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泰松
安徽師范大學文學院 安徽 蕪湖 241000
等韻發(fā)音部位認知探源*
儲泰松
安徽師范大學文學院 安徽 蕪湖 241000
等韻學上的發(fā)音部位一般是指唇舌牙齒喉五個,通過考察唐末以前的漢文文獻,可知漢人對發(fā)音部位的認知過程頗為曲折復雜。它是在梵文悉曇章的啟發(fā)下發(fā)展成熟的。魏晉以前,漢語還沒有完整的五音概念,隨著悉曇學的興起與繁榮,人們對漢語發(fā)音部位的認識逐漸清晰,并借用了悉曇章的五音分布模式,建立起漢語五音的分析體系,有了等韻圖的雛形。同時,等韻在吸收悉曇章的過程中,并不是一味地照搬照抄,而是根據(jù)漢語自身的特點做了較大的創(chuàng)新。
等韻 五音 發(fā)音部位 悉曇章 中古音
漢語等韻的源流,前修時賢已做過很多研究,雖然觀點不盡相同,但普遍認為與梵文悉曇關(guān)系密切。等韻術(shù)語體系的建立、韻圖組織結(jié)構(gòu)的創(chuàng)建等都得益于悉曇的啟發(fā)或直接來自于《悉曇章》,趙蔭棠(1957)、俞敏(1984)、何九盈(2006)等先生曾有精辟的論述;饒宗頤(1993)、周廣榮(2004)、譚世寶(2009)深入考察了悉曇章在中國的傳播及其對漢語語言文學的影響。不可否認的是,這些研究長于宏觀論述,微觀考察仍嫌不足,悉曇與等韻相互影響的詳細過程仍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有待進一步研究。
等韻學成立的標志應該是等韻圖的定型,韻圖出現(xiàn)的前提條件應該是等韻術(shù)語體系的建立,而等韻術(shù)語的形成是一個漢梵交融的過程。本文試圖通過發(fā)音部位這一個案的深入考察,勾勒等韻學形成過程中悉曇對漢語語音分析體系建立所產(chǎn)生的影響。
等韻學上的發(fā)音部位一般是指唇舌牙齒喉五個,也就是所謂的五音,后來又有七音、九音之說,只是在五音的基礎上細化而已,真正的發(fā)音部位只有唇舌牙齒喉五個。古人對發(fā)音部位的認識,經(jīng)歷了漫長的摸索過程,受科學手段與認識的限制,這一過程曲曲折折,實際反映了等韻學從萌芽到成熟的過程?!?〕羅常培(1931,1932)對舌音、腭音音值的考察已經(jīng)涉及到發(fā)音部位與悉曇的關(guān)系,鄭張尚芳(2011)考察《廣韻》所附《辯十四聲例法》時也觸及到這一話題;何九盈(2006:145)明確提出發(fā)音部位的名稱是佛教徒在佛經(jīng)啟發(fā)下提出來的。可惜這些研究受各自文題的限制,均沒有展開,語焉不詳。本文主要就唐末以前漢文文獻的相關(guān)記載對發(fā)音部位的認知過程做一考察。
《呂氏春秋·審應覽》云:“君呿而不閉,所言者莒也。”是說“莒”字發(fā)音時口開而不閉,這大概是今存文獻中描述發(fā)音的最早記載,也可能是先秦文獻中關(guān)于發(fā)音的唯一記載。
漢代對發(fā)音的認識比較模糊,雖然《說文解字》已經(jīng)收錄了“唇舌牙齒喉”五字,《急就篇》亦有“鼻口唇舌龂牙齒,頰頤頸項肩臂肘”的記載,但從《說文解字》的解釋看,“唇,口端也。從肉辰聲”、“舌,在口,所以言也,別味也”、“齒,口龂骨也。象口齒之形,止聲”、“牙,壯齒也。象上下相錯之形”、“喉,咽也”,顯然只是把它們當做普通的身體器官來認識的,大致說來,漢代還沒有出現(xiàn)等韻學意義上的五音的觀念。
從現(xiàn)存文獻看,漢代的注音方式主要是“譬況、讀若”之類,反切雖已出現(xiàn),但還不具備作為主要注音方式的條件。由于“讀若”主要是近似注音,一般不涉及對發(fā)音特點的描繪,而“譬況”則主要是用文字描寫的方式對讀音進行描摹,常見者,有見于《淮南子》高誘注(或說許慎注)中的“急舌、急氣、緩氣、閉口、籠口”、劉熙《釋名》中的“舌腹、舌頭、橫口合唇、踧口開唇”等等說法。
見于《淮南子》高誘注的有:
(1)“其人憃愚”注:“憃讀人謂憃然無知之憃也,籠口言乃得。”(《淮南子·地形訓》)
(2)“愚夫惷婦皆有流連之心”注:“惷讀近貯益之勝戇,籠口言之也。”(《淮南子·本經(jīng)訓》)
(4)“牛車絕轔”注:“轔讀近藺,急舌言之乃得也。”(《淮南子·說山訓》)
(5)“胡人有知利者而人謂之駤”注:“駤讀似質(zhì),緩氣言之者,在舌頭乃得。”(《淮南子·修務訓》)見于《釋名·釋天》的有:
(6)天,豫司兗冀以舌腹言之,天,顯也,在上高顯也。青徐以舌頭言之,天,坦也,坦然高而遠也。(7)風,兗豫司冀橫口合唇言之,風,泛也。其氣博泛而動物也,青徐言風踧口開唇推氣言之。風,放也,氣放散也。
很明顯,高誘注中出現(xiàn)的“籠口、閉口”、《釋名》中出現(xiàn)的“橫口合唇、踧口開唇”只是對發(fā)音時口形的描摹,而“急舌、舌頭、舌腹”則是對發(fā)音時舌位的界定,都還不是真正科學的語音分析,但已經(jīng)認識到“舌、唇”在發(fā)音過程中的重要作用。
語音是如何發(fā)出的,在沒有科學實驗儀器的古代,是一個難以感知的問題。聲音產(chǎn)生的原理,早期佛典認為是“風觸七處”、“和合”形成的,亦即風(氣流)受到七個發(fā)音器官的阻礙而形成的。最早記錄這一說法的是龍樹菩薩著、鳩摩羅什于苻秦弘始六年(404)譯出的《大智度論·喻釋論》:
(8)如人欲語時,口中風名憂陀那。還入至臍,觸臍響出。響出時觸七處退,是名語言。如偈說:風名憂檀那,觸臍而上去。是風七處觸,項及龂齒唇,舌咽及以胸,是中語言生。愚人不解此,惑著起瞋癡。(卷10,T25:103a)
憂陀那,梵文作udāna,《翻譯名義集》卷六認為其義即指“丹田”。此經(jīng)認為說話時氣流從丹田而出,經(jīng)過項、龂、齒、唇、舌、咽、胸等七處形成阻礙,從而形成各種聲響,這就是所謂的“風觸七處”而成聲。其后譯出的《涅槃經(jīng)》、《楞伽經(jīng)》等佛典里,“七處”又作“五處”、“六處”、“八處”。例如:
(9)心生覺觀,覺觀動風。風隨心觸喉舌齒唇,眾生想倒聲出說言。我作我受我見我聞。善男子,如幢頭鈴,風因緣故便出音聲。風大聲大,風小聲小,無有作者。(曇無讖譯《大般涅槃經(jīng)》卷39,T12,596a;南本同,T12,844a)
(10)a佛告大慧,頭胸喉鼻唇舌龂齒和合出音聲。(劉宋求那跋陀羅譯《楞伽阿跋多羅寶經(jīng)》卷2,T16:490b)
(10)b佛告大慧:云何為語?謂言字妄想和合,依咽喉唇舌齒龂頰輔。因彼我言說,妄想習氣計著生,是名為語。(同上卷3,T16:500b)
(11)問曰:如一剎那頃聲生時,即彼剎那聲滅,何容得及生響耶?答曰:說若干種生聲為聲入,不說一種生聲。如緣舌齒唇噓(腭)咽喉等相觸故出聲。(北涼浮陀跋摩、道泰譯《阿毘曇毘婆沙論》卷40,T28:292c)
(12)問曰:如此發(fā)聲彼即滅,除此已云何更有聲?答曰:我無量種成聲非是一種,謂頰腭龂咽舌齒相緣而發(fā)聲。(苻秦僧伽跋澄譯《鞞婆沙論》卷6,T28:455c)
(13)若彼言語,因中大中和合中無,離散中無,咽喉唇舌齒根龂鼻頂(項)等諸處皆各有力。(后魏毘目智仙、瞿曇流支譯《回諍論》,T32:17c)
(14)云何語中修觀?應作是念:由心覺觀鼓動氣息,沖于咽喉唇舌齒腭,故出音聲語言。因此語故則有一切善惡等法,故名為語。(智顗《修習止觀坐禪法要》卷1,T46:468b)
(15)如是音聲,有所談吐由心覺觀。鼓動氣息沖于六處,咽喉唇舌齒腭等故有此言談。(智顗《釋摩訶般若波羅蜜經(jīng)覺意三昧》,T46:625a)
(16)復次如唇舌齒腭咽喉,報風觸身七處,故有聲出。聲屬眾緣亦不可得,身亦如是,故如響也。(湛然《維摩經(jīng)略疏》卷3,T38:604b)
氣流所觸器官,各經(jīng)所指略有差異,有“喉舌齒唇”、“頭胸喉鼻唇舌龂齒”、“咽喉唇舌齒龂頰輔”、“舌齒唇腭咽喉”、“頰腭龂咽舌齒”、“咽喉唇舌齒根龂鼻項”、“咽喉唇舌齒腭”、“唇舌齒腭咽喉”等類,但“喉腭(龂)舌齒唇”是共有的,〔2〕據(jù)荻原云來(1979:537),梵文表示“上顎,口蓋”的tālu、tāluka既譯作“龂”,也可譯作“腭”,可見“龂、腭”無別。尤其是智顗、湛然的經(jīng)疏中只有“唇舌齒腭喉”,也就是說,雖然認知有區(qū)別,但“喉腭舌齒唇”五個發(fā)音部位是大家公認的。另,咽喉,亦可單作咽、喉。
氣流受阻的部位不同,發(fā)出的聲音音質(zhì)自然不同,佛典與僧人正是據(jù)此來分析梵文字母發(fā)音特點的。
上述諸例中,還有一個有趣的現(xiàn)象,就是發(fā)音部位順序的排列,可以分成三個小類:1)《大智度論》是“項及龂齒唇,舌咽及以胸”,前句是由后到前,后句是由前到后;如果不計非發(fā)音部位的“項、胸”,則是“龂齒唇舌喉”;《阿毘曇毘婆沙論》是“舌齒唇腭喉”;《楞伽經(jīng)》、《回諍論》、《修習止觀》是“喉唇舌齒腭”,這實際上都是糅合了《大智度論》的說法,以唇音為樞紐,由后到前或由前到后。2)《涅槃經(jīng)》是“喉舌齒唇”,由后到前。3)《維摩經(jīng)略疏》是“唇舌齒腭喉”,由前到后。經(jīng)文與注疏中的發(fā)音部位順序,對后來的悉曇家說解五音產(chǎn)生了影響。
漢人真正認識、了解發(fā)音部位,與佛教的傳入密切相關(guān)。隨著佛典的翻譯,印度的各種“悉曇章”著作開始傳入漢地,漢人開始接觸梵文字母系統(tǒng);由于佛教哲學對梵文字母賦予了佛教義理,因而在傳習佛理的過程中,自然需要弄清字母的發(fā)音原理。大乘佛典闡述的梵文字母體系,主要有所謂的“四十二字門”(圓明字輪)與“四十九根本字”兩類,它們也構(gòu)成了中土悉曇學的主要內(nèi)容。
提及四十二字門以及字母義理的主要是般若部和華嚴部經(jīng)典,最早譯出的是四十二字門,見于西晉太康七年(286)竺法護譯《光贊般若波羅蜜經(jīng)·觀品》(10卷)、元康元年(291)無羅叉所譯《放光般若經(jīng)·陀鄰尼品》(20卷),后來鳩摩羅什譯《摩訶般若婆羅蜜經(jīng)·廣乘品》、《大智度論·釋四念處品》、佛馱跋陀羅譯《大方廣佛華嚴經(jīng)·入法界品》以及唐代玄奘、地婆訶羅、實叉難陀、不空、般若等人所譯經(jīng)里也有關(guān)于圓明字輪的譯解。
提及四十九根本字的主要是涅槃部和密教部經(jīng)典,最早見于東晉法顯于義熙十三年(417)譯出的《佛說大般泥洹經(jīng)·文字品》和曇無讖于北涼玄始十年(421)譯出的《大般涅槃經(jīng)·如來性品》,具體情況可參見李榮(1956:163-164)所附的“圓明字輪譯文表”、“根本字譯文表”。
梵文字母表由十四音(元音)、〔3〕另有十六音之說,即在十四音的基礎上,另增ah.、am.,不過前者是氣止音,后者是韻尾鼻音,并非真正的元音。毗聲(亦稱比聲)、超聲三部分構(gòu)成,即14個元音、25個塞音或塞擦音(即毗聲)、9個流音(即超聲,指擦音、邊音等),具體情況見表1。
表1 梵文字母表
這些字母如何發(fā)音,佛典并未明確說明,《涅槃經(jīng)》只是將其分為三類:吸氣聲、舌根聲、隨鼻聲。例如:
(17)吸氣舌根隨鼻之聲,長短超聲隨音解義。皆因舌齒而有差別。(《大般涅槃經(jīng)》卷八,T12: 414a;T12:655a)
(18)吸氣之聲、舌根之聲、隨鼻之聲,超聲、長聲,以斯等義和合此字。如此諸字,和順諸聲,入眾言音,皆因舌齒而有差別。(法顯譯《大般泥洹經(jīng)》卷五,T12:888c)
吸氣聲即流音,舌根、隨鼻聲均是指毗聲,但說法不一:
(19)舌根者,迦等五字以舌根呼。隨鼻之聲者,謂遮等二十字,名隨鼻聲。亦名舌中、舌頭、舌根、齒唇之聲也,如遮車等是齒聲也。(無名氏《涅槃文字》,T84:412c)
(20)隨鼻者,真諦云:如摩字等。梁武云:二十五字,初五字為舌根聲,后二十字為隨鼻聲也。(吉藏《涅槃疏》引,T84:409a)
按照真諦的說法,隨鼻音是指鼻輔音;而梁武帝則認為是除k組以外的四組毗聲(輔音)。所謂“皆因舌齒而有差別”,是說除了p組輔音外,這些塞音、塞擦音均是氣流在舌齒部位受阻而形成的。有意思的是,這與漢代人對發(fā)音時氣流受阻部位的認識恰恰一致(見上文)。
受制于佛典經(jīng)文的這一說法,悉曇家對這五組輔音發(fā)音部位的認識與說解,很不一致。下面根據(jù)時代先后,將各家的說法列表如下(表2):
表2 悉曇家對梵文毗聲的稱謂(以時代先后為序)
(續(xù)上表)
從上表看,今天所見佛典經(jīng)疏與悉曇著作對梵文輔音發(fā)音部位作分析的共有十八家,其差別很大,可能有不同的來源,《悉曇章》傳說有中天本、東天本、北天本以及胡本之不同,漢地所傳是否完全根據(jù)天竺傳來的《悉曇章》,已無從知曉。不過,梵語語法著作《波你尼經(jīng)》并未提到發(fā)音部位(金克木1983:246)。
悉曇學對梵文毗聲五組輔音發(fā)音部位的界定,見于涅槃部、般若部、華嚴部經(jīng)疏以及安然《悉曇藏》、佛典音義等著作中,從表2可以看出,只有p組稱唇音各家是一致的,其他各組發(fā)音部位稱謂均不相同,不過都視為舌、齒音。
從現(xiàn)有材料看,最早對發(fā)音部位進行分類的是謝靈運,不過他給出了兩個不同的分類體系,尤其是中間三組輔音,差異較大。中唐慧琳以前的各家分類,基本上都是在謝靈運的兩種說法之間徘徊而做出的取舍。下面根據(jù)相似性,將表2重新排列成表3。
表3 悉曇家對梵文毗聲的稱謂(分類)
(續(xù)上表)
我們將上述19家分類分成5組,下面簡要說明:
第一組,隋以前各家分類均在此(謝靈運第一類),較異者唯僧宗以t為舌齒音即齒音?!吧啾尽奔础吧喔?“本”、“根”屬常用詞替換。
第二組,包括謝靈運第二類、隋代的灌頂、惠均以及中唐的寶月,此類主要特點是把c組視為齒間音,t組為舌上聲。
第三組,除隋代的惠遠外,其他各家均是初唐至中唐間人,本組最大特點是以t.組為腭音。
第四組,僅慧琳與宗叡兩家,均為中唐人。最大特點是沒有舌聲,與前三組差別很大:k組變成喉音;c組為腭聲,與惠遠相同;t.為龂聲;t組為齒音,與僧宗相同。t.組宗叡把它既看作龂聲,又看作舌聲。
第五組是中唐以后的分類,除了澄觀外,均是密宗僧人。這一時期的最大變化有三:一是把t組視為喉音,二是把k組改稱牙音,三是把“聲”改成“音”(除智廣外)。
根據(jù)上述說明,我們可以大致將梵文五組輔音的發(fā)音部位的沿革列成表4:
表4 梵文毗聲稱名的沿革
從上表可以看到,發(fā)音部位的認識具有時代特點:時代不同,名稱亦有所不同。只有p組發(fā)音部位的歸屬前后變化不大,其他幾組變化均較大,均包含3-4個不同的定位。
那么這五組輔音,如何發(fā)音呢?智廣《悉曇字記》云“聲之所發(fā),則牙齒舌喉唇等,合于宮商,其文各五?!睂Υ?淳祐(890-953)《悉曇集記》卷上引宗叡《林記》的解釋是:
(21)如其次第,合于ka迦ca者t.a吒ta多pa波。何故迦為牙聲等耶?以舌中近腭上,開于唇跓牙鋒,自兩牙間而出此聲,非喉、唇之所發(fā),故以迦為牙聲。者字,此開唇合齒,自齒間初發(fā)上聲,漸開齒后究聲,故者字云齒聲。吒字,此彈舌初發(fā)聲,而后漸開口,自舌端聲初生,故云舌聲。多字,此以舌端著齒根間放之發(fā)聲,聲猶喉中發(fā)即帶喉聲,故云喉聲。問何以不云腭聲、云舌聲耶?答:以佉字等為腭聲,以吒字等為舌聲也,今多字此非腭、舌,故猶從喉也。波字,此二唇相合,初開發(fā)聲,故云唇聲也。(T84:476c-477a)
應該說,《林記》對五音的描寫解釋還是比較清楚的,也合乎現(xiàn)代人對梵文輔音的認知。就名稱而言,中唐以后把t組輔音稱為齒音、喉音,與實際情形差異較大。對此林氏的解釋是:t的發(fā)音是“舌端著齒根間”(舌尖頂住齒背),而且“聲猶喉中發(fā)即帶喉聲”,而腭音、舌音已經(jīng)分配給了k、t.,這樣t就沒有選擇,只好視其為喉音。
不過,從唐代以降的梵漢對音實踐來看,梵文毗聲五組輔音,分別對應于漢語的見組、章組、知組、端組、幫組。這與中唐以后悉曇學家對五音的定位頗不相符,從今人構(gòu)擬的中古漢語聲紐音值來看,反而與謝靈運的第一種歸類頗為相近。具體情況見表5。
表5 梵漢對音中的梵文毗聲
總之,中古悉曇家對梵文字母發(fā)音部位的認識分歧較大,但到中唐以后歸于統(tǒng)一,輔音發(fā)音部位確定為“牙齒舌喉唇”,這是由智廣《悉曇字紀》首肇其端,至北宋惟凈《天竺字源》均沿用其說。
趙蔭棠(1957)、俞敏(1984)、何九盈(2006)等學者均談到了五音與悉曇的關(guān)系,只是沒有展開全方位的研究。從現(xiàn)存文獻看,魏晉南北朝時期中土鮮有討論發(fā)音部位的著作,〔4〕《文心雕龍·聲律》篇云:“夫商徵響高,宮羽聲下;抗喉矯舌之差,攢唇激齒之異,廉肉相準,皎然可分?!焙尉庞?2006:94-95)據(jù)此認為“在中國音韻學史上,劉勰是第一個提出‘喉舌唇齒’四音的人”。此處沒有提到牙音。最早提及五音的可能是孫愐《唐韻序》:“又紐其唇齒喉舌牙,部仵而次之?!钡按烬X喉舌牙”具體所指不詳。人們對發(fā)音部位的了解與認知主要來自于佛典與悉曇章。那么,梵文悉曇章的知識與漢語等韻學是如何嫁接的呢?
5.1 早期漢語等韻著作中“五音”的具體內(nèi)涵
早期等韻學著作均有“唇舌牙齒喉”五音名稱,根據(jù)其列舉例字所屬聲母,五音與三十六字母的對應關(guān)系如表6所示。
表6 等韻著作中的五音與三十六字母
從表上看,五音名稱相同,但所指具體內(nèi)涵卻不盡相同?!段逡袈曊摗贰ⅰ掇q字五音法》牙音、喉音基本相同(見組、曉組),區(qū)別在于等第不同,前者包含擦音(原因詳下),后者沒有擦音。守溫字母已與《韻鏡》、《七音略》較為相近,〔5〕守溫《韻學殘卷·定四等重輕兼辯聲韻不和無字可切門》云:“高,此是喉中音濁?!痹谧帜副砝镉謱儆谘酪粢娂~。將見紐看做牙音,又看做喉音,這就與神珙《五音聲論》分類相同。不同的是把心邪二紐視為喉音,來紐置于牙音、〔6〕周祖謨(1983:959)認為是抄者誤置。日紐視為舌音。這幾部著作“五音”內(nèi)涵的差異,可能代表了等韻圖發(fā)展的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是《五音聲論》、《辯字五音法》模式,根據(jù)漢語聲母的讀音,完全模仿悉曇章毗聲排列法。由于神珙生活的中晚唐時期,悉曇章將梵文k組視為喉音,中唐以后視為牙音,同時悉曇章將t組輔音視為喉音,而與之相對應的漢語端組聲母已列入舌音,不得已將與漢語牙音相近的見組再次列入喉音,因而導致牙喉音所列相同。
第二階段是守溫字母模式,參考了悉曇章對超聲九音的處理方法(見下),將擦音列入喉音。
第三階段是《韻鏡》、《七音略》模式,完全根據(jù)發(fā)音部位,將非喉音的擦音聲母移出喉音,歸入同類發(fā)音部位之下;同時將來、日游離出舌音、齒音,這樣五音變成了七音。
5.2 半舌、半齒的來源
悉曇章將塞音、塞擦音和鼻音置于毗聲,將擦音、邊音等流音置于超聲,導致漢語的喉音在悉曇章毗聲五音里沒有著落。由于發(fā)音部位只有牙齒舌喉唇五個,悉曇家一直在探索將超聲九音歸到五音這一范疇之下,那么悉曇家如何處理梵文超聲九音呢?安然《悉曇藏》卷二給我們提供了重要線索:
(22)言五音者,呼迦左吒多波也,[唐]言之反音,口處為證。今覈梵音,口處為準。諸說雖多,今據(jù)宗叡。五五字者如次,喉齶龂齒唇聲也;后九字者,超次滿口五處聲也。今據(jù)現(xiàn)量,五五字者喉齶舌齒唇五處,如次發(fā)起迦等五五。后九字者野羅攞字,先從喉齶舌發(fā),然后遍口;嚩舍灑娑訶字,先從唇齒舌齶喉發(fā),然后遍口。其乞叉字,先從喉發(fā),然后遍口。(T84:382b-c)
(23)其后九字有四例聲,謂訶娑灑舍嚩五字,與五五字相當而起;乞叉攞羅呼(野)四字于五五字中間而起?!?T84:384a)
例(22)將超聲九音分成三類:一是ya野ra羅la攞,發(fā)音部位分別是喉、齶、舌,由后向前或由內(nèi)向外;二是va嚩s'a舍s.a灑sa娑ha訶,發(fā)音部位分別是唇、龂、舌、齶、喉,由前向后或由外向內(nèi);三是ks.a乞叉,是二合音,發(fā)音部位是喉。例(23)是將九音分成兩類:一是訶娑灑舍嚩,發(fā)音部位與毗聲五組分別對應,亦即將其分別視為喉音、腭音、舌音、龂音、唇音;二是乞叉攞羅呼(野),是介于毗聲五音中間的音。安然除了用文字描述外,還列了一個表格,我們稍作變動,如表7所示。
表7 《悉曇藏》對梵文輔音的分類
另外,安然在《悉曇十二例》里又提出了另一種處理方式:
(24)其五句字有三類音:一喉內(nèi)始音,謂迦字是也。二舌內(nèi)始音,謂左吒多也。三唇內(nèi)始音,謂跛字是也。其后九字有三類音:一喉內(nèi)始音,謂野賀叉也。二舌內(nèi)始音,謂啰攞奢沙娑。三唇內(nèi)始音,謂嚩字是也。(T84:463a)這是將毗聲、超聲各分成三類,然后兩兩對應,如表8所示。
表8 《悉曇十二例》對梵文輔音的分類
安然的分析為我們提供了等韻發(fā)展的幾個關(guān)鍵信息:
1)喻紐何以歸喉音。ya的處理相互矛盾,例(22)、例(24)以為是喉音,例(23)認為是龂唇之間。等韻圖將喻紐歸入喉音,應該是基于例(22)、例(24)對ya的分類。
2)來紐何以是半舌。ks.a、la、ra、ya四個流音,根據(jù)發(fā)音特點,不能將其歸入某一獨立的發(fā)音部位,而是分別介于相鄰的兩個發(fā)音部位之間,如ks.介于喉腭之間,l介于腭舌之間,等等。提出了“間”的概念,介于兩者之間,實際上是各占一半,所以等韻圖把來紐稱為“半舌”,進而類推,日紐被視為半齒?!?〕把來紐、日紐稱為“半”,可能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從梵漢對音來看,r、l對漢語來紐,用來對r輔音的漢字往往加口字旁,也就是說僧人認識到梵文的r與漢語的來紐并不完全對應,只是近似;日紐唐以前主要對c組鼻音?,也對n、n,與章組相配;盛唐以后對j、jh,與精組相配,音值產(chǎn)生了變化?!俄嶇R》之所以把來紐、日紐標為“舌齒音”,〔8〕今本作“舌音齒”,當系誤植,見楊軍(2004:21)。來紐、日紐獨立,則五音變成七音。七音的產(chǎn)生,可能還與古人對音階認識的進步有關(guān)。就是因為它們都是介于舌齒之間的音,來紐偏舌,日紐偏齒。
3)擦音可以與同類的塞音、塞擦音相配,這樣就解決了心邪、審禪在韻圖上的歸屬;同時也可以說明神珙《五音聲論》為何將曉匣置于牙音,原因就是模仿悉曇章所致。
4)提供了五音排列順序的重要線索。超聲九音在悉曇章中的排列順序是:y、r、l、v、s'、s.、s、h、ks.,與毗聲五音相配的五個輔音(v、s'、s.、s、h),例(22)的排列順序是唇齒舌齶喉(即中唐以后的唇喉舌齒牙),與悉曇章相同;例(23)的排列順序(h、s、s.、s'、v)是喉齶龂齒唇(即中唐以后的牙齒舌喉唇),與悉曇章恰好相反。這一處理方式,給等韻圖五音排列提供了參考,中唐湛然《維摩經(jīng)略疏》已經(jīng)采用了“唇舌齒腭喉”的順序(見例16)。
5.3 宮商角徵羽與五音的排列次序
宮商角徵羽本指音樂上的五聲音階,后用來表示語音。三國魏李登撰《聲類》,“以五聲命字”,晉呂靜《韻集》五卷,“宮商角徵羽各為一篇”,但“五聲”與“宮商角徵羽”具體所指不明。宋高承《事物紀原》卷九“五姓”條云:
(25)《蘇氏演義》曰:五音之配五姓,郭璞以收舌之音為宮姓,以至腭上之音為徵姓,以唇音為羽姓,以舌著齒外之音為商姓,以胸中之音為角姓。
此條不見于今本《蘇氏演義》(晚唐蘇鶚撰),其真實性不可考,而且“收舌之音、至腭上之音、舌著齒外之音”具體涵義亦不清楚,但至少可以說明將五音與漢語語音聯(lián)系起來的時間很早。后來,悉曇家又將其移植到說解梵文字母上,宮商角徵羽便成了悉曇章與等韻五音相銜接的重要媒介:
(26)聲之所發(fā),則牙齒舌喉唇等,合于宮商,其文各五。(智廣《悉曇字記》卷一,T54:1186b)
(27)《林記》釋云:問以此五聲,配宮商角徵羽如何?答迦是宮音,者商音,吒是徵音,多是角音,波是羽音也。宮商等音,即牙齒等聲耳。其文各五者,宮音有五,乃至羽音有五,故云各五,即迦佉伽伽(重)哦等也。(淳祐《悉曇集記》卷上,T84:477a)
(28)真旦五音謂宮商角徵羽,即是喉腭舌齒唇字。其處音也,天竺五音謂迦左吒多跛,即是喉腭舌齒唇處所發(fā)音也。(安然《悉曇十二例》,T84:463a)
《慧琳音義》卷25(T54:470a)也有類似的說法。這實際上是將梵文毗聲五組輔音依次與宮商角徵羽相配,只是《林記》的角、徵所配與其他人剛好相反。
(29)言五處者,宮,舌中音即喉;商,開口張即腭;角,舌角落即牙;徵,舌柱齒即齒;羽,撮口聚即唇。(安然《悉曇藏》卷二,T84:381b)
(30)宮,舌居中。商,開口張。角,舌縮卻。徵,舌拄齒。羽,撮口聚。(神珙《五音之圖》)
(31)欲知宮,舌居中;欲知商,口開張;欲知徵,舌柱齒;欲知羽,撮口聚;欲知角,舌縮卻。(《守溫韻學殘卷·辨宮商徵羽角例》)
例(29)-(31)當有共同的來源,安然借此描寫了梵文輔音的發(fā)音特點,后來,《切韻指掌圖》“辨五音例”將其用于等韻五音:
(32)欲知宮,舌居中(喉音);欲知商,開口張(齒頭正齒);欲知角,舌縮卻(牙音);欲知徵,舌柱齒(舌頭舌上);欲知羽,撮口聚(唇重唇輕)。
這就和悉曇所說大相徑庭了。為了便于理解,我們將兩者比較列成表9。
表9 宮商角徵羽與等韻五音、梵文輔音的對應關(guān)系
表面上看,宮商角徵羽五音與悉曇章五音、等韻五音的匹配基本相同,但是存在本質(zhì)區(qū)別:除了羽音配唇音兩者涵義完全相同外,其他四音實質(zhì)均不相同,宮音,悉曇是塞音,等韻是擦音、半元音;角音,悉曇是舌上音,等韻是牙音;徵音,悉曇是舌頭音,等韻包含舌頭、舌上音;商音,雖然都是齒音,但悉曇只有正齒音[?]一類,而等韻包括正齒音[?]和齒頭音[?]兩類,這也與盛唐以后梵漢對音梵文c組輔音對漢語的章組和精組一致。
悉曇在與等韻融合的過程中,還有一個重要的改變:悉曇章五音的排列順序是自內(nèi)向外由喉(牙)到唇:牙齒舌喉唇;而等韻五音的排列順序是自外向內(nèi)由唇到喉:唇舌牙齒喉,這樣宮商五音的匹配順序正好顛倒:悉曇是由宮到羽,而等韻是由羽到宮,這一改變,除了上文提到的受到超聲九音與毗聲相配原則的影響外(參例22),更重要的原因可能是考慮到了漢語的實際特點,由外向內(nèi),發(fā)音由易到難,合乎語音習得的規(guī)律。
等韻“唇舌牙齒喉”五音是在悉曇章的啟發(fā)下發(fā)展成熟的。魏晉以前,漢語還沒有完整的五音概念,隨著悉曇學的興起與繁榮,人們對漢語發(fā)音部位的認識逐漸清晰,并借用了悉曇章的五音分布模式,建立起漢語五音的分析體系,有了等韻圖的雛形。但我們也看到,等韻在吸收悉曇章的過程中,并不是一味地照搬照抄,而是根據(jù)漢語的特點做了較大的創(chuàng)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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儲泰松,男,1966年3月生,安徽潛山人。博士,安徽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漢語語音史研究。
Exploring the Source of the Cognition of the Place of Articulation in Dengyun Xue
Chu Taisong
Chinese Department,Anhui Nornal University,Wuhu Anhui 241000
Generally speaking,there are five places of articulation of Dengyun Xue(Synchronous Chinese Phonology):labial,tongue,velar,dental and larynx.Through an investigation the Chinese literature before late the Tang Dynasty,we found that the Chinese understanding of the place of articulation had undergone a tortuous and complicated process.Under the influence of the Sanskrit Siddham Chapter,such knowledge has become more mature than ever.Before the Wei and Jin Dynasties,Chinese didn’t have the complete concept of Wuyin(Five Places of Articulation).The advent and prosperity of Siddhirastu has gradually enhanced the understanding of places of articulation of Chinese phonology.The distribution pattern of the Siddham Chapter was borrowed into the analysis of Wuyin.An analytical system of Chinese phonology according to this pattern was established ever since resulting in the embryonic form of the Rhyme Table.The Dengyun Xue has made great innovations in the process of adopting the principles of the Siddham Chapter rather than a mere replication of its patterns.
Dengyun;Wuyin;place of articulation;Siddham Chapter;Middle Chinese Phonology
H113.9
A
1671-9484(2015)02-0113-12
2013年12月21日 [定稿日期]2014年7月15日
10.7509/j.linsci.201407.029138
*本文是2013年度教育部人文社科規(guī)劃基金項目(13YJA740007)階段性成果。感謝匿名評審專家和《語言科學》編輯部的修改意見,文責自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