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同妻”的痛苦吶喊：我是丈夫婚姻的“道具”

翦瞳

同妻，指男同性戀的妻子。很多男同性戀選擇結(jié)婚，把家庭和妻子當成社會歧視、家人逼婚的擋箭牌，從而催生了“同妻”這樣一個陰影中的弱勢群體。她們?yōu)榱思彝ズ秃⒆尤倘柝撝?，在天涯、豆瓣，她們有自己的群組，匿名傾訴痛苦、尋求幫助，但又不敢在陽光下發(fā)出自己的聲音。據(jù)統(tǒng)計，我國“同妻”數(shù)量不在少數(shù)，她們在經(jīng)歷怎樣的痛楚？近日，一位讀者致電本刊編輯部，哭訴了身為同妻的遭遇，也向知音讀者求助，自己到底該怎么辦？

以下是她的自述——

我叫菲菲，生于1989年植樹節(jié)，在武漢鋼鐵公司一個工人家庭長大。父親是一名爐前工，母親是一名出納，家境普通，但父母一直把我捧在手心上。我上高中的時候，父母雙雙下崗，按我的成績也能考個二本，但考慮家里情況，我報考了大專，一來節(jié)省學(xué)費，二來早點上班賺錢。但文秘專業(yè)畢業(yè)后，我立即后悔了——大專文憑幾乎就是一張白紙，像樣的崗位都要本科起步。我只能依靠父母遺傳的美貌，去應(yīng)聘大型企業(yè)的前臺崗位。

一次求職徹底地改變了我的人生。

2011年6月的一天，精心打扮之后，我擠進了人山人海的湖北省納杰人才市場。中午，會場的人潮大多散去，我卻站在一家大型外企的展位前，暈乎乎念叨著前臺崗位的要求：“本科以上學(xué)歷，英語四級以上水平……”“給我看看簡歷?！边@位帥氣逼人的先生看完了我的簡歷，不屑地笑了。這讓我很不服氣：“貴公司對求職者的要求不切實際。一個前臺需要很高的英語能力嗎？用來洽談生意嗎？本科學(xué)歷，還英語流利的人能安心干好前臺？”說完我賭氣地準備離開。

那個男人竟爽朗地笑：“你很有個性，表達清楚，不卑不亢。我們公司的前臺就要你這樣的人?！?/p>

一周之后，我成功應(yīng)聘了這個公司的前臺。我也對那個男人心存感激。我從同事的口中打聽到，他叫康韋，公司市場總監(jiān)，是個海歸，我心生崇拜，默默在公司搜尋著他的身影……

忽然一天，一大束馬蹄蓮出現(xiàn)在我面前，快遞員說，這束花是送給我的。我正疑惑，前臺電話響了，一個低沉渾厚又耳熟的聲音：“喜歡嗎？”“您，您是康總？”我辨出了他的聲音，激動不已。“叫我康韋就好，我覺得馬蹄蓮?fù)ε淠愕臍赓|(zhì)的。白馬蹄蓮的花語：忠貞不渝，永結(jié)同心?！笨淀f在電話里一片情深，“中午一起吃個飯？”

就這樣，康韋隔三差五送花，天天中午一起吃飯，相處三個月后，康韋突然向我求婚，我欣然同意。

那是我生命中最最幸福的時光。一周后，我辭去工作，我們舉辦了盛大的婚禮。

很快我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可是康韋的公務(wù)活動也開始多了起來，不是加班就是出差，一個月甚至20多天不在家。我很希望康韋能多陪陪我，可他總說要忙工作，陪伴我的只有那些定期送來的昂貴禮物。很快兒子出生了，康韋給我安排了高檔的月子中心、最貴的月子房，還親自在月子中心陪護了我們娘倆一周的時間?？淀f的父母自然也是喜不自禁，抱著孫子老淚縱橫，還給這唯一的孫子留下了一筆豐厚的見面禮。

2014年，小家伙在康韋安排下進了武漢市最好的國際幼兒園。為了方便接送兒子，康韋送了我一輛紅色法拉利跑車。全職太太空閑時間太多，我對康韋電話“騷擾”頻繁，他多次告誡我不要影響他工作，甚至把我拉進電話防火墻名單。不能給他打電話，我只能發(fā)泄似的刷卡購物，做美容保養(yǎng)……

2014年8月的一天，我在新世界國貿(mào)店做美甲，碰到了兒子同學(xué)的媽媽趙天，她跟我八卦起來：“你知道湯貝貝的媽媽吧？就是開保時捷的那個！她老公搞私募基金的，他們要離婚了！”“真的？”我對這類話題沒興趣，礙于情面應(yīng)付著。趙天繼續(xù)說：“一天她老公喝醉酒，叫錯了她的名字，她覺得不對勁，偷偷找了一個私家偵探跟他，發(fā)現(xiàn)這臭男人在外面養(yǎng)了個小的，野種都有啦！”

我心頭一緊，康韋長期國內(nèi)國外出差，有時個把月夫妻倆才能見面，但他也想不起溫存一下，一回家倒頭就睡?？淀f也不過35歲，不至于啊。難道他也家外有家？難怪他總是不接電話。更加可疑的是，他還有兩部手機，一部對公電話在家從來都是關(guān)機狀態(tài)……

越想越怕，我做完指甲，破天荒地沒有逛街血拼，一車開回家，路上我反復(fù)咀嚼著趙天講的八卦，愈發(fā)不安。一到家鬼使神差地上網(wǎng)查到本市一家私家偵探的電話打了過去……

兩周后的晚上，我接到私家偵探的電話：“速來萬達威斯汀酒店，我在大堂等你……”“什么？”“你丈夫現(xiàn)在萬達威斯汀開房，速來。”來不及多想，我穿好衣服開車朝酒店飛奔而去。與私家偵探會合后，我來到康韋房間的門外，用服務(wù)員名義按響了門鈴，門很快打開了一條縫，康韋看到我一臉錯愕驚恐。我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居然一把將康韋推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沖進房間掀開床上被子的一剎那，我驚呆了，蜷縮在被子里的居然是個全裸的男人！而且這個人我還認識，正是我和康韋婚禮的主婚人，公司CEO董孝全。這回我徹底傻眼了。

私人偵探不知什么時候悄然離去，我立在那里，一動不動，腦子里卻如同炸開了鍋一般嗡嗡地響。

床上的裸男終于穿好了衣服，跟康韋交換了一個眼色，默默離開現(xiàn)場。

康韋也逐漸鎮(zhèn)定下來，干咳兩聲：“你都看到了，我也沒什么好隱瞞的……我和他一起很多年了……”這時，我的眼淚簌簌地掉了下來，眼前發(fā)黑，兩腿發(fā)軟，覺得天旋地轉(zhuǎn)，淚眼模糊中摸到一把椅子癱坐了進去，耳邊康韋的聲音一會兒清晰，一會兒混沌。

“是他一手培養(yǎng)的我，從當年眼高手低的海歸，到如今的市場總監(jiān)，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既像父子，又像師生，更像情人，因為在一起久了，難免有些閑言碎語。你知道，在國內(nèi)對我們這樣的人有很多成見，這不僅會影響他的家庭，也會影響我的前途，所以我必須依靠一樁婚姻來掩蓋這一切……”“所以你找到了我！你拿我當遮羞布，你接近我就是一場陰謀，你欺騙我的感情，欺騙我的青春！”我憤怒地顫抖著。

康韋面色凝重：“我不求你原諒，但是希望你能冷靜下來考慮一下我的建議。只要你保持沉默，我們可以一切照舊，你依舊錦衣玉食，我盡量多回家陪你，對你比現(xiàn)在還好，我們還是外人眼中的幸福夫妻，你看好嗎？兒子也需要一個完整的家庭……”我氣得騰地一下從椅子上跳起來，“你太自私了！還有臉提孩子！我們都是你利用的工具而已！”想到無辜兒子也是這場婚姻騙局的受害者，我心如刀絞，只覺得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我多么想揭穿他，要他身敗名裂，跟他離婚，可我做不到……

過慣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我根本沒有掙錢的能力，更無法想象失去這一切。父母雙雙下崗，沒有生活的來源，父親因為長年辛勞，患有糖尿病和骨質(zhì)增生，每月醫(yī)藥費上萬元，都是康韋在幫我支付。

現(xiàn)在我除了持有康韋的信用卡附卡，每月還有8000元零花錢，家里水電煤氣傭人工資都是康韋的秘書打理，不用從我這兒開銷。

兒子每年過生日，康韋會給一個2萬元紅包，由我代為管理，除此之外，我剩下的只有一堆奢侈名包大牌衣服，以及那輛跑車。至于房產(chǎn)，那就別想了。兩處豪宅是康韋的婚前財產(chǎn)，如果離婚，我連一片瓦都得不到。沒有生活的來源，連個落腳地方都沒有，自己都無法生存，更加不要提帶著孩子……經(jīng)過幾個徹夜不眠、以淚洗面的晚上，我說服自己，將這個秘密守口如瓶，除了維持現(xiàn)狀，我別無選擇。

經(jīng)過那次“捉奸”，我和康韋的關(guān)系降到冰點，除了孩子面前說幾句，關(guān)上房門，我們沉默得可怕。

這種家庭氣氛詭異得令人窒息，回到家如同進入天牢一般，康韋料到我不敢做什么，更加有恃無恐，回家次數(shù)越來越少，但我和兒子的生活費他每月依舊是分文不少照給，信用卡賬單也是每月照付。

我這么在無愛無性的婚姻中一邊痛苦掙扎，一邊繼續(xù)沉淪。我像一只被豢養(yǎng)的金絲雀，想要掙脫牢籠，卻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失去飛翔的翅膀。壓抑、苦悶、委屈、憎惡、憤怒卻又無可奈何，錯綜復(fù)雜的情感扭曲了我的靈魂，在外人看來我保養(yǎng)精致、光鮮亮麗，但誰又知道我苦苦掩藏著一顆蒼老而痛苦的心？

自從知道了丈夫是個同性戀后，我無時無刻不生活在痛苦之中，失眠成了家常便飯，有時睡著了，也會被噩夢驚醒。一次，我夢見趙天發(fā)現(xiàn)了家里的秘密，得意地在眾人前恥笑我和兒子，孩子一臉驚恐，哭得撕心裂肺，無助地哭喊媽媽……我嚇得醒過來，抱著冰冷的被子哭了一夜。為了孩子，也為了自己，本是受害者的我不得不幫助康韋保守這個秘密，我甚至都不敢跟自己的母親坦露實情。母親體弱多病，還患有青光眼，她脆弱的神經(jīng)無法接受這樣的打擊，要是一時情緒激動，很有可能再次暴盲，完全失去視力。

滿心的傷痛無處訴說，無處發(fā)泄，唯有以酒澆愁，我因此染上酗酒的毛病。只有喝醉，可以暫時的忘卻痛苦，也只有喝醉，才可以不用安眠藥就安然睡去。

一次，我酗酒后撒酒瘋，在家里摔打東西，歇斯底里地又哭又笑。兒子驚醒跑出房間看到了這一幕，受到驚嚇，從此之后，只要一看到我喝酒，他就害怕地哭，往保姆的懷里鉆……現(xiàn)在，孩子跟保姆阿姨的感情，比對我這個媽媽還要深?？墒俏铱刂撇涣俗约?，過著只管今天不管明天的日子。清醒時，因為痛苦而喝酒，酒醒后更加空虛，仿佛陷入一個死循環(huán)。

誰來告訴我，我該怎么辦？

[記者手記] 目前，全社會對同性戀的歧視正在改善，是否真需要通過結(jié)婚保護自己的隱私呢？害怕社會異樣的眼光而選擇自我保護，可以理解，但絕對不應(yīng)以犧牲另外一個女人的幸福為代價。我們希望，菲菲可以振作，從絕望生活中走出來，更期盼，不要再有女性因此受到傷害。 □ 編輯/夏志軍 丁琪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