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不容忽視的“精神啃老”

黃小黃

“80后”長大了，悄然間，他們已經(jīng)成為社會的中堅力量了。骨干、精英、高級白領(lǐng)、創(chuàng)業(yè)達人，不少標簽已經(jīng)成了“80后”的代名詞。他們大多擁有一份體面的工作，開著像樣的車、住著像樣的房，有的已經(jīng)榮升為穿著考究的潮爸辣媽了。

可以說，“80后”是備受矚目的一代，他們是我國執(zhí)行計劃生育政策后出生的一代人，小時候6個人寵他一個，長大了卻要面臨一個人照顧6個的窘境。這種轉(zhuǎn)變是艱難的，哪個不是手心里的寶？可是，這些溫室里的花朵早早晚晚要踏上自己的破繭之路，終有一天，像蝴蝶那樣振翅高飛，無謂寒流。

曾經(jīng)，伴隨“80后”成長的熱門話題就是啃老，不少高學(xué)歷的畢業(yè)生，吃不了苦整日混跡在家靠父母養(yǎng)；又或是上了班等不及攢錢買房結(jié)婚的，便理直氣壯地索要父母的養(yǎng)老錢……這種啃老現(xiàn)象遭人鄙視，父母含辛茹苦地養(yǎng)大他們，他們卻遲遲不肯“斷奶”，像蛀蟲一樣啃著父母的錢，侵蝕著父母的心。

可現(xiàn)在，“80后”長大了，“80后”有錢了，他們還會啃老嗎？顯然，他們不會再因為缺錢而壓榨父母了，他們懂得回報，舍得給父母花錢，愿意讓他們過得更好。但是，一部分“80后”，可以說是很大一部分，卻依舊是啃老一族?，F(xiàn)如今，啃老問題已經(jīng)衍生出了新的形態(tài)，原先說的經(jīng)濟上啃老只是一小方面，那不過是軟弱和無能的表現(xiàn)。更為嚴重的是精神啃老，它往往是隱形的、不易被覺察的，子女們啃的不是父母的金錢，而是父母的時間和精力?？梢哉f，精神啃老已經(jīng)成為當今橫在“80后”與父母之間一道深深的溝壑了。

我們長大了，卻以為父母還年輕

果果是個北京女孩兒，“85后”，大學(xué)畢業(yè)后順利地找了份工作，順利地和男友領(lǐng)了證、買了房，晃蕩了兩年，又順利地生了孩子。那年，她27歲。

果果一向是家里的掌上明珠，爸媽寵、老公也寵，特別會撒嬌，也吃不得什么苦，懷了孕就辭職回家了。懷孕的頭幾個月，果果的反應(yīng)挺厲害，一點異味就能讓她“哇哇”吐上一頓，身子不爽脾氣也見長。索性，果果拉著老公搬去了媽媽家，這里是她最安逸的巢穴，再怎么鬧脾氣耍性子也不會有人說什么，更不用說婆婆來指手畫腳了。她撒著嬌和媽媽約定，在這兒坐完月子再搬回自己家。

從懷到生，日子飛快，果果的日子愜意得就像帝王家的公主，吃喝不愁、家務(wù)不管，還有專門陪著聊天遛彎兒的。后來，千金的千金降生了，為了更好地給果果調(diào)養(yǎng)身體，也為了讓她的奶水更足、寶寶身體更壯，果果老公特意從一家臺灣月子中心買了個方子回來，每日食材必須嚴格按此方搭配。這可忙壞了一家人，爸爸負責(zé)采購，食材必須新鮮，不是有機的可不行，時隔一日，還得奔赴懷柔的山上從村民那兒拎一只野生散養(yǎng)的雞回來；媽媽則一股腦兒地扎在了廚房里，一日三餐工藝考究，用多少料、配多少湯，什么火候、多長時間，樣樣不敢馬虎。至于照看孩子，白天果果睡覺，果果爸媽看，夜里果果和老公接管。那一個月里，果果養(yǎng)得白里透紅，果果爸媽卻累得筋疲力盡。

好容易出了月子，果果又開始耍賴，撒著嬌跟媽媽提出申請，想再多住兩個月。女兒發(fā)話了，爸媽怎敢不依，無奈地笑笑，那就繼續(xù)伺候吧。可果果爸媽畢竟是年過半百的人了，且不說身體吃不吃得消，單是這心理上也扛不住了。要知道，曾經(jīng)的果果媽可是個十足的小資派，沒事約個三五好友喝喝茶、聊聊天、看看展覽才是常態(tài)。可現(xiàn)在，她甚至有一年沒有正兒八經(jīng)地出過門了，每天蓬頭垢面的，累得半死，覺不夠睡、不拿工資還沒有假期，簡直像個仆人，更不用說女兒動不動再耍個小脾氣了。

一個周末，果果媽做了一宿的思想斗爭，終于頗為嚴肅地對果果說：“我必須要放松一下了，不然真的會崩潰。以后每個周末我和你爸都要自由活動一天，過我們自己的生活。孩子畢竟是你的，你得學(xué)著自己帶，飯你們也得學(xué)著自己做?！惫粫r慌亂，除了點頭竟不知道還能回答些什么。果果告訴我，媽媽的話讓她徹底無地自容了，那是她第一次意識到，“爸媽真的老了，我不該再像小時候那樣肆無忌憚地任性了，我一直以為爸媽很享受我們在一起的生活，我從沒想過他們也會累、會疲憊。我還以為我的小算盤打得很精明呢，可我竟然沒發(fā)現(xiàn)，這其實不是他們想要的?！惫m然嬌氣，卻是個通情達理的姑娘，她當然希望父母過得開心。后來，果果和老公開始每周一天獨立照顧寶寶了，雖然手忙腳亂，卻很是充實。這或許是這對“85后”小夫妻真正成長的重要一課吧。

有多少子女曾有過果果那樣的想當然，在孩子眼中，父母似乎不曾老去，他們永遠像自己小時候那樣堅強而無所不能，他們永遠是我們可以依靠的參天大樹。面對剛剛退休的父母，很多子女都會習(xí)慣性地“霸占”老人的時間，“爸媽退休了反正也沒事兒，我們一起生活，也讓他們感到自己還被需要，不是兩全其美嗎？”你看，這想法乍聽之下沒什么問題，實則卻是歪理。它成立的唯一前提是，爸媽愿意和你攪和在一起生活。可事實上，相比幫你帶孩子、做家務(wù)的操勞和辛苦，年邁的父母或許更渴望的是安逸、輕松的晚年。更重要的是，他們希望看到你的獨立和成長。

父母照顧你可不是應(yīng)該的

還有一個故事，是今年同學(xué)聚會上好友八卦的。王大興，“80后”，一個著著實實心理年齡與實際年齡不符的大男孩兒。工作上，他很有能力，腦子轉(zhuǎn)得快也能說會道，32歲就坐上了CEO的位置，直接晃瞎了同齡人的眼。可他的成功卻源于父母的無限支持，準確地說，應(yīng)該是沒有備選項的不得已的支持。

那時候，王大興剛剛工作，為了好好表現(xiàn)，天天加班熬夜，放棄了所有的周末和節(jié)假日?？墒牵醮笈d是個沒有生活自理能力的人，是那種一盆臟襪子里挑一雙味兒小的穿的人。后來，鑒于自己實在“活不下去”了，王大興便從老家把爹媽接了過來，美其名曰讓他們來城里享受生活，實則是加強后勤保障。做家務(wù)、洗衣服、換床單、做飯，一條龍貼心服務(wù)，王大興頓時從地獄跳進了天堂，人活得爽快了，業(yè)績也“噌噌”上去了。

可是，王大興的爸媽卻很不滿，這樣下去兒子怎么能娶到媳婦？老兩口整天被圈在城市里，哪兒也不認識，連個朋友都沒有，這日子到哪天才是頭？面對父母的抱怨，王大興只是輕描淡寫地說：“哎呀，工作太忙了，每天都累得半死，實在顧不上別的，你們堅持堅持吧?！焙髞?，照顧變成了習(xí)慣，又變成了必須。當王大興的爸媽告訴他要回老家參加棋友兒子的婚禮時，他竟頗為不滿地說：“人家的兒子你們那么關(guān)心干嗎？我這兒正是關(guān)鍵時期，你們不能走，得支持我工作??！”王大興的爸媽只好選擇退掉火車票，后來，又不得不為了兒子推掉這樣那樣不計其數(shù)的各種聚會和老年活動。直到3年后，王大興功成名就，這才徹底“解放”了父母。他在老家給父母置辦了一套豪華別墅，可父親的身體卻每況愈下，母親也只好守在家里伺候老伴兒。聽說，自那以后，老兩口再也沒有參加過老年活動。

好友一通唾棄地講完了王大興的故事，可是，王大興并不是“80后”的絕對另類?，F(xiàn)在有不少“80后”，姑娘聰明伶俐，小伙踏實能干，可回到家里卻完全變了模樣。他們把父母的關(guān)愛和照顧視為理所應(yīng)當，他們覺得自己在父母面前永遠是小孩兒，他們覺得“忙”“累”是最好的理由，在父母面前的一切享樂都是合情合理。而我們的父母呢？他們當然狠不下心，見不得子女受苦受累，所以只能將就，到頭來委屈了自己、犧牲了自己。

我們的生活與父母的生活，中間應(yīng)該有界限

果果和王大興的故事雖然聽起來心理感受不太一樣，但他們的故事卻有一個共性，作為子女，都沒有考慮或者事先征求父母的意見，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作出判斷。那么，是不是我們提早和父母溝通，就能避免這種狀況了？來看看下面這個故事。

雯子，“80后”，早早獨立過日子的姑娘，和先生兩人不僅能干，小日子過得也有滋有味兒。只是，他們工作太忙，不能保證每天接兒子上下幼兒園，更不能保證他每天按時吃上晚飯。為此，他們嘗試過上課后托管班，費用昂貴不說，一群剛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實在也教不出什么。后來，他們又嘗試請保姆，可家里有個外人的感覺實在有點不自在，言行舉止都受拘束，就連穿衣服也不能那么隨意了。加上兒子和幾任保姆的關(guān)系都處得不好，也就放棄了。

沒辦法，只得尋求家人幫助。那段日子，雯子的婆婆正幫雯子先生的弟弟帶孩子，抽不出身來，雯子只好求助娘家人，“老媽，你跟我爸愿意幫我們帶帶孩子嗎？白天他上幼兒園，你們跳舞練劍那些活動都可以照常，主要就是晚上接他給他做頓飯，周末我倆能忙得開，你們累了也可以回家歇著。”雯子一向是個懂事又孝順的孩子，自己能解決的事兒絕不會給父母添麻煩，老媽聽了這番話，自然笑著說，“好啊，我們收拾收拾，下周上崗?！宾┳有睦锖苁菧嘏览习掷蠇寣ν砟晟钜幌蛴凶约旱陌才?，他們愛熱鬧，每天的日程都安排得滿滿當當，學(xué)國畫、跳交誼舞、打太極拳，不同的圈子給這老兩口注入了不同的能量。他們也愛旅行，無論遠近，每個季度都要出趟門，風(fēng)雨無阻，閑暇時翻翻那些旅途中的照片，趣味無窮?？伤麄冞€是痛快地答應(yīng)幫雯子看孩子，雯子想，這也就是爸媽才會這樣心甘情愿吧。

很快，快節(jié)奏的生活讓雯子顧不上再多考慮這些，忙不完的工作徹底把她淹沒了。半年后，一次出差回來，雯子的先生告訴她，“我覺得我們犯了個錯誤，看看你媽的氣色，遠不如之前了，昨天我甚至看見他們站在旅行社窗口偷偷地看那些產(chǎn)品介紹?！宾┳涌蘖?，先生的話一點也不錯，在她的內(nèi)心深處，其實一直知道這樣做是自私的，只是母親爽快地答應(yīng)了，才讓她有了一遍一遍游說自己的借口?？墒?，她很清楚，自己那樣問父母能不答應(yīng)嗎？她根本沒給父母留余地。她不敢想象父母站在旅行社窗口的模樣，但她清醒地明白，這并不是他們小兩口無法克服的困難，多花點錢上托管班算什么？家里有個保姆又能怎樣？這些理由比起父母的晚年幸福不是太微不足道了嗎？只是曾經(jīng)的那一刻，她不曾站在父母的立場設(shè)身處地地考慮過，她覺得自己的生活和父母的生活是一體的，不必計較太多。她很感激先生及時地點醒了她，小兩口一溜小跑沖去旅行社為父母報名參加了歐洲游的旅行團。

其實，精神啃老并不單純是子女自私、不孝順老人的問題，很大程度上，是子女和老人沒有把自己的生活和對方的生活劃清界限。一家人的生活總是混淆在一起，子女習(xí)慣了，父母也習(xí)慣了。要知道，在多數(shù)老人眼中，孩子的事兒就是家里最大的事兒，從小到大都是如此，孩子有困難了就該義無反顧地幫忙，犧牲自己是情理之中的。所以，在很多“80后”家庭中，子女習(xí)慣性索取，老人也習(xí)慣性給予。

學(xué)著放開父母的手

還記得小時候我們學(xué)走路時，父母會松開我們的手，哪怕摔跤，也讓我們自己嘗試嗎？現(xiàn)在，我們長大了，他們已經(jīng)年老。或許，我們也該學(xué)會放開他們的手，不給他們添麻煩，讓他們過屬于自己的生活。

小凡，“85后”，上海姑娘。她的經(jīng)歷有點特別，自己結(jié)婚那年，爸媽卻離婚了，沒有什么狗血的劇情，只是多年來積壓的矛盾讓父母覺得沒必要相互折磨，不如各自規(guī)劃自己的晚年。小凡很難過，她不能理解為何父母偏偏在自己結(jié)婚這年離婚，可后來，她釋懷了，婚姻是自己的，她都嫁人了，怎么還能用“那我怎么辦”的兒童視角考慮問題呢？

大約有半年的時間，小凡陪著媽媽度過了那段黑色的時光，當陽光再次照耀到媽媽的臉上，見到那久違的笑臉時，小凡心想，一定要讓媽媽幸福。一年后，小凡夫妻倆開始為要孩子做準備，而媽媽卻意外接到了一通電話。那是南京一個地產(chǎn)商打來的，小凡媽媽曾做過他們的項目顧問，因為聽說小凡媽媽退休了，想邀請她過去繼續(xù)合作其他項目。小凡媽媽轉(zhuǎn)述了這件事，小凡當下便聽出了媽媽心底的動搖，她知道媽媽是放心不下自己—女兒就要懷孕生寶寶了，自己卻要搬去其他城市，在別人眼里這個媽媽豈不是有點“不稱職”？小凡跟媽媽說：“其實，我知道你骨子里有多好強，曾經(jīng)為了我犧牲了很多機會?？涩F(xiàn)在，我長大了，不再是你的小包袱了，相反，我是你最堅強的后盾。換換環(huán)境，做你喜歡的事兒，我覺得這是個很不錯的選擇，只要你愿意，我會無條件支持你。以后，那個城市也有我們的家，沒事飛過去度假也不錯啊?！币痪湓挾盒α诵》矉寢?。雖然，小凡不知道媽媽的最終決定是什么，也可以想象，如果媽媽決定搬過去，到時候公婆一定會頗有微詞。但小凡的心里卻很踏實，她慶幸自己第一時間把這些想法說給媽媽聽了，最起碼，媽媽可以追隨自己的內(nèi)心做出選擇。

有時候，作為子女能為父母做的其實并不多，支持他們的夢想，支持他們的愛好，讓他們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或許是我們能為年邁的父母做的最好的一件事。

在很多子女心中，可能都有這樣一個誤區(qū)，我們覺得父母老了，和自己一起生活才是最幸福的，有些子女甚至不能理解父母都這把歲數(shù)了，為何還會吵著要過“自己的生活”。可是，很多“80后”的父母就像“80后”的子女一樣，他們也不甘于平庸的生活，年輕時或許有很多遺憾，心底卻仍舊燃著火焰，即便退休了，他們也希望活出不一樣的精彩。

作為子女，或許我們太過忽略，或許我們還不夠了解。但是，無論如何，別讓我們的想當然傷害了父母、拖累了父母，請給他們足夠的尊重，讓他們自己做出選擇。真正的成長和擔當，就是我們在經(jīng)濟上絕不啃老，同時也提醒自己不要變成一個精神啃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