拴魂鞋謎案

陳書宇

明初，雍州萬歷縣一帶有一種習(xí)俗，未滿二十三歲的男子出遠(yuǎn)門時都要穿上“拴魂鞋”，據(jù)說這樣出門在外就可以將自己的魂拴住，以防丟掉。這種鞋的樣式和一般的鞋一樣，不同的是在兩只鞋的鞋面上繡有相同的不規(guī)則圖形，在左右鞋的內(nèi)側(cè)面還分別繡有男子的姓名。鞋面上的圖形是由要出門的男子任意畫在紙上，再由人仿照著繡在鞋上的。

萬歷縣東南處有一個平坡鎮(zhèn)，鎮(zhèn)上住著一戶柳姓人家，主人柳伯公早年喪妻，留有一女取名柳英。此女姿色出眾，琴棋書畫無所不通，是當(dāng)?shù)赜忻牟排?/p>

經(jīng)媒婆牽線，柳英與當(dāng)?shù)匾晃唤袉陶臅擞H。由于柳英才貌出眾，定親后喬正對柳英常存有戒心，深恐柳英行為不檢。柳英也通情達(dá)理，不去計(jì)較，又見二人情趣相投，所以在定親后不久就成了親。

誰知成親后喬正對她的戒心是有增無減。一年之后的端午節(jié)前，喬正出門歸來，與柳英打掃屋室時從床下掃出一只鞋子，拾起細(xì)細(xì)一看，是只右腳穿的“拴魂鞋”，還繡有一個“明”字。喬正的臉上立即烏云密布，怒不可遏地質(zhì)問柳英。

柳英嚇了一跳，吃驚地看著那只鞋，連說：“不知道啊！”

“不知道？”喬正火冒三丈，“哼！我處處防你，時時防你，竟還是沒防住！你說，我進(jìn)城時，你在跟誰廝混？”

柳英一聽這話，萬般委屈涌上心頭，但還是強(qiáng)忍淚水對喬正柔聲說：“你我成親一年多，難道你還不了解我嗎？我對你是真心真意的，難道你還不相信我？我也不知道床底下怎么會有別人的鞋子?！?/p>

可喬正不予理睬，取出筆墨紙硯，邊寫邊吼，片刻就將休書扔給柳英，沖出門外。

這時門外已聚集了好多人，他們都在對著柳英和地上的那只鞋指指點(diǎn)點(diǎn)，說什么的都有。柳英用顫抖的手拾起那張休書，狠狠地撕得粉碎，呆呆地站了半晌，然后撿起那只鞋，踉蹌著朝娘家走去。柳伯公早已聽到消息，氣得舊病復(fù)發(fā)。待柳英回到娘家，爹爹早已癱在床上只剩一口氣了。柳英一進(jìn)家門，見爹爹如此，不覺淚水奪眶而出，嗚咽著說：“爹，女兒什么事也沒做呀！爹，您相信女兒！”

柳伯公盯著女兒，好不容易說了個“鞋”字，還想說什么，可終究沒說出口，微微抬起的頭慢慢地垂下了。

“爹！”柳英大呼，“天哪！怎么會這樣？”喊著喊著，人就昏了過去。

柳英醒來時天已微明，在鄰里幫助下她埋葬了父親。此時，早已不知喬正的去向。

端午節(jié)的早晨，家家沉浸在節(jié)日的氣氛之中。柳英拖著沉重的步子，攀上了西山頂峰。立在山崖邊，望著山下汩汩的流水，迎著撲面而來的冷風(fēng)，她絕望了。造成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yàn)橐恢恍剑?/p>

柳英取出那只鞋，對著鞋自語：“鞋啊鞋，是你給我?guī)硌矍暗囊黄鄾?。鞋的主人啊，我變成鬼也要找到你，把你千刀萬剮！”說完，縱身向崖下的急流跳去……

萬歷縣城東南有一條河，王母和他的兒子王啟明就住在河邊。

端午節(jié)的第二天，躺在王家昏迷了一天一夜的柳英醒來了，她明白自己是被這家人救了。柳英滿肚子的委屈無處訴說，見了恩人王母，不禁淚流滿面，將自己的遭遇說了一遍。

王母聽后頗為同情，便讓柳英先在她家住下。就這樣，柳英認(rèn)王母為干娘，認(rèn)王啟明做干哥，在王家住下了，一家三口日子過得倒也和和睦睦。

轉(zhuǎn)眼數(shù)月過去了。一天柳英收拾家，無意中翻出了一只鞋子。柳英心頭一震—這只鞋子正好與那只給柳英帶來災(zāi)難的鞋子配對兒！這只鞋上繡有“啟”字，而那只鞋上繡有“明”字，啟明？

柳英發(fā)瘋似的沖到院子里，對著王母、王啟明就罵：“你們這些人面獸心的東西，原來你們就是冤枉我的歹人！”

王母聽了這話很是奇怪，問：“英兒，到底怎么了？”

柳英咬牙切齒道：“怎么了？你們還不知道嗎？你們善待我原來是因?yàn)槟銈冊┩髁宋?，心里有愧?。∥遗c你們無怨無仇，你們?yōu)楹我ξ遥俊?/p>

王啟明也急了，問：“英妹，到底怎么了？”

“你們還裝瘋賣傻！你看著這只鞋，是你的嗎？”柳英舉起手中的鞋子問。

“是??！”王啟明看清后回答。

“那為什么就一只了？”柳英接著問。

王啟明笑了笑說：“那只被我不小心掉到河里沖走了。”

“你撒謊！”柳英恨恨地說，“這不正是那只繡‘明字的鞋嗎？”柳英從懷里抽出那只鞋，接著說，“王啟明啊王啟明，原來那個挨千刀的就是你！”

王母、王啟明也驚呆了，他倆也弄不清楚為什么給柳英帶來冤氣的那只鞋會是王啟明已丟了的那只。

這時的柳英已氣到了極點(diǎn)，她拖著王啟明說：“你跟我上衙門去，我要告你！”

王母、王啟明、柳英三人跪在公堂上，柳英將事情的經(jīng)過向縣太爺李大人訴說了一遍。王家母子連呼“冤枉”。王母說：“這鞋是前年我兒出門時我給做的。一年前，我兒去挑水時掉到河里沖走了一只。那只鞋怎么會出現(xiàn)在柳英家的床下，我們也不知道啊！請大人明斷！”

李大人聽后厲聲問：“難道鞋子會自己飛到柳英家嗎？為何別人知道鞋子的事后都懷疑柳英的行為不軌，而你們不僅不懷疑她，還留她在家里住，還如此善待她？”

“大人，那是因?yàn)樗蓱z了，我生憐憫之心才留她住下的呀！”王母回答。

“你胡說！”柳英在旁道，“你們分明是心存愧意！大人，您一定要為民女做主，民女的冤太深了！”

李大人沉思片刻，一拍驚堂木，道：“來呀，重打王啟明四十大板，看還招不招！”

“冤枉啊，冤枉！”王家母子呼喊著，可無濟(jì)于事。王啟明挨了四十大板，直被打得皮開肉綻，血跡斑斑，暈死過去。王母見狀，便撲在兒子身上號啕大哭。

李大人沒料到王啟明這么不經(jīng)打，便暫且退堂，擇日再審。

“大人，且慢！”話音剛落，一個中年男子拖著一個人已跪在堂上。中年男子說：“大人，小人趙明抓到慣偷張吉，請大人審判?！?/p>

李大人正要退堂，見又有了案子，只得說：“柳英、王母靠邊。趙明先將事情的經(jīng)過告訴本縣?！?/p>

趙明剛要開口，忽然看見柳英手中的鞋子，疑惑地說：“那不是我的鞋嗎？”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王母聽后馬上沖過來指著趙明說：“原來是你坑害我兒啊！”

李大人見堂上又要亂起來，忙拍驚堂木，接著又問：“趙明，你為何說那鞋是你的，從實(shí)講來！”

“是，大人?！壁w明說，“去年我娘在河邊撿到一只鞋，見做得好，而且還繡了個‘明字，于是就照那只給我又做了一只繡上‘趙字配成一對兒。后來這里的人說那是‘拴魂鞋，別人的鞋不能穿，所以我就把鞋脫了放在家中。可不巧，這一年來我家連連失竊，那雙鞋也被偷走了。今日小人抓住了竊賊張吉，請大人明查?！?/p>

李大人問：“張吉，趙明講的可是實(shí)話？他那雙鞋是被你偷走了嗎？”

張吉說：“回大人，是小人偷了。小人偷后沒穿幾天就也丟了。

原來四月時，張吉穿著那雙鞋在平坡鎮(zhèn)游蕩，趁機(jī)闖入柳英家，本想偷點(diǎn)值錢的東西，可還沒細(xì)找，就見主人回來了?；琶χ胁卦诖蚕?，趁主人不注意，溜了出去。誰知匆忙中掉了只鞋也沒顧得上撿，后來干脆將另外一只鞋也扔了。

聽完張吉的口供，一切真相大白。張吉也被收監(jiān)。

柳英這才明白自己錯怪了好人，看著因?yàn)樽约旱臎_動被打得暈死過去的王啟明，又想起這一段時間里，對自己關(guān)愛有加，把自己當(dāng)親人看待的王啟明母子，柳英直恨自己被仇恨蒙蔽了心，害了真正的好人。她恨不得現(xiàn)在挨了大板暈死過去的是自己，而不是王啟明。她想過去向王母認(rèn)錯，但又羞于啟齒，一時不知該如何收場。

王母這時也緩過神來，她體諒柳英的心情，反倒過來安撫柳英說：“英兒，你是個可憐人。大娘不怪你，你也不要過分自責(zé)了，你啟明哥在家休養(yǎng)幾天也就好了。怪只怪那個可惡的小偷，現(xiàn)在真相大白了，我去找你丈夫喬正讓他接你回家。”

柳英聽了，泣不成聲，許久才說：“民女不愿回去。喬正疑心深重，既已休我，我也就不再找他?，F(xiàn)在啟明哥因我被打，我要好好照顧他，如果大娘不嫌棄，我愿奉大娘為親娘，養(yǎng)老送終?！?/p>

李大人聽了，拊掌大笑：“罷罷罷，一只拴魂鞋拆了一段孽緣，成了一段佳話。這樣吧，柳英聽著，你不但要負(fù)責(zé)把王啟明的傷養(yǎng)好，而且要負(fù)責(zé)到底。本縣做主將你許配給王啟明，和他一起侍奉王母，不知意下如何？”說完轉(zhuǎn)頭問王母：“這個干女兒，做你的媳婦，你可愿意？”

王母早就打心眼兒里喜歡這個賢惠的柳英，也察覺到兒子啟明對她的關(guān)愛和傾慕，只是見柳英一直沉浸在傷痛之中，也不好意思提起，聽李大人這么一說，自然是百分之百愿意，也不管旁邊先是羞紅了臉，現(xiàn)在又漲紅了臉的柳英，搶先回答道：“大人，愿意，愿意的?！闭f著，又拉住柳英的手：“英兒，還不快幫我把啟明扶回家去。”

一年后，萬歷縣城東南的河邊傳來了嬰兒響亮的啼哭，王家喜添男丁，取名王恩。

選自《科海故事博覽》2014.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