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美國大學生運動員是否為學校雇員

金逸鴿

摘要：美國大學生運動員受全美大學運動聯(lián)合會（以下稱NCAA）和學校管理，接受學校提供的獎學金?，F(xiàn)今美國大學生運動員學業(yè)受阻、醫(yī)療費用難以落實，和NCAA、學校矛盾加劇。NCAA、學校大量盈利，大學生運動員卻無法受益。故美國大學生運動員要求被視作學校的雇員。2014年，美國西北大學野貓隊隊員成功申請成立工會，同時“美國大學生運動員是學校雇員”的理論也受到關注。

關鍵詞：美國大學生運動員；NCAA；雇員

美國學費高昂，許多家庭難以負擔，但大學生可以通過申請成為美國大學生運動員而獲取獎學金以支付學費、生活費。

NCAA是美國管理大學體育運動的最高機構，擁有大學體育規(guī)則的制定權、解釋權、仲裁權。該機構將體育比賽和高等教育相結合，為運動員提供高等教育機會。凡是加入NCAA的會員學校，都必須遵守會員規(guī)則，服從聯(lián)合會的決定。而運動員不可以接受除獎學金以外的補償獎金，反之將受到懲罰。

在2014年美國橄欖球超級碗比賽前，西北大學野貓隊的欖球四分衛(wèi)凱因·科爾特（Kain Colter）在美國鋼鐵工人聯(lián)合會（United Steelworkers union）及隊友支持下，請求國家勞工關系委員會（National Labour Relations Board，以下簡稱NLRB）允許野貓隊成立工會。四月，野貓隊隊員成功獲得了成立工會的權利，他們不再是西北大學的學生，而是西北大學的雇員。

本文擬針對美國大學生運動員所面臨的的問題、現(xiàn)狀來探討此群體是否為大學雇員，并淺析此次野貓隊申請成立工會成功所帶來的其他影響。

一、美國大學生運動員所面臨的問題

在多數(shù)人看來，這些大學生運動員是業(yè)余的。為更深入討論美國大學生運動員的現(xiàn)狀，筆者首先介紹一下“美國大學生運動員”產生的歷史背景。

在18世紀的英國，業(yè)余運動員都有自己的獨立收入來源，他們不認為運動是用來換取收入的。當時的“業(yè)余運動員”的標準是“個人對于體育的熱愛不是和工作掛鉤的，對于他們而言，如果這份熱愛和物質掛鉤，那么熱愛將會失去原有的意義”。而這個標準在當今社會仍然受到追崇。

1820年，美國高等學府經(jīng)常舉行校級運動比賽。學生們抱著為校爭光的目的去參賽，基于當時的“業(yè)余”理論，他們沒有獲得任何獎勵。為獲勝，各校采取措施來吸引更好的運動員，策略之一是給予大學生運動員金錢刺激。若大學生運動員如果被視為雇員，大學將要按照法律上繳稅款。為避稅，大學選擇了獎學金方式。NCAA在1956年提出了規(guī)范大學生運動員的規(guī)則、獎學金評定方式，其中運動突出的學生可進入更好的學校；大學生運動員不可以接受除獎學金以外的補償，否則將會受到嚴厲的懲罰；獎學金則主要包括學費、住宿費、膳食費、書本費等。盡管如此，并非每個大學生運動員都會獲得獎學金。NCAA將聯(lián)盟分為三個等級，只有前兩個等級的學校可以向運動員發(fā)放體育獎學金。至今，NCAA管理大學生運動員仍然使用1956年的規(guī)則。

因此，許多學生憑借自己的體育才能進入了更理想的大學，但也因為自己的體育才能而離自己的理想越發(fā)遙遠。

1.學業(yè)受阻

盡管NCAA最新資料表示大學生運動員的畢業(yè)率一路走高，實際情況卻與NCAA官方統(tǒng)計情況有微妙的出入。哥倫比亞科學研究院的研究表示：每年成功畢業(yè)的美國大學生運動員在同齡人中所占的比例越來越低。同時大學生運動員的畢業(yè)率不容樂觀，可見NCAA所設置的獎學金制度未起到令人滿意的效果。大負荷的運動訓練占用大量時間，大學生運動員每周平均花60小時參加運動訓練，學業(yè)時間相應減少。大量訓練時間致許多大學生運動員迫于形勢選擇轉到課業(yè)相對輕松的專業(yè)。這種現(xiàn)象的背后，是學生們不得不放棄理想的無奈。

2.醫(yī)療問題

NCAA比賽中最受關注的均為十分激烈的橄欖球、棒球、籃球。2013年4月1日，在NCAA籃球錦標賽八強賽的最后爭奪賽上，路易斯維爾的后衛(wèi)發(fā)生嚴重骨折，右腿完全斷成兩段。雖然這種程度的受傷十分罕見，但是在訓練、比賽中大學生運動員常受傷，橄欖球運動員的腦部則容易受到強烈撞擊。可醫(yī)療費用的分攤問題卻不容樂觀。

NCAA規(guī)定：嚴重事故認定標準為該事故致運動員的醫(yī)療費達到90 000美元以上。其他事故導致的醫(yī)療費由各學校單獨制定分攤規(guī)則。另外，由于獎學金是按年分發(fā)的，若一名美國大學生運動員在第二年被開除出運動隊伍，則運動獎學金不再分發(fā)給他，并且該學生也不再享受美國大學生運動員待遇。這給了學校一個理想的用以擺脫承擔醫(yī)藥費的借口：將健康不達標的運動員踢出隊伍。如此之下，高昂的醫(yī)療費則必須由學生自己承擔。大學生運動員犧牲大量的時間，用自己的青春、身體去為NCAA效力卻容易被拋棄而自吞苦果。

3.美國大學生運動員形象被商業(yè)化

NCAA的利潤來源主要有：門票、出售轉播權、政府支持、商業(yè)贊助。其中門票的盈利總額最高。在中國廣為人知的NBA湖人隊前排座位最高價格不超過301美元，但是NCAA籃球四強戰(zhàn)看三場的VIP套票是6000美元。由于校際比賽流行性和盈利性，校隊教練的身價也不菲，甚至被認為是美國收入最高的公務職業(yè)。與此相對，大學生運動員的獎學金金額不高，言論、住宿、出行、網(wǎng)絡使用都受到教練嚴格控制。他們被禁止參與賭博、禁止自我宣傳。

大學生運動員被高度商業(yè)化，而他們本身卻沒有享受到自己被商業(yè)化所帶來的利益。2013年，NCAA把大學生男籃聯(lián)賽版權賣給電腦軟件公司用以制作籃球游戲，運動員的肖像亦在其本人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投入商業(yè)使用。

二、美國大學生運動員是否為雇員

NLRB首次承認“美國大學生為雇員”，引起很多爭議。

在普通法體系中，雇員是依據(jù)雇傭合同，為他人提供服務，且其工作細節(jié)受到雇主控制的人。由此可知，雇員有以下的要點：有明確的工資或者報酬、有合同、其工作受到雇主的控制。NLRB地區(qū)執(zhí)行官認為“美國大學生運動員”完全符合“雇員”的要點，有權成立工會。他的理由主要涉及合同、訓練時間、學業(yè)、獎學金性質，以及學校、NCAA的大量盈利。

1.合同

美國大學生運動員只有在和學校簽訂合同以后才被視為正式錄取。合同則主要包括：NCAA提供的意向書和獎學金提供書。獎學金提供書上寫明了獲得獎學金的條件和要求，而這些條件和要求是其他學生所不需要遵守的。

因為這份獎學金提供書的存在及其內容，美國大學生運動員的生活和普通大學生的生活有了明顯的分化。在美國，在大部分人看來和大學生運動員類似的“業(yè)余者”還有：學校主辯手、學校合唱團人員、校報記者，但這些人都不需簽署獎學金提供書，也不需接受明確要求的束縛。這也就說明學校并沒有把大學生運動員和以上人員視為是同等性質的人員。

可見，學校錄取大學生運動員之前，首先看中的是他們的運動才能，其次才考慮到他們的學生身份。

2.訓練時間和學業(yè)

大學生運動員在賽季來臨前，平均每周進行強制性訓練50小時，在賽季結束后，每周約投入30小時。大學生運動員投入在運動訓練上的時間明顯比投入在學業(yè)上的多出許多。平均訓練時間比教職工工作時間更多。在這種高強度的訓練下，大學生運動員受教育程度受到質疑，甚至許多大學生運動員花錢請別人代替自己完成作業(yè)。

可否認為大學生運動員是臨時工？在普通法中，臨時工被專門雇用以提供短期的服務或者生產，但不享受正式工的待遇。并且，臨時工的工資通常比正式工低。當正式工生病或者短期離開時，臨時工可以負責正式工的工作。

通常情況下，美國大學生運動員的學制是五年，換言之，大學生運動員花五年進行訓練、參加比賽。時間的跨度明顯不符合臨時工的定義。

3.獎學金的性質

獎學金的存在本身就是為了吸引有體育才能的學生，也就是說能獲得獎學金的前提條件的是大學生運動員的運動員身份，而非學生身份。另外考慮到大學生運動員在訓練上花費的大量時間精力，可以認為獎學金的性質是大學對大學生運動員的經(jīng)濟補償，而非獎勵，其目的是通過提供一定經(jīng)濟支持而換取大學生運動員去參加運動訓練、比賽的義務。

4.學校、NCAA的大量盈利

NCAA堅持認為自己是非盈利組織，可是大量數(shù)據(jù)表明學校和NCAA都從大學生運動員的各種比賽中獲得大量利益。大學生運動員獲得的只是足夠生活的獎學金，他們被NCAA的規(guī)定束縛。歷史學家泰勒·布蘭奇（Taylor Branch）曾經(jīng)寫到：對美國大學生運動員的剝削具有“（美國南方）種植園的味道”。禁止自我宣傳的規(guī)定，使NCAA和學校全面接受了大學生運動員被商業(yè)化之后的盈利。這也違反了謝爾曼反托拉斯法。

可見，NCAA和學校的商業(yè)體系存在明顯的不合理性，改革迫在眉睫。

盡管NCAA和學校堅持認為大學生運動員是學生而非雇員，反對NLRB的裁定；也認為是NACC給了大學生運動員獲得大學教育的機會。NACC表示大部分大學生運動員水準有限，故應視訓練比賽為經(jīng)歷，而非工作。但是，美國大學生運動員確實符合普通法中的“雇員”定義。他們的工作類別是他們的運動項目，獲得的薪酬是獎學金，并且接受學校、NCAA的嚴格管理和控制。因此，在美國，“大學生運動員是雇員”的理論是值得肯定的。

三、野貓隊申請成立工會成功后的影響

野貓隊申請成立工會的領導者表明他們的目的是能夠和NCAA、校方討論美國大學生運動員的健康、醫(yī)療問題，希望有更多資金被投入到已經(jīng)離開校隊的運動員的醫(yī)療費、教育費上，希望比賽中有腦震蕩專家在場。同時也希望美國大學生運動員可以從商業(yè)支持中獲得部分補償。

NLRB的裁定不僅影響西北大學野貓隊隊員，也將會影響其他美國大學生運動員、學校、州甚至聯(lián)邦政府。雖然這次裁定并不能作為普通法中的判例，但是將會對美國的私立學校產生一定的約束力，并且推動美國公立學校完善美國大學生運動員管理體制。另外，這次裁定也會加快NCAA的改革速度，使得學業(yè)和運動之間的關系更加平衡。

盡管有了對大學生運動員有利的裁定，但是還有許多問題尚待解決，包括應該給美國大學生運動員多少補償、以何種方式提供補償，等等。并且仍有多位法學專家表示對此次裁定的前景并不看好，認為此案在聯(lián)邦法院將會產生不同的判決。

四、結束語

NCAA依靠著過去的規(guī)章制度在管理學校和美國大學生運動員，隨著時間的推移，管理制度的不合理性越發(fā)突出：美國大學生運動員難以在學業(yè)和運動訓練、比賽中獲得平衡，受傷后醫(yī)療費用分攤問題也難以得到解決，形象被商業(yè)化但是自己卻無法從中獲利。

美國大學生運動員要求被視作學校雇員的呼聲因而越來越高。他們與大學簽訂以“運動才能”為前提的合同換取錄取通知書，付出大量時間精力在運動訓練、比賽上，犧牲了自己的學業(yè)，接受NCAA和學校的嚴格管理，符合普通法對于“雇員”的定義。

此次，西北大學野貓隊成功申請成立工會事件支持了美國大學生運動員是雇員的理論，但是隨之而來的是各種細節(jié)的有待落實。美國大學生運動員的未來發(fā)展方向難以預測，但是他們和NCAA、學校的矛盾仍將存在，這將促進NCAA的管理體制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