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治你的病

香溪

俗話說，治病容易治人難，可是有這么一位神醫(yī)，不但能治療疑難雜癥，還能治人的脾氣……

在歸州，誰都知道，聶焱磊是當(dāng)?shù)匾话?，就像他自己說的：“老子人如其名，三只耳朵三把火三塊石頭，硬得很。”聶焱磊之所以有底氣說這話，因為他不但是歸州第一富豪，他的姐夫還在京中任三品官，當(dāng)?shù)毓俑惨o他幾分薄面。還有，他曾經(jīng)練過功夫，喜歡用暴力解決問題。

這天，聶焱磊帶著一群仆人前呼后擁地來到街上，走到街口，正要轉(zhuǎn)彎，有個叫善兒的小孩拎著剛捉來的一木桶鱔魚，剛巧撞在聶焱磊身上，桶里的水將聶焱磊的衣衫弄臟了。聶焱磊大怒，當(dāng)即就抓住善兒的衣領(lǐng)，把善兒連人帶桶扔到了一邊的臭水溝里。

旁邊鐵匠鋪的童鐵匠看不過去，小聲嘟囔道：“連土匪也不如?！睕]想到，這句話讓聶焱磊聽見了，硬是讓手下人把童鐵匠圍住，拳打腳踢，直打得童鐵匠滿面流血，昏死過去。街上的人很多，但都敢怒而不敢言。剛開張的“妙手醫(yī)館”的大夫胡興華剛好路過，見此情形，對聶焱磊露出憎惡之色。等聶焱磊走了，他忙上前救治童鐵匠。

聶焱磊之所以火氣這么大，除了天生性格火爆，和天氣也有幾分關(guān)系。今年夏天一直沒有下雨，天氣炎熱難熬，聶焱磊最怕熱，晚上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睡不好覺，脾氣自然就大。

幾天過去，天氣仍絲毫不見涼意。這日，聶焱磊在府中午睡，雖然一旁有仆人打扇，他還是焦躁不安。就在這時，門口有人大聲叫道：“賣冰鎮(zhèn)西瓜！”

聶焱磊在京城的姐夫家做客時曾吃過冰鎮(zhèn)西瓜，可歸州地處偏僻，從沒見過有人在夏天賣冰鎮(zhèn)西瓜。聶焱磊忙吩咐仆人把賣西瓜的叫進府里，很快，一個推著獨輪車的人走了進來。聶焱磊一見這獨輪車就覺得奇怪，車上沒有西瓜，只有一個大木桶。賣西瓜的人約摸二十多歲年紀(jì)，對聶焱磊說：“你要幾個冰鎮(zhèn)西瓜？”

聶焱磊問：“多少錢一個？”

賣西瓜的說：“一兩銀子一個?！?/p>

按歸州的市價，一個西瓜也就三五個銅錢，這冰鎮(zhèn)西瓜的價錢翻了好幾百倍。好在聶焱磊是見過世面的，知曉夏天冰鎮(zhèn)西瓜的珍貴，就掏出一塊銀子，對賣西瓜的說：“我全買了?！?/p>

賣西瓜的收了銀子，打開木桶，取出西瓜。聶焱磊拿了一個在手上，那西瓜果然冰涼沁手。他又把腦袋探進木桶，只見桶里放著一床棉絮，棉絮里包的竟然是細(xì)碎的冰塊。

聶焱磊見了冰塊，暗暗稱奇，對賣西瓜的說：“你把冰塊也賣給我吧?！闭f完，又扔給賣西瓜的一塊銀子。

聶焱磊讓人把冰塊放進桶里，抬到臥室，幾塊冰鎮(zhèn)西瓜一吃，又加上冰塊融化降溫，竟然睡了一個難得的好覺。從這以后，聶焱磊每天讓年輕人送來西瓜和冰塊，白天吃冰鎮(zhèn)西瓜解暑，晚上睡覺用冰塊降溫，逍遙得如神仙一般。

這天早上，聶焱磊起床后覺得面部僵硬，想對老婆說：“你看我的臉怎么了？”沒想到舌頭不聽使喚，說了半天，連他自己也聽不清楚發(fā)音。老婆望了他一眼，驚道：“老爺，你的嘴歪了！”說著拿銅鏡放到他面前。聶焱磊一看，果然，自己的嘴扭到了一邊，眼睛也歪了一只。他想讓嘴眼恢復(fù)正常，但臉如同麻痹了一般，動彈不得。

聶焱磊忙讓老婆把歸州最有名的李大夫請來，李大夫看過聶焱磊的病，對他說：“你這病叫做面癱，是貪涼所致。不是在下不替你治病，實在是醫(yī)術(shù)有限，怕用錯了藥，加重病情。”李大夫知道聶焱磊的混球脾氣，如果治不好他的面癱，只怕難逃責(zé)罵，搞不好，醫(yī)館的牌子也會被砸掉。

見李大夫推托，聶焱磊又讓家人去請其他大夫，可其他大夫來了后，都對治療面癱束手無策。這下，聶焱磊可有些急了，因為眼歪嘴斜，他不能出門，只好呆在家里，而且病情越來越嚴(yán)重，他連流出的涎液也控制不住。不得已，聶焱磊讓人在外貼出榜文，只要能治好他的面癱，他懸賞一百兩銀子。

榜文貼出后不久，就有大夫揭榜。仆人把大夫迎進聶府，聶焱磊一看，此人是前不久開業(yè)的“妙手醫(yī)館”的胡興華。聶焱磊聽說，胡興華自開醫(yī)館后治好了不少疑難雜癥，可因為胡興華是外地人，聶焱磊對他不放心，就沒有請他看病，可是到了此時，聶焱磊也顧不得那么多了。

胡興華替聶焱磊把過脈，說：“聶員外心有內(nèi)火，遇急涼攻心，涼氣凝滯在體內(nèi)，讓血液受阻，致使面部痙攣?！?/p>

聽了胡興華的話，聶焱磊點頭稱是，然后含糊不清地問：“胡大夫怎么醫(yī)？”

胡興華說：“我可以用針灸讓你體內(nèi)血液順暢，可是這面癱之癥需內(nèi)外結(jié)合治療。你若想醫(yī)好此病，必須依我兩件事，我保證在半月之內(nèi)治好你的病?！?/p>

聶焱磊問：“哪兩件事？”

胡興華說出了這兩件事，聶焱磊馬上呆住了，不過他思索了一會兒，權(quán)衡利弊，還是無奈地點了點頭。

第二天，聽說胡興華要在鬧市街頭給聶焱磊治病，愛看熱鬧的人們蜂擁而至，都來看胡興華怎么治病。

正午時分，烈日炎炎，胡興華讓聶焱磊坐在童鐵匠那熊熊燃燒的火爐邊，赤膊暴曬。眾人見聶焱磊歪著嘴，吊著眉，口里流涎，想發(fā)笑，又怕惹怒了聶焱磊，只好扭過頭掩面而笑。過了半個時辰，聶焱磊被爐火炙烤得大汗淋漓。胡興華取出銀針，用火消毒后，慢慢捻進聶焱磊背部和頭部的穴位里。待三十六根銀針入穴，胡興華對守在一旁的善兒說：“上金鱔血?！?/p>

沒想到善兒搖了搖頭，說：“這金鱔可不容易抓，我守了三天，才抓住十五條?！痹瓉恚X血能活血化瘀，其中又以金鱔效果最好，但金鱔生性奸狡，不易捕捉，因此價格最貴。

“一兩銀子一條，你還怕聶員外不給你錢嗎？”胡興華對聶焱磊說，“聶員外，是不是？”

聶焱磊點點頭，嘴里含混咕嚕著，讓手下取來十五兩銀子，交給善兒。善兒收下銀子，馬上取出一尾金鱔，將金鱔的頭掛在一根鐵釘上，隨后用指尖夾住小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金鱔開腸破肚，拿小碗接了金鱔血。趁血還有活性，善兒將血涂抹在聶焱磊臉上，一時間，聶焱磊的臉紅得如同關(guān)公一般。

善兒把血又涂抹了幾遍，胡興華叫來守候在一旁的童鐵匠，對他說：“童鐵匠，現(xiàn)在該你出手了。”原來，胡興華找來童鐵匠，就是讓他抽聶焱磊的耳光，促進面部的血液循環(huán)。胡興華對聶焱磊說，之所以要找童鐵匠，是因為鐵匠一直打鐵，手掌厚而有力，其他人的手掌薄，起不到效果。

童鐵匠站在聶焱磊面前，望著滿臉鱔血、妖魔一樣的聶焱磊，想起前不久被打的事，嚇得遲遲不敢動手。胡興華催促道：“快呀，要不金鱔血凝固，就不起作用了。”

“打，快打！”聶焱磊也含糊不清地催道。

見聶焱磊發(fā)話，童鐵匠大著膽子，一耳光掃去，“啪”的一聲，聶焱磊只覺得眼冒金星。童鐵匠一耳光打出后，想起上次被聶焱磊當(dāng)街欺負(fù)暴打的情景，不由得怒從心頭起，左右開弓，一連甩了聶焱磊幾十個耳光。

在眾人面前涂了鱔血，又挨了幾十個耳光，見在場的眾人哄堂大笑，聶焱磊不由得懷疑，胡興華是不是在故意捉弄自己，氣得站了起來。就在這時，胡興華打來一盆熱水，將聶焱磊臉上的鱔血洗掉，問道：“聶員外，是不是感覺好了一些？”

經(jīng)胡興華一提醒，聶焱磊感覺臉部果然沒有那么僵硬了，有了火辣辣的感覺。胡興華又拿出銅鏡，聶焱磊對鏡一看，嘴眼漸漸在歸位，不由得喜上眉梢。

一連治了半個月，聶焱磊的面癱終于治好了。聽說，為了感謝童鐵匠，聶焱磊還親自送給他五十兩白銀，作為他打耳光的酬勞。而且，聶焱磊經(jīng)過胡興華的治療，仿佛變了個人似的，說話做事、待人接物都沒有以前那股囂張霸道之氣了。

后來，胡興華在歸州坐診十年，于歸州離世。

在胡興華的靈堂上，聶焱磊認(rèn)出那個頭戴孝帽的人，正是賣給他冰鎮(zhèn)西瓜的人。聶焱磊驚訝道：“你是胡興華的兒子？”

那人點點頭，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胡興華本是京城的名醫(yī)，因為得罪了達(dá)官貴人，才來到偏僻的歸州隱匿行醫(yī)。他見不慣聶焱磊的霸道，就決定教訓(xùn)一下他。胡興華在京城醫(yī)過許多面癱的達(dá)官富紳，大多為肝火旺盛者貪涼所致。他見聶焱磊雙頰紅潤，必定肝火旺盛，便讓自己的兒子去賣冰鎮(zhèn)西瓜，聶焱磊果然中計。不過，胡興華見聶焱磊雖然有些霸道，但買西瓜和冰塊還是付了錢，出的價錢也算公道，并不是徹徹底底的壞人，最終還是出手相救。為了教訓(xùn)聶焱磊，他才想出鱔血涂面、耳光治病的法子，除了治好面癱，還用針灸治好了聶焱磊肝火旺盛的毛病。

至于炎炎夏日，為什么會有冰塊，那是胡興華根據(jù)祖上醫(yī)書所記載，把硝石溶在水中，使水溫下降，則可得冰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