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瑞
每年盛夏,晚上燥熱難眠,母親總要用薰衣草干花制成香包,送給我們放在枕邊。薰衣草人稱“寧靜的香水植物”,這種說法可謂名副其實,夜晚放在枕邊,暗香浮動,若有若無,心緒在不知不覺間沉靜下來,往往一覺醒來,天已大亮,不知是什么時候沉沉睡去的。
薰衣草名為草,其實是一種紫藍色的香花,花形呈穗狀,開在莖干頂部,單個看并不起眼,成片種在田野里就會透出某種意味深長的靜美,這種美觸及心靈,寧靜得近乎憂傷,卻又令人無限安慰,置身其中無論誰都會以為自己可以不食人間煙火了。薰衣草在新疆伊犁有野生品種,俗稱麥麩草。傳說香妃幼年因誤入薰衣草地而身染異香,讓乾隆魂牽夢縈。
人們喜歡賦予花草一定的含意,稱之為花語。在歐洲,薰衣草的花語是“等待愛情”,英國有首民謠就叫《薰衣草》:“田野紫花開,衣衫暗香染。公主何人當,王子誰來扮。向天拋硬幣,低頭暗許愿。試問何所求,去看雙飛燕。”這首民謠大概可以當作薰衣草花語的絕好注釋了。如此浪漫的情致,我想除了它的顏色之外,更多的還是緣于普羅旺斯這個浪漫的地名吧。據(jù)說普羅旺斯有一種習俗,情人常常把薰衣草藏在書里送給對方,等到再聚時。只需看看花的顏色,聞聞香味,就知道情人有多愛自己了。
游走于紫色的花香里,我的內(nèi)心充滿詩意,卻難以言傳。我一向認為,衣服是用來暖身的,文字卻可以暖心,然而在紫色的花香里游走了那么多年,卻一直沒有想到,似乎也不敢用文字去觸碰這種詩意??鬃诱f:四十而不惑。我離這個年齡還差數(shù)月,所以仍在糊涂混世,內(nèi)心深處對王小波筆下那只特立獨行的豬羨慕得要死,生活中又千方百計找出一大堆理由來搪塞自己,然后言不由衷地順隨他人的種種設置,無可奈何之際,只好日復一日用憂傷腌漬自己的心靈。
幾天前偶爾在地攤前買到一本舊書《往事并不如煙》,在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有那么一群人,有知識,更有教養(yǎng),在政治吞沒人性的瘋狂時期,竭力保持著人的尊嚴。比如“民國四公子”之一的張伯駒,一生糞土名利,醉心詩詞書畫,可以將價值連城的國寶級字畫捐獻給國家而無所取,可以為袁世凱之子袁克定養(yǎng)老送終而無所圖,即便戴上“右派”的帽子,仍然以優(yōu)游態(tài)度、閑逸情調(diào)、仗義作風、散淡精神守著做人的根本,過著認定的那份生活。比如康有為孫女羅儀鳳,她喜歡鞋,對她來說,鞋既是用品也是藏品,因為她把鞋穿到了審美的境界。還有一群女賓到康家祝壽,每人手提一個大口袋,內(nèi)裝旗袍、高跟鞋、鏡子、梳子、粉霜、口紅、胭脂、眉筆,走到康家大門前,丈夫在旁邊站崗放哨,她們迅速換裝和化妝,然后足蹬高跟鞋、身著錦緞旗袍出現(xiàn)在康家客廳,個個唇紅齒白,嫵媚動人。這種舉動正如作者所言,是對高度審美化、私人化生活的欣賞與懷念。
這本書我還沒有看完,也有可能一生都看不完。元曲唱到:淡生涯一味誰參透。或許來年,當暗香浮動的時候,我真的能夠大徹大悟,這樣就有資格滿懷詩意地去田野深處折一束薰衣草,然后沉潛于心靈深處,體味精致的生活,讓人生處于淡雅的境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