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斗

馮啟放

民國初年，江南柳莊有個后生叫張小生。他相貌平平，體質(zhì)羸弱。二十歲那年，看上了同村胡大棒的養(yǎng)女胡麗云。胡麗云姣美端莊，溫柔賢惠，對為人正直，聰明過人的張小生也有好感。盡管兩人你情我愿，但胡大棒不同意這門婚事，表面上是嫌棄張小生家境貧寒，長相一般，內(nèi)心卻有自己的“小算盤”。

胡大棒孤身一人，是村里出了名的惡棍，仗著會幾下拳腳，整天吃喝玩樂，不務(wù)正業(yè)，靠巧取豪奪，偷雞摸狗混日子。八年前的一個夜晚，他在偷盜王麗云家的耕牛時，被她爹發(fā)現(xiàn)。兩人搏斗時，竟將她爹一刀捅死。幾天后，胡大棒又起淫心，大白天來奸淫王麗云的娘。她娘寧死不從，胡大棒拳打腳踢將其擊昏后實施了強暴。她娘被糟蹋后感到萬分屈辱，找來一根繩子懸梁上吊身亡。王麗云當(dāng)時只有十歲。胡大棒見她模樣楚楚動人，就收養(yǎng)了她，改“王”姓為“胡”姓，只等日后長大成人能為自己養(yǎng)老送終。如今張小生想奪走胡麗云，他當(dāng)然不會答應(yīng)。

端午節(jié)前的一天，張小生剁了兩斤肉，買了兩瓶酒，自己上門來提親。胡大棒正在門外看女兒拔雞毛，看見張小生來了，并不理睬，陰沉著臉，只是鼻孔里“哼”了一聲?！澳銇砹?！”胡麗云停下手中的活，笑吟吟接過禮物，熱情地招呼著。

這時，村西頭不遠(yuǎn)處走來一位約摸十五六歲的妹仔，手提一竹籃粽子。見此情景，胡大棒綠豆眼一陣眨巴，驀然冒出一道難題來，對張小生說：“張小生，麗云常常夸你腦瓜子靈，主意多，今天我倒要考考你。”說著，站起來抬手指著那位路過的妹仔，“看見了嗎，那妹仔手中提有一籃子粽子，假如你有本事吃到妹仔的粽子，我就佩服你?！睆埿∩ňσ豢?，那妹仔并不認(rèn)識，非親非故的，要想白吃人家的粽子，那不是非分之想么！這完全是胡大棒在刁難嘛！張小生強咽下一口怨氣，想了想，輕蔑地笑笑：“這有何難。我不但能吃到她的粽子，而且還要她親手剝給我吃。你信不信？”聽如此說來，胡麗云驚疑萬分，焦急地連連擺手：“小生，你、你不可信口開河……”胡大棒撇撇嘴，冷笑道：“男子漢說話算話，我現(xiàn)在可要親眼看著那妹仔剝粽子給你吃?！薄叭绻易龅搅?，你同不同意把麗云嫁給我？”“這……”胡大棒略一猶豫。讓一陌生的妹仔主動剝粽子別人吃，這怎么可能呢！他搔搔腦袋，心一橫，大大咧咧地說：“我同意！”“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張小生說完，返身就急匆匆向村西頭趕過去。

張小生走近那妹仔，客客氣氣地行了一禮，瞪大眼睛好奇地問道：“請問妹仔籃子里裝的是什么東西？”妹仔抿嘴一笑，心想：此人真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怪物，連三歲細(xì)伢仔都認(rèn)識的粽子都要問，嗔怪道：“客官，你怎么這樣不曉事，連粽子都不認(rèn)得?！睆埿∩鷵u搖頭：“我真是從沒見過這東西，哪里認(rèn)得呢？請問妹仔，這粽子出于何地？產(chǎn)于何方？是樹上長的？還是土里生的？煩請妹仔賜教于我，讓我長長見識。”妹仔聽他說出這般無知的話來，“咯咯咯……”笑得前仰后合。張小生催促道：“你不要笑話人家嘛，快說給我聽聽??！”妹仔止住笑，告訴他：“看你這個模樣，真是個沒見過粽子的人。我告訴你吧，請記?。呼兆蛹炔皇菢渖祥L的，也不是什么土里生的，而是用糯米做的，箬葉包的?！薄鞍?，啊，明白了，明白了?！睆埿∩c點頭，又天真地發(fā)問，“這粽子能吃嗎？”妹仔大笑起來，說：“粽子是端午節(jié)鄉(xiāng)村人家都愛包來吃的食物，怎么不能吃呢？”“聽妹仔這么一說，粽子原來是能吃的，但不知它的味道如何？本人從小到大一直沒嘗過粽子的味道，就是死了也不會甘心的。不好意思，請問能給我嘗嘗嗎？”妹仔趕緊從籃子里揀了一只粽子給他：“客官想吃粽子，就請便吧！”“謝謝！謝謝！”張小生笑瞇瞇一手接過粽子，也不剝開箬葉就塞進(jìn)嘴里大嚼起來?！鞍?，哎，別，別……客官，看來你真是沒吃過粽子，來來來，我教你吃吧！”妹仔取出一扎粽子，一只只地剝開箬葉，然后再遞給張小生。張小生有滋有味吃著，佯裝明白地說：“哦，粽子原來是這樣吃的，多謝妹仔指教，告辭了?！泵米型h(yuǎn)去的背影，搖頭喟嘆道：“這世間真是稀奇古怪，竟有不會吃粽子的人！”

張小生返回到胡大棒家，得意地說：“剛才你們都看見了吧，我不僅吃到了那妹仔的粽子，而且是她親手剝給我吃的。”胡麗云拍手叫好：“小生，你真有辦法！”胡大棒惱羞成怒道：“這回算你過了關(guān)，娶麗云我還要思量思量?！薄澳悖恪睆埿∩娝鰻柗礌?，氣得渾身發(fā)抖。

時間如流水般過去，轉(zhuǎn)眼間，中秋節(jié)快到了。這天，張小生提著兩盒月餅又來提親。胡大棒坐在屋內(nèi)慢悠悠喝茶，見又是來提親，很不痛快，好半天，心中又冒出一股壞水來，跺跺腳，陰陽怪氣地說：“張小生呀張小生，上回過節(jié)沒難倒你，是那妹仔蠢貨。你聰明絕頂，機敏過人。你現(xiàn)在有本事把我從屋內(nèi)哄到曬場外去，就算你真有本事。”張小生明白這又是胡大棒在刁難、阻攔這宗婚事，很是為難。胡大棒見張小生犯了難，心中十分高興，認(rèn)定這是要太陽從西邊出——辦不到的事。咬咬牙，忿忿說道：“這事成了，這宗婚事也成了;這事不成，這宗婚事也吹了。狗娘養(yǎng)的變卦！”張小生腦筋急轉(zhuǎn)彎，佯裝束手無策的樣子，頭搖成撥浪鼓，苦著臉嘆道：“不行，不行，我沒有這能耐。若是從曬場外哄到屋內(nèi)，那還可以試一下?！薄班?，看你用啥花言巧語能把我從曬場外哄到屋內(nèi)來?！焙蟀糇匝宰哉Z道，也沒細(xì)想就起身拎起板凳從屋內(nèi)走出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刈跁駡錾?，指著張小生大嚷：“來呀，張小生，看你把我從曬場外哄到屋?nèi)去！”張小生哈哈大笑：“你不是已經(jīng)按自己的要求先從屋內(nèi)到了曬場外嗎！”胡大棒仔細(xì)一想，大叫一聲：“哎呀，上當(dāng)了！”明白不知不覺中了他的計，真是懊悔不已。

兩次出怪題沒能難倒張小生，胡大棒再無話可說，只得勉強同意了這門婚事。

張小生與胡麗云成親后，兩人恩恩愛愛，生活過得十分甜蜜。

半年后的一天，胡大棒來到張小生家，吩咐女兒到集鎮(zhèn)替他買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準(zhǔn)備夜晚到財主張家大戶大偷一次。張小生先是阻攔，見胡大棒主意已定，只得獻(xiàn)殷勤道：“張家人多勢眾，而且有幾個看守武藝高強。你一定要去的話，帶我去幫你望風(fēng)如何？”胡大棒心中大喜，拍拍張小生的肩膀，笑道：“有賢婿當(dāng)幫手，那是更好！”

夜至二更，兩人換好夜行衣服，偷偷摸摸潛到張家大院外。張小生貼著胡大棒耳根悄聲說：“丈人進(jìn)去，一定要格外小心。我就在門外望風(fēng)，如有緊急情況，我定會救應(yīng)?！焙蟀舸饝?yīng)一聲，飛身上了屋。正在這時，前面來了兩個巡夜的看守。張小生高聲喊道：“丈人，丈人，快下屋，巡夜的來了！”寂靜的夜晚驀地響起驚叫聲，猶如平地一聲驚雷，嚇得胡大棒“撲通”一聲從屋上滾下來，慌忙躲進(jìn)附近的牛欄。兩看守聽到聲音追了過來，迎面是一堆稻草，正要翻動搜查，只聽張小生又在大聲喊叫：“丈人，丈人，牛欄里躲不住了，快跑??！”躲在牛欄的胡大棒氣得七竅生煙，心中在罵：“混賬東西，看守又沒看見我，你干嗎大喊大叫的！”眼看牛欄是藏不住了，只得狼狽地跑出來：兩看守尾隨身后緊追不舍，追到一座山上又不見了人影。忽然又聽到張小生在喊：“丈人，丈人，墳地后頭藏不住了！”兩看守聞訊竊笑著又尋到墳地后頭來。胡大棒實在是無地藏身，只得像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竄。倉皇失措中，他猛然醒悟過來：對了，八年前麗云的爹是我殺死的，她娘是我奸淫后自盡的，今夜張小生通風(fēng)報信是在替麗云報殺父淫母之仇的。我中了他的奸計啊！正要下山，此時，張小生又在喊道：“丈人，丈人，小心暗算！”這句話倒是提醒了兩看守，于是，把一根繩子系在一條必經(jīng)之路的兩棵樹茬上，等胡大棒逃竄過來時，只聽“哎呀——”一聲，胡大棒絆倒在地，被趕來的兩看守一陣亂棍打死……

就這樣，張小生憑著自己的聰明才智，兩次破解胡大棒的難題，最后又巧用“借刀殺人”計除掉了麗云的仇人。

（責(zé)編：余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