黍地里的秘密

修祥明

秋日，熟透的黍穗墜彎了秸稈，每棵黍子就像一個披著金發(fā)的姑娘一樣。

黍子脫粒后，叫黃米，將黃米碾成細面后，可以做黏黏的、香香的、甜甜的年糕。黃米還可以做老酒，用黃米做成的老酒濃郁醇厚，香氣撲鼻。

黍穗里那黃黃的米粒是鳥們喜歡吃的食物。自黍穗第一天發(fā)出成熟的香味起，從早晨到天黑，鳥們成群結(jié)隊地飛落到黍穗上來啄米吃，多的時候，像黑云般壓下來，秸稈、葉子和穗子被它們壓得啪啦啦作響，如同雨點敲打著黍地。

順子在學(xué)校里是三好學(xué)生，在家里是個好孩子，他走到哪里就把文明禮貌帶到哪里，老師同學(xué)們喜歡他，村里的人也喜歡他。

暑假的時候，見鳥們一群群飛來啄食金黃的黍穗，順子心疼極了?！颁z禾日當(dāng)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边@首古詩，順子背得滾瓜爛熟。他自告奮勇地看起了村北的這片黍地。鄰居的爺爺、伯伯和叔叔要給他報酬，順子怎么也不收。他說，看黍地，不耽誤拾草剜菜。

聰明的順子找來許多向日葵的稈兒，在黍地的正中和四周釘了一個個“十字架”，把他和爸爸媽媽穿舊的褂子掛在上面，然后扣上一頂草帽，遠遠看去，像一個個人立在黍地里。

鳥們見黍地里站了許多人，饞得嘰嘰喳喳地叫著，從黍地上空一陣陣飛過，卻不敢落腳。

在黍地旁拾草的順子就樂得合不攏嘴。他心里說：“鳥們，這些假人是不會打你們的，它們只不過在這里嚇唬你們，你們到別處找蟲子吃吧，除害蟲去吧?！?/p>

順子知道，鳥是人類的朋友，是大自然的使者，鳥像美麗的花朵一樣點綴著自然。世界上如果沒有鳥，那才單調(diào)呢！

順子不僅愛鳥，他還愛其他動物，尤其喜歡狗。狗是忠誠的動物，順子希望自己做一個忠誠的人，因此他養(yǎng)了一只全身黑毛的狗。

這只黑狗是順子從小把它喂養(yǎng)大的，這狗果然對順子百般忠誠。順子走到哪里，狗跟到哪里。順子叫它跑，它就跑；叫它停，它就停。只要看見兔子，順子一個手勢，狗就一溜煙兒奔過去，十有八九會把兔子逮住。狗還通人性，順子高興的時候，它也高興地撒歡兒，或用頭往順子的懷里拱，像是擁抱似的；順子煩惱的時候，狗就趴在他的身旁，用舌頭舔他的手，似要把他心中的煩惱舔去。

當(dāng)然，順子對狗也疼愛無比。吃菜吃出塊肉，他舍不得吃，讓狗來吃。村中誰家殺了豬和牛，順子去買幾斤骨頭回家，煮熟了，把掛著一嘟嚕一嘟嚕肉的骨頭扔到狗跟前，自己端著碗喝湯。如果狗病了，順子給它推拿按摩，用溫開水泡藥片給它喝，打退燒針。過河的時候，他把狗馱在脖子上，寧肯自己濕半截褲腿，也不叫狗身上的一根毛濕了。

村里人說，順子待這狗像親弟弟。

順子說，比弟弟還親。

是的，有誰對弟弟像順子對狗這樣疼愛著呢！

現(xiàn)在，狗每天跟在順子的身后，一同看著黍地。這一天，黍地中央的那個假人的草帽叫風(fēng)吹落了，順子走過來，拾起草帽重新扣在上面。

跟進來的狗驚喜地叫了一聲，猛向前撲去。

順子走到狗跟前，臉立刻嚇得煞白煞白，他呵斥急急搔著前爪的狗說：“狗，你敢！出去，出去！”

狗看著順子，極不情愿地被順子趕出黍地。走出黍地，狗還是瞅著黍地的深處，急得嗚嗚地叫著，那雙眼睛像燃起火苗似的。

順子跺跺腳說：“狗，你敢！你進去，我再也不理你了！”狗就在黍地旁趴下來，搖頭擺尾地哼哼著，一副焦急的樣子。

從這時起，順子把狗緊緊地看在身邊，不讓它往黍地里跑。

有一遭，趁順子不注意，狗已經(jīng)把半截身子鉆進黍地。

順子又驚又嚇又氣，訓(xùn)斥狗說：“狗，你再往里進，我……殺了你！”

狗伸著紅紅的舌頭走到順子身前，急紅的雙眼像燒著兩把火，四只爪子不停地刨著地面。

順子看到狗要急瘋似的模樣，把狗喚回家里，說：“狗，你不聽話，我不領(lǐng)你上坡了，你在家里趴著吧?！?/p>

狗還是著急地向門外望，用一副乞求的神情看著順子，樣子怪可憐見的。

順子心疼地撫摩著狗──他覺得狗身上的血像沸騰了似的。

順子害怕了，只好把狗用鐵鏈鎖住，然后拍著狗脊梁說：“不是俺順子心狠，那玩意兒動不得，你受幾天委屈吧。誰叫俺遇上了呢。”

每日，順子一個人來到黍地旁拾草，看著黍地。有時候，瞅準(zhǔn)沒有人，順子悄悄地鉆到黍地里，待一會兒，滿臉笑容走出黍地，那高興的樣子像第一次被評上“三好學(xué)生”那般眉開眼笑。

半月后，一個沒有風(fēng)的溫暖的早晨，五只小鳥從黍地里撲棱著翅膀飛向藍天，歡快的叫聲又脆又響亮。

順子的目光像光線一樣，叫小鳥的身影一程程扯遠……

等小鳥的影子不見了，順子拍拍大腿，一蹦一跳地跑回家給狗松了綁，說：“狗，狗，你出去撒歡吧，憋著你，俺的心也難受呢?！?/p>

狗以逮兔子的速度飛奔到黍地里──狗看到的只是草窩里的一堆破開的蛋殼。狗失望地伸著舌頭。

順子撫摩著狗耳說：“今日我割肉犒勞你，狗，你是我的朋友，鳥也是我的朋友?！?/p>

順子把目光瞅向遠處的藍天，目光竟?jié)窈鹾醯牧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