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圣經(jīng)》對歐美文學(xué)和文化的影響,可以說是重大、深遠和無可替代的。許多作品或以它的故事為創(chuàng)作素材,或以它的敘事結(jié)構(gòu)為藍本,或賦予它的意象以嶄新的意義。在小說《荊棘鳥》中,就可以看到一系列以圣經(jīng)中人物為原型的形象,以及作者賦予他們的內(nèi)涵與對其深刻的思考。
關(guān)鍵詞:荊棘鳥;圣經(jīng);贖罪;愛情;原型
作者簡介:郭欣(1986-), 女, 陜西漢中人,陜西理工學(xué)院文學(xué)院比較文學(xué)與世界文學(xué)專業(yè)2013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外國文學(xué)與文化,漢中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助教。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5)-26-94-02
作為澳大利亞當代小說家考琳·麥卡洛的代表作,小說《荊棘鳥》通過記述祖孫三代人的人生經(jīng)歷,特別是愛情心路歷程,向讀者展示了一幅幅優(yōu)美動人的畫面,成功塑造了一個個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自小說問世以來,已被翻譯成二十多種語言,并被成功改編為電視劇和搬上電影熒幕。探究《荊棘鳥》作為暢銷小說的魅力,可以看到,它所塑造的人物形象是有著豐富內(nèi)涵,這使克利里家族的愛情和悲劇命運折射出引人共鳴的人性本質(zhì)和時代精神。
《圣經(jīng)》作為基督教經(jīng)典,記載了歷史、文化、政治、民俗等諸多方面的內(nèi)容。除了宗教價值,它對西方文學(xué)和文化的影響也是悠久而巨大的,正如弗萊所說,圣經(jīng)可以說是“西方國家文學(xué)經(jīng)驗整體的一種縮影”。[1]18本文試通過神話原型理論對《荊棘鳥》中的圣經(jīng)原型加以解讀。
一、夏娃原型
梅吉和母親菲奧娜,分別是克利里家族兩代人的代表,她們的命運有著驚人的相似——與夏娃的相似。
梅吉的母親菲奧娜,愛上有婦之夫,二十出頭有了私生子弗蘭克。她像偷嘗禁果的夏娃,被逐出顯赫的家族,下嫁剪羊毛工。夏娃被逐出伊甸園時,上帝對她說要“加重你懷孕的苦楚,增加你分娩時的陣痛”,[2]7以示懲戒。同夏娃一樣,菲奧娜終生一遍遍地體味生產(chǎn)的痛苦。從結(jié)婚開始,到四十歲,她一共生育了九個孩子。
相比生而言,養(yǎng)育孩子們則更為艱難。作為貧困的家庭主婦,菲奧娜只能獨自從早做家務(wù)直到深夜。密集、繁瑣的勞動使她總是“疲勞得難以緩解”。[3]8
菲奧娜是克利里家族的第一代女人,她既影響女兒了梅吉的性格,也對她的人生軌跡和思想觀念產(chǎn)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梅吉的命運猶如菲奧娜的翻版便是最好的證明。
德羅海達的生活猶如如伊甸園里一樣:天然、和諧、滿足。雖衣食不愁,但梅吉的心卻很孤獨。梅吉從家庭得到的關(guān)注有限,此時出現(xiàn)的拉爾夫,如伊甸園中夏娃唯一的伴,成了她最好的情感寄托。在這位教士的陪伴下,梅吉的疑惑有人解答,痛苦有人安慰,德羅海達成了真正使她快樂的地方。
黑格爾曾說,“愛情是心中的宗教”。[3]224也就是說,真正的愛情不摻雜一絲雜念,如信仰一般神圣而堅定。這句話用來形容梅吉對拉爾夫的愛最恰當不過。雖然天主教“并不要求所有的人都去進行性愛的自虐,只有那些蒙受主的隆恩的人才能領(lǐng)受這種特殊的圣潔恩賜”[4]220因此,教士拉爾夫不能像普通男人那樣給梅吉愛情和家庭。但是,由于性格堅定倔強,梅吉一生都在追逐拉爾夫。就像禁果對于夏娃有著無限誘惑,縱然會冒犯上帝,梅吉也要偷偷一試。
拉爾夫選擇仕途離開德羅海達后,梅吉在痛苦中嫁給長相酷似拉爾夫的農(nóng)場工人盧克。但盧克的吝嗇和自私加深了梅吉對神父的思念。就在梅吉前往麥特勞克島度假以思索她今后的人生選擇時,拉爾夫再次出現(xiàn)了。麥特勞克島是除德羅海達以外的只屬于他們兩個人的地方。在這里,梅吉和拉爾夫像亞當和夏娃一樣,一起游泳、漫步,沐浴陽光,重新變回男人和女人。在這里,他們偷食禁果,使梅吉懷上了拉爾夫的孩子。這一切使二人畢生都掙扎于禁愛所帶來的信仰與渴望的矛盾中。
縱觀菲奧娜和梅吉的經(jīng)歷,不難發(fā)現(xiàn),這對母女同樣沿著這樣的人生軌跡:年少時為愛違背世俗倫理,偷嘗禁果,雖勇敢地為自己的選擇負責(zé),但遭到懲罰。尤其是失去和最愛的人所生的孩子,使她們的一生都承受著巨大痛苦。這仿佛是一個怪圈,讓克利里家族的兩個女人逃不出相似的命運。不過,她們的際遇又有不同。菲奧娜愛情不為世俗道德所容,她的原生家庭無情地將她拋棄,因而,除了私生子,她對丈夫和其他子女都較為冷漠。而梅吉的愛情不為宗教律令所容,她處心積慮要贏回愛人,戰(zhàn)勝上帝,但也以失敗告終。在失去最愛的兒子之后,梅吉的內(nèi)心才發(fā)生了轉(zhuǎn)變。她從女兒成長為母親,更加理解母親菲奧娜,同時也更加理解女兒朱絲婷。
她將母親和女兒的命運及幸??吹酶?,理解得更為透徹。她發(fā)現(xiàn),母親與她的愛情遭遇與時代的關(guān)系甚密,無可挽回。而朱絲婷比她的祖輩幸運,她遇到了對的人,只要打開心結(jié),就能收獲愛情得到幸福。
二、撒旦原型
瑪麗·卡森和撒旦具有明顯的相似,她的所為顯示出她的邪惡與肆意妄為。撒旦本是上帝身邊的天使,擁有特殊的權(quán)利與地位,但后來背叛上帝,“成為與上帝對立的魔鬼”。[5]347作為代表黑暗與邪惡勢力的墮落天使,他放出各種誘惑,考驗人們的信仰。
晚年的瑪麗·卡森,是德羅海達的最有錢的女王。和撒旦一樣,這種地位是她驕傲的資本。因此,她囂張跋扈,目空一切。雖然時常慷慨地向教會捐款,但她不僅沒有基督徒的仁慈,反而自私惡毒,過河拆橋。她沒有信仰,不怕下地獄,因而膽敢譏諷上帝,她說:“當然,我將要下地獄的。但是,在我下地獄之前,我期望我有機會能夠告訴上帝,他是個自私的、滿腹惡意的、可憐地為信仰進行辯護的人?!盵3]132
年輕的時候,瑪麗想擺脫貧困,因此用青春去交換,等到風(fēng)燭殘年,得到了金錢、權(quán)利,又開始渴求年輕神父的愛情。但是,她心里明白,拉爾夫有到羅馬當主教的野心?,旣惡芨挥?,因此拉爾夫是為了錢而不是愛來奉承這個年邁的女人。
作者讓瑪麗·卡森以撒旦為原型在小說中再現(xiàn),有兩個重要意圖。 其一,從情節(jié)發(fā)展上看,瑪麗·卡森是男女主人公命運逆轉(zhuǎn)的催化劑。如果沒有這位澳大利亞親戚,梅吉一家,不會來到德羅海達,不會和拉爾夫有任何交集。如果不是因愛生恨,瑪麗不會用近乎癲狂的手段報復(fù)拉爾夫和梅吉。她曾對拉爾夫說:“我肯定把你輸給梅吉了,但是我堅信她也得不到你”。[3]133在瑪麗給拉爾夫最后的信中,引用了魔鬼用世上的一切榮華富貴引誘耶穌拜倒在魔鬼腳下的典故,顯然,她自詡為撒旦,并公然用自己的巨額遺產(chǎn)和紅衣大主教的寶座誘惑拉爾夫。這些安排,使得情節(jié)的發(fā)展更符合邏輯,也更跌宕起伏。
其二,從人物的悲劇命運角度看,瑪麗·卡森這個角色具有很強的象征意味——她是拉爾夫心中的惡魔,因此雖然他憎恨它,竭盡全力想擺脫它,但卻只能聽任它擺布。進一步說,假如沒有瑪麗·卡森慫恿,拉爾夫依然會在仕途與愛情之間選擇前者,原因是作為一個向往神性的人,無論他在其他方面怎樣滴水不漏,也無法擺脫肉身和世俗的欲望,而瑪麗只是拉爾夫內(nèi)心撒旦的外化。對照《圣經(jīng)》中蛇引誘亞當夏娃偷食禁果的故事,很容易理解,蛇的誘惑只是起次要作用的外在因素。真正使人欲罷不能的,是人心中叫做欲望的魔鬼。這是拉爾夫和梅吉的愛情注定悲劇收場的根源所在。
三、替罪羊原型
《圣經(jīng)·利末記》中記載,以色列人在贖罪日,會放逐一只山羊,作為贖罪祭的儀式。以色列人犯下的罪行,會被轉(zhuǎn)嫁到這只公羊身上,放逐的山羊可帶走罪孽,因而有了替罪羊一說。到了現(xiàn)代,替罪羊的含義有所變化“可指任何一個承擔(dān)了不該承擔(dān)的罪責(zé)的人”。[6]
戴恩是梅吉與拉爾夫偷嘗禁果后生的孩子,他的替父母承擔(dān)了罪責(zé)。在剛得到這個孩子時,梅吉欣喜若狂,她說:“我一直就很清楚,我永遠得不到拉爾夫??墒?,我得到了,得到了。”她甚至激動地說:“我將戰(zhàn)勝上帝”[3]304但是,冷靜的菲提醒她:“梅吉,你會付出代價的你等著吧,你會失去戴恩的?!盵3]359這與預(yù)言耶穌將受難如出一轍。
的確,戴恩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孩子。他相貌出眾,心地善良,性情敦厚。梅吉偏心地寵愛著這個酷似拉爾夫的孩子。好友安妮曾規(guī)勸她: “愛得太深。是褻瀆神明的”,甚至?xí)贡娚瘛白兊眉刀势饋怼?。[3]305對于普通人來說,相貌出眾,得到偏愛,是福氣。但是,在戴恩看來,這是痛苦。
在《圣經(jīng)》中,耶穌是先知,他從小就對自己的使命很清楚,并且堅定不移。甚至為救贖大眾獻出自己的生命,也從容不迫,義無反顧。
同樣,戴恩從小就對宗教著迷,并從心底熱愛。因此,他立志當一名教士,把他的一切永遠獻給上帝。這對梅吉來說,這不啻于晴天霹靂。因為她最心愛的兒子還是像拉爾夫一樣,投進了上帝的懷抱。
可是,對梅吉的懲罰并未就此結(jié)束,在一次度假時,戴恩突發(fā)心衰溺水而亡。在最后一刻,戴恩坦然接受上帝給他的磨難,感謝上帝賜他的恩惠。他就像逾越節(jié)替罪的羔羊,用自己的無辜之身拯救他人,為母親及先祖犯下的錯誤贖罪。
這樣的結(jié)果雖然殘忍,但對梅吉卻并非沒有正面意義。首先,這表明了作者對于宗教的態(tài)度:無論何時,都應(yīng)當心存敬畏。當梅吉受到最后的懲罰,才終于停止了跟上帝的斗爭,卸下重負,反省自己,完成了救贖。其次,這場打擊使梅吉不再把目光只投射在兒子身上。她重新關(guān)注起女兒朱絲婷,這是她回歸親情的重要轉(zhuǎn)折點。最后,戴恩的死轉(zhuǎn)變了梅吉的觀念,她不再把幸福感投注在兩個男人身上。而是開始對女兒表示認同,盡最大的努力成全女兒的幸福。這是她作為母親的成長,也為克利里家族的女人打破命運的怪圈獻上一臂之力。可以說,整個家族走向新起點的基礎(chǔ),是戴恩替父母贖罪,獲得上帝的寬恕。
圣經(jīng)中的各種人物,有的為了理想慷慨大義,有的面對誘惑堅定不移,有的堅定浴火以求重生。而荊棘鳥恰好也有堅定的信念與勇氣,它不惜以生命為代價,只為維護信仰,完成追求??剂铡溈逶凇肚G棘鳥》中,以其獨特視角,重敘圣經(jīng)故事,并賦予經(jīng)典原型新的內(nèi)涵。她借這些故事在宗教內(nèi)涵之外探討愛情與命運,痛苦與理想,使讀者看到,古老的神話原型之所以能在后來的藝術(shù)作品中不斷以各種面貌重現(xiàn),證明了,這些人性弱點造成的難題依舊沒有得到完美解答。但是,從小說中的人物身上,我們可以看到,人類一直在艱難中憑借勇氣和信念,永遠懷著希望,執(zhí)著地尋找著答案。
參考文獻:
[1](加)諾斯普洛·弗萊:批評之路[M].王逢振等譯,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8.
[2]段琦.《圣經(jīng)故事》[M] . 南京: 譯林出版社,2002.
[3](澳)考琳·麥卡洛.荊棘鳥.曾胡譯[M]. 南京: 譯林出版社,2013.
[4]趙林.神旨的感召 [M].武漢:武漢大學(xué)出版社,1993.
[5]梁工主編.圣經(jīng)與歐美作家作品 [M].北京:宗教出版社,2000.
[6]唐祖蓮,王榮富:生命的贊歌——解讀《荊棘鳥》中戴恩的替罪羊形象[J]. 湖南工程學(xué)院學(xué)報,2006(6).