樣。葛浩文保留了這一表達方式，并沒有為了迎合西方讀者的習(xí)俗而做歸化處理，將之處理為西方人待客場景中常出現(xiàn)的“Make yourself at home.”之類的對話，傳達出了中國人的待客之道。但是，在細微之處，又作了靈活處理。例如，對“無功受祿”、“見笑”的處理?！盁o功受祿”，這個成語的意思是沒有功勞而得到報酬?！耙娦Α北疽庵赋靶Α⑷⌒?，這兩個詞多用作謙辭。葛浩文用“more than I deserve”和“Dont embarrass us， please”，雖然和中文的句法結(jié)構(gòu)不一致，但準(zhǔn)確地表達出了對話人的意思和謙遜的態(tài)度。

例二：

源文：我不怕，我為了文學(xué)真格是刀山敢上，火海也敢闖，“為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酒國》，P24）

譯文：But I shall not be deterred. For sake of literature， I would willingly climb a mountain of knives or rush into a sea of flames. ‘For thou I shalt waste away， happy that the clothes hang loose on my body. （The Republic of Wine ，P22）

“上刀山，下火?！笔且环N儺技表演，通常和祭祀活動聯(lián)系在一起，有非常悠久的歷史?，F(xiàn)在，我們旅游的時候，可以在一些少數(shù)名族區(qū)域見到這種表演，表演者赤腳踩住鋒利的刀梯向上攀行，又從燒火的鐵犁上劃過，豪發(fā)無損?！吧系渡剑禄鸷！苯?jīng)常被當(dāng)做豪言壯語用來表示一個人為了做某件事要克服一切困難的決心。若是在此處要將“刀山，火?！钡奈幕x解釋出來，恐怕要費一番功夫，而且會影響文章的流暢性。葛浩文在此處進行了直譯，“climb a mountain of knives or rush into a sea of flames”，就算是西方不能理解其背后的文化意義，也可以想象到“上刀山，下火?！钡牟灰?。這樣，葛浩文既保證了語言的流暢，也傳達出了李一斗為了文學(xué)不惜一切的決心，保留了中國人慣用了“豪言壯語”。

葛浩文認(rèn)為，一個做翻譯的責(zé)任很大，要對得起作者，對得起文本，對得起讀者。而且，最重要的是要對得起讀者，而不是作者（引自季進，2009）。從此處可以看出，葛浩文要求自己忠實于源文本，忠實于原作者，還要顧及讀者，但是當(dāng)兩者不能兩全時，葛浩文傾向于讀者的可以接受性，所以說，在翻譯時，難免會為了使文章符合目的語讀者的習(xí)慣而進行重寫或是“背叛”源文。

2 翻譯即重寫

由于中英語言上和文化上差異的客觀存在，所謂完全對等的譯本并不存在，譯者在翻譯時，總是不得不做各種的妥協(xié)，用另一種語言去詮釋源文。葛浩文認(rèn)為“大多數(shù)作家至少應(yīng)該寬容那些被賦予了將他們的作品用其他語言重寫任務(wù)的男男女女們，因為翻譯的性質(zhì)就是重寫”（葛浩文，2002，轉(zhuǎn)引自文軍，2007）。

例三：

源文：……我的老丈人還想與我爭論，我學(xué)阮籍的樣子，給了他一個白眼，只是我技術(shù)欠火，不能把青眼珠全部掩蓋住，魯迅也不能，是不是，些您都知道，我對您扯這些干什么？這簡直是孔夫子門前念《三字經(jīng)》，關(guān)云長面前耍大刀，金剛鉆面前談喝酒——言歸正傳——（《酒國》，P24）

譯文：When my father-in-law tried to counter my arguments， I just glared at him， like the legendary eccentric， Ruan Ji， except that I lack the power of my illustrious predecessor and was unable to mask completely the white-hot anger in my black eyes. Lu Xun couldnt do it either， right？ But you know all this already， so why am I trying to impress you？ This is like reciting the Three Character Classic at the door of Confucius， or engaging in swordplay in front of the warrior Guan Yu， or boasting about drinking to Diamond Jin…but I stray from my purpose in writing. （The Republic of Wine，P22）

源文中的阮籍、關(guān)云長、孔夫子都是中國歷史上的人物。這三人中，西方人對孔夫子可能較為熟悉，葛浩文在翻譯時，將孔夫子直譯出來，而對阮籍和關(guān)云長都采取了增譯的方法，加上了簡單的人物解釋，“the legendary eccentric”、“warrior”，并且還將“關(guān)云長”譯作了更為常用的“Guan Yu（關(guān)羽）”。這樣更方便讓讀者理解，也不影響文字的流暢。源文中“欠火”的字面意思是火候不夠，指技術(shù)不夠好。若按照字面意思譯成“l(fā)ack of fire” 定會給目的語讀者造成理解上的困擾。葛浩文進行了重寫，將其所指意義“技術(shù)趕不上前輩”；“言歸正傳”指話頭轉(zhuǎn)回到正題上來。葛浩文也在此處也做了同樣的處理，將“正題”——寫作直接譯出來，不違背源文的意思，也便于讀者理解。葛浩文作為一位漢學(xué)家，對源文的理解自然沒有太大的問題，而且，他是一個嚴(yán)謹(jǐn)?shù)膶W(xué)者，在翻譯過程中，會經(jīng)常跟作者交流以求充分理解源文。但“理解和翻譯往往是兩碼事”（葛浩文，引自季進，2009）。充分理解源文只是翻譯的第一步，更難的是如何充分表達。譯文總是不能充分表達源文可能會永遠是翻譯的一個遺憾。

3 翻譯即背叛

“事實上，翻譯即背叛的特征是基于翻譯不可能完全對等的基礎(chǔ)上產(chǎn)生的。沒有哪個翻譯能夠達到與原文完全一致翻譯就像讀詩，每個人在讀詩的時候都會把自己的經(jīng)歷和知識融合進去，有的是認(rèn)同、有的是反對有的是延伸。翻譯的過程必然涉及到變化”（葛浩文，2002，轉(zhuǎn)引自文軍，2007）。譯者是有主體意識的人，雖然有翻譯研究者強調(diào)譯者要克制自己的風(fēng)格，只能傳遞作者的寫作風(fēng)格，但譯本中總是會有譯者的痕跡。

例四：

源文：……他打量房間時黨委書記和礦長打量他，當(dāng)然他們猜不到他在尋找那股古怪味道的來源。

“窮鄉(xiāng)僻壤，歡迎光臨！”

“條件簡陋，不好意思?！?/p>

丁鉤兒繼續(xù)觀察：圓形大餐桌分成三層，第一層擺著矮墩墩的……（《酒國》，P40）

譯文：…As he was sizing up the room， the Party Secretary and Mine Director were sizing him up，unaware that he was to locate the source of that strange odor.

The circular table had three tiers…（The Republic of Wine，P40）

在該例中，葛浩文刪除了以上下劃線部分。其上一段是從丁鉤兒的視角對宴會房間的描述，下一段也是對房間的描述，中間穿插了黨委書記或是礦長說的兩句客套話。葛浩文將其刪除，使上下文內(nèi)容更連貫，但也不影響文中黨委書記和礦長對丁鉤兒的奉承態(tài)度的描寫。

另外，葛浩文刪除的內(nèi)容中，有一些內(nèi)容的刪除使得小說顯得更文雅了些。例如被葛浩文刪除的以下內(nèi)容：

“我操你二哥，我日你大爺……”（《酒國》，P4）

還嗅到一股隔夜精液的腥味。（《酒國》，P41）

狗雜種，老子不怕你們。（《酒國》，P40）

葛浩文的這種處理無疑是“背叛”了原文，在翻譯時，融入了自己的見解，甚至可以說是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原文。

例五：

源文：但真正從飲酒中體會到美女柔情的人很少，可謂鳳毛麟角。（《酒國》，P30）

譯文：…that is as rare as phoenix feathers and unicorn horns.（The Republic of Wine，P30）

鳳毛麟角指鳳凰的羽毛和麒麟的角，比喻珍貴稀罕的人或物。葛浩文增加了“as rare as” 使語義明晰化，將西方人不熟悉的“麟角”替換成目的語讀者熟悉的“unicorn horns”，意義與”麟角一致。葛浩文背棄源文的比喻，進行了再創(chuàng)造，但并沒有盲目的背叛源文，雖然更換了喻體，但譯文仍然和源文意義一致，使譯文的可接受性更強。

4 翻譯是跨文化交流

每個國家都有自己悠久的文化歷史，每一種語言都各自不同的發(fā)展歷史，每一種語言都承載著各自不同的文化，而文學(xué)作品則是各國文化的一面鏡子。當(dāng)翻譯作品流向國外時，必定存在跨文化交流?！案鲊幕g者如何處理翻譯問題，我們?nèi)绾螒?yīng)付復(fù)雜的跨文化交流活動是我們要思考的問題”（葛浩文，2002，轉(zhuǎn)引自文軍，2007）?！岸袊膶W(xué)，尤其是當(dāng)代文學(xué)在西方國家的譯介所處的還是一個初級階段，我們應(yīng)該容許他們在介紹我們的作品時，考慮到原語與譯語的差異后，以讀者為依歸，進行適時適地的調(diào)整，最大程度地吸引西方讀者的興趣”（許均，引自許方，2013）。葛浩文為了盡可能地使傳遞中國的文化，在翻譯時采取了各種調(diào)整或是刪改的翻譯方法。

例六：

源文：莫言老師，我搞文學(xué)的決心已定，十匹膘肥體壯的大馬也難把我拉回轉(zhuǎn)。我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您不必再勸我了……（《酒國》，P53）

譯文：Mo Yan， Sir， my heart is set on literature， so firmly that ten mighty horses could not turn me from my goal. My mind is made up， so you neednt try to change it. （The Republic of Wine ，P53）

這一句話是李一斗表達對文學(xué)的決心時說的話。莫言用了兩個比喻來表述，一個是“十匹馬也拉不回來”，一個是歇后語“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葛浩文保留了第一個較容易被理解的比喻，而舍棄了第二個太難理解的歇后語。這也是在面對文化障礙時，譯者不得已的妥協(xié)。在中國文學(xué)在別國處于邊緣位置時，葛浩文只能盡可能地保留源文的表述，在忠于作者和忠于讀者不

（下轉(zhuǎn)第55頁）

（上接第27頁）

能兩全時，他選擇了忠于讀者，增強譯本的可接受性。只有保證交流發(fā)生的可能，才能有進一步的文化交流。

5 結(jié)語

根據(jù)以上分析可以看出葛浩文在《酒國》的翻譯中，仍然是以忠實于源文為準(zhǔn)則的，在具體操作中總是靈活處理，盡可能的傳達源文的思想和原作的風(fēng)格。他在《酒國》的英譯本The Republic of Wine的譯者記中寫道，“雖然不能完全地，始終如一地忠實于源文，但我盡可能地忠實于莫言的的原文。我只希望譯本所帶來的樂趣和閱讀體驗?zāi)軌虺^丟失的東西”（葛浩文，2000）。（I have， as far as possible， remained faithful to Mo Yans original， not entirely consistent， text. I can only hope that the enjoyment and understanding gained from this translation outstrip the losses.）葛浩文的翻譯觀宏觀地指導(dǎo)了他在具體翻譯《酒國》時，采取的翻譯策略和翻譯方法，使《酒國》的英譯本具有較強的可接受性，同時，盡可能地傳達原作的風(fēng)格，傳遞中國的文化。

參考文獻：

[1]Mo Yan. The Republic of Wine. Goldblatt， Howard （trans.） [M]. New York： Arcade Publishing， 2000.

[2]季進.我譯故我在——葛浩文訪談錄[J].當(dāng)代作家評論，2009（6）：45-56.

[3]莫言.《酒國》[M].上海文藝出版社，2012.

[4]文軍. 葛浩文翻譯觀探究[J].外語教學(xué)，2007（6）：78-80.

[5]許方.翻譯與創(chuàng)作——許均教授談莫言獲獎及其作品的翻譯[J].2013（2）：4-10.

作者簡介：尹椰（1990-），女，碩士研究生，三峽大學(xué) 外國語學(xué)院，研究方向：翻譯理論與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