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跳樓砸死路人案，浮出末路黑桃A

岑歌

正在接受治療的林錦成

林錦成砸中陳清后兩人受傷倒地

被林錦成開槍擊傷的民警梁經(jīng)棟

2014年12月4日晚上，廣州上下九步行街發(fā)生了令人瞠目結(jié)舌的一幕：輕生者跳樓砸中了路人，并導致了無辜路人身亡！隨著這起轟動全國的意外事件發(fā)生，隱藏在它背后的另外一起曾在17年前轟動廣東的槍擊警察重案，也被揭開了神秘面紗……

2014年12月4日晚上，廣州上下九步行街的荔灣廣場突然發(fā)生了一起跳樓事件。令人驚奇的是，輕生的男子從五樓縱身跳下時，正好砸中了路過的陳清！兩人雙雙重傷，被110民警送進醫(yī)院治療。陳清因頸部骨折、全身多臟器破裂等多種重傷不治身亡。

輕生者卻因陳清身體的格擋而并未受致命傷?？伤烤篂槭裁匆詺?？面對警方的詢問，輕生者一言不發(fā)。他的沉默，引起了警方的懷疑，準備對他實施DNA檢測，試圖核實他是否為逃犯……

當這一切悄然進行時，輕生者得知陳清不幸身亡后，他再也睡不著了。凌晨兩點，輕生者思量再三，告訴民警實話：“我，就是你們要找的那個黑桃A！”

這句話，令民警大吃一驚。因為，在廣州公安系統(tǒng)，無論是新老民警，對于這個黑桃A都是如雷貫耳。那么，黑桃A究竟是誰？為什么令警方談之色變呢？

早在2011年，廣州市公安局依照追逃通緝犯所犯罪行的大小，印制了5萬副撲克牌。其中，黑桃A是一名持槍搶劫襲警的重犯——林錦成。

1997年元旦節(jié)晚上，做外貿(mào)生意的汗鴻華和朋友在廣州沙面吃完夜宵，準備回家。就在他剛上車的那一刻，車后座左右車門被同時打開，兩名持槍男子坐了進來，威逼他摘下價值11萬元的勞力士金表，交出身上的幾千元現(xiàn)金，以及隨身佩戴的BB機等財物。得手之后，二人揚長而去，汗鴻華立即報警。

當時的廣州街頭，并沒有多少監(jiān)控探頭，兩名劫匪作案迅速，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并且，汗鴻華已不是第一名受害者，此前已經(jīng)有多人報案，但是這兩名劫匪反偵查手段高明，令警方一籌莫展。

巧的是，1997年1月15日晚上，汗鴻華再次在沙面吃夜宵時，突然發(fā)現(xiàn)那兩個劫匪就坐在旁邊桌子上喝酒！他悄悄跑到附近的沙面派出所報案。

警方考慮到沙面地處繁華地段，人流量很大，況且對方又攜有槍支，容易誤傷群眾，必須喬裝秘密而迅速地抓捕。為了確保安全，警方把幾個出入口封閉了，不許普通群眾經(jīng)過。然而，警方的合圍尚未形成時，偵查員發(fā)現(xiàn)，正吃在興頭的兩名嫌犯突然起身埋單，準備離開，這是怎么回事，難道打草驚蛇了？

可能案犯當時察覺到整條街突然靜了下來，沒有人和車經(jīng)過了，氣氛有點不對。眼見著搶劫自己的悍匪就要從眼皮底下溜走，失主汗鴻華急了，再也按捺不住，大聲喊了出來：“對面那個就是案犯！”

可是他這一喊，讓本來就有所警惕的犯罪嫌疑人確定了危險，立即拔腿就跑，而此時和他們近在咫尺的是便衣民警梁經(jīng)棟。他當時剛好在西街轉(zhuǎn)北街那個位置，在那里伏擊，可對方已經(jīng)被驚動，不能再實施突襲抓捕了，他只好喝令案犯：“停下來！我是警察！”

嫌犯當然不會停下來，沖進前面一輛停著的出租車，拔槍威逼司機開車。眼看著出租車就要啟動，梁經(jīng)棟顧不得多想，拔出配槍，迎著出租車沖了上去，用槍指向副駕駛座上的案犯，喝令他們下車。

就在這時，后座上的嫌犯突然開槍，梁經(jīng)棟應聲倒下。后來經(jīng)過醫(yī)生檢查，子彈擊穿腹部，傷及第四脊椎。聽到槍聲，附近的民警紛紛趕過來支援，與劫匪展開一場槍戰(zhàn)。這場生死較量，轟動全城。

最終，警方將一名犯罪嫌疑人當場擊斃，另一名嫌疑人林錦成劫持一輛摩托車倉皇而逃。

警方調(diào)查后得知，林錦成是廣州本地人，1960年出生，多次因盜竊被判刑，1983年才出獄。1994年，他結(jié)婚并生下了一個女兒，案發(fā)時剛滿2歲。

案發(fā)后，警方找遍了林錦成有可能去的地方，卻始終不見其身影。廣州警方將案件上報公安部，林錦成被列為公安部B級通緝犯;1999年澳門回歸后，通過雙方警務合作確認，發(fā)現(xiàn)林錦成躲在澳門。孰料，當民警前往澳門進行抓捕時，早已是人去樓空。

這些年，林錦成像驚弓之鳥一樣，四處躲藏，可警方也是鍥而不舍，從沒有放棄過對其追捕。尤其是梁經(jīng)棟，重傷差點導致其終身癱瘓，但他以堅強的毅力站了起來。本來，領(lǐng)導認為他身體不好要給他調(diào)崗，可他堅信能抓到林錦成，拒絕調(diào)崗，發(fā)誓緝兇！

在澳門無法藏身后，林錦成無處可去，只好冒險潛回廣州。他不敢回家，更名改姓，在荔灣附近的民居租了一間小閣樓藏身。搶劫得來的錢財早就揮霍光了，他不得不面對生存問題。他不敢去正規(guī)的公司應聘，只能去做臨時搬運工，給一些店家上下貨。

后來，林錦成看到一家小玩具店轉(zhuǎn)讓，他盤下來后，也沒有去做過戶登記。他不敢與任何人發(fā)生爭執(zhí)，碰上一些客人來退換貨，哪怕已經(jīng)有所損壞了，他也同意。因為“好脾氣”，他的玩具店頗受顧客歡迎。

在擔驚受怕中，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了。林錦成緊張的心情稍稍放松。然而，對妻子和女兒的思念，卻浮上心頭。他開的是玩具店，別人帶著孩子來買玩具，尤其是一些跟女兒差不多的小女孩，他的心里就隱隱作痛。

林錦成的錢包里，有女兒的周歲照片，這是林錦成最為珍貴的物品。他能記住的女兒，也只有2歲的模樣。每當?shù)昀镞M了一種受女孩子鐘愛的玩具，他總會把最后一個留下來，藏在小閣樓里，打算有機會拿給女兒。隨著時間推移，小閣樓上儲備了上百個玩具，像是一個玩具展覽館。

一晃到了2005年，女兒10歲生日那天，林錦成再也忍受不住對女兒的思念，喬裝打扮成一個撿垃圾的，戴著口罩，頭頂捂著一頂草帽。他趁著黃昏，來到自家小區(qū)附近守候，希望能碰上妻子和女兒。然而，整整5個小時過去，他都沒有看見妻子的蹤影，每當走過小女孩，他都會用心辨認，看對方臉上是否有自己或妻子的痕跡。他的古怪行為，引起門口保安的懷疑。他發(fā)現(xiàn)那個保安在盯著自己，頓時心驚肉跳地離開了。

2014年5月以來，林錦成經(jīng)常感到腹部疼痛，他去小診所治療，醫(yī)生建議他去大醫(yī)院檢查。想到要抽血，可能暴露他的DNA，他哪里敢去醫(yī)院檢查。不過，一種身患絕癥的陰影籠罩著他！

2014年10月的一天晚上，林錦成關(guān)店后回住處，路過棋牌室時，一個熟人叫住他，讓他打兩圈。林錦成平時不跟別人玩耍，以免露出馬腳，他就推說自己不會打牌。熟人喝了點酒，稍有醉意，拽著他不放：“打撲克有什么難學的，你坐上來，打幾圈就會了?！彼桓腋粋€醉漢糾纏，只好坐下來陪他們打牌。

林錦成萬萬也沒有想到，一次普通的牌局，卻嚇得他魂飛魄散。原來，這是廣州市公安局制作的一副通緝令撲克，每一張牌上都印著一個逃犯的相片。握著牌，他的手都不停地抖。當他打出一張梅花Q時，對手卻打出一張黑桃A?？吹竭@張黑桃A，他幾乎要背過氣去，那上面分明就印著他年輕時的照片！

林錦成借口不舒服，匆匆離開。見他滿頭大汗，病了的樣子，別人也沒有懷疑。在回去的路上，他覺得有無數(shù)雙眼睛在看著自己，他記不清自己是怎樣走回去的，因為他的腦子里，都是那張清晰的黑桃A。

回到住處后，林錦成死死地盯著鏡子。其實，經(jīng)過多年寢食不安的逃亡生涯，他瘦了30來斤，頭發(fā)和胡子花白，容顏與年齡不符的蒼老，已經(jīng)與黑桃A上的照片判若兩人，這也是人家坐在他對面打撲克，也沒有懷疑他的原因。不過，盡管如此，他還是覺得不安全了，周圍似乎布滿了警惕的眼睛……

其實這副撲克就來源于廣州市公安局，自2011年的清網(wǎng)行動起，為了盡早將逃竄的犯罪嫌疑人緝拿歸案，廣州市公安局根據(jù)這些人的涉案輕重，進行排序，印制了5萬副撲克牌，發(fā)送給老百姓，而林錦成就是這副撲克牌中僅次于大小王的3號人物黑桃A！這一副通緝令撲克牌，讓林錦成接下來的日子過得生不如死。

第二天早晨，林錦成早早起床來到店門前，正要開門時卻怎么也掏不出鑰匙。他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失去了開門做生意的勇氣——萬一顧客認出他來呢？！

林錦成低著頭又回住處，一路上不敢抬頭見人。熟悉的鄰居跟他打招呼，他“嗯”一聲加速離開……

林錦成再也不敢白天出門，只有晚上才敢出去買些生活用品。那種末日的滋味，極其難受！

落網(wǎng)后，林錦成告訴審訊的民警，他不是沒有想過自首。但他坐過多次牢，深知獄中日子不好過，何況這次罪名是搶劫和槍擊警察，就算自首獲得輕判，少說也有十幾年有期徒刑，他已經(jīng)50多歲了，身體又不好，還能活著走出監(jiān)獄嗎？

不敢自首，又惶惶不可終日;女兒同在一城，他卻無緣再見一面，種種的痛苦，終于讓他生無可戀！

2014年12月4日，林錦成理了頭發(fā)，刮了胡子，換上一身干凈的衣服，孤身來到荔灣廣場。他連續(xù)兩次上到了南塔五樓平臺，但是看到下面人潮洶涌，因為擔心砸中行人，他便縮了回去，又過了半小時，見下面沒有什么行人了，林錦成第三次走上平臺。這一次，他不再猶豫，跨過欄桿一躍而下！

萬萬沒有想到，就在這一刻，做物流生意的陳清正好從旁邊的店鋪走出來，被林錦成砸個正著……

林錦成落網(wǎng)后，警方通知了他的家人。在醫(yī)院里，他終于見到了日夜思念的妻子和已經(jīng)20歲的女兒。林錦成忍不住嚎啕大哭，請求妻子和女兒原諒。母女倆含著淚水，勸他好好認罪服法，好好改造。

由于林錦成深受重傷，又患有嚴重的胃病和糖尿病，警方出于人道主義，將他留在醫(yī)院治療……

2015年5月，林錦成在看守所接受記者采訪時，追悔莫及地說：“好好地做人，正正當當?shù)毓ぷ?，其實也很幸福，在我逃亡的十八年中，我很羨慕那些過著正常日子的人，比如周末帶著家人，一起出去喝喝茶，去旅游一下，這樣很好……”

（文中除嫌疑人和辦案民警外，皆為化名）??????????□?編輯/肖江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