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喜文
王小摳并不摳。
王小摳的祖上精于微雕藝術(shù),傳到王小摳手上,技藝更加精湛,他能在一個核桃上雕刻出一千二百個人物,每個人物形態(tài)各異,栩栩如生,但有一樣,王小摳雕刻的人物,只有拿著放大鏡才能看到,因為王小摳常年在指甲大小的物件上雕刻,工具比掏耳勺還小數(shù)倍,所以人送外號“王小摳”,時間一長,本名王俊卿倒沒幾個人記得了。
在濉州,提起王小摳,可以說家喻戶曉。王小摳七歲喪母,許是營養(yǎng)不良的緣故,生得比別人矮一頭,干瘦干瘦的,一陣風都能吹走。
可王小摳的兒子王亮卻生得人高馬大。將近一米九的大個兒,長胳膊長腿,虎背熊腰,站起來像座鐵塔似的。性格也不像王小摳。王小摳悶頭戴著花鏡在小東西上刻東西,講究精雕細琢;王亮專門喜歡在大物件上做文章,專門雕刻柱子、牌坊、門廊等,雕工大開大合,和王小摳截然相反。爺倆給人干活,一個高大氣派,一個小巧玲瓏,倒也配合得天衣無縫。
王亮說:“爹,您整天在那么小的玩意兒上刻,累不累啊?”
王小摳推了推掉在鼻尖上的老花鏡說:“你懂啥,越小越顯手藝,一小塊金子和一袋銅,你說哪個值錢?”
王亮撇撇嘴,說:“歪理邪說?!?/p>
王小摳瞪起眼珠子,說:“老子不就是靠著這手藝把你養(yǎng)大的嗎,咋了,翅膀硬了,瞧不起爹了?”
兩人誰也說服不了誰,只好各干各的。
這年,濉州知府白一水招捕快,王亮不顧父親王小摳反對,當了一名捕快,后來還被知府升為了捕頭,整天騎著高頭大馬,倒也威風八面。王小摳的生意也時來運轉(zhuǎn),出奇的好,富商們都希望有一件捕快爹的雕刻,放在家里,看著心里就踏實。
爺倆可謂一個在朝,一個在野,一個為官,一個經(jīng)商,小日子過得是芝麻開花——節(jié)節(jié)高,相當滋潤。
閑暇,王小摳背著手,東走走、西看看,有時還在木板或指甲蓋大的牛角上刻幾下,待兒子回家,拿給兒子看,兒子每次都手舞足蹈。
原來,那段日子,濉州盜賊盛行,小偷小摸的蟊賊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王小摳利用閑逛的機會,把蟊賊的臉都一一刻在了物件上,王亮按圖索驥,一抓一個準,咋還能不狂喜呢。
眼瞅著濉州的治安越來越好,王小摳自豪地看著自己的雙手,也會哼上幾曲濉州小調(diào),雖然不入流,但也自得其樂。
這天,王小摳正在專心雕刻一艘尺把長檀香木船,過幾天就是知府白一水的生日了,既然白知府如此器重自己的兒子王亮,那知府的生日,也不能太寒酸了,所以,王小摳就想借送木船的機會,進一步拉近知府和王亮的關(guān)系,人在官場,誰不求個一帆風順呢,這也是個好兆頭不是!這時,管家來報,說有一個老婦人來拜訪王小摳。
只見老婦人雍容華貴,舉止文雅,身上的衣服料子一看就不是便宜貨。王小摳趕緊吩咐管家看茶。
老婦人款款落座,說:“王員外,老身想單獨和您說會話。”王小摳一使眼色,管家會意地退到了門外,并順手關(guān)上了房門。
老婦人給王小摳道了個“萬?!?,幽幽地說:“王員外,你我都是有子孫之人,我就直說了,老身教子無方,犬子被王大人抓了,希望您能通融通融。”說著,從袖子里拿出一個錦盒,打開,錦盒里是一錠黃金,足有百兩之多。
饒是王小摳見多識廣,可他從沒見過這么大一錠金子,眼睛不覺就有點發(fā)直,心蹦蹦亂跳。
“你……您兒子究竟……究竟犯的啥罪?”
老婦人偷眼看出了王小摳的失態(tài),說:“也沒啥大不了的,就是組織了一伙人,在山上?!?/p>
“您兒子是——”
“過江龍李渾。”
王小摳倒吸了一口涼氣,他聽兒子提起過,這個過江龍不但欺男霸女,無惡不作,還和覬覦濉州的倭寇有聯(lián)系,王亮費了好大勁才把他緝拿歸案,可這個過江龍打死也不招供他巢穴的位置。
“這個……恐怕……”
“您兒子一句話的事,只要放了我兒子,老身愿意再獻上一錠金子?!?/p>
“那……好吧。”王小摳把玩著那錠金子,仿佛下了極大決心似的。
“老身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望王員外親自和我走一趟?!?/p>
“這……”
“老身還能吃了你不成?”
“待我收拾一下?!蓖跣改昧艘粔K木板,坐到了老婦人的豪華馬車里。
一路上,王小摳和老婦人說著話,手可沒閑著,木板上的碎屑隔一會兒就掉到馬車外一點。
“王員外,您這是?”
“夫人給了我那么大一錠金子,我也該有點回報不是,我就想給夫人雕座佛像,保佑夫人一生平安!”
“讓您費心了!”
“哪里哪里,應(yīng)該的。”
王小摳上山的第三天,王亮帶人一舉搗毀了過江龍的老巢。
被俘的老婦人很詫異:“你們咋找到這的?”
王亮哈哈一笑,舉起手里的木屑,每一塊木屑上都詳細地雕刻著路線圖。
“卑鄙!”老婦人怒目圓睜。
“夫人息怒,放心,您的后半生,老朽全包了!”王小摳深施一禮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