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識
我初次聽見他的聲音是一年前。仍然記得那個冬天,我和班上的同學(xué)坐校車去另一個校區(qū)做解剖實(shí)驗(yàn)。也許因?yàn)槭谴髮W(xué)最后一堂課的緣故,那天很多同學(xué)似乎都心事重重。他們?nèi)隙鷻C(jī),頭枕著車窗,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外面,仿佛沉醉在另一個世界里。緊挨著我坐的是我們班的副班長,她是那種看起來有些高冷的女生,尤其是她的那雙眼睛,時而溫?zé)幔瑫r而冷清,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那座城市的天氣。
大學(xué)那幾年我很少和她主動說話,但在某次班會上插過一次嘴。我依然記得當(dāng)時她的臉被氣得煞紅煞紅,那是我見過最灼痛人心的表情。為此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感到有點(diǎn)自責(zé),我怕她會討厭我。但那天她卻主動和我坐在一起,她問我,在聽誰的歌。我說,我最近都在聽陳奕迅的歌,我覺得他唱的歌能勾起我美好的回憶,讓我想起十年前的自己。
那時候我還在讀小學(xué),每天都系著紅領(lǐng)巾,背著軍綠色的書包,喜歡在稻稈堆里打滾,總愛追著小女生跑,搶她們手上的隨身聽,惹得她們嗚嗚地哭。每到放學(xué)后,我們就成群結(jié)隊地跑到豆豆家里聽歌。豆豆喜歡音樂,夢想是長大后當(dāng)一名流行歌手,她家在村里也最有錢,所以她爸特意托朋友從外地帶回一臺磁帶機(jī)。我們圍著它竟聽了成百上千首歌,有張國榮低沉的憂傷,有劉德華顫音的厚重,也有卓依婷聲線的甜美。直到后來,我上初中聽到周杰倫和陳奕迅的聲音?!稏|風(fēng)破》和《浮夸》就像是我心中的信仰,在我的青春里循環(huán)播放。
每次和同桌聊到歌手,我們都會起爭執(zhí)。阿勝罵我是個不專一的家伙,從小學(xué)到中學(xué)一直都在換偶像,我應(yīng)該多向他學(xué)習(xí),只把張學(xué)友奉為神明。但我就是和別人不太一樣,我只喜歡聽歌,只要能唱進(jìn)我心里的歌手,我都暗生歡喜。這個人可以是華仔,也可以是Eason,還可以是后來副班長向我推薦的他。
他眼睛不大,表情不多,唱歌專注不浮夸。聽別人說他待人還很謙遜,彬彬有禮,一看就是個不露圭角的人??墒窃谝魳肥澜缋?,他就是要每首歌都精彩絕艷,真誠里面又藏著毒辣的幽默和洞悉。如果再說到他的編曲,那簡直精巧到無可挑剔。
“一張褪色的照片,好像帶給我一點(diǎn)點(diǎn)懷念,巷尾老爺爺賣的熱湯面,味道彌漫過舊舊的后院……”聽到這首歌的時候,我們的汽車開進(jìn)了另一條街道。街道兩旁是茶樓、酒肆、當(dāng)鋪和作坊,溫?zé)岬年柟獾貫⒃谇啻u黑瓦之間,和汽車嘟嘟的喇叭聲,自行車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拟忚K聲,霎時架構(gòu)成一副精妙絕倫的畫面。我完全被《老街》這首歌帶進(jìn)了這樣一個想象中的世界,竟情不自已地落下眼淚。這時,她遞給我一張紙巾,說:“等到這座城市容不下我們,也許才會記得有那么一條老街曾在心中盤亙,像炊煙追著風(fēng)跑,像貓跟著黃昏流浪?!鳖D了頓,她又笑著說:“但我相信我們每個人都能找到一條適合自己的老街。他也一直都這么唱!”
“那他是誰呢?”我問。
“李榮浩啊!《老街》就是他唱的?!?/p>
“哦,原來他就叫李榮浩??!”我如獲至寶般竊喜。
后來,我又在李榮浩的歌聲里見識到了《李白》,每次聽到歌詞,我都忍不住在心里偷笑。我想起在烏蘭浩特和大哥滑雪的場景,扎蘭屯金龍山滑雪場的廣播每時每刻都在放歌,人們踩在雪橇上跟著節(jié)奏舞動身姿,一會兒向前,一會兒往后,一會兒飛了起來,一會兒又落在山腳。每次那個矮矮胖胖的教練看到我從山頂上滾下來,他都會揮著大胳膊朝我呼喊:“李白,加油!你倒是加油??!李白!”我從雪地里爬起來,然后無奈地看了看他,說:“我不是李白。”他搖搖頭。我咬著牙恨恨地說:“我不是李白!”他點(diǎn)點(diǎn)頭又搖搖頭,說:“我說的是李榮浩唱的這首歌!”頓時,我面紅耳赤。
后來,大哥送我回北京時告訴我,“李白,加油”這句話的意思是,“不要停,繼續(xù)放《李白》這首歌。”我當(dāng)時怎么就沒能聽出那是李榮浩傳喚李白的聲音呢?
北京生活節(jié)奏快,人們早上從地鐵口魚貫而入,晚上從地鐵口奔涌而出。這座城市給我印象最深的是,“怕歌詞寫得肉麻,怕浮夸?!薄俺楦杪渌?,說愛又太苦。”“不談情說愛,也盡量精彩?!睙o論是《喜劇之王》玩到極致的黑色幽默,《哎呀》融化到心里的溫暖,還是《老伴》里的意味深長。我從不覺得他活在其他歌手的影子里,雖然《老街》容易讓人想起周杰倫,《不搭》唱得太像陳奕迅。但如果你帶著感情聽《老街》,把情緒融入到每句歌詞里,還是能清晰地辨認(rèn)出是李榮浩啊。無論是旋律還是歌詞,都可以識別出一種連續(xù)性,這是李榮浩獨(dú)有的風(fēng)味。它有時強(qiáng)烈,有時靜謐,有時不知蹤影,有時又仿佛扎入人心,戳痛軟肋。
如果生活能像李榮浩在《老街》最后唱的這樣,“忘不掉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放不下熟悉片段,回頭望一眼已經(jīng)很多年的時間。透過手指間看著天,我又回到那老街,靠在你們身邊漸行漸遠(yuǎn)?!蔽蚁氲任胰畾q時,我一定能找到一個容許我做暖男的姑娘,我還有能力帶家人在北京看演唱會,我能成為我想成為的自己。
(作者系江西中醫(yī)藥大學(xué)2011級中醫(yī)骨傷專業(yè)學(xu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